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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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海天為岸仙山我為峰
古云「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在這廿一世紀的數位年代亦復如此。由於精密科技發達,引發資訊爆發新浪潮,各種訊息如浪潮般洶湧而來。不論公私部門,隨時都得面對琳瑯滿目的資訊,善於去蕪存菁者則能掌握機先,拙於分辨真偽者則常陷溺於氾濫的垃圾資訊當中。 孫子兵法為一門宜古宜今的學問,「知彼知己,百戰不貽」為留傳千古的名句,對於情報戰有其精闢的論述,套用在現代商戰與行銷,仍是適合時宜的教戰守則。在這數位年代,鄉情遠傳,一日千里,各種資訊時時與人長相左右,值得吾人妥善應用,不論是企業開拓發展或是政府機構施政遠景,都必須重視情報,掌握資訊即是掌握趨勢,面對競爭方不至於茫無頭緒。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走過軍管時期的金門,雖然經過無奈的戰地政務洗禮,比起他人卻更早體會到情報(資訊)的重要,不也是一個契機。解嚴後,大家都急切向前奔馳,有些成功,也有些失落,最大差別在於對路況掌握清楚與否,若是不分青紅皂白往前衝,常是事倍功半;若因瞭解情報重要性卻不知妥善應用資訊,最後結果必是傷痕累累而令人惋惜的。 任何一個企業或機關團體,部屬有必要發揮參謀作業能力,確實掌握並妥善分析發展領域相關資訊,作好參謀判斷,研擬適切方案,以為主官下達決心之參考。不論公私部門,良好的參謀作業無異是提早達成目標的保障,有為的部屬通常會透過參謀作業分工合作,盡力蒐集相關資訊,掌握明確目標,擬訂作戰計劃,讓團隊按部就班打完美好的一仗。 提昇參謀作業能力是鞏固競爭力的基礎,更是當下情報(資訊)戰的先決條件。藉由進修累積個人實力,或是委由專家協助掌握情資,是當下各行業參謀精實情蒐能力的兩大手段。然而,盡信書不如無書,盡信專家也不見得都能獲取理想成果,台灣經過教改陣痛後,專家滿天飛,就某方面而言,自我充實專業能力反而比相信專家來得有保障,同時,確認誰是真才實學的「專家」也是身為參謀者必須掌握的重要情資,切記不要為假象所誤。 告別軍管、金廈同航,金門急切的與世界接軌,面對著數位年代的來臨,政府與企業一般,做好資訊管理與行銷運作,仍是不可疏忽的步驟。情報戰已擴展為資訊的取得、整理、運用與轉化,數位年代裡,全體人類將是生命共同體,競爭對手可能來自宇宙,網路駭客更為「競爭情境」注入更多不明元素,金門要向前走,必須緊守情報戰要領,抓緊有利資訊,步步為營,向目標挺進。 金門鄉親遍佈海內外,各地同鄉會社即是敦睦鄉誼,互通訊息的場所,人人都是浯鄉最佳的眼睛,疼惜故鄉仍是全體金門人共同的責任,提供正確資訊作為家鄉發展參考則是項美德,愛與熱情讓科技有了靈魂,當人人成為故鄉發展的資訊先鋒,我們期待,在資訊如海的數位年代,金門因為有您而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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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術‧空中飛人‧發想
當一位空中飛人,得具備堅強的意志,迎接孤獨的洗禮,在身體起飛的瞬間,得賁激出鳥的靈氣、花朵盛開怒放的絕美,那完全拋棄地面俗化的一切,身輕如燕的翩翩翱翔,得依靠在平凡的每一個日子,以堅定的信仰不斷焠鍊身心,嚴苛要求自己超越極限,挑戰高峰;那在地面上無法完全掌握、開發新局的肉身,空中飛人在舞臺上啟發了人們的高度想像,靈魂隨之起飛,肉身也隨之遠颺。 每週搭機飛回家鄉去教授創作課程,我總選擇坐在靠窗的位置,望著天空的雲彩,我的思緒就會迸出許多繽紛的火花。 