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
停電日‧電影與自畫像
剛寫完一篇新稿的我,急著想與人分享一次旅程經驗,那是我在月光下扮演「花媒婆」的美麗紀實,偏偏住宅區全面停電,一切現代化機制停擺,電話、網路全不通,想洗個澡去除怨氣,又因水壓不足,水龍頭氣若游絲的連熱水器也無法啟動,屋子前方正在興建的高樓,把陰天有限的陽光都給搶奪走了,看書的光源不足,默默吸收的資源也斷了,喜歡的音樂堵在音箱裡流不出來,我想把畫了一半的系列自畫像搬到陽台去著色,心裡正慶幸著尚擁有一個不被現代科技完全壟斷、沒電也可以繼續進行的彩繪人生選擇時,偏偏對面工地轟隆隆的大肆以高分貝釋放出魔音,這是一個多風的日子,連高樓鷹架上的塑膠布也趁機大聲嘶吼,一點也不受停電影響,一點也無障礙的吹捲起陣陣塵沙,撲飛向我緊皺的眉頭。 昏暗的天色,調不出理想的顏彩來粉飾畫布上的自畫像,這一系列自畫像,我都是在極度哀傷、受挫,幾乎被絕望催逼到瀕死邊緣,然後困獸一搏,從深淵谷底跳起來畫的,我幾乎是通宵熬夜作畫、恍惚成一具催眠體,意識茫茫然的擠出血來當紅色顏料用,那一系列自畫像背後的彩妝,都有當時心境投射而出的唯一選擇,沒得替換也沒得取代,所以每一次面對它我都得凝神、屏氣,似乎它超控了我的靈魂,而畫筆與顏料是它宰制我的武器,在這停電、昏天暗地的一日,我怎麼去銜接前面的底色,再延續原來的系列畫感覺呢? 「看來只能去看電影了。」 手機是通的,打去二輪戲院查放映的片子,有一家一票可以看三部,還有一家一票可以看兩廳共六部片,都是我常去光顧的,看得昏天暗地時,還可測試、考驗自己的體能,如果可以撐完三部片,表示最近體能超強,兩部時表示正常化,看完一部片就已經坐不住時,我就要趕快找出時間去游泳、做水療了。 決定要去看電影,心便安定了,自畫像也不再干擾我,像獲得慰勞、犒賞一般,鬱悶的心情也開朗起來了。 出門前,我在昏暗的浴室梳妝,拿出梳子想沾一點水時,水龍頭突然很有力的激流而出,我都來不及去按開關測試,客廳的大燈突然亮了,電腦也發出開機的快樂歌聲,我突然感到一陣失望,體內的電在那一刻斷線了一剎,再銜接生命的電流時,自畫像的眼睛也出現迷惘的神色,我該留在家寫稿呢?還是依原計畫去看電影?為什麼又好想、好想替畫像加上一層新色呢? 最後我還是和詩友去看了兩場電影,這是我們生活上佔極大比例也極重要的一部份,幾乎每日都在搜尋新片、因各種原因選擇其一,然後植入生活縫隙,或者特別空騰出一部份時光,讓它成為當日的主餡,然後細細品嚐、咀嚼,再將吸收到的營養循環成其他,變成生命體的動能,繼續供養、滋潤我們的一切需求。 深夜返家,整個住宅區的燈光燦亮明朗,心裏惦記的事一件也沒少,它們安靜的留守在家中等我回來,待寫的稿子依然溫熱,畫布也是,音樂也回來了,新買的沉香氣味淡雅一些,也許是因為只點燃一根香的原因,也許是點燃三根的時候,那時的溫度、溼度不同,讓我對氣味產生不同的連結、進入迥異眼前的情境。 家人放在電腦桌上的「戴洛維夫人」,翻開首頁譯序,立即讀到維琴妮亞‧吳爾夫:「對於我的下一本書,我可不急於動筆,直到迫在眉睫、勢在必發時才動筆,像熟透的梨子,在心中長得沉甸甸的,如受孕的纍纍之實,期盼著被採收,否則就會掉落地面」。 我轉頭去看自己的系列自畫像,發現畫布上的眼睛也在凝視我,好像在問我一些問題,當我認真凝聽時,那些聲音卻突然變得模糊、消失不見了,也許我得把燈關掉,還原黑暗之心的創作雛形動機,那些真實的色彩才會浮冒出來,繼續與我對話,然後,我和畫中的我,才會真正靈肉合一,在人生的舞台裡清楚看見對方,也聽見彼此內在的聲音。
-
睡獅醒了嗎
拿破崙曾說中國是一頭沒睡醒的獅子,一旦讓牠醒了,就無人能阻擋。中國一睡就睡了兩百年,到底現在醒了沒?以下是我的觀察: 物極必反,這是中國的哲學思維,老祖宗的智慧,如今人類的物質文明發展,正好印證了這一句話,歐洲已經出現一些慢城。慢城是由慢食文化演進而來,起源地均在義大利,現已蔚為風潮,蔓延歐陸、紐澳與日韓。 歐陸已走過快速的工業時代,凡事講求速度與效率,每個人幾乎都在趕死,這樣的社會發展,終於出現反思,讓生活的步調、節奏整個慢下來;可是中國大陸是落後者,現在倡言大國崛起,要超歐趕美,步人家的後塵,好像買股票人家已獲利了結出場,中國大陸卻進場套在最高檔。 當人家快速發展,銳意創新的時候,中國在睡大頭覺;當人家已創造高度的物質文明,回頭發展慢城文化的時候,中國才找到方向與出路,要快速發展經濟,超英趕美,成為世界的工廠。因此,當歐洲人以知識經濟、創意產業,下午在露天咖啡座優哉游哉的喝下午茶,中國人還在工廠裡代工不眠不休的作苦力,一路追趕,創造經濟成長率。 如果數字沒記錯,美國只佔世界百分之三的人口,卻享用了世界百分之八的能源,中國人佔有五分之一的人口,在沒有改革開放之前,油耗能有幾多呢?有人說二十世紀是石油世紀,美國人掌控與支配了世界的油源。現在世界的石油已經被歐美先進國家快用完了,中國這一隻睡獅才翻個身,力圖發展經濟,爭奪世界的油源。 最近世界原物料、石油一路飆漲,石油幾乎每桶要破一百美元,張忠謀甚至上看二百美元。為什麼石油漲得這麼兇,歸根究底中國大陸正全力發展經濟,吸油吸得特別猛,牽一髮而動全身。 其次,當英國作家羅琳的哈利波特一系列作品風靡世界,各地哈迷被媒體催眠,成為強勢文化的一種流行時尚;中國大陸的百家講壇也一時興起,廈門大學教授易中天品三國的電視說書紅遍大江南北,顯示中國人多不讀書,文化素養貧乏的侷限性,又從歷史鬥爭裡找尋英雄豪傑的自我陶醉,中國人還是走不出鬥性的窠臼,看不見開闊、前瞻、有創意的東西,無法啟導世界,如羅琳者然。 隨著中國大陸經濟的發展,影響力的增加,在世界各地廣設「孔子學院」,但是掛羊頭賣狗肉,「孔子學院沒孔子,中國文化沒中國」。孔子學院只教認識漢字,根本沒有儒學思想;史學家辛灝年說,中共是「殺盡百家,獨尊馬列」,這樣的中國大陸還有中國文化可言嗎? 辛灝年的說法並非虛語,2007年11月7日中廣新聞:「中共為發揚中華文化,考慮恢復傳統中國節日。」中國大陸現有三大節日:「五一國際勞動節」、「十一」跟「春節」,其中只有「春節」是傳統節慶。中國還有清明、端午、中秋等傳統節日,已被共產黨摧毀得七零八落,名亡實亦亡,整個中國文化已被共產黨掏空,好比大陸偌大的寺廟沒佛祖一樣,只剩一些空頭和尚。那麼中國大陸現在是怎樣的一個社會呢?怎樣的一群「中國人」呢? 中國在世界的天秤,還是經濟的落後者,政治的畸形者,文明的欠缺者,人口素質的不足者,文化的掏空者,連「文化中國」都無法令人認同,那麼這一頭睡獅到底醒了沒有?
