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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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謠帶著酒香飛飛飛
在大人的世界裡,詩、酒不分家,在小孩的眼睛裡,高粱田裡搖曳的結穗的果實是一幅美麗的圖畫,陽光底下,鳥兒飛、蚱蜢跳、風兒吹、蝴蝶拍翅的聲音,都是美麗的,充滿自然清新的氣味,隨著風吹過來的酒香,也直接、快速的飄進人們的鼻子裡,大人們認真工作的態度,尊重一枝草一點露的純樸民風,也隨著酒香,深深植入土地中、也貫注在逐漸成長的孩童身上。 金門的酒香不只是酒香而已,高粱也不只是一種普遍的植物而已,它是勤奮、努力生活、在貧脊的土地上耕耘、吸收大地菁華、而後才有結穗累累的收成的過程紀錄,在大人的眼裡,婚喪喜慶中存在的酒香,融合著感恩、禮讚、知足常樂、樂觀奮鬥的精神,而處處可聞得見的酒香,則讓孩童充滿了好奇,那是什麼樣的美好滋味呢?大人們喝紅了臉,能解釋多少呢?倒不如在酒香中,多教他們朗朗哼唱幾首童謠。 金門優美的田野風光,特別是高粱田搖曳的美姿,它帶來金門豐沛的生命力。這一座島嶼,擁有無污染的空間環境,藍天、綠野、田疇,豐饒的生態環境,動、植物種類豐富、廣受鳥人禮讚的眾多鳥類,翩翩飛翔自由的天空,這些都是金門之美的呈現,不管任何季節,它都是極具吸引力的,足以媲美任何一處風景勝地。 而金門酒廠的風貌呢?它是一個充滿神奇的地方,孩童的眼睛和想像是充滿張力的,包括一個個造型特殊的酒瓶,都藏著一個可愛的精靈,好像隨時準備活潑蹦跳出來與孩童說故事。酒的蘊釀、儲存,象徵生命的成長、喜悅,孩童們在觀看製酒的過程中,自己小小的夢想也被催發出來了,那種被香氣帶領出來的,不僅是童年的點點滴滴,也是大人們的頻頻回顧,關於金門這座島嶼的一切。 那些飄盪、洋溢酒香的場合,大人們最喜歡說「戰地故事」,金門小孩的童年,因此充滿刺激精采的畫面,那似懂非懂的孩童,身影穿梭在古厝、院落、婚喪喜慶的場合,交疊著孩童的想像力,每一個畫面都生動極了。 雖然被告誡不能喝酒,雖然不懂高粱酒有什麼好喝的,但它真的很香,喝過酒的大人變得溫和可愛許多,有時會隨口教孩童們唱童謠。不管是「天頂一枝竹」、「一隻鳥」、「白鷺鷥」等,都交疊著孩童的想像世界,呈現出純真、豐富又瑰麗的質感,一如釀酒的芬芳。而每一首童謠也都帶著香氣,它讓孩童覺得心安,因為享有濃厚的愛,可以在夢裡哼著童謠,帶著酒鄉飛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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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島之重──印尼的風華或者滄桑
「父母親從金門下南洋,四十年代生下我。也許父母也沒能設想到,『番仔』有一天也會回老家看看祖屋吧!」「人生的境遇真的很神奇。四十年代一家子在日統下往婆羅洲的原始森林逃難,我在聯軍的轟炸聲及日軍的投降中出世,從此個人的生命如一片落葉隨風飄揚,似淨萍漂泊」,「世界,好似對我們這類華僑子弟開了一次大玩笑!在印尼,我們被當『支那』異族歧視;在中國大陸,我們因有海外關係而不太獲信任;在香港,我們竟然又被當大陸人受排斥!因為這些素,在每一地,都懷著一種過客心態」……。 ──東瑞(黃東濤)〈我那金門島的祖屋〉(2004) s‧h: 又是磁場效應的一天。星期一午後,東瑞自香港來電,收到他航空寄出的《香港文化淺談》、《相逢未必能想見》二本書?又相詢明午中能走一趟印尼?他推薦我擔任二○一○印華小說獎的評審。手機幾度斷訊,香江──台北,吃力地綴連起那道溫厚的鄉音、誠摯的邀請。隨後,妳的聲音也在線上響起,上網看周末的《鄉訊》,讀到〈甲政策 消失的經典歷史建築〉、〈黃東濤蔡瑞芬 原鄉情文學夢〉,金門與印尼間一個家族唯一能聯繫的祖屋不見了,在沈重的閱讀氣圍裡,妳也不禁質疑起我編的《鄉訊》,「根本沒有趣」、「年輕人無法理解鄉訊的深度」、「單純在金門的人沒有滄桑,收不到你的訊號」。 哈哈!「酒店打烊我就走」,邱吉爾說的。我接收到妳刺激我時間到了就「退場」的訊號。 s‧h,但妳幽幽吐露出的「滄桑」,撞擊到我的現此時的情境了。正釀造著書寫千島之國,但弱三千,我也只能取一瓢。意外妳隱藏的流離家族、驚訝妳在印尼曾有過三百多個日子的生活工作經驗,竟成我能很快貼身探索的對象。