因為生活被許多人、事、物切割,創作上的飛翔變成安慰自己的利器,當我坐在飛機上,臨窗感受凌空的世界時,我的心靈突然和空中飛人連成一氣,在空中,迎著天光飛翔的感覺真是曼妙無比,那種抽離地面、不斷騰躍向上、跨越人類精神、肉身極限的挑戰,是空中飛人積極追逐的夢想,也是我創作上的絕美想望。 因為搭機的次數頻密,我最近的一些創作都在高空中醞釀、轉型、修正、定稿,為什麼人類如此嚮往飛翔,一直努力研發、藉助機器翅膀來輔助自己實現脫離地面,完成一個懸空的夢想呢?我想那和「魔術」是息息相關的。 記得當我還很小的時候,在特別的節日裡,我常被帶進軍營去參加「軍民同樂會」,節目中最讓我難忘的就是魔術表演,那從幼年時光累積起來的敏感觸動,讓後來長大的我繼續去探究魔術的魅力,對我而言,那故佈迷陣是一種神祕的創造,讓我甘願花錢、花時間坐在台下當一名癡傻的觀眾,聚精會神的受騙接受一個個假性神話在眼前搬演,並且為它發出讚嘆、驚呼、熱烈鼓掌,這幽微、奧秘的情境,必須彙集空中飛人、搭機的經驗一起來看待,就會發出會心的微笑了。 當我在飛機上思索著人的存在問題,俯瞰著雲海、天空、山脈、海岸、波濤、漁船、飛鳥的時候,我的筆下突然湧現一行行的島嶼記行文字,它們包含了海洋的各種風情、不同的季節體悟、在晨昏時間與迭變天氣下,出現的各種心情、生理狀態變化,以及各種不同角度的飛航所見、停機坪上大小不一的飛機造型、連同不同航空公司的比較,我私密的個人偏好選擇等等……只要不是錯亂平日作息太過嚴重的飛航,我都會開心的迎接每一次不同的「飛翔」新經驗,包括衍生的一切體驗和觸動。它們都是我創作上的發想,帶我展開奇異的創作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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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後原來是向前
從前讀傳奇大師布袋和尚那首禪詩:「手把秧苗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為道,退後原來是向前。」基本上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悟與心得,只是覺得挺有禪味,通體毫不沾惹半點俗世塵埃,完全是一派世外偈語。及近在生活上、工作上的體味,方始覺得這是一段無上心法,絕妙經典的處世哲學,全詩貫穿人心之內底,完全是知瞭人世的入世語言。 生活中、工作中,人、時、事、地、物的爭執與衝突,時有經常。尤其當全身拖入生活或者工作之中,「陷入者」通常會意態緊繃,思維極端,是時若有「加入者」,欲與分沾資源,共享時間,乃至爭形搶勝,勢必引起「陷入者」的敵意,於是乎成見形成,彼此怎麼看都不順眼,衝突也就隨觸即發。此時更因為荷爾蒙的激化加持,便即發生寓言故事中黑羊、白羊爭搶過橋的橋段,到頭來必定兩敗俱傷,留下一片慘狀。 其實人生可以寫意一些,糊塗一點,與我分沾資源,共享時間,未必就是競爭者,更可能是合作伙伴,而且大家一同分享,更有可能將事業版圖做大,把眼界視野拉高,衝突只是會抵銷彼此的能量,毫無助益。例如:金庸武俠小說中,東邪、西毒、南帝、北丐與中神通,此五位天下一流的高手,為了一部「九陰真經」,彼此逞能鬥技,競逐了一輩子,到頭來,誰也沒有從中獲得任何一點好處;反而是老頑童周伯通與傻小子郭靖的誤打誤撞,方才揭開了真經之秘,成就了後來五位絕頂高手(其中有二個重複)──東邪、西怪、南僧、北俠與中頑童,而且這後五位高手的武藝技術更佳,俠義精神更甚,這其中一來一往,差距有多大,而誰又是真正的受害者,又誰是真正的受益者。 我一直覺得宇宙是「守衡」的,哪裡多一點,某處就會少一點,人太厲害,就會活得太辛苦,相爭其實是相害,放手之後,可能獲得更多,再不然也會更瀟灑,更從容,人不就活得更快樂。君豈不聞關漢卿〈閒適〉所言:「南畝耕,東山臥,世態人情經歷多,閑將往事思量過,賢的是他,愚的是我,爭什麼!」是不是?這樣也是蠻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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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我那蟹島上的朋友們