-
只要入聯公投不顧百姓死活
對一個充滿恐懼、缺乏安全感,耽心任期屆滿下台後,可能必須面對司法審判的政客,他的道德觀一定不會比那些拘押在看守所待罪之身的嫌犯來得高尚,若以囚犯的同理心來看,這樣的人必然會做困獸之鬥。因此,為了脫困,什麼民生經濟、百姓疾苦都可拋諸腦後,惟有讓選票超越道德,以私慾泯滅良知,用「政治嗎啡」裹脅盲目群眾,麻醉其神經,讓他們在綠色迷濛的雲霧中興奮起舞。誰說這不是台灣這二十多年來在追求民主過程中發展出來的怪異現象?民眾能不感到失望與挫折嗎? 台灣這幾年在政治人物亂整惡鬥下,民主被扭曲得無以復加。就民主政治的理論與實際言,民意機關的制衡是現代民主政治運作的核心,少數服從多數是民主價值的表徵,但是今日的台灣,這些核心價值全然被顛覆、破壞得體無完膚。蔣經國主政後期推動政治改革以來,好不容易逐步建立起的民主宏規,卻在政客惡搞下毀於一旦;身為總統者公然宣布各項公投要如何搭配選舉,如此鴨霸與不擇手段,根本無視於「中央選舉委員會」是個獨立超然的選舉機關,枉法濫為,讓台灣的民主蒙羞! 台灣政壇另一奇特的現象,在於一個國家領導人,不思協和族群、團結內部致力國計民生,卻以自身政治利益,刻意操弄族群意識,以低俗的言語分化內部團結。尤其是,藉職權之便,任意定義「本土」、「外來」以及「愛台」、「賣台」;塑造「台灣人」不會賣台,「外省人」可能親中賣台的刻板印象;進一步演化成主張統一就是賣台,支持台獨就是愛台;以二分法不斷將對手抹紅,打成中共同路人。事實上,真愛台灣、假愛台灣,豈是貪腐家族以及主張台獨的這一撮人說了就算?但是,台灣最可悲的就是一個說謊成性、大權在握的人,他的家族搜刮受賄,搞內線交易,拿發票報假帳………惡行惡狀難以計數,卻因為他是他自己定義的「台灣人」,又因為他會把「愛台灣」當口頭禪,所以,他們的貪腐就讓深綠的「台灣人」認同貪得理所當然,讓他還臉不紅氣不喘地數落別人的特別費案。 選舉戰鼓擂,政治小丑聞聲起乩,上吐下瀉群魔亂舞,搞得雞飛狗跳豬也叫。君不見,執政者為了遮掩貪腐,為了掩飾施政無能,不理會國家競爭力衰退,不理會民間疾苦,更不理會老美勸阻,一鼓作氣搞「入聯公投」;為遂其個人政治利益及政黨一黨之私,運用國家行政資源,熱火朝天地將這項公投導入選舉議題。明眼人一瞧便知,這個假議題並不是讓台灣人民真正享有政策決定權,其所作為在預擬重演二○○四年以公投綁大選的伎倆,企圖以主導選務趁機混水摸魚,取巧求勝,但是,這樣的手法一再操作,小老百姓又能奈他何? 政治觀察者常以「民進黨最擅長選舉卻不會治國」來評論這個政黨,於今觀之猶然;就選戰策略言,民進黨執政以來,拿不出政績取信於民,打出「入聯公投」這張牌是不得不然,以政治議題來模糊選舉焦點誠屬高招,讓對手跟著以「返聯公投」尾隨,一腳踩進阿扁用統獨議題打選戰的陷阱,如此纏鬥下去,以阿扁主導議題的能力,得利的自然是民進黨。 日前,與民進黨淵源深厚、曾任民進黨文宣部主任的一位學者陳芳明,對扁政府七年多來的評價是「文化沒修養,經濟沒發展,生活沒品質」,所以他說「阿扁下台,台灣就有救了」。遲來的正義之聲,能否起「振聾發瞶」作用,不得而知;惟細加推敲,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因為,二○○八年總統大選,誰能勝出仍是未定之天,所以,台灣是否有救,在於選民到底要選擇賢良之士來領航,或者是讓貪腐、墮落的政黨帶領著台灣繼續沉淪。
-
處處芳草
出門的時候,提早了些時間,心情顯得輕鬆,等了許久,東看看,西望望,才見到公車遠遠而來,正是午休時間,車上人很少,選了個愜意的位子坐下,好好放鬆一下心情。 這一路公車座位寬敞乾淨,司機又彬彬有禮,時速穩穩的在六十之內,上下車還會輕聲說請小心、請慢走、謝謝之類的話,讓人印象深刻,果然,這一路車從開始行駛到現在短短數月,從小公車變大公車,從寥寥數人到班班客滿,除了午休這種離峰時間,人擠人的狀況是常有的事,可取的是這些司機仍然維持不疾不徐的態度,讓人覺得安心,坐這一路公車出門,真是舒適啊!反觀其他的公車,能夠保持這種服務品質的不多,能夠擁有這種樂觀敬業的態度的更是鳳毛麟爪,偶而碰到一位,就令人好生讚嘆,真是人生何處無芳草啊! 家裡附近有兩家外食的小店,不搭伙的時候,就常去光顧,倒不是為了多好吃或多便宜,而是因為它店面寬敞,內外也乾淨整潔,老闆夫妻倆笑臉迎人之外,還把樂天知命的快樂氣氛傳給大家,所以吃飯時間總是高朋滿座,生意好的不得了,另外一家也是夫妻檔,孩子長大了,也會來幫忙,這是誠懇老實的生意人,不多話,但臉上始終掛著憨厚的笑容,食物檯上整整齊齊的無一點油垢,可見有條不紊的個性,在處理食物中表露無疑,認真的人,總是站在自己的崗位上,兢兢業業,努力打拚自己的一片天。 有一個真實的故事,曾經給我很大的啟示。 朋友說,他還在上夜班警衛的時候,有一天凌晨四點多,門外突然傳來沙沙沙的聲響,而且越來越大聲,他走出一看,只見一位拄著竹棍的男子,拖著兩隻抬不起來的腳,從他面前碎步前進而過,陪在旁邊想扶又不敢扶的瘦弱婦人,應該是他的妻子吧!從那天起,每天凌晨這個時候,必會看見那拖著腳碎步前進的男人和他的妻子。 過了幾個月,再見到這位男子,雖然還是碎步前進,可是倚靠的竹棍不見了,再過幾個月,沙沙的聲響絕跡了;那男子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著,抬頭挺胸,還跟他說了聲「你早!」後來有了交談,才知道那男子中風後,下半身幾乎不能行動,卻靠他自己的毅力和妻子的扶持,才有現在,他說:「我不能倒,為了老婆和孩子!」 原來他是個中風的病人,靠著自己堅強的毅力做這樣的復健,讓自己找回了健康和自信,多麼感人的故事啊!反觀一些躺在病床上等人扶持的人,他是個了不起,值得敬佩的人。 真的!人生有千百種可以選擇的生活方式,人生也有千百種可以選擇的思維,往左、往右,向前、後退,這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間,平凡的人,也有平凡的生活方式,就像古人常說的:「要怎麼收穫,先怎麼栽!」在這社會型態千變萬化的時代裡,如何把持自己的心,不被光怪陸離的投機取巧的思想所污染,實實在在,認真的在自己的位子上,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必然會得到別人讚賞的眼光的。