妳說起母親,在外婆懷胎九個月等不及降世那一刻,外公就出洋了,母親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已是九歲那年,再來是十八歲、二十八歲……。或因要填補一段跨越南中國海、斷層的親情,妳扮起了這座橋樑,中斷一年的大學學業,飛印尼,向外公報到,在雅加達與勿里洞的船務公司穿梭來去。「勿里洞在爪哇島的上方」,現在,妳清晰地為我標示出千島之國的一個落點;而我急於知道的,「那段時間排華?」 唉。在外公撐起的保護傘下當「小公主」的妳,看不到「排華」,反而看到一片「繁華」;譬如,妳在勿里洞見過與外公交好的金門水頭人、寫一手好詩的黃啟堂,十九歲下南洋,先在一家雜貨店當學徒,再開起土產、海產生意的「流金公司」,最後締造「大雞‧孔雀標」咖啡王國;妳也在雅加達看過另一位水頭人黃進益,年少時還只是妳外公船務公司的一名職員,後來自行創業出東南亞SMI企業集團及太平洋實業控股,他也是二○○八北京奧運聖火繞經印尼的傳遞者。 s.h,聽妳說印尼的故事,只有打拚,沒有悲情。惟有在面對外公與外婆、母親,大時代下被隔斷的夫妻、父女情時,即使化身「小公主」的妳天真地要串連,也永難彌補這份失落。 妳的家族,讓我又想起了楊媽輝師生前留的一首詩〈犀牛望月〉的最後幾行,「夢歸期/寅時的公雞已晨啼/午後的巷口/心明算命師的角叩聲/總是/『犀牛望月 犀牛望月 年又一年 月又一月』;楊師的詩注解比詩本身還動人,「半世紀前,『青瞑掽仔』在這島嶼上,是一號家喻戶曉的人物,他由孩童牽著,沿大街走小巷,敲著牛角『叩!叩!叩!』高喊『算命啦!算命!』那群問卜的阿嬤、少婦掀開籤詩簿後,『青瞑掽仔』總低吟著:『犀牛望月!犀牛望月!』大家相視苦笑說:『又是一年過一年,一月過一月。』」,浯洲島上,下南洋的男人,留下多少倚門望歸的阿嬤、少婦、子女,更多是,終其一生,盼不到出洋客歸來。 這樣的情節,我們看多也聽多了。卻沒有比「青瞑仔」的「叩!叩!叩!」、「犀牛望月!犀牛望月!」更鄉土、傳神的描述了。 為妳傳送出〈犀牛望月〉的清冷,再為妳說東瑞的孤寂。「父親自年輕時候下南洋,在印尼掙扎拼搏,長達四十餘年,可說已經飄葉紮根。一九七三年他在印尼走完他的人生路,葬於雅加達的納納斯墓園」。印尼出生、度過十五年的東瑞,寫了篇〈永恆的寂寞〉志念金門南來的父親,但父親的孩子,印尼、中國、香港,漂流的地方更多,「我從不知道哪裡是真正的故鄉?」 s.h,如果沒有意外,我將第三度踏向千島之國─印尼。楊媽輝〈犀牛望月〉外的港灣,東瑞〈永恆的寂寞〉裡的墓園,以及妳走過的勿里洞風華或者滄桑。千島之重,誰與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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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鄉哀歌
金門酒鄉,高粱酒香聞名於世,為金門帶來莫大的財源與福利,飲酒思源,要感謝創立高粱酒生產技藝的先賢們,福蔭這一代的金門人。民國41年9月,胡璉將軍指示周新春上校籌設「九龍江酒廠」,並為首任廠長,隸福建省政府,派任葉華成先生擔任技術課長。至民國45年7月福建省政府遷台後更名為「金門酒廠」,改隸金門防衛司令部政務委員會。糶蘆黍兌米糧,富縣裕民,菸酒公賣,經營戰場,培養戰力,是當時的戰地政務。 葉華成民國39年由新加坡返故鄉舊金城,在九龍江酒廠前、他的故居大厝開始釀酒,先進口大米做米酒,後來試用金門本地生產的蘆黍做高粱酒。42年一紙禁酒令,民間不得私釀買賣,高薪延聘葉氏入九龍江酒廠,月薪三千。現在其故居六路大厝已由縣府出資整修,準備成為葉華成紀念館,並在門口樹立石像。當時葉先生也在金門中學教英文課,47年823砲戰隨學生轉台任教。 九龍江酒廠,早在日據時代就有營業登記,是金城王氏的家業,當時王廷植(王仔基)任金門公署署長,其兄弟早年就已經生產地瓜酒、米酒、蘆黍酒(高粱酒),行銷大陸,與廈門萬全堂藥酒有長期的合作關係。民國6年,知事左樹燮頒給王家一紙「山田屋鹽米酒持有證」蓋有(金門縣印)關防。在山、田、屋、鹽、米、酒各項下細目繁多,家大業大。山項:整個北太武山包括仙山海印寺登記持有權。酒項登記:「蕃薯酒(易壞存不長)、米仔酒(普通都有)、蘆兌酒(兌加草頭,用量大過程多)、藥酒(中藥太武山種植),內陸湄州技術師特聘到本協利、協昌造酒,試喝成功,大量造酒行銷各省,(酒牌捐)各省通關」。民國6年金門高粱酒(蘆黍酒)已大量生產行銷中國各省,並納了酒稅有了酒牌。更早在清末王家祖輩王金城、王金鎮商船船隊六、七十艘,東南亞懋遷有無,廈門碼頭上萬人靠王家吃飯。在金門富甲一方,不知為何?