在馬來西亞雪蘭莪州巴生的外海、麻六甲海峽的一隅,有一座名為浮羅吉膽(Palau Ketam)的沼澤小島,分有兩個村落---吉膽村與五條港村,住著一群捕魚、捕蟹的華人漁民。他的祖先來自金門、同安、海南或潮州各地,但在百年前來到這裡謀生定居。 清河是當地會館的主席,早年豐富的捕魚經驗及艱苦的生活環境,讓他談到過往歲月時,偶爾會老淚縱橫。即便不是鉅富,但島上的華文小學若有需要,他往往捐輸不落人後,從電腦教室到校區花園,他常說:「再苦也不能苦孩子,再窮也不能窮教育」。假日或有朋友到訪之際,他喜歡找點鮮美的海產,拿到巴生給熟悉的店家煮上一鍋海鮮的肉骨茶。 重義氣、講信用的木財,是島上規模屬一屬二的魚行老闆,事業蒸蒸日上。年輕但勤奮的他和原先是幼稚園老師的妻子一起打拚,每天清晨五、六點太陽尚未露臉,南來北往的漁船已經匯集到他的大船屋前,工人們連忙搬運魚貨,他與太太接手分類、秤重、記帳,那些魚幾點要到巴生,那些蟹、水母(海蜇皮)要到麻六甲。坐在木財船屋的柴埕上,望著麻六甲海峽的島群,吹著熱帶溫暖的海風,吃著不加任何調味料的水煮螃蟹及當季的馬來榴槤,是極為享受的事。 阿義,講得一口流利的華語及「參參」(混合)的福建話。他平日在巴剎(市場)賣沙嗲,假日搖身一變成為專業的華語導遊。島上的風俗異聞典故,從寺廟的發展到造船的技術,無一不通。這回,我想要了解當年漁民的苦力間(公司厝、當地又稱綾厝),他可是帶著我們在島上走了幾天,逐一探訪那逐漸被人遺忘的史蹟。儘管離開吉膽已近月餘,他爽朗的笑聲依舊留上我的耳邊。 島上從極盛時期的兩萬多人到今天的五千餘人,變化蠻大的。這幾年來,漁業資源的枯竭及全球暖化的變遷,螃蟹島面臨不少挑戰。這不只是報章雜誌上學者的恐嚇,而是真實的生活經驗,現在每年就會有一、二次大潮海水漲進家門口的柴埕。但我相信蟹島上樂天知命、勤奮進取的朋友們,總會為自己及子孫找到一條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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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經濟與學術生產
在知識經濟與全球化的競爭風潮中,學術界可謂首當其衝,學術界作為知識生產的龍頭,無疑呼應了時代的氛圍和精神,使知識的生產轉向工廠生產線方式,知識產品市場化,產能產量高度講究效率、分工等資本主義法則。 新、老馬克斯主義的批判理論告訴我們,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是人和社會、人和自我發生疏離的最大原因之一。知識的商品化無疑將人從他所生產的商品(知識)疏離出來,知識不再是和我們生命關係密切的東西,而是一種市場上不斷複製、不斷推陳出新的商品,知識生產者不過是像生產線上作業員罷了。 作為一個人文學者,我無意推波助瀾大聲疾呼知識經濟的迫切性,反而要提醒大家我們對進步的迷思。顯而易見的,上世紀九十年代知識經濟提出以來,人類社會並未朝更公平、合理的型態發展,而是貧富差距在各方面都越趨嚴重,知識經濟也可能造成一個知識富人和知識貧民階級分明的社會。這是因為知識累積特性的結果,知識的貴族永遠有更多知識知道如何獲取知識。而知識已不僅是權力,知識更是財富。 在今天資本主義社會的知識生產場域中,學術機構和大學作為生產線上的龍頭,透過評鑑、升等、獎懲、聘任等制度,已迫使知識生產全面市場化,這些制度大都以量化來追求客觀與公平,講求的是論文的數量和期刊的等級。於是同儕之間斤斤計較的是論文的發表,人與人之間只有競爭是王道,抽象的德性如合作、同情、利他、助人等情誼不再被強調。論文的數量關係著學術資源、權位、獎助、升等、聘任等切身利害,所以學院中人為求生存,美其名為提昇競爭力,事實上每天從事的是和自己身心疏離的知識生產。反諷的是,學術人卻已將這種生產機制內化,調整自己的身心狀態、人際關係以利於知識(其實是論文)的生產。 大學作為美好理想和純粹知識追求的象牙塔已經崩毀,也許只剩下一些孤獨者踽踽在荒寒的校園中,追憶師生相對論學論道的無利害關懷。