-
地下街遇見寂寞書倉
朋友臨去廈門參加「第三屆海峽兩岸圖書交易展」的前一刻,從水頭碼頭撥了通電話,囑咐我別忘抽個空檔去台北捷運中山站地下街,參觀一批甫由大陸運來台北展出的書籍,看看有無合適在台出版繁體字版的書種,順便捧捧場,關照關照這些遠來的書籍。之前,我不曾在媒體上聽聞任何相關的報導,猜想大概只是小規模的交流展出吧。 堂堂邁入第十年頭的台北捷運,營運至今,搭乘總人數正朝著25億人次挺進,周邊衍生開發的地下街應該也不下五、六年之歷史。數年前我承接過一次地下街招商的廣告文宣製作案件,那時夥同專業攝影師,一道在新啟用的地下街取景勘察,在新穎明亮的地下世界混了一整個禮拜;想像著未來熱絡可期的地下街,一片空前的繁華景緻之可能。可我從來不知道,曾幾何時,中山站到雙連站之間,這一段地底商場儼然形成一大片琳琅滿目的大書倉,幾家知名的出版商各自擁有專屬的賣場,而且都打著「清倉」或「回頭書」的名目大打折扣戰;姿態之慷慨,絲毫不把近在數百米之隔的老牌書街--重慶南路擺在眼裡。 地底書場,燈光明亮、溫度適宜,也沒有車潮往來喧雜之噪音,應該是不錯的閱讀空間環境,唯獨就缺少了原來認為該有的人氣。這路段過客原本就稀稀疏疏,在傍晚接近下班時刻,肯稍事駐足停歇、瀏覽翻閱的讀書人就更少之又少了。沒有清楚的廣告標示,我在街道來回逛了十幾分鐘,才在緊臨雙連站出口的角落找著掛著紅布條的大陸書展會場。理所當然,兩個店面陳列的簡體書展場,除了我和我的背包,就只剩排列整齊的書種和無聊得哈欠連連的櫃台美少女,以及她掛在耳際的MP3耳機。 出版市場在台灣,其實已經到達一種空前飽和的狀態,每年高達四萬書種的出版品,真正能在市場闖出氣候的極為有限。但在這裡,我們彷彿又看見了一種強韌、不肯俯首於市場嚴峻考驗的「台灣生命力 」。堅持在出版領域埋首耕耘的出版人,除了值得我等獻上敬意,更重要的是,大夥能慷慨掏出一些微薄的代價,讓文化產業得以繼續綿延發展,替這個時代挖掘出更精深廣博的思想與創意產品。 一回,在忠孝東路專賣簡體版的上海書店閒逛,碰到聯經出版公司發行人林載爵兄,他看著檯面上林林種種的簡體版書籍,感嘆大陸出版品的設計裝幀已經遠遠超越台北的水平。我大致上同意他的看法,一些包裝材質的應用與「奢豪」程度,實在是我們從來都不曾奢望過的條件,即便像我這樣一位已經手設計過六、七千本封面的設計老芋仔,也只能望之興嘆。想像與創意的空間無遠弗屆,但是因為市場機制與出版社印製成本的考量;在台灣,出版社鮮少有機會能放手讓設計師依著創意發想,嘗試新的紙材與創意的裝幀方式。如果單就設計與創意發想而言,眼前的台灣仍擁有質感與品味上的細緻優勢,這一點我們從來不會看低自己。 後來,林載爵兄邀我替聯經出版公司的一套大部頭套書--《胡適日記全集》設計封面,我刻意放手一搏,除了在影像上大膽的裁切、轉換了適之先生的相片,也不計成本的選擇了幾組進口的高檔紙材,計畫使用在包含封面、書衣及扉頁上,原先的構想是設計出一套雅緻而氣勢一新的精裝典藏套書。但事件的演變不盡順利,封面影像基於顧慮傳統觀點而遭到否決,至於裝幀紙材則在成本評估時,全盤推翻,因為超出預算太多。--一切都在可以預知的範圍內,然而身為設計人,總還是懷抱著種種「創新」與「推翻破壞」的基因,嘗試任何可以革命的機會,畢竟這是創意的基本原則;如果一切依循傳統,創意的樂趣就消失殆盡了。雖然後來依照出版社的意見,勉強完成套書設計,結了案,但我始終不能忘卻最初所提出經過影像特殊處理的設計提案。 最近拜讀活躍於大陸出版界的大師級書籍設計師呂敬人先生的《書藝問道》,他在書中引了甚多篇幅分析關於「封面設計」與「書籍裝幀」的區別與緣起,但我覺得問題不在這些專業名詞的闡釋,敬人先生蒐羅了不少讓人為之驚艷的設計作品,有些甚至作為國家領導人出國參訪時,饋贈外國元首層級的文化伴手禮,以文化出版品為國賓之禮,如果沒有相當的文化自信與涵養,如何出得了手?被精心包裝設計過的傳統經典著作,氣勢與文化精緻質感,絲毫不遜色於歐洲的悠久典雅文化特質。 文化出版,在我們這個時代,除了要面對網際網路資訊的強大衝擊,年輕世代捨傳統紙本,耽溺於影音視訊傳媒的多采多姿世界,嚴峻的考驗著紙品傳播文化的興衰續絕,未來的市場如何抉擇取捨,我們都正在參與其中。
-
悲歌
「發動戰爭的是政客;流血的卻不是政客;但享受戰果的卻一定是政客!」道盡了權力、戰爭、人性的弔詭與悲歌;其中尤以見不得陽光的情治人員為最! 湯姆克魯斯擔綱演出的「不可能的任務」(Missino Impossible)影片中,他在組員全被殲滅,又被誣陷為內奸的情況下,不但要想辦法脫身,還要揪出真正的內奸──而這內奸或許正是指揮他的上司!相信觀眾應該印象深刻,這就是情治人員的悲歌;尤其是在權力鬥爭下的悲歌! 日前,前國安局特工程念慈返國參加考試,重新勾起國人對凱德磊案的記憶。在一片鎖國、族群的內鬥聲中,能重新關注於台灣之外的天地;尤其是與台灣攸關的事物,未嘗不是好事;但、正如前者引起廣泛討論的李安電影「色戒」一樣,大家所關切的是床戲,卻漠視了真實故事中那種為國家民族勇赴前線,那種大時代中大地兒女的胸襟;更隤聞真實故事中女主角鄭蘋如的妹妹,為此在美國召開記者會,嚴詞為其姐之清白闢謠的新聞,漣漪尚未,早已消音,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悲歌!也因此,可想而知的,引爆媒體對程念慈追逐戰的動機,絕非是想探究凱德磊案的功過辛酸,而是程念慈與凱德磊的感情世界:一種偷窺、想像、灑血的想像空間。