其孫王秉垣曾任金門社教館館長,主修金門縣誌,王家的輝煌歷史在縣誌中未曾記載,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禁酒令之前,金門原有十六家民間酒廠,如泉茂唐家酒廠、莊天德釀酒師等,還有王家的九龍江酒廠。九龍江酒廠的廠房、土地本是王氏家業,後來不知為什麼變成公家的。王廷漾子王水吉氣憤難平,酒廠被迫關門,又被共產了,拒絕應聘入廠釀酒。43年某夜,一輛軍車載來幾個槍兵,押王水吉赴刑場準備槍決,嚇得王氏屎尿溺了一褲子,被這一唬弄才答應釀酒,轉押酒廠,不准回家,不付薪水。到舊金城邱姓連襟家換了乾淨的褲子,馬上開始工作傳授技藝,約半年之久,高粱酒做成了量產才放他回家。金門酒廠的展館曾有王水吉釀酒的鏡頭,因為家族代表兼繼承人王宏武常到酒廠追討祖產,酒廠已把王水吉的照片下架。王氏已去世五年了,歷史可以被抹滅在無聲無息中?「酒國英雄」、「金門酒神」、「高粱酒神」、「蘆黍酒神」的尊號不要急著要封給某人。 王水吉惡運不斷,兩個女兒早夭,一個兒子因小感冒一針斃命。另一個兒子在金門當兵站海防衛哨,槍彈誤傷長官,一週內速判死刑,綁到珠山靶場當天風雲變色,雷電交加,打了四槍,一股怨氣使他兀立起來往後怒瞪,隨即亂槍齊發,大體運回家,只剩一具空殼,肝腸豈止寸斷,父親已無淚。屎尿大師釀出美酒大家開懷暢飲,他卻關門在家痛乾生命暗夜的苦酒。傷慟之餘,王氏攜四子四女舉家遷台,三子王宏武用別名王阿豪考上台師大美術系,畢業前夕被學校查到,開除學籍,只得流落在南部的國中、高中、師專兼代課。自力出版數本國畫的教學畫冊,以書畫維生。近年返鄉追討祖產,地政局的電腦已列出王水吉名下土地2386筆;王水吉也代管東洲妻家陳氏土地,兩家總共將近5000筆,新酒廠、殯儀館都占用到他們家的土地。阿豪與我數次晤談並提供原始資料,豪哥,明日新的「金門王」重現江湖! 我最近又走了一趟九龍江,龍海市政府晚宴接待,君住九龍江頭,我住九龍江口,自是杯酒交歡。醉裡不忘九龍江的船夫被強徵渡海參加古寧頭大戰,傷亡無算;感傷三民主義的模範縣對待「九龍江酒廠」粗暴的定奪。戰爭永遠沒有贏家,輸最大的永遠是哀哀無告的老百姓,能充耳不聞九龍江水的悲鳴?教人空向秋水哭逝川,一杯還酹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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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為何不能只是金門﹖
每逢選舉期間,許多大建設的政策紛雜湧現,對於金門定位、發展的探討,也不停地被提出。金門要學關島或夏威夷成為國際觀光島嶼、要學澳門成為博弈之島、要學澎湖發展水上遊憩事業……,金門需要大建設、大發展。不過,這些政策的背後,卻隱含著一個令人不得不納悶的問號,除了大發展、大建設之外,金門,為何不能只是金門? 每一個成功的城市,都有一些特殊的經驗,這些成功的經驗可以被吸取,但卻無法被複製。因為每一個成功的經驗背後,可能隱藏著一些即便付出努力或是龐大預算,所無法成就的成分,尤其是地理區位與文化歷史背景。 回過頭來看,這些年來所有發展策略的擬定,恐怕都來自一種「憂慮的假設」。這樣的假設,根源於憂慮金門在兩岸競逐的過程中,最終遭到「邊緣化」的結果。 因此,金門總想要在兩岸的競逐中,扮演關鍵的角色,成為通往世界的那一扇「門」,甚至成為「偉大的金門」!我們不得不大興土木,結果呢?尚義環保公園,成了名副其實的「上億公園」!毫無金門文化特色的「文化園區」,耗費了六億七千萬!在這麼多大建設之後,金門有更好了嗎? 那麼,如果這樣的假設,是一種命題上的謬誤呢? 在社會科學之中,常常提到一個規則,就是:錯誤的命題,導致錯誤的方法,而錯誤的方法,將導致錯誤的結論或結果。因此,當我們面對金門,這一養育我們的母親之島的同時,不妨接受一個可能令人難堪的事實:不管就台灣或中國的角度來看,抑或是文化歷史發展的過程而言,在大陸母文化的邊緣小島,有的只是「淺碟型」的經濟與文化。金門本就是「邊陲」,金門從來不是,也不會成為世界的中心,或是兩岸的中心。 也唯有認清金門「邊陲」的定位,才有可能出現合理的命題,並以此一命題,擬定目標、策略、方法及步驟。命題當然可以不止一個,但需有具體而微的行動方針與策略。 由於狹小島嶼、稀少的在地人口,造成過度緊密的社會關係,金門的社會始終缺乏自我治癒的能力,大家彼此環環相扣,不管是宗親血緣、社會工作,都緊緊相連在一起。解嚴之後,雖然代以民主選舉,卻始終未曾擺脫─宗族及金權聯手綁架政治的陰霾。 戰地政務所遺留下對社會心理的創傷,依舊難以撫平。一言堂式的輿論氛圍─習慣將不同意見,一律當成反對意見。