在分工精密的校園中,行政人員如校長之屬不過是企業的經理人,在大學排行的壓力下,拚命榨取教授以下各級知識作業員,以求更有效率的知識生產,擠上各種以數量為標準的排名,至於校園中大寫的「人」或者人文精神,恐怕對大學管理人來說是越來越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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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鄉伴異鄉鄉誼解鄉愁
人類是熱愛旅行的動物﹐金門則是座不斷移動的島嶼﹐長年以來﹐因生活生計之故﹐金門人常週期性的往外遷移﹐金門鄉親總是穿梭在原鄉與異鄉之間﹐即便網際網路盛行﹐數位世界改變現實人際藩籬﹐重定「物離鄉貴﹐人離鄉賤」的意涵﹐金門人依然不斷的旅行。 初次離鄉背井﹐常令人頓生許多惆悵﹐他鄉遇故知﹐偶能一解思鄉之苦﹐經過時間的洗禮﹐則又到達「年深外境猶吾境﹐日久他鄉即故鄉」境界﹐金門鄉親在異鄉認真打拚﹐終能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對於許多金門前輩而言﹐雖然未能落葉歸根﹐始終離鄉不離腔﹐常以遇見鄉音為喜﹐聞聽故鄉事為樂。 故鄉為萬物之靈的原點﹐親友之間濃烈醇厚的鄉誼﹐成為異鄉遊子一解鄉愁的靈丹。原鄉與異鄉﹐一方有情﹐一方有義﹐藉由各種資訊連繫﹐相互關懷慰藉﹐終於建構浯鄉千百年來的鄉誼網路﹐隨著精密科技的便利﹐網路E點通﹐鄉誼傳千里﹐海內外的金門鄉親﹐時時刻刻都能緊密連繫在一起﹐為數位世界「海濱鄒魯」定新義。 面對著新世紀的來臨﹐金門想要求新求變﹐成為國際新社會的寵兒﹐綿密的鄉情網路讓金門佔有許多優勢﹐歷史淵源已厚實金門組織與群眾戰的本錢﹐亟待的是「情報戰」如何開端﹐方能品嚐「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果實。在全球掀起資訊媒體狂潮之時﹐錯誤與變異的訊息常誤導眾人的焦點﹐危機也是轉機﹐若能掌握精準情報﹐研擬最佳作戰方案﹐欲在未來發展上求取百戰百勝﹐指日可待。 在資訊狂潮氾濫之時﹐由個人﹑企業到國家﹐獲得真實資訊已成為未來發展共同的課題﹐虛假的訊息足以傷害一顆期待的心﹐能夠打垮一個頂尖的企業王國﹐更可能讓一個國家發展目標瓦解。在垃圾訊息幾可淹沒全球時﹐由千萬筆情報資料中精選出的可用資料可能僅是萬中選一﹐但唯有如此﹐方能知己知彼﹐長年得勝。 當情報戰延伸為資訊戰﹐真實訊息衍生為活的知識﹐即能醞釀為厚實的力量﹐並讓一人﹑一家﹑一國在未來發展上謀求生路。「智者」是掌握資訊﹑消化知識﹑累積智慧的綜合化身﹐若能加上濃烈鄉誼﹐則是「先知」。由原鄉到異鄉﹐由真實生活到虛擬世界﹐「生活即是戰鬥」永為真理﹐唯有掌握情報﹐方能「勝者為王」。 儘管光世代腳步已近﹐鄉情仍是萬物之靈賴以生存的重要元素﹐原鄉與異鄉皆為人本情懷﹐出世與入世同是生活態度﹐入世是以原鄉情懷來凝聚全球浯鄉子民的鄉誼﹐出世則是以國際(網際)觀點來定位金門的發展﹐因為有愛﹐金門鄉親建構起的鄉情版圖無遠弗屆﹐並有足夠本錢迎戰未來﹐當金門鄉親同心成為資訊尖兵﹐從全球各地傳遞愛與訊息給故鄉﹐共謀金門未來﹐原鄉伴異鄉﹐締造雙贏局勢﹐鄉誼解鄉愁﹐即能成就海內外一家親盛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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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路漫漫在異鄉