看著小女子失措的舉止;驚尋老父車子逃離的背影;昔日長官的漠然,此豈僅是悲歌而已! 「這些當事人我都認識;也曾多次同坐局裡交通車……凱德磊案雖然反映了美國FBI與國務院之間的較勁與鬥爭,但還有更重要值得大家思考的問題。二○○三年,台灣推動「防衛性公投」,牽動美、中、台之間的敏感神經,導致華府轉變『不計一切代價協防台灣』(The United States would do whatever it takes to help Taiwan defend itself)的親台立場;台美管道幾乎關閉。在此情況下,程念慈與她的上司黃光勳藉由『社交』活動所獲得資訊就彌足珍貴。……珍貴的情報有時卻被政客利用成權謀的籌碼,……當英雄不再是英雄時,權力是不會站在你這一邊的,而曾經佩在胸前的勳章,這時就成為刺痛胸口的永遠傷疤。」看了摯友的信後,不禁讓我想起一段史事: 一八九四年,一位猶太裔的法國陸軍軍官德雷福(Dreyfus),被控出賣法國陸軍情報給德國,軍事祕密法庭裁判叛國罪,德雷福遭流放外島。這是法國近代史上轟動一時的德雷福事件。整個事件後來被證實是假的、捏造的;它可以成立只有一個前提;這位陸軍上尉德雷福是猶太人,不是正統法國人,他是法國的「外省人」。所以說:發動戰爭的是政客;流血的卻不是政客;但享受戰果的卻一定是政客!因為在權力的催情下,從戰爭到冤案,何嘗不是一項投資?而出生入死的情治人員當然更是此項投資的棋子,當棋子已沒利用的價值,甚至危害到投資時,棄車保帥不正是棋子的宿命嗎? 「蓋情之所在,豈止山水?問情是何物,更在山水之外!」雖說在政客操控下,讓我們發現到原來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竟是政客手中的一段橋劇而已;但雖如如此,卻終阻止不了志士仁人的慷慨之心。因為,雖說政客無恥,人心險惡;但犧牲奉獻的壯舉永遠能感動人心,因為這才是真正的人性;這才是我們賴以長存於天地間的無愧!所以《禮記》中認為能被後人建廟奉祀的必要條件是:「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禦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道理在此! 就如同日前看「色戒」影片時,最深刻一幕既非張愛玲內心的情慾世界;也不是李安的歷史補白,而是那幕在蜿蜒野道上,與難民、流亡學生朝相反方向前進,飄揚著國軍軍旗的出征將士──當大家爭先恐後朝安全的大後方逃亡時,這群幾天前或許還在慈母跟旁的少年莊稼漢,卻在軍旗引導下,身著戎裝朝相反危險的方向出征;當然絕大部份是從此告別短暫的生命,暴屍沙場,壯烈殉國! 或許是哀樂中年;或許是舊職因素;更或許是感情太泛的原因,看到這一幕,竟不自覺地淚流縱橫,彷彿又回到「看我們英勇的戰士,血染沙場」的少年情懷;雖然明知自己只不過是政客耳中的一曲悲歌而已!
-
黑白想,誰愛金門?
想。想什麼?要不要想?誰在想?你?我?他?有人想發財,有人想升官,有人想選舉;有人想升學,有人想及格;有人想偷看,有人想作弊,有人想賄賂;有人想結婚,有人想生男;有人什麼都想,就是不想工作;有人什麼都不會想,但是卻裝出一副天天在想的樣子。 想,有冥想、夢想、幻想、理想、思想、傻想、黑白想。想,可以黑白想;講,不可以黑白講;做,更不能黑白做。黑白想,只是自己爽就好了;黑白講,可能會得罪人;但如果黑白做呢?又做得不好,那自己就成了罪人,也不能怪別人「黑白罵」。「黑白做」就是黑白不分,黑如果也是白,白如果也是黑,這不就成了「黑白配」?那還有「黑白是非」嗎? 我在想,想什麼?想「黑白想」,想金門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想如果我是超人,要如何改造金門,讓金門家家戶戶都真的裝「金門」,金門人都有「金面子」,黑白想真過癮,且聽我細細道來。 ●食∕發揚金門傳統風味餐:看看台菜的青葉小館,天天高朋滿座,分店無數。我們的傳統小吃、辦桌土菜,那一道不都是美味可口,為何要拿那些不夠道地的外來菜色充場面?全世界的觀光客到了觀光地就是要品嘗當地的特色美味,才不虛此行,但我們給人吃什麼?有留下能讓他再想來品嘗的誘因嗎?似乎沒有。只要有特色,一桌兩萬元都甘之如飴,還怕沒人吃。只要做出口碑,打出名號,三個月的訂單都排不完,還怕沒錢賺。 ●住∕重建金門古厝大旅館:台北的圓山大飯店、北京的明清三合院、上海的外灘租借地、世界各地的特色建築,越是他處找不到的,有品味、有錢的觀光客越想住住看。一天房價六千元,有何不可,能住上一晚,可以說上一輩子,只看我們會不會投資六星級大旅館。 ●行∕再養金門愛情鴛鴦馬:沙漠的駱駝商旅、泰國的大象隊伍,都是觀光客到此一遊的好玩意,可能不是很好騎坐,但是很新奇,很好玩。如果我們能給觀光客坐個一段鴛鴦馬遊街、踏青,不論他們是年輕小情侶、中年好夫妻,老年牽手伴,我想只要坐上鴛鴦馬,妳看著我,我望著妳,我扶著妳,妳握著我,一晃一搖達達地馬蹄聲就如同細述著愛的甜蜜。我想舉世再也找不到比這情境更美妙的回憶,如此美景他還會和你計較費用嗎?我保證她都要來金門辦鴛鴦馬婚禮,甚至銀婚、金婚、鑽石婚都很妙,你說這是不是把金門溶入了他們的生命。 ●樂∕重演金門八二三戰況:百聞不如一見,當年古寧頭大捷、八二三砲戰已遠矣,現在有太多人不清楚,我們可以參考北京天壇演清宮、西安漢家軍、漓江印象劉三姊、嵩山禪宗少林等舞劇。金門也可來齣八二三田野戰,請觀光客住一晚碉堡,再利用全島的雷區把它轟炸一番,那種震撼將是舉世無雙,臨場感會嚇得他吱吱叫,讓觀光客值回票價,讓金門戰地響徹雲霄,有錢都看不到,你說還有什麼能嬴過它?他還不再來嗎?其他還有很多及聯外交通等等,容後有空另述。 黑白想,不是想黑白。如果當政者三不五時也能多黑白想,動動腦找點子,集思廣益眾志成城,金門還怕沒飯吃嗎?年青人還會往外跑嗎?還有誰不愛金門呢?