此外,難分難解的土地問題、戰地政務下人民應有的正義返還,只能一再地被提出,而非解決。 當然,金門是要進步的;但進步不是寬敞的道路,不是道路兩旁的路燈,更不是外來種的花崗石硬鋪面。除了建設等於發展的邏輯外,金門需要新的思維模式。這樣的思維模式,必須建基於對社會的反思之上,當中所需要的往往不是反思或行動的能力,而是「勇氣」。正視金門只是「邊陲」、「金門只是金門」的勇氣。 選擇讓邊陲變為核心,或是發揮邊陲的最大效度,將決定金門政策、建設的走向。但是保有金門文化的最大值,將是金門得以在逐漸雷同的世界舞台,佔有屬於自己小小的位置。試問,如果金門不再是金門,那麼請問還有誰會想來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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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故事﹐兩封信
有些事情,明明發生很久了,卻覺得它剛剛發生。比如,我曾寫過的一封信。我找了這封信許多年,卻找不到,我不懷疑寫過它,卻懷疑是否存留它。九月初,我收到刻在加拿大的李福井寄來一信,信裡提到,今年適逢古寧頭戰役六十周年他努力寫了一本書,不知我看過沒有,如果看過了,可否給他一些意見。李福井怨嘆到「金門的議題常常出不去」。 李福井的反應,讓我越發想找到這封信。我檢視隨身碟,以及家中跟公司電腦,搜尋遍尋數千筆資料夾跟上萬個檔案,終於找到寫於二○○三年六月九日的這一封信。收件者是國內知名學者,是臺灣論述的掌舵者之一,我的信,是這麼寫著的: 「近來,閱讀老師後殖民相關論述,我感動深、感觸也深。 誠如老師所提的,原住民跟女性的聲音放進來,台灣的論述才會更完整,但身為一個金門人,在這一波去中心化的、回歸的、重塑的運動之中,我卻不知道金門在台灣的那一個位置。 金門經歷日據時代,回歸統一,民國三十九年卻突然與地緣關係極深的廈門、福建失去往來,變得要去仇恨、敵對自己的鄉親同胞,必須成為台灣的反共前線。 我每為金門鄉親所受的委屈叫屈。 老師上次說,第一次記得我的名字,是因為我的金門寫作提案。但那一次提案,畢竟是敗下陣來。不只是那一次提案,在日後台灣本土回流的趨勢中,原住民、女性、情慾、同志都一一出現了,但金門卻一直被摒除在外,竟成為邊緣外的邊緣了。 金門旅居台灣跟居住金門本島的,至少也有數十萬人,但這數十萬人產生不了優秀作家,我跟鄉親說,馬來西亞僑生少,但李永平、張貴興、黃錦樹、陳大為等,個個都是角色,不像金門,連一個優秀作家都生不出來。金門人是該檢討、努力的。 一時感慨。 我最終想問的是,在老師的文學史觀裡,不知如何看待離島(特別是金門跟馬祖),當離島文學被台灣主流論述排擠在外時,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時隔六年餘,再拾舊信,慶幸它被保存下來,對照李福井的信,又遺憾這六年多來,金門以及離島文學依然困窘,臺灣論述依然主流,離島文學依舊邊緣。寄信後,有幾次遇見這位前輩教授,彼此都極有默契地不去提這封信。這封信不只是一封信,它是一種「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意識形態。既然,金門文學不被認為是臺灣文學的一環,李福井跟我的怨嘆都未免可笑了,然而,這可笑的背後,又是多深的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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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局﹑騙局
人說「賭」是天性,而其背後的原始人性無非是好逸惡勞的具體表現,想要輕鬆獲取財富從此得以輕鬆過活,所以「賭」非大惡。小賭怡情,節性閒暇之餘與家人遊戲練練智慧,不也是促進家人情感嗎?有時候人們甚至以「賭」字來彰顯自己的決心,例如:選定一份志業,賭上自己的人生,用來表現自己的決心;看來這「賭」似乎還真有其正面意義。 不過,當賭博變成了一種商業活動時則得另當別論。商人將本求利,設下賭局以及各種誘人表演與消費,將人性的貪婪挑逗極致。沉迷其中的人,眼中除了手上的賭牌、精神則墜入感官的刺激中,最後的下場被拋諸腦後。隨之而來的負面傷害誰來承擔?賭徒、居民還是政府,但是至少不會是賭場!販毒的人是否也可以說:「吸毒者自願的吸毒非我強逼,我僅是提供吸毒者人性的需求。」 當一個團體或者個人設下一個局令目標人深陷其中,並且因此獲得巨大利益者,至於被設局者所受的傷害甚至廣及周遭之人,則不需要設局者負責,這即是「騙局」。