懷念故鄉的人,總是在記憶裡尋找故鄉的回憶。 不管是台北或廈門,這些城市的建築總帶有一種令人暈眩的錯亂,環繞其間總折服於其高大,卻痛苦於其制式的灰白單調。只能偶爾望望被灰色建築物撕裂的藍色天空,以及被道路割裂的綠色大地。 內心總渴望回到朝思暮想的故鄉,直到踏上家鄉的土地,才發現記憶中的故鄉早已伴隨著大量的建設埋葬在記憶之中,先是氣憤、咒罵,然後是無可奈何的離開。 除了四處可見的嶄新石鋪面,包圍著因蒼老而顯得有些駝背的老榕樹,生意盎然的雜草與逐漸荒廢的老舊牆垣恰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破落的古宅又與地表上嶄新的鋪石,形成另一種時空對話-嶄新與老舊、傳統與現代、發展與保存。不管是何者,我始終堅信它們不過是在小島彼此迎合的荒謬舞台上,各自努力扮演好屬於自己的角色。 事實上,我只不過是個有點懷念過去的可憐蟲,試圖從傾頹的斷垣殘壁之中,撿拾零碎的殘磚破瓦,藉以拼湊我那早已稀薄的回憶。幻想著用顫抖的雙手痴心妄想的描繪記憶的輪廓,直到我的淚成了牆上紅磚的蒼白痕跡。 老屋的荒廢,其實不過是城市形貌演替的一部份。就如同生命的演替一般,在時間揀選的過程,總有些部分被選擇褪去鉛華外衣,而歸趨於平靜,歸趨於無。荒廢的老屋不正訴說著小島的滄桑過去及自身孤單的故事,曾經的繁華在哪?曾經的主人又在哪? 有時過度的整修,使得這些老屋子成了另一種形式的廢墟,一種褪去時間感,卻帶著嶄新的荒唐凝笑與時空錯置式的荒廢。 所謂的古蹟保存,淪落成為一種商品,它的存在並非因為自身文化的需求,而是多少保留的一點「剩餘價值」,使得它得以借屍還魂。有時以復古的姿態,有時以嶄新的樣貌,不管是復古或仿古,唯一相同的特點是:時間感與建築的基本功能被抽離、破壞,並重新雕塑。 「宅因人而存,人因宅而立」的線索隨著不斷翻新的過程,葬送於最低標之手,徹底成為了一種「歷史建築」,總之事實上是「不存在」了。建築脫離提供住所的功能,而成為一個「被看」的存在,因為「有被看」的價值才得以繼續存在。同樣地,自然生態也因「被看」而存在,有時甚至為了「方便被看」而對生態產生「必要的破壞」。 當然,生活在城市的人們,不管是社會或是法律結構上,絕對有權力選擇自己城市的形貌,只不過作選擇的人們,是否有足夠的知識判斷每一個選擇所代表的意義,以及有勇氣承擔選擇的結果?然而,這樣的選擇,不管在哪裡,往往出自少數人的「突發奇想」,卻必須由所有的人來承擔所有的後果,甚至必須由下一代來承擔。 城市的形貌,不管是外延或內涵,總隨著人的選擇而有所不同,就如同樹木的年輪一般,不斷的增生、發展,這些選擇代表著居住於此一城市居民的全部或局部的希望與期待。鄉村的人總羨慕城市的便利與進步,而城市的人卻羨慕鄉村的悠閒與綠意。分隔兩者不是進步與否,而是一道看不見的囚牢,囚牢內的人想往外跑,貪圖囚牢外的自由與悠閒;囚牢外的人卻拚命往內衝,感受囚牢內的進步與枯燥。 離鄉的遊子跟此刻島上橫行的觀光客一樣,成為家鄉的過客,只能偶爾回過頭來看看魂牽夢縈的家鄉,宛如賈西亞˙馬奎斯筆下的異鄉客,荒謬但絕對真實。 總是在漂泊過後,如同靠岸的船一般,渴望回到港口的懷抱之中。總是在回鄉之後,才發現原來所謂的「故鄉」根本不存在!或許「故鄉」這個字眼,早已隱涵某種過去的、消逝的含意;或許所謂的「故鄉」只是某種依附於旅人的歇斯底里記憶。 只要你願意,海邊的軌條砦,依舊是以四十五度角,孤傲的佇立著,依舊靜靜地忍受著寒風四起、浪潮八方,但是,方向卻似乎顯得有些凌亂,彷彿此刻的故鄉,找不到該有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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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兵
民國四○年代,金門駐軍十多萬人,阿兵哥滿坑滿谷。營房不夠,許多部隊乃借用民宅或祠堂暫駐。一時之間,村子裡出現大批軍人,軍民一家,熱鬧滾滾。 有一個冬夜,我家前面的防空洞忽然傳來陣陣哀嚎聲,同時又聽見有人氣沖沖地怒罵,每次使勁的開罵聲傳來,緊接的就是一聲聲淒厲的慘叫。大人禁止我們出門,早早把我們趕上床。那一夜,我一直心神不安,驚夢連連。 第二天上午,廣東籍的老班長拿著碎裂的竹扁擔,用哭喪的語調向鄰家阿伯解釋:「大哥啊!你不知道,是我把他找回來的。我如果不處置,報上去就是槍斃。我是頂著腦袋在幫他扛,上級要是知道他失蹤一天一夜,連我都要被送法辦」。 左鄰右舍都叫他許仔,一位台籍阿兵哥,平日與村人互動熱絡。被班長「家法」處理後,養傷兼關禁閉期間,鄰居曾帶東西到防空洞內給他吃。