-
如何金門?怎麼文化?
不論我們樂不樂見,金門的生活與經濟模式勢必將隨內在傳統的式微與外在環境的變遷而改變。 文化轉型是必然的。上一代種作的高粱田很可能在這一代成了田園別墅,我們在別墅中喝高粱雞尾酒,不再頂著斗笠叱喝著黃牛耕田,但會在凝視酒杯的微醺無語間,想起高粱路穗在紅土地上迎風伸展的高昂與飽滿。於是乎上一輩拿來掃紅磚地的高粱掃把,在我們全瓷地磚的別墅一角,化作追憶時代景觀的紀念與裝飾。 面對樹漫草長待價而沽的土地,我無從預見什麼樣的地景地貌將取代過往的高粱與花生,成為金門土地上的新文化景觀。但很清楚的預知,上學的路上沒有高粱沒有黃牛沒有泥巴的孩子,對我的高粱掃把和黃牛陶瓷以及紅土烘爐,不會跟著我年紀增長而發酵沈積於腦海的記憶成為家鄉意象。 但是往沙美的路上見到年輕人開著機械車收割高粱,腦中短暫的空白後,轉頭卻是喜的。在金門陽光最美的季節裡,還見得到連田成野的遍地高粱。對金門高粱酒讚賞有加的朋友,見到沿路上大片大片的高粱田,說:「喔,這就是你們金門的高粱啊!」 高粱酒如果是金門的招牌,高粱田景觀或許就是金門最不可少的意象行銷和最具觀光魅力的地景之一。農業文化過渡到商業概念的行銷手段之景觀規劃,如果表裡的質性繼承接合得漂亮,未始不是識時務合時宜的轉型姿態。 商業發展是必然的。但任財團由利益著眼指揮開發,或由在地人以文化自覺的眼光主導金門特色的發展,轉型中的金門可以在財團尚未全面攻城掠地的現在自己規劃,不必像台北商業區一樣,在連鎖商店和財團資本淹沒地方特色和人文景觀時,才在自恨無知不覺之後,再去同財團拚場或切割地方人文特色的經營權和勢力範圍。台大師大商城的溫羅汀聯盟自覺得厲害,卻也經營抵抗得辛苦,而放眼到處是清一色商街文化的精神貧乏現代人,其實多麼渴望一處又一處不同的地方風景和文化風情。 常常遇到一些熟識或陌生初見的朋友主動說起移居金門的理由,不是為傳說中金門人獨享的政策福利,而是對金門風土的由衷喜愛,但美中不足的遺憾卻總是:居停一陣之後,發現生活條件的種種不便或不足,書店少、餐飲價格高和食材用料或環境條件不盡理想等,也是我這老在地人常暗生的遺憾。 後浦的中興路和莒光路兩十字大街至東門市場外,似乎是金門最熱鬧的老街了。巷子裡的老店老鋪如果還在老巷子裡以原鋪面做些生活,老店民宿、老鋪喝茶、走巷串街,何必山光水色,不同於任何地方的老鎮風情,足以讓許多沒有身家故鄉只有歷史鄉愁的現代人,著迷於時空恍錯,不知歲月了。 沙美的八卦街更是的。一間間幾成廢墟的老店舖,古早的門面和交橫綜錯的巷弄,走得我糊塗又有趣,迷了路走進看似巷道的人家院子,耳聰目明的坐輪椅阿嬤喊住狗吠讓我們從她家後門走出巷子。啊,叫我怎麼說這趣味!走遍世界各地的教授,笑呵呵的走出迷了路的八卦街,說:「這當然值得來走走。」 一條老街的復興,如果一定要賣點什麼東西,老店舖舊有的生產活動就是最佳的消費賣點:榨油工具在的,老油行在的,做麵的,做粿的,做金的,打鐵的,銷售不必是貨物,貨物也不必是成品,過程進行式的體驗消費,對鮮少靠自己的雙手「事生產」的現代消費者而言,可能比貨物成品的買賣交易更具吸引力。 宜蘭人共同的驕傲是風光明媚的人文風景和環保自覺,好客有禮並具思辨精神的民主運動聖地。金門有形的人文史蹟聲譽顯著,無形的人文精神風貌卻似乎相對隱而不明。如果一群有思辨精神和人文關懷的居民就是宜蘭人文精神的代表,有著同樣廣袤而富厚的自然與人文資源的金門,集合起來給外人的文化印象又是什麼?共同創造給所有金門人的集體驕傲又是什麼?