近年來的詐騙集團不就是如此?現今社會,許多人士打著投資經濟的旗幟,由政府出面作保,再向自己集團的銀行或是同夥人的銀行團借貸,賺了錢就是成功的創業家,失敗了留給政府收拾,至於其所造成的社會問題或是環境汙染不在其考量之中。計畫提出時所有負面的評估都被最小化甚至漠視,所有利益則最大化,這不就是「設局」嗎? 人們對待被騙之人眼前充滿了同情之語,心裡或許正想著:「怎麼這麼笨呢?如果不要貪心就不會被騙了!」重點就在於,如果不貪心就不會掉入他人所設的局。回歸「賭」的天性,不過就是希望能輕鬆過活。但是造成現代人壓力很大的原因,不正因為汲汲於金錢遊戲之中所產生的嗎?讓人失去與家人相處的時間、讓人忘卻微風襲人與友閒談的愉悅嗎?在金門島上這種閒散而自在的生活,不正是所有居民的財富嗎? 引進賭場、放棄自己的財富,投入一場無法回頭的金錢遊戲,會是明智之舉嗎?眼前是攸關金門未來的一場賭局,還是只是讓金門及居民落入無法挽回的一場騙局之中呢?在這場金錢遊戲之中,誰會是得利者?誰又是被犧牲的人?古有明訓:「竊刀者賊,竊國者侯。」同是騙局與罪惡,但是卻有不同的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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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堂裡的四齣戲與十三首詩
我在學堂的創作課程裡安排了小劇本與童詩的演練,為了增強學習效果,也因為教學相長的樂趣日增,我們火速把戲劇與詩搬上舞台,學童們把自己幻化成劇中人物,走入「蒼蠅借尾巴」、「老鼠與一顆紅蘋果」、「小莉與小何的對話」、「當破鞋遇上小女孩」的戲中;當十三首充滿盎然童趣的詩,配上精美的圖畫,被貼上紅色的舞台布幔時,學童們都開心笑得好燦爛,因為這些都是他們的創作品,包括劇本、海報、道具等,還有更興奮的就是自己演出自己編寫的好戲。 演出前一天,我們把創作課程移到文化局的演藝廳去上,觀看一場熱情澎湃、色彩華麗的「民族風.兩岸情」演出,那結合大陸藏、回、彝、白、畬、蒙古、侗、漢、朝、錦伯族、滿族、阿昌族、土家族、壯族;台灣阿美族、排灣族、太魯閣族、布農族、卑南族等的演出,無須語言多做介紹或藝術引導,孩童們自然的感受那音樂、舞蹈、燈光、色彩、演出者的魅力從台上投射到台下的狂熱。 這演出我接連看了兩天,一起觀賞的學童緊緊拉著我的手,搶著分享他們純稚的熱情感動,那一刻,我感覺他們打開了自己的潛能之門,原有的羞澀全被一股熱力溶解,他們小小的手不是握著我的手而已,他們與藝術之美自然交握了,我相信那美好的經驗將會深植入他們心中,陪伴他們成長得更好。 這一夜,我們演戲、朗誦詩,在節目開始之前,十分投入的孩童主動提早二小時進學堂佈置,他們舉著「發表會」的小看板,在馬路邊熱情的向路過的行人介紹自編自演的好戲,因為單純、投入、開心,孩童們一點也不羞澀的手持麥克風,大聲用純稚的嗓音行銷自己,那一面寫著「場佈彩排、兒童劇表演、詩歌朗誦、台北市兒童作品交流、成長歷程分享」的小看板,讓學童們的臉發光發熱,他們已自然誘發出自己內在的潛能,進入一個嶄新的創作歷程了。 學堂裡的四齣戲,探頭探腦的迫不及待的想要躍上舞台,貼在紅色舞台布幔上的十三首詩:糖果雲、內褲、柚子、蘋果、中秋、雪人、彩虹麵條、慈祥的月亮媽媽、兔子、千變萬化的雲、牛、美麗的彩虹、熊貓,正熱情等待著從學童的朗誦聲裡跳出來,台下的家長們用鼓勵的眼神微笑鼓舞著孩子們,他們在每一個節目表演完畢時都熱烈的拚命鼓掌,他們在散戲後一一上台分享自己的成長歷程,原本在台下的孩童自然的跑上台與家人抱在一起,這一夜,大人、小孩都開心極了,孩童們瞬間變懂事、成熟了,大人們回到了純真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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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談金門的交通福利
