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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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酒師
相同的品種,相同的產區風土條件和年份的葡萄,可能會因為釀酒師的不同,而生產出截然不同、價值有天壤差別的葡萄酒。其關鍵就在於釀酒師。 對許多釀酒師而言,釀酒已經不僅僅是一份工作。從採收、去梗、破皮、浸泡、發酵、選擇、混合…,每一道程序都融入了釀酒師的觀念、態度、喜好、對生命和自然的理解。於是,葡萄酒不再是一種劃一的飲料,而成了藝術品。至於釀酒,則成了藝術創作。 如同詩人一般,釀酒師必須要有想像的讀者─也許是廣大的詩友,也許是少數知己,與他對話。釀酒師也想像那些愛戴他的品酒者,如何品鑑他所釀製作品的濃郁香氣和均衡口感。他也要像詩人一樣,敏銳地捕捉來自自身的或週遭細微的元素,並且以其直覺和技巧,創造出一件令人感動的作品。 如同畫家一般,他以視覺的色彩、嗅覺和味覺的豐富性和協調性來呈現作品的價值。也如同作曲家一般,他追求豐富變化、優美而綿長的時間審美體驗。 然而,釀酒師又與藝術家大不相同。釀酒師必須深刻理解產區風土條件的特色和限制,也必須對環境和難以精準預測的氣候抱持著尊重的態度,他的自由靈感和構想只能在相當有限的物質空間規範下施展。做為一位釀酒師,考量知識、經驗和體能的發展和衰退歷程,也許一輩子最多只能有三四十次真正施展創作的機會。某一年份的創作失敗,就只能再等待來年下一次機會的考驗。 所以,釀酒師又比較像一位演奏家而非作曲家。他以自我的觀念來詮釋葡萄品種和風土條件。一位偉大的釀酒師必然會呈現其強烈的個人風格典型,就如同演奏家以其個人技法和獨特生命氣質來詮釋作曲家一般。 釀酒師將透過他的觀察、選擇、決定程序和手法來傳達他的生命氣質。有些葡萄酒讓我們覺得嚴謹、保守;有些葡萄酒讓我們覺得奔放、熱情;有些葡萄酒會讓我們覺得刻意造作,似乎只為迎合最多的大眾口味。而偉大的釀酒師總是能適時地在他的作品中展現他的勤奮的工作態度、思想的深度和藝術才華。 做為一個頂級葡萄酒的創作者,釀酒師還必須擁有精準的判斷力和快速的行動力。一位波爾多Clos Floridene產區的釀酒師Denis Dubourdieu就說:有些葡萄園,像Merlot,太快熟成,我們只有一個星期可以採收Merlot,太早採收,糖份不足、色澤和丹寧都欠缺;但是太晚採收,其果香的豐富性、風土典型和葡萄酒陳放能力都會變差。 剛於去年(2006年)九月去世的Henri Jayer(亨利‧佳葉)是二十世紀勃根地產區最受尊敬的大師,他以黑比諾葡萄釀造出氣韻濃郁優雅、令無數人為之著迷的頂級葡萄酒。他是一位溫暖、熱情、睿智的釀酒師,他同時擁有堅持傳統的情懷和探索新方法的開放心靈,所以他釀的酒總是能夠如此深刻的展現他的生命特質。 這不也是藝術創作的本質嗎?熱情、勇氣、專注的生命氣質展現與理想追求。 葡萄酒作家曾經訪談Henri Jayer:你釀的酒已經名滿天下,未來還希望如何?他回答: 「我如此渴望地繼續釀造la Romanee-Conti,就是釀造,除此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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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列車──來到台灣的那一天