-
典範的轉移(二)
牛頓絕對時間的典範出現不久就被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1879-1955)所取代。一九一五年,愛因斯坦提出相對論,假設時間並非絕對的,而是與觀察者相對的,時間可因觀察者的速度而改變,例如,宇宙間速度最快的物質是光子,而在光速中,時間是停止的,觀察者如能以超光速旅行,則時間是倒退的,觀察者在超光速旅行中將會返老還童。當然,現實中人類無法超光速旅行,時光倒流因此只存在想像中,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已被證實在理論上為真。因此,牛頓的絕對時間已不再是真理,僅能說在一定的條件下為真。愛因斯坦重新建立了時間觀念的典範,打破了古典物理學的封閉體系。 封閉知識體系的突破與新知識的建立,有賴非常之天才或不同知識體系的刺激,科學是如此,人文社會亦然。中國在清末民初之前,猶自視為天朝,以西方國家為蠻夷之邦,等到西方的船堅砲利打開中國的門戶,中國人方知西方之科技與文明之盛,汲汲於西學,想要師夷之技以制夷,甚至全盤西化。於是在西潮衝擊下,西方的民主制度成為政治上新的典範,人權觀念取代了三綱五常,成為倫理之新典範,傳統文化封閉的價值體系因此面臨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近代東西方文明的接觸,固然是東方向西方學習的多,東方許多傳統典範被西方取代,但東方也不斷挑戰西方的知識體系,逼使西方文明修正其典範的觀念。十九世紀以來,西方自視為世界的中心,故以東亞地區為遠東,亞非之間為近東,遠近之分,完全以歐洲為中心,東亞、非洲自是歐洲的邊陲,這和中國以前自視為天朝並無不同。在西方殖民宗主國的眼中,東方意味著一種異國情調和浪漫的想像,這點我們只要看看英國作家吉卜林(Rudyard Kipling,1865-1936)的詩歌和小說對印度的描寫即可明白,另一位英國小說家佛斯特(E. M. Forster, 1879-1970)的作品《印度之旅》(Passage to India)更是如此。我國作家老舍在二十世紀初旅居英國,憑著第一手觀察寫成小說《二馬》,其中英國的房東瑪麗母女,對二馬父子的印象,也完全是一種異國浪漫的想像,純粹為了滿足其對東方的好奇。這種對東方的好奇,巴基斯坦籍的美國學者薩伊德(Edward Said)在其《東方主義》一書中有深入的描寫和討論。薩伊德的後殖民理論告訴我們,歐洲不是中心,殖民宗主國不是中心,任何被殖民國家,任何文化都可以以自己為中心,以他國,他文化為邊陲,西方可以是東方的「他者」(the other)。這樣一來,後殖民主義轉移了殖民時代中心觀念的典範,甚至更進一步完成了「去中心化」(de-centering),讓世界成為一個多元平等的文化、種族聚合體。
-
說「金門人物典型─女性自主(下)」
關於金門女子的形象,洪春柳曾有一篇有趣的解釋,「六十年代,尚讀大學的我,上先秦諸子的課,曾請教過張亨老師:『孔子教導我們如何作人,他是否也教導我們如何作女人?』張老師笑哈哈,停了半晌才回答:『孔子的思考還是有他的時代限制,他當時並未想到女性的問題。』 ……縣志和婦女會,勾繒出來的金門女子是悲苦、柔順的形象。反之,我從外祖母、母親的身上,見到金門女子勤勞、堅毅的另一形象……她們皆不認識字,不知道孔子是誰,不知道什麼是舊女性,什麼是新女性。她們的生活智慧,來自於人生的歷練,來自於金門這塊土地的孕育……並不是源於什麼思潮的啟發,而是源於她們對兒孫們豐沛的愛。」 洪春柳所言的女性形象,仍如上篇,合乎金門剛毅木訥的典型。金門傳統社會,男尊女卑,清末時,生了女嬰,更有扔棄跟溺死等惡習,如趙惠芬阿嬤所言,「厝邊伊呀查某囡仔,不是淹水死去,或是送別人做新腹仔!若是卡嚴重也,虐待一大堆,實在真艱苦」,為金門女性的低賤,做了殘酷、但深刻註解。父權社會,男性當家,女性聲音也就隱沒不見。 什麼是金門女性隱而不見的聲音呢?金門女性,除了威風凜凜的金門女兵外,也因為戰地生活困苦,丈夫或戰死或早年下南洋謀生,加上軍民雜處這樣一個環境,使得自由的呼喚跟情慾解放,成為金門女性有別於剛毅堅忍、定於一式的個性。歐陽柏燕曾以女性思維切入金門小說創作,出版《砲彈擊落一個夢》,不少篇章都以女性為主,〈番仔餅〉喪夫的如華、〈單號晚上〉相夫教子的秀貞、〈野地上〉、〈砲彈擊落一個夢〉阿月、阿美兩名善良勤樸少女等,語態、肢體、民俗跟思考的深刻模擬,印出金門熟悉的婦女身影。〈七月流火〉、〈拉開綠色的窗簾〉、〈言伯的嘆息〉等三篇散文味較濃的作品,亦以女性為敘述觀點,末篇〈地底飛來花香〉再以女主角明昭展開戀情。篇篇都見女性主角,女性觀點成為該書最大特色。 歐陽柏燕希望金門婦女能突破父權跟威權,重新出發,喚起新生命,如〈地底飛來花香〉寫著「她明顯感覺自己有一部分死亡了,她眼眶含著淚,放逐自己漂流在星光與濤聲中,等待因局部死亡而再生的幸福」,而這樣新生的幸福,跟金門最大的禁忌--性,是有連結的,該篇不斷以象徵的描寫,寫性跟幸福的關係,如「遠方亮起一顆新星,小高像一尾熟悉暗潮的魚兒,滑入她幽密、隱晦的溝渠,那熱情燦爛的星光,燃燒向她幽微、敏感的神秘花瓣,那不曾被任何人開採過的原始礦脈,正一吋一吋被開挖」。 在傳統的約束下,以及成為戰地之後,人性需求不再美好,反倒是一種束縛,人人都遭綑綁,不敢、也無力掙脫,變作一個深深埋著的礦。歐陽柏燕不單描寫性,愛情不再是情慾悲歡跟慾求,而擴大為生命完整的追求了,筆下女性人物出走,遠離金門,也正是人生的完成。 不單是女作家為金門女性發聲,作家陳長慶也為女性的壓抑跟無以自主抱不平,《冬嬌姨》描寫童養媳冬嬌姨,丈夫下南洋、守活寡,冬嬌姨如何面對縹緲不定的人生。該書也表現軍民雜處,男女間的桃色糾紛,如白翎在序裡所言,「未能如願的癡情漢,用沒有明天的激烈方式,處理他們的不如意:同歸於盡的手榴彈丟擲、你死我活的機槍掃射……等血肉橫飛的悲劇,間而偶有所聞」。