金門的福利獨步全國,為其他縣市居民所艷羨,尤其是在交通福利方面,其中縣民搭公車免費,大小金門交通船每趟僅2元(支付平安保險,涉及保險理賠問題),其實形同免費;然而對外海空交通像台金的機票和金廈的船票都太過昂貴,台金機票目前是國內航線中最昂貴的,單趟全票是2220元,金門縣民雖享有台金機票八五折優待,金北八折優惠,但相較於澎湖至台灣的七折票(二折交通部補助、一折澎湖縣政府補貼),我們還是做得不夠,最近縣政府雖推出補助在學學生交通券等福利措施,然終有些惠而不實,因為交通券對有些有孩子在就讀台灣大學的家庭不無小補,但對於就讀高中、國中、國小孩子的家庭,不見得有多大實益,因為國中、國小的孩子赴台的機會本就不多,頂多有些家庭安排寒暑假赴台旅遊罷了;然而由於近年來開放金馬小三通,赴大陸旅遊反而比赴台灣多,因此有些家庭為了消化這些補助孩子的交通券,可能還要舉家赴台,以一個五口之家來算,赴台三、五天每人少說也要花個一、二萬,一家人可能要花個十萬元,為了消化三個孩子每人二千元的交通券全家共六千元的交通券,卻要付出十萬元的代價,請問這是在為民眾省荷包?還是鼓勵民眾赴台拚經濟?金門經濟已經夠不景氣了,為什麼不讓錢留金門? 再說真正經常在搭飛機的反而是已經在工作的成人,如果縣政府能比照澎湖縣政府再補貼一折,則每赴台一趟來回就可節省四百四十元,一年跑五趟即可省下二千二百元,一家五口赴台一趟來回即可省下四千四百元整,因此交通券的推出有鼓勵消費的迷思,應朝補助金門旅台大專生和高中、國中、國小赴台畢業旅行交通費,然後以常態化補貼縣民台金機票折扣價再降一折較為實惠。 此外,金廈間之交通船票價太過昂貴,大金至小金距離約二公里,船票不過五十元左右;而大金門至廈門距離最遠9公里不到大金至小金距離的五倍票價卻是六百五十元;實在貴得太離譜,而且金門廈門和金門泉州共有三條航線,距離和航程不同,竟收同樣的票價很不合理,另最近大陸方面廈金航線票價已調降為130元人民幣(約台幣610元),卻未見台灣這邊的海運公司調降票價動作,以自由市場而言,是否有聯合壟斷市場之嫌,政府當局和民意代表應就這部分加以調查施壓檢討改善,以免把金門和台灣百姓當凱子。 任何一項福利措施,應經充份討論與審議形成之後再加實施,且形成常態化的政策,否則「請神容易送神難」,如果某一措施未經深思熟慮即冒然實施,後來實施之後才發現弊端很多,且產生很多後遺症,則後來想要廢止,受既得利益者的影響,阻力必然很大;這是我們金門在標榜福利縣,甚至選舉時候選人為贏取選票而不斷地端出福利牛肉的同時,所有官民都該深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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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無形──從政者的倫理道德素質的重要性
又到了人民當家作主要來選舉公僕-地方行政首長的時候,不禁讓人想起當年許多遊客均會在海珠堂前爭相與之合影留念的兩門雄偉古砲為何不見了?究其原由竟是當年某縣長大人因為選舉開票結果,在咱窮鄉僻壤的莊頭票開得不如其意,沒多久就發現村中舊私塾(海珠堂)前縣政府設置的兩門古砲被移走了,僅留砲台儆示村人!而今又到選舉時刻,希望族人早點醒悟,莫讓憾事再次發生,否則若好不容易爭取到刻正規劃開放的獅山巨砲,再移往他處也就不意外了。(堂叔為其緩頰道:「古砲原屬縣政府的財產」;殊不知縣政府與國家公園均是政府的一部份,其管理權責是可以移轉的,且皆受民意的監督!)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的〈職業優勢:公共服務中的技能三角〉一書中指出,一名優秀的的公務員應該掌握必需的專業技能、並擁有良好的倫理道德素質,再將這運用到公共服務實踐中去,最後,他還必須具有高超的個人領導能力,而這種個人領導能力的培養是以倫理道德素質和專業技能為基礎。易言之,行政人員完美的專業性集中反映了以下三種能力:專業能力(知道「如何去做」)、道德品質(知道「為何要做」)和領導能力(知道「做些什麼」)。 從以上的能力再讓我們聯結到作風強悍的中共總理朱鎔基在就任時所發下重誓:「我要準備100口棺材,99口為殺貪官,一口留給自己」時,是多麼的豪氣干雲,振奮人心!並在宣佈任期屆滿將不再連任的同時,他也把老百姓對自己的評價期待降到了最低--只要稱他是一位清官足已!這些事蹟都會在中國人的歷史中留下相當的定位,俗諺說得好:「先生不必勤刻石,路上行人口如碑」,並不需要特別著書立說,人民自會傳頌,這讓我們懷念幾乎不為自己刻字留名的台北市前市長黃大洲先生,在台北市主政期間建設最多卻宣傳最少的美德了。 當吾人必須引用海峽對岸的人物來作為印證民主行政的典範時,這肯定讓一直標舉著以民主照亮對岸(如「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為傲的我們汗顏,如果金門一直強調居於海峽兩岸歷史與空間重要樞紐位置,卻在最基本民意展現的選賢舉能的時刻,仍不能脫離大的宗親姓導能力,則金門將斷無在兩岸間扮演著燈塔吸引商旅競相往來的可能,因為在這種風氣之下,無怪乎當榮湖旁的槍樓牆面斑剝且任由榕樹在其上生長破壞,一旁的解說牌散落一地竟無人聞問等等…皆不足為奇了! 