「『我從霓虹中歸來,帶回台北的十七顆星』(註一)∕在西門町傷了眼皮/不敢再思想飛車情斷的故事/『到重慶南路走走』(註二)∕懷疑了台北的二十世紀/忽然牙發疼,右邊/在金門街買了張撒隆巴斯/一貼∕就貼在左邊潤紅的嘴巴/於是,我堅信∕『青山之邀,我必回來』!(註三)(一九七八、七、一夜於台北板橋)註一:鄭愁予原詩句:『我從海上歸來,帶回航海的二十一顆星』;註二:葉慶炳教授的篇名;註三:楊天平老師的原篇名:『青山之邀,我必重來!』」 燕南山〈金台之間:台北吟〉(1978.07.08金門日報正氣副刊) 寫完〈凌雲號──離開金門的那一天〉,接續的心情,到達台北的那一天。我又翻出城中畢業時以「燕南山」筆名發表在島鄉報紙副刊的〈金台之間〉組詩的第二個段落〈台北吟〉,三十年後再自我玩味,仍然驚於年少的我曾有「詩」,卻是註來註去、寫得累、讀者必也看得累的一首「詩」;倒是二○○五年陪鄭愁予落籍金門時,以這首「詩」向詩人訴說,我曾偷了他兩行「詩風」,鄭愁予讀了,也驚,驚是他的「我從海上歸來,帶回航海的二十一顆星」,過去鮮有人能注意到他「二十一顆星」句子背後的年歲隱藏,獨見我以「十七顆星」間接為他作了詩密碼的「破解」。 那麼,寫於十六、七歲時的〈金台之間:台北吟〉的最大隱藏該是歲月、歲月的聲音。 料羅灣出航,「凌雲號」經過海峽一晝夜的翻滾、搖擺後,看到壽山的燈塔,船緩緩地駛入高雄港;十三號碼頭靠岸。 「下船囉!」時間是一九七八年六月二十九日夜九時三十分。等待下船的時刻,竟是熟悉與陌生的臨界,一船曾經相識、相處的同鄉、同學們,步出船艙後,才是真正聚散的開始;所有的熟悉,都可能因這一步的跨出,變得很難或再無交會的時間表。該珍惜這一刻的!與烏坵來的同學高煥章、高淑芬揮手道別,與班長丘金煒、同學王建宇握手道別,平時在班上坐我後頭、互動並不佳的建宇突然對我說:「台灣很大,以後恐怕很難再見到面了,希望有機會再相見時,你的衣服不再有那麼多的灰塵。」以前,我會覺得他的這句話是帶有挑釁意味的,現在,船都已走過換了一片海域了,所能見到的人、聽到的聲音,都將化作鄉情的記憶典藏。 步下船,人潮中排出許多行長長的隊伍,等著入境登記。雖然空氣裡仍夾雜著冷然,視覺處也還未能擺開草綠的閃動,但岸邊的車水馬龍、七彩燈火,已向我訴說著,這是個很不同於寂靜島鄉風景的都會。我將在這裡留駐或者遠離?剛結束選擇離開一座島嶼,現在才剛踏臨另一塊土地,應該還不是到又一次選擇的時候。只是,首次離鄉的少年,徬徨與不安,仍得自私的比較、盤算著一個安全的心靈庇護所的找尋。 然而,思緒未能容許你作太多的停留,隨著出入境證蓋出新的查驗章以及被收走的船票,沒有儀式歡迎,但有手勢指向出口的路向。一船的人在這兒漸漸散去,乃敬、維原、精敏與我,四人的行李仍然緊緊的捆綁、相依,彼此的視線也未完全拋離。大家正討論下一步要如何到火車站?猶豫之際,有人拍打著我。是黑郎!簡直難以置信,前些天還在村裡看到他,怎一溜眼,在這兒!黑郎說他隨漁船出海作業來到高雄,算準我坐的軍艦入港的時間,趕來碼頭。黑郎成了我到台灣的第一個驚喜!他為我們四人招了部計程車,高雄火車站下車,二十五元車資,以為黑郎自此消逝,但他又神奇地出現在火車站;幾個留下來看管行李,幾個跟黑郎去排隊買火車票。高雄到台北,平快車,票價一百六十四元。扛著行李走地下道通往月台,高煥章他們也來了,同樣的北上列車。「到台北後記得寫信回家!」送我們進入月台前,黑郎還不忘吩咐一句。是哪樣的一種情份,讓一個大我六歲、兒時的鄰居,利用走船到台灣的空檔,又在軍艦入港、人山人海的碼頭出口處找到你,為的只是,陪我們短短的一段路,引領我及同伴們平安搭上火車,他才放心的離去。