冬嬌姨尋求自主,得抵抗社會禮制,愛情縱使美好,卻也能引來殺身之禍。陳長慶在處理女性有其道德考量,冬嬌姨跟營長私奔,是在村人流言不斷的壓力下,終於為之,但是,陳長慶在描寫冬嬌姨面對副官、營長,乃至於看見牛隻交配,都春心蕩漾,又顯示心底的情慾。陳長慶這麼寫著冬嬌姨跟營長的結合,「這是一場多麼美麗的男女戰爭,這是一場多麼令人忘懷的成人遊戲,冬嬌姨沒有掙扎,冬嬌姨沒有拒絕,只感到體內的血液加速地循環,只感到她深鎖很久的那一扇門,即將被堅硬如鋼的鑰匙打開,冬嬌姨已忍受不住長久被壓抑,而得不到解脫的性煎熬」。 歐陽柏燕跟陳長慶,都描寫性的美跟力量,以及性在獲得喘息前的層層枷鎖。一個隱憂是,以性為自由、自主的描寫,有否可能被人竊取,而變相做情慾的工具?在兩位作家的描寫裡,性,後來都獲得昇華了。在歐陽柏燕,生命因此完整;在陳長慶,造就了美好幸福的家庭。他們都勇於突破禁忌,撕下金門女兵雄赳赳、氣昂昂的標籤,而代以情慾的、自主的、自由的「徽章」,這同時也撕下戰地的符碼,還原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性社會。 金門典型人物,一是勇者的剛毅木訥,二是女性的自主呼喚,兩者形象都頗極端。一個社會不會只由兩種人物類型構成,由縣籍作家筆下的人物典型來看,浯島文學還有很大的發揮空間。
-
祖庭尋根之旅
十月廿五至廿九日,佛光山金蓮淨苑信眾楊惠萍、陳丕陽、許明坤等二十二人,在金蓮淨苑住持滿維法師率領下,組團和海內外佛光山僧眾千餘人,一起隨同星雲大師赴大陸返祖庭「大覺寺」作尋根之旅。「大覺寺」位於江蘇省太湖西邊宜興市西渚鎮的橫山水庫東側,環境優美,依山傍水,為禪宗臨濟宗道場,南宋咸淳(1265-1274)年間,以超、界仁禪師曾重新整修。隨後經太平天國之戰亂,飽受嚴重毀損。民初志開和尚在該寺擔任住持時,在此寺為星雲大師剃度,所以「大覺寺」成為佛光山僧眾的祖庭。 第四十八代弟子星雲大師,在故鄉「大覺寺」剃度出家後,跨海赴臺創立佛光山寺,如今重返宜興復興祖庭,重修「大覺寺」,除報師恩外,更期為兩岸佛教之交流,神州佛教之復興,而有所裨益。在「大覺寺」的大門上正中央,懸掛一塊星雲大師親題:「佛光祖庭──大覺寺」紅底金字的匾額,醒目耀眼,吸引了許多信眾在此拍照留念。「大覺寺」並不大,中央只供奉一尊直立的千手觀音,讓人膜拜,我們一到寺就先集合在此禮佛三拜,以示尊敬。 「大覺寺」第一期工程,先以信眾的需要作建設,有可供二百人用餐的齋堂,有百餘床的寮房、淨房等必用設施。最難能可貴的是已佈置的很完美的美術館,成為供人參觀的重點。內容包括大覺寺簡介、大覺寺第一、二期工程寫景圖,兩岸佛教文化文流活動情況,佛教文物等,正中央有幅佛像,特別用強化玻璃嚴密的保護,祂是宋朝時代的佛教畫像,高四米、寬三米,有八百多年的歷史,慧是法師介紹說,原先是送給臺灣佛光山的,大師上人指示留在本館,成為本館的「鎮館之寶」。本館因衪而高貴,增值無限。我們在「大覺寺」很高興會見了容師父祂歡喜地和我握手,表示歡迎。 慧是法師是馬來人,來臺灣皈依佛光山星雲大師門下,發願赴大陸宜興復興祖庭。他敘述建寺的故事,當時現址,只見一片竹林,野兔野豬到處跑竄,方里不見住家,他真擔心這怎能建「大覺寺」?慧是法師只有虔誠祈求佛菩薩協助,所以諸多困境都因之迎刃而解,不可思議!建寺工程,真可謂:「蓽路藍縷,以啟山林」,開始興建是何等之艱辛困難啊! 我們循「小三通」搭船到廈門,再乘廈航班機到上海,然後乘旅遊專車在無錫跟海內外佛光山僧眾會合,由於先前資訊不足,原定廿六日上午的「靈山大佛朝聖法會」,因故改在晚間舉辦,致使我們無法參加。當天上午我們只好就地參觀靈山大佛園區。靈山大佛建在太湖西北部的馬山上,風景十分秀麗,誠可謂「山不高而層巒疊嶂;水不深而氣象萬千」。大佛身高八十八米,用青銅七百餘噸鑄成,仰望著莊嚴肅穆的巨大身像,內心懷揣著對佛陀的尊敬之心,而開始禮拜與拍照留影。在靈山大佛園區進門的廣場,有座屏風上題趙樸初<靈山大佛>詩句:「湖光萬頃淨流漓,返照靈山正偏知。身與雲齊施法雨,目垂海眾示深慈。從茲聖跡留無錫,隨順群情遇盛時。喜見朋來師子國,和平世界共心期」。馬山祥符禪寺首任寺方丈茗山法師,對靈山大佛像的贊頌偈為:「頂天立地降靈山,圓成萬德現慈顏。右施無畏左與愿,瑞肅金容住世間」。而茗山法師還在大雄寶殿撰對曰:「山靈地靈人靈靈心能成大佛;水淨空淨陸淨淨土即在此方」。我深感,靈山大佛將為兩岸弘揚中華傳統文化再奠一塊基石,將為加強中華民族凝聚力再增一份向心力。 在廣場欣賞蓮花中轉出來太子像的「花開見佛」,以及九龍吐水為佛陀降生沐浴的「九龍灌浴」等水舞表演,表演時,水霧白茫茫如天空朵朵雲彩,四處上下飛揚飄落,佛陀、太子像若隱若現,都令人如痴如迷,歡呼聲不斷。然後我們拾階登上佛座大廳與二、三、四樓層,參觀各種佛教資料、文物陳列展等,最後爬上頂端去「抱佛腳」,鳥瞰大佛園區的美麗風光,遠望太湖美景及聳立湖邊的「雷峰塔」的優美倩影,令我心曠神怡,幸福滿滿。想起金門也將開發大佛園區,興建大佛,但是到現在,全民尚未建立共識,連已研討過多次的建地金龜山,仍然反對聲不斷,是建大佛─佛陀像或是觀音菩薩像,也沒有明確繪定圖像宣告。啊!慈悲偉大的佛陀!我祈求請您趕快賜給大眾智慧,趕快協助決策者,能作明智的抉擇!讓我們能為您盡點心力,將來金門大佛也能像靈山大佛一樣,佛光普照,庇佑眾生,接受海內外信眾的讚嘆、頂禮、膜拜。慈悲偉大的佛陀!請求您接受我的祈願。 下午赴江蘇無錫體育館,參加「2007 紀念趙樸初誕辰100周年趙樸初遺墨展暨星雲大師覺有情書法展」的開幕典禮,海內外佛光山僧眾和在地的領導幹部、媒體工作人員千餘人共襄盛舉,場面熱鬧非凡。星雲大師在典禮中致詞說:「在無錫舉辦趙樸初遺墨展暨覺有情書法展,象徵兩岸的和平無爭,意義至為重大。我字寫不好,希望大家看我字,更要看我心。