幾天前在街上巧遇在鄉里間以勤快著稱的里長,很誠懇的拜託他多關注社區的基礎建設,渠竟以一句你們村莊是屬國家公園管轄,我講不上話來回應,令人為之氣結,無怪乎咱社區的建設每下愈況,在整體金門建設比重中且愈趨邊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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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在昔果山
妻子挨近,跟我說,窗口的月亮好大好圓。清晨四時許,妻子半夜起來,見我翻身呢喃,以為我醒來,故而說道。其實,我是待到妻子那般說著時,才醒來。十月三日參加昔果山社區集思會議,晚上吃辦桌,西川跟炳煌堂哥,帶我全場敬酒,再識久違的鄉親,一路喝過去十餘桌,覺得前後不過一刻,竟過了四、五十分鐘。敬完全場,我跟國小同學吳國立要了根菸,菸沒抽完,酒席竟已散場,一眨眼,人走得乾淨,承辦酒席的店家淨空桌椅,效率十足。 我竟錯過了四十二年來,在金門的第十四個中秋,九點多就醉倒攤平,直到四、五點,才知道錯過了難得的明月,以及跟貴枝堂嫂、李偉文醫師、羅秀芝小姐的閒聊。他們都為昔果山社區營造而來,假廟前廣場開會。 日報記者陳麗妤、作家陳延宗、教師許秀菁都待完全場,社會局李廣榮課長且在會後,走看我的故居,以及新落成的活動中心。李課長站在專業立場,建議活動中心內涵擴充,以及社區營造具體實踐,我聽得蠢蠢欲動,昔果山身為金門的「門戶」--坐落機場跟酒廠附近,擁有地利,卻未依著地利,營造特色,思之實感遺憾。以前,機場新路未開,往返機場都得經過昔果山,如今新路已開,昔果山雖近機場跟酒廠,卻似島嶼邊緣。 晚宴,我重逢三十年未見的幼時玩伴吳建忠、據說是我同學的余妙能(因她否認),並與鄉親在飲酒中排序輩分。一名余姓學長跑來相認,一名余姓學弟看見我就說久仰,國小同學林珍珠的父親當了社區會長,他兒子林振雄,小名叫做「流鼻涕」的。我注意餐宴裡的年輕學子,特別邀請吳宜紋小妹妹加入工作團隊。社區營造要有新血輪才得長續永存,吳宜紋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果敢答允,讓我非常欣慰。 晚宴的開始跟結束,都如同一場魔術,沒有主持人說明聚餐原因,餐到了,晚宴就開始;也沒有人在結束時,來些感性作結,餐送完,也就結束。餐宴自有聯誼作用,舉辦頻率則要思琢,若能把餐宴的金錢,轉化成昔果山集體記憶的能量,想必更可觀。 餐宴後,前往林允成會長的家,我就感到不對勁。想必人到中年,酒量日差,以前醉不倒的酒,現在卻足足吐了兩回,我錯過明月中天綻放,卻看見它將落西邊,巨大暈美的模樣。 醉酒之後的幾個小時,憑空消失了,但那之前的事情卻件件清晰。 我知道從召開社區集思會議之後,我就不再是昔果山的遊子。對昔果山、對金門來說,我已空缺了三十年,未來我們將常隨左右,彼此提攜、成長。 窗外是明月,風聲掃過,颯颯蕭瑟,卻也月色如溶,我望著眼前景,卻也不禁冷然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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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島﹕廿一世紀的出洋客
十九世紀中葉,因歐洲國家航海技術發達,及與亞洲的商務貿易量大增,東南亞國家大都成為歐洲國家的殖民地。此區的經濟發展快速,對於勞動力的需求增大。中國移民個性溫厚、處事認份,因此頗受殖民者歡迎,便從廣州、廈門、香港等港埠招募華人客工。金門和廈門同出一源,由於靠近廈門,加上金門本身土地貧瘠、謀生不易,金門民眾紛紛由廈門往南洋發展,在金門,稱東南亞為「熱地」,稱離居到東南亞為「落番」,稱這群人為「落番客」或「出洋客」。 金門觀光特色的洋樓建築文化,即是這個時代的產物。所謂的「南洋」即指圍繞在南中國海的東南亞國家,包括菲律賓(金門人稱呂宋,稱前往菲律賓的鄉僑為呂宋客。呂宋島(Luzon)是菲律賓最大的島,位為北部,是首都馬尼拉的所在)、馬來西亞、新加坡(新加坡於西元1965年8月9日從當時的馬來亞獨立,當時並沒有這個國家)、印尼等。所謂的「落番」即是意指南下(閩南音為落)番邦(此區富有各色人種,華人通稱非華族者為番人),亦稱南洋為熱地(意指赤道附近國家的氣候一年四季炎熱)。