也許待會,他又坐上漁船,台灣海峽航行,在回家的路上;而我,剛好與黑郎反轉的方向,通過北上列車,一節又一節的車廂,不知會落點在那一節;可以肯定的只有方向,那絕對不是往回家的方向。 近午夜時,擠上平快車,沒有座位,只能一路站;乃敬、維原、精敏,為了在列車上找個「站」的好位置,就此散落在列車上的各節車廂。四個人自小學就建立起的同鄉、同學友誼,又有緣一起出鄉關、到台灣,多變化、隨時會分散的里程,到現在還同一部列車上,維繫著一個共同的方向。一如少年黑郎的神奇出現在十三號碼頭相迎,是一種難得舖展在異鄉土地上的同鄉緣;而與乃敬他們,又會是怎樣的同鄉情份? 料羅灣而十三號碼頭、凌雲號而北上列車,十六歲離鄉少年的遠夢。來到台灣的那一天——一九七八年六月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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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在墓穴裡
關於生死,夢公對「後事」的處理態度是:一把火,燒完就算了。 為什麼我們突然在歡喜的一對一對談中,觸及這等哀傷的話題呢?因為一位曾透過我轉達、慕名向夢公求字、也得到墨寶的女子C跳樓自殺身亡了。 那件悲劇讓我和夢公唏噓對嘆很久,一起自責:為什麼沒對她多付出一些關懷,拯救她……… 夢公說:「我真是愧疚啊」這樣的事例,他之前已在一首詩──迴觸及。 「──焚寄沈慧」只是C的故事更悲哀更不幸,夢公和我心有靈犀、戚戚焉,當我們有時突然想起那些不幸的人,便會再彼此相對嘆息,唉,唉! 關於我心中難解的鬱結,我問夢公是否有紓解的好建議。 他說:「你這麼聰明,還需要我的建議嗎?」然而,只是看得清楚事件,卻無法在現實生活中解套、排除危機,再靈敏、聰慧也是惘然啊(反而只有加速滅絕)套句夢公的話──「這世界,誰也救不了誰!」 夢公取出一個黑色皮夾子,那皮夾子已磨出毛邊,拉鍊也壞了,他用一條富彈性的金線綁成一個穩當的雙十字結,他解開皮夾子,翻出夾內的詩與文章,那些都是在副刊或雜誌發表、尚未結集的作品,夢公經過篩選,給了我約三分之二的量,其中有一首「在墓穴裡」。 『真的。在墓穴裡 絕絕沒有誰會對誰記恨 絕絕沒有──誰,居然 一邊舉酒,一邊親額,一邊 出其不意以袖箭,以三色菫 滴向對方的眼皮 至於詩,至於詩 這不知愁也不怕冷的隱花植物 你不讀它,它也不會說你薄倖 更何況星月如此慘淡 我已枯的老眼久已為霧露為蒼蘚所遮斷 ………………』 我說,如果把自己暫放在一個墓穴裡,體會其中況味,那麼現實中的悲傷,應該就會被稀釋,也會得著一點「人生是值得活的」安慰吧! 夢公說這首詩在副刊發表時,報社誤植不少錯字,也漏了一些字,他仔細的補上,總共更動了九處之多,他建議我馬上一起下樓去影印,說這樣往後讀它,才會有完整的思路,不被一坏墓土所遮,也才會真正看見生與死的間隙,找著活路。 我當然求之不得,趕快和他一起下樓影印,然後重新再讀一遍。 「………………… 前頭已無有路了 有,也懶於回頭。 在墓穴裡。我將以睡為餌 垂釣十方三世的風雨以及靜寂 比風雨復風雨更嘈切的靜寂── 這,已很夠了! 還有什麼好爭競的? 欲識宿命者 端坐觀實相 如是久遠劫 不離於掌上 聽!誰在會心不遠處 舉唱我的偈頌? 寒煙外,低回明滅:誰家的牡丹燈籠?」 