……」據說先人在開採錫礦時,挖取一個碑文:「有錫天下爭,無錫天下平」為示警世惕人故取地名為「無錫」。開幕典禮時,中華總會秘書長覺培法師告訴我,因我們沒向總會報名,大陸當局沒有名冊,要參加其餘活動恐有問題。因之參觀書法展後,我們議決逕自安排遊覽「雷峰塔」與太湖風景區。 趙樸初(1907-2000)安徽太湖人,著名的愛國宗教領袖、佛學家、書法家。1980年後任中國佛教協會會長及中國書法家協會副主席等職,深受佛教界的推崇,在書法界久負盛名。去年「兩岸舉辦和平水陸大法會」,我陪同金門佛教會理事長性海法師,赴廈門南普陀寺,拜見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聖輝大和尚暨南普陀寺住持則悟方丈,獲贈《趙樸初詩詞曲手跡選》(作者:趙樸初2001年初版,2002年二刷,上海古籍出版社,八分之一開本,定價220元),好重的一本書,有人嫌重,我如獲至寶樂珍藏,歡喜地鑑賞不已。至於星雲大師「覺有情書法展」,首展在美國西來大學以及台灣佛光山的展覽,我都榮幸參觀過,作品都比這次展出多得太多,而且活動很多樣,參觀者還可自行把喜愛的大師書法拓印帶回家作紀念。 這趟尋根之旅,雖然有部份行程,不能預期實施,但全程頗為圓滿順利。行程一開始滿維法師開示:「不管遇上任何困境,都是佛陀的最佳安排,相信對我們有益。」真的,我們因留戀祖庭大覺寺,多聽了慧是法師的開示,耽誤半小時出發時間,也因之才臨時決定提早改在杭州用齋,讓駕駛在大都市方便加油,現在大陸各地正鬧油荒。否則如直開千島湖,才發現千島湖加油站暫停加油,我們可能因沒油,而發生拋錨在途中的慘況,千島湖風景區也不能遊湖欣賞了。滿維法師開示應驗了!這都是佛陀冥冥中的庇佑。我們每天都在車上作早課誦經,朗讀<旅行出遊祈願文>,祈求佛陀給我們庇佑保護,賜我們給平安順利!我們虔誠地告訴佛陀:「我是為了充實知識、學習禮儀、增長見聞、廣結善緣才旅行出遊的,我要感謝眾緣的成就。」
-
無肉令人瘦
依現代人的健康觀念,蘇東坡的「無肉令人瘦」,也許令人不敢恭維,但對饕家來講,「東坡肉」卻是叫人垂涎欲滴,難以拒絕,道地的「東坡肉」為了顧全煮熟後方正五花肉的完整形狀,入陶鍋之前,要先以糖燻,綁上十字稻草,入鍋後以黃酒搭配各種香料燉燒半個午別,爐火關閉後,再以陶鍋餘溫燜爊,直到肥油溢出,等端上桌面,才以小刀切割肉皮肉塊,此時肉香噴鼻,彈性十足,拌飯入口,舌壓即化,這樣的「東坡肉」,油香卻不油膩,這樣的一道美味,吃的時候還會想到什麼膽固醇的,那這人也就不是「凡人」了。 小時候,物資缺乏,經濟也不是很好,要吃到豬肉,幾乎要等到逢年過節,或是拜神祭祖才有,而且只有丁點的肉在盤中,我幾乎都要使盡「海底撈月」、「翻山越嶺」的本領,才能有所斬獲,可憐的是費盡功夫,嘴巴得到的滿足不過是白肉特別高,瘦肉薄薄一層的三層肉。 還記得民國六十年代,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金門島上豬肉出奇的稀罕,市場上由於限量宰殺,供應不足,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豬肉,因此那時豬肉販都很拿翹,要買肉必須和豬肉販套交情,或是托付一些有辦法的人間接去買(諸如警察之類的,因為警察負責查緝豬肉販的交易行為。),否則必須凌晨四、五點,摸黑到市場排隊,等候開市,真是可謂「誰知盤中肉,片片皆辛苦」,那時唸高中的我,吃到母親辛苦從市場排隊買來的肉,只吃瘦肉不吃肥肉,肥肉一入口,就被我咬掉吐到窗外給等待的貓吃,不料有一天被街坊鄰居的巧女姑撞見,教訓了一頓。 在吃肉的經驗中,五花肉害我被路見不平的鄰居修理過,因此我對它一直沒有好感,可是沒想到五花肉一翻身變成「湖南臘肉」,竟變成我的最愛,那是因為家搬到南門後,鄰居一位警察巡官每到冬天臘月時,就會在他家門口埕燻製臘肉,看到那一條條燻得赭紅的肉,高掛在冬陽下晾曬,真叫人有股衝動,想咬它一口,那時隱約感覺臘肉的製作好像是一門高深又秘密的學問,沒想到再過十年,我竟然得到警察巡官的真傳,因為我娶了他家的女兒。 好吃的臘肉一定要以五花肉為材料,雖然後腿肉、前腿肉,甚至豬頭皮都可以做成臘肉,但不是油脂不足,就是肉絲粗糙,吃起來如嚼破布,乾澀難以入喉,只有五花肉,瘦白相間,煙燻之後,油脂溢出透白,瘦肉燻乾也不會太硬,和著大蒜快炒,油脂爆香辣椒、蒜白,真是一道美味。 臘肉的製作,全賴功夫,從選材、醃製、翻甕、晾乾、煙燻,絲毫不容閃失,就是最後入鍋熱炒,也要選擇本地種的上品紅膜蒜苗,而且蒜苗的切法亦講究功夫,岳父教我要從蒜頭垂直對等劃切成四周,再切成指幅長短,如此熱炒後,才吃得到完整的蒜苗,才有口感。大蒜炒臘肉來配飯,加飯的本領絕不輸給「東坡肉」,它是我ㄧ家大小的最愛。 岳父是湖南衡陽人,16歲被抓去當「青年軍」,從此轉戰大江南北和台灣,民國40年隨國軍19軍戍守金門城,之後離開軍職,轉任警察,直到政府開放老兵返鄉探親,才得以回鄉祭奠母墳,之前每年歲末作臘肉,就成為他懷念家鄉的記憶,他曾說在湖南老家,每年年初慣常養兩隻豬,到了年尾,豬長大後,一隻賣掉採辦年貨,一隻宰殺饗用好過年,吃不完的就切成條狀,用粗鹽醃漬後,掛在廚房樑下晾乾,利用爐灶的柴火餘煙燻乾,好供一年中過節時切割食用。 岳父大半輩子住在金門,給我懷念甚多,這道「湖南臘肉」,他的五個兒女沒人學會,獨我連續多年,秉持「家法」,醃製多次,每當餽贈親友,也博得許多讚譽,只可惜近年來,後浦城裡幾家鋸木廠紛紛改行轉業,我討不到潔淨的木屑作為煙燻的素材,也就沒法再施展功夫了。 我還是愛吃煙燻的「湖南臘肉」,每當從市場買來或朋友饋贈的各種臘肉,見得的都是使用後腿肉,雖然好看,但吃起來總覺得味道不對,也許就是缺乏那股湖南人的重口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