不久後,阿兵哥逐漸撤往村郊,有的住進碉堡,有的進入坑道,從此再也沒有見過許仔。多年後我一直在想,後來他是否平安退伍,成家立業?對於老班長給他的那一頓血淋淋的教訓,不知他會心存感念,還是仍深深怨恨? 民國五十幾年的某個夏天,平日情勢原本就緊張的金門島,到處一片風聲鶴唳。大人忙著參加民防隊出操,阿兵哥難得正常休假,路上看到的也都是行色匆匆。謠言也在我們這群小學生之間流傳:「共匪又要發動炮戰了」,「聽說國軍準備反攻大陸」。不久後,村公所旁的公佈欄貼了一張佈告:「逃兵,林光輝,21歲,××人。民眾發現請立即通報」。醒目的大字旁是一張放大的大頭照,頭髮全剃,從深凹的眼窩,讓人很容易辨識他是原住民。但那時候,叫山地人。 林光輝也許是金門島上最「牛」的逃兵。記得那時軍方曾出動大批官兵,全副武裝進行全島地毯式搜索。村公所也配合軍警在夜間挨家挨戶查戶口。白天,民防隊被派到高粱田裡巡查,打撈水井,但都徒勞無功。漸漸地,謠言又在小朋友之間流傳了:「聽說林光輝前天晚上到××村偷吃豬糜,被阿婆發現,他輕輕一跳就翻牆逃走了。」「林光輝的師父從台灣來,幫軍方找人。他師父武功高強,會輕功,飛簷走壁……」。 「林光輝事件」折騰好幾個星期,以金門這樣巴掌大的地方,遍尋不著也真是件怪事,他彷彿就從地球消失、從人間蒸發一樣。當時我們年紀還小,不知他為何逃亡?結果如何? 軍旅生涯二十多年,我的體會是:當兵逃亡,有的是因不耐操、不耐磨,無法承受壓力;或因遭逢家變、情變、金錢糾紛,以致一時迷惘;或因個性孤僻,適應不良,遭受欺凌,變成團體中的孤鳥。於是,在某個時間點受到外在因素刺激,一時衝動,做了糊塗決定。其實很多逃兵的本性並不壞,如果他的長官夠用心,或同伴多關照,許多悲劇是可以避免的。可悲的是在那個年代,明知軍令如山,敵前逃亡,惟一死刑,但還是有一些年輕無知的生命,毅然地做了飛蛾撲火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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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論背叛金門的人
前回提到黃克全以楊姓鄉親背叛金門人,寫了〈夢幻之釘〉,提到楊姓的第五代孫楊哲,以死亡跟家族的斷滅,洗滌先人罪愆。到了〈斑枝花〉,主角叫薛十一,小說的前面又敘述一次這段歷史,但故事的延續卻跟〈夢幻之釘〉大相逕庭。 薛十一年輕奮發有為,教學生涯期間感到不能真正伸展志趣,不顧父母反對,考上台灣大學並辭掉小學教職。碩士畢業後,婉謝系主任留聘在校當教師的美意,毅然束裝返鄉,並於縣政府擔任股長,管轄典禮、譯電、編輯、新聞跟公共關係等業務,權輕事煩,跟他的雄心壯志出入很大。他後來接受船運公司邀請,成為股東之一,幾個月後,迎娶船運公司老闆千金為妻,並獲邀進入戡亂時期增額立委吳金鑫的陣營,終使薛十一躍居權力核心。黨部賦予的權力給了他工作的價值感,使他每每疑惑那些學成卻不返國、不歸鄉的人。小說提到幾位真正的歷史人物,如沈君山,指出兩人曾有短暫談話,薛十一並陪同來金視察的行政院長巡視林務所、金剛三號坑道等,甚至約旦國王來金,薛十一還出面接待。 雖然官運亨通,薛十一卻時刻警惕自己,作官、賺錢都不是他此生的目標跟事業巔峰,「總覺得哪裡還有一個目標在等自己」,「總告訴自己並訓誡部屬說無信心是敗壞道德的象徵」。薛十一就在金門島,經歷方東美過世,骨灰海葬金廈海域;中共與美建交,人民響應「一人一信運動」。與此同時,薛十一已成為水泥廠的要員,鎮上人家為了小水池的使用權,還請他當公證人。薛十一是金門島上,有權勢、有威望的人,然而,跟這些相隨而來的,卻是他內心的腐朽。薛十一早忘記他遠大的理想,那個模糊的目標更往後退,終被權力跟歲月的大霧掩蓋。 薛十一當然是一個啟示,道出權力磨蝕理想的緩慢過程。這歷程之緩慢,足以讓人找到更多理由搪塞自己、原諒自己,最後合理化自己。那個攜金逃逸的楊姓鄉親是明著幹壞事,薛十一卻是不知不覺幹著壞事,卻因權勢跟威望,仍然受到居民愛戴。薛十一足以成為所有發願立大志、做大事的人,一個誠懇而深刻的警惕。 忘了在什麼場合問過黃克全,真有薛十一這樣的人嗎?他神秘地說,有啊,是有這麼一個人。