素來沉默寡言的夢公,說起與人交結,若是交情不夠,他是不多說什麼的,常常「一聲不響」,但他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也會把他人的失誤當成自己的警惕,不久前一場急病,讓他在醫院躺了一段時日,之後返家,還得靠一位看護二十四小時照顧,這樣也過了三、四個月,才終於恢復健康,病後他對自己不斷叮嚀,明白一個人肉體的負載有限,所以得時時約制自己………這也是我最近從夢公身上學得的「新道理」,也有了一點「自知之明」………過去我們都太相信、太放任自己的「情緒」繞著創作的圓環去激動運轉………現在都「學乖了」,所以談起「在墓穴裡」一詩,就更有「非常」心得了。 夢公說最近這一次生病並沒有帶給他太大的傷害,所以不忌談生死問題,夢公非常豁達,他說常有人刻意隱瞞他「老友」逝去的事,他常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而且是輾轉再輾轉、隔了許久、許久才知道的。 「其實這是人之常情,必然得經過的一條路啊」夢公說。 但夢公真的喜歡談生死問題嗎?也不盡然,因為他說「太大的問題,不談也罷」!但他喜歡談女鬼、談聊齋,他說那書中的鬼魂比現實世界的人可愛多了,如果你是落第考生,或遭遇橫逆,成為拒絕進考之人,你會有勇氣罵主考官嗎?聊齋中「是非、愛恨、美醜分明」真是大快人心啊,讀它不只因為鬼故事很能吸引人,它更能誘發人產生更好的人性,不只是呼吸一團鬼氣而已。 至於活生生的人,有人伶俐、有人笨拙,但夢公認為:不盡然「利」勝於「拙」,拙的動人之處,非利者可達也。他說他曾聽聞兩個作家在吵架,其中一方大剌剌的怒斥敵手說:「你是什麼東西,你的藝術怎麼能與我的藝術相比?」啊,這話真是「天真得可怕啊」夢公雖然感慨,但他說自己早已見怪不怪,也跳脫了這些口舌是非。 「平生喜與鬼為鄰」夢公在紙上寫了這句話遞給我說:「聽懂?聽不懂?」我點點頭,暑夏讀書,還是選聊齋吧,至少它讓人痛快一些,不會因為人間亂象而情緒直直墜落──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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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反
天反時為災,地反時為妖,人反德為亂。 這是古德的名言──經驗的累積,智慧的結晶。三反猶如三把照妖鏡,一把照天,一把照地,另一把照人,通明照徹,無所隱遁。 天反與地反鑑今知古、鑑古知今,陰陽災變妖異、地球暖化姑且不論矣,現在只談人反德為亂,可以深切而著名了。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假使當時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這首詩是說王莽這傢伙假仁假義,平日裡假謙恭、假好士、假慈悲,十足的偽君子、野心政客與權謀家,騙盡了天下人;然而,有大偽必有大亂。 等到王莽掌權得勢,做了新朝的皇帝,生殺予奪,露出了狐狸尾巴,平日的大善,正可以襯托出十足的假善,這假善就是大惡的溫床。歷史上沒有那一個人可以演得像王莽那麼好,贏得那麼多的信任與擁戴,可是當他服了權力的速賜康之後,馬上癲狂變了一個人,倒行逆施,搞得天下大亂。這就是偽為亂階。 一個虛偽而又陰狠的權謀家,如果不搞得天下大亂,就違反自然律,也就是違反天理。天沒有天理,天就亂;地沒地理,地就亂;而人法地,地法天,天一亂,地與人就跟著亂。 王莽證明了人反德為亂,這是專制時代的典範。 