時代轉變,現在台灣到處可見泰勞(泰國籍的勞工)、菲傭(菲律賓籍的看護或家庭幫傭)、印尼新娘(印尼籍的配偶)和越南新娘(越南籍的配偶),世代的經濟變遷,事事難料,誰能預想未來五十年後又會是何等光景? 近年來,金門縣政府很積極的在進行出國參訪鄉僑的工作,從2004年3月的東南亞五國十九僑社宣慰團、8月的日本國訪問團、10月的金門縣東南亞四國訪問團、到2006年9月的金門澳門包機直航、12月的金門新加坡包機直航的星馬第二屆金門日訪問團…等。希望藉由官方主動善意的親訪,並推薦金門的經濟投資案給予多位事業有成的鄉僑,欲透過鄉僑的力量讓金門的經濟走向一個新的世代,正如口號中的「讓金門走向世界」。多位僑領也正面的表達有機會就有意願回饋,而金門,您自己準備好了嗎? 幾年前,筆者因工作的需求來到新加坡,成了廿一世紀的出洋客。新加坡對筆者而言,或許和百年前來到這裡做苦力的金門鄉親們一樣,打從心底認定這裡只是一個出外工作的落腳處。肉骨茶的滋味永遠比不上家鄉的一碗地瓜稀飯,全年溼熱的赤道氣候更比不上家鄉的四季分明。而思鄉的情緒會特別在這雨季將開始的中秋夜裡,望著細雨紛飛時更加濃烈。 據研究文獻指出新加坡為東南亞金門華僑聚集之區,目前約有十六萬八千人左右,一般估計在新加坡每十五個華人就有一位是祖籍金門。因無真實人口普查結果,筆者雖對這種推估數據心存疑惑,但正在筆者的同事中,有位馬來西亞華人就是金門籍(第三代移民)的後代,實是有趣。 筆者將試著藉由觀察,陸續來分享新加坡島和金門島兩者的現況,包括:花園國家對海上公園(公共建設)、新加坡航空對金門酒廠(政府投資)、種族融合對宗族對立(社會結構)、公積金對福利金(社會福利)、魚尾獅對風獅爺(觀光文化)等主題進行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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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新的靈魂
見識過許多的活動規劃,言必稱創新,結果卻是了無新意。 政府近年來大力鼓吹文化創意產業,力行的結果通常令人無語。更新商品包裝就是創新?設計代言公仔,老酒換新瓶就是創意?人們經常忽略了創新的根本意義,以為換個型態,做點改變,就可以交差了;殊不知創新應該來自心靈深處的革動,而非浮光掠影般的變通。 走過了三義老街,木雕鴨有個嶄新的名字──ㄚ箱寶。因之而衍生的周邊商品琳瑯滿目,卻少有驚奇。或許這是個人的偏見,但總在反覆DIY的彩繪元素,這樣的產業延續稱得上創新嗎?也或許很多人喜歡這樣的木鴨子,甚或對DIY彩繪樂此不疲,但總覺得改變依然不夠,或者說還欠缺著什麼。淨談別人,不妨看看自己。金門是世界三大冷戰的遺址之一,但戰爭元素之於產業、商品的關連,卻不是那麼攸關。 曾在上海巷弄的店舖裡看到一系列老上海的紀念商品。老闆老實的說,「這些都是仿製品,外國人、老上海人特愛這些東西。」隨手翻了翻,看上一份老月曆,年份標註的是一九四七,應該還是民國吧?老闆笑了笑,回了句,「下回改進。」刻意古拙的色調有著於今看來依舊時尚的倩影,背景是古舊的上海電車、黃浦江、高樓華廈、笙歌舞影,一幕幕都是老掉牙的人生,卻令人流連。人畢竟是感情、記憶的動物,很難船過水無痕。記憶裡漂盪的人生,總想找個靠泊的岸,一份簡陋的月曆或不起眼,卻是回憶的窗口,向世人招展著:我曾存在過…… 存在是歷史,是事實;但曾幾何時,保留「存在」變成了一件緊要的事;因為時間不能複製,摧毀時間的履痕卻只在轉瞬之間。這就是人心的矛盾,既想開展新局面,又不想留下遺憾。但所有偉大的歷史遺跡,卻通常肇於人類的遺忘,只有忘了它的存在,才可能原汁原味的保留下來;日後不論是基於何種動機的添脂抹粉,結果通常是──畫虎類犬、慘不忍睹。 曾想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有時遺忘也是一種福氣。忘不了呢?那就把它傳承下去吧,用它原來的樣態,或是賦予它全新的生命。實在說,我比較喜歡後者。仿製品或許低俗,卻無礙其與時俱進;就像我們不可能把正版的「清明上河圖」翻來覆去的鑑賞,卻無礙我們將其數位化,再放大百倍,仔仔細細的品味它的毫釐。這是數位科技賦予現代人的優勢,基此優勢周邊商品的開發變得輕而易舉、富饒創意;創意加上恆心,就能美得很有智慧。 品味故鄉的美,俯拾皆是學問。朋友說,這個島緩慢得令人心焦、洩氣。我想,慢有慢的好。不因為它的慢,焉能保留它的美?走得慢一點,等靈魂跟上來,或許能走得更遠、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