至於是誰?我沒再問,他也沒再說。 小說並不需要一個答案,小說需要的是更多的暗示跟啟示,小說更提出了人類的種種通性,譬如貪婪、慾望、權力。 我從來沒想過要去否認這些陰暗的力量,相反的,它們需要更多的認識,而非一昧的否認跟揚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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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一個需要用心對待的地方
人無法獨自生活在人世間,總是需要夥伴互相扶持,而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家人。擁有血緣或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組成了「家」,這個最小的結盟單位。讓人們得以在面對生活的挫折時,獲得心靈休憩的歸宿。 對於旅外的遊子而言,「家」則被擴大成「家鄉」。那是一處收容幼時記憶的心靈泉源,也是當遊子努力前進時的心靈柴火。在某個駐足點、一個不順遂的人生頓號上回頭遙望,一如黝黑夜空中的遙遠星光,不怎麼耀眼卻如此的深邃而溫醞。 而科技時代更將人類推向「地球,我們的家」的新境界,許多劇烈的氣象災害,讓人們意識到這個全人類共同的家,正面臨了前所未有的挑戰。而這樣的結果卻是源自於人類對環境的過度消費,並且產生了地球無法負荷的汙染。小自兩個人所組成的家,大到全世界的共同體,我們會以不同的心態面對之亦在所難免。相反的,無論是哪一個境界的家,卻一視同仁無私的提供了我們生活與生存的需求。 最近隨著澎湖設立賭場公投的日子到來,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之間的論戰因之日趨白熱化。無論持正、反想法的人,都能列舉數十個以上的理由,而且都是有憑有據的推論。但也有不少打著熱愛土地以及家鄉旗幟的人,所作所為卻是行傷害之實。許多看似充滿發展希望,卻包藏著掠奪心機的作為,真的能創造一個能遮風避雨,安居樂業的地方? 面對各種資訊與說法,我們該如何判斷其真偽呢?其實只要平心靜氣的思考,家是否該只是一個賺錢的工具?生活在其中的人們除了使用了它,同時也是支撐它繼續提供我們庇護的關鍵。而會有什麼結果?則只在於我們選擇的一念之間。作為一個自己長期生活以及心靈歸宿的地方,我們所需思考或許只是:我們的所作所為是否會傷害並危及這個家的存在?如何過知足的生活,而非如何奢侈的消費生活? 每每從飛機上往下看著金門的時候,總有些不忍與不捨,一如對待一個關係密切的親人。關於金門的未來,該是所有把它當成自己家的人都必須關心的。島嶼上的人們,或許也該正視作為自己遮風避雨的家,是否會在自己不經意的忽略下逐漸凋零或變調了。筆者未曾聽過,有透過損害自己的家得到利益的人,卻能在漫漫的人生道路獲得善終或是生活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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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語
經常刻意的關注一些文學獎的訊息,但多數提不起投稿的勇氣,並非自認自己的文章沒有競爭力,而是總是搞不懂,得不得獎的差別在那裡? 曾經請教過一位在各大文學獎頗有斬獲的文友,據他說,這跟投資股票一樣,首先,要研究基本盤,進而掌握發展的趨勢;什麼消息受市場歡迎,什麼議題最好發揮,又什麼樣的評審會喜歡什麼樣的口味,都有一套依循及標準。他老兄洋洋灑灑的說了一長串,我是愈聽愈頭昏,看來得不得獎著實有其依憑及根源,孰優孰劣,除了實力外,有時真的要靠點機運。 說這些,到底有些酸葡萄心理,畢竟以在下的功力,還輪不上我指東道西,真要談經驗,恐怕還不夠格,那就談談自己的文學心語吧。 在少數幾次的文學獎榮耀中,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巧合,那就是通常會得獎的作品都是我的「殘作」。