經過儒家的薰化,王莽的絕學,本來以為失傳了,沒有想到一千多年之後,被古墓派的基督徒奉為千年不傳之秘,躲在北海苦練,以王莽為師,以列寧為用,從敵人的堡壘之內瓦解敵人,是最快的捷徑,這就是台灣摩西的顛頂之作。 台灣摩西剛開始也像王莽一樣,恂恂儒者,似不能言,等到因緣際會,服了權力的威爾剛之後,以陰柔為表,剛斷為裡,馬上脫了袍、變了樣,幻化成一個綠巨人了。這是除了王莽之外,第二個以潛龍生雲化雨的實例。誰說歷史不會重演呢? 可是人在做,天在看,他假託了耶穌的道,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是張之洞的徒子徒孫,開啟了大亂之門──結果基督的道沒有宣化,儒家的道德根基又從本土裡抽樑換柱,整個社會從此腐爛,長了許多民主之蛆,每天在那裡蠕動,看起來非常噁心。這也是偽為亂階。 台灣摩西證明了人反德為亂,這是民主時代的典範。 人反德為亂,古有明言,王莽證實在先,台灣摩西證明在後,一個沒有道德基礎的社會,不論是甚麼體制──專制時代或是民主時代,都無法擺脫自然律,否則天就不成其為天了;王莽以儒反儒,台灣摩西奉基督反基督,都說明道德是社會一切的根基,凡是違背此一原則,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為了掌握大權,不惜翻手為雲覆手雨,摧毀道德根基,及至權位穩固,再想請達賴道德重整;繼任的約書亞變本加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等到政治風氣敗壞,社會人心腐爛,詐偽橫流,這樣的反德亂行,似乎已到不亡不止的地步,有人午夜夢迴,良心發現,再想籌組台灣心會,用心尋回失落的美麗島,可見反德的嚴重後果。 以詭詐欺人,結果道德敗壞,人心陷溺,社會秩序蕩然,足見人不可欺。如果仍不覺悟,不僅欺人,還要欺天,即使天心厭亂,也不能讓他得逞,否則就沒有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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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星期六,通常是每週得補習三個晚上以及半個假日的兒子補眠到自然醒的日子,段考過後的這個星期六,見他一早即起,盥洗後穿著學校運動服準備出門,詢問之下,說是有次上課時打瞌睡,被巡堂的老師登記,今天須到校參加「週輔」(打掃校園等勞動服務),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說,有那麼嚴重嗎?你不會跟老師強辯、硬拗,請老師拿出證據………,或者,我幫你打個電話,請老師按教育部長杜正勝在立法院瞌睡事件的標準來論斷此事,兒子回答:「把拔不是經常教我們要誠實、正直、堂堂正正做人嗎?我確實有打瞌睡,按規定受罰,不要去硬拗,何況我還是風紀股長………。」稚子之言,對照現在台灣社會風氣敗壞的怪現象,讓我感觸良多。 幾次隨父親返福建安溪老家進香,沿途常有零星的行乞者,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山區中一個叫「金榜」小村鎮的那位老丐翁,七十開外,體型瘦小,身體還算硬朗,每當香客停駐路旁觀「吃敬」儀式時,他即找對象乞討,他嗅覺敏銳,行乞對象十之八九都是「海外僑親」;據當地人士所述,此翁行乞一生,惟其兒孫頗為長進,大陸改革開放後出外賺錢發達了,蓋了三層樓房供他住,在當地生活算得上是富裕人家,但是,地方上每有迎神賽會等活動,他必然易裝出來乞討,鄉人皆以「天生乞食命」奚落他。 