所謂的「殘作」,就是寫了一部分,但腦袋空空,無以為繼,純粹的文字裝飾品。不時在整理舊作時,總會發現它們的蹤影;一次、二次,在經歷了好多次之後,屢有把它丟到垃圾桶的衝動,但想想,總有些可惜,再擺擺吧,這一擺可能又是好些時日,忽然那天,有了再續前緣的衝動,這一衝動就大功告成了。反覆看了看,似是難得佳作,試試文學獎吧,果然一標中的,好過以往那些行雲流水、自鳴得意的大作。 我將這種現象解釋為,「文章有如佳釀,需要時間的醞釀與用心品茗。」同某文友分享此一心得時,卻遭到他嘲諷,「顯然程度有差。科幻小說名家倪匡,六十分鐘可寫五千字,每天可寫數萬字;歷三十年而靈感不斷、題材不盡,且保證暢銷,怎麼比?」。說得也是,真有那麼多磨死人的工夫,何以成就名家的偉大。意外的是,有天我卻發現名家也與我有著同樣的心情。 大陸作家莫言的巨著《生死疲勞》,全書洋洋灑灑五十五萬字,他老兄只花了四十三天寫成,這跟某些多產作家宣稱的一天五千字相比,段數可要高上許多,這樣快的速度有否影響作品品質呢?首刷十二萬冊,短期內銷售一空。莫言的說法是,寫是用了四十三天,但構思的時間足有數十年。顯然,下筆立就只是形式而已,文氣積累才是關鍵所在。 像此等天縱英才的大家,帶給我們的文字饗宴又豈是震撼而已,更重要的是藉由文字的流暢性,引導出閱讀真實的樂趣,每回看到這類的大作都令我雀躍不已,對於作者恢宏大氣的功力與態度,更是欽羨莫名。但,羨慕歸羨慕,顯然這輩子是很難有那樣刻苦的修為、達到那樣登峰的頂極了;還是乖乖的做個小作者吧,畢竟寫作令我快樂,這個理由,比任何名銜、冠冕更令我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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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教育何處去﹖
金門處於福建沿海一隅,面積狹小,土地貧瘠,資源有限。但地靈人傑,文風鼎盛,歷代科甲鼎盛,人才輩出。教育是金門未來發展的優勢能力。而金門的教育辦得如何?我們所培育的學生在台灣或國外表現如何?如果以教改之後作為評鑑學力能力的指標-基本學力測驗,金門的國中畢業生又表現怎樣?金門教育何處去,筆者以一位投身中小學教育近三十年的老兵,針對金門現有的教育問題提出二點淺見: 一、小校合併問題:金門的小學,因著少子化和都市化的影響,人數少於100人以下者已有多所,其實是有必要逐年縮小成分校或分班規模,以節省用人成本及增加學生互動和競爭的機會,但是基於本位主義和既得利益,一些該合併和轉型的小校又不願被併,而教育當局也沒有一套評鑑機制和配套措施,這是公立學校的盲點。君不見台灣高等教育在少子化衝擊下,許多大學紛紛合併,務使學校運作達到最適經營規模,也解決招生不足的窘境;而金門的許多小校其實已達到整併的條件,我們都很清楚規模過小的學校不只不符合規模經濟的成本效益,最大的問題是學生缺乏良性競爭的機會、師資人數太少且不夠多元,尤其是藝能、體育等科目,在體育班這批老師漸次退休之後,勢必造成缺乏體育老師和教練的困境,而學生數太少教學過程中缺少互動和分組教學的機會,也剝奪了學生學習團隊合作的機會,這些都是目前小校面臨的實際困境。 二、關於中小學校長儲訓和遴選問題:「中興以人才為本」,一所學校的經營,除了軟硬體、師資、學生素質,家長的參與和支持外,最重要的是「校長」這位掌舵者的理念、遠見、領導力和執行力,但金門的國民教育一直未針對校長人才培育建立可長可久的制度,先是沒有主任培訓制度,再是沒有定期辦理中小學校長儲訓;對整個金門校長人力資源的需求也未加評估規畫;至於成為候用校長再遴選正式校長,表面上符合程序正義,實際上政治介入教育,遴選半天考第一名者未必就能擔任該校校長,遴選委員會有責無權,形同虛設。近二任高雄市長,將校長遴聘完全授權教育局辦理,也依遴選結果依序任用,從來沒有什麼聲音,學校是民主教育的搖籃,如果我們在國民教育這個區塊最重要領導者的產生,都無法作到民主公平,如何教導我們的學生成為新世紀的標準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