前不久,一位退伍的海軍軍官爆料,指稱其某位居高職的老長官數年前率隊出國公務參訪,在夏威夷時去夜店看脫衣舞表演的往事,案子吵得正熱,國防部官員們在立法院備詢,當時質詢的帥化民立委,許是想幫軍方脫困,語調和緩地問,誰出國沒看過脫衣舞表演的請舉手,但見眾將官們個個面面相覷,無人回應,此際,國防部長李天羽高舉右手,帥化民揶揄地說:「難怪你會當部長」,這話可以做很多種解讀,老帥想說的是不是「敢拗、硬拗者才能坐上這個位子」。事實上,要檢驗一個人,不妨從他以往的師長、同學、朋友、僚屬中去打探,答案自然浮現。 話說福爾摩沙島的首府大學曾經有位學生,出身貧民窟,卻能從偷搶拐騙的惡劣環境中力爭上游,考上首屈一指的大學。大學畢業之後,猶能奮發圖強,進入政壇為小老百姓代言,以敢拚敢衝的草莽個性,贏得了極高的民間聲望,成為媒體力捧的政治明星;政壇跌跌撞撞,在時勢造英雄的特殊機緣下,亂軍之中奪得島主寶座,大權在握以後,宮中府中俱為一體,盡情搜括,搞得政風敗壞,貪瀆橫行,人民怨聲載道,他則引用「比爛邏輯」以遮羞,說前朝政府可以貪,現在為什麼不可以?人民開始質疑他的出身及成長過程與他現在橫行霸道的關係,終於發現他以往幹過一些「偷摘瓠」的勾當,尤其是,在首府大學時,幫女朋友代寫論文;另有一次與女友約會逾時晚歸,他教女友將手錶的時間撥慢一小時,回宿舍去好與管理員理論。投機倒把的事幹多了,難怪長大後「偷牽牛」的事做起來臉不紅、氣不喘,並對老百姓嗆聲說「無你嘜按怎」? 再說這幾年的台灣社會,光怪陸離的事層出不窮,尤其是政壇出的笑話,一年比一年更具有戲劇性。一個把國家競爭力、經濟成長率、國民所得搞得停滯、倒退的政府,在面臨政權更迭的關鍵時刻,卻不思檢討反省,罔顧民生經濟,同時,為了掩飾施政無能及貪瀆弊案,祭出一帖「入聯公投」的續命丹,而且掛保證,二○○八年三月廿二日,吃了這帖藥,什麼事都不會發生,鑼鼓喧天地鬧了大半年,原來這是政治郎中在賣假藥,吃了非但不能去病強身,並且趁著小老百姓在「上吐下瀉」之際,撈了錢(選票)就跑,老百姓的苦日子則還得繼續挨下去。 人性本善?人性本惡?這個在我國吵了幾十年的問題,至今仍然沒有定論。但是,中國有句俗諺「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不需要從學理去探討,由前述的幾種現象,不難發現,人的本性也許善惡兼俱,但是,善惡的顯現,也許多少受到家庭教育、學校教育及社會教化的影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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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情
舅舅從金門來,幫我帶來一袋的土豆,每年,我都會託他幫我留意土豆的產期,以免錯過與其失之交臂,那就得再等一年,才能嚐到家鄉獨特的土豆滋味,去年因為歉收,前年就是錯過了,所以,今年特別的期待,那香甜清脆帶有陽光味道的土豆。 土豆學名落花生,抽芽長葉後會開黃色小花,根部在土裡結實,稚嫩的豆狀穀長成葫蘆狀,內藏花生粒子,大多二粒,也有三至四粒,成熟時連莖帶根一起拔起,纍纍的果實帶著泥土香,必須用手把果實拔離,洗去泥土,再放入大鍋蒸煮後,曝晒於大太陽下。 小時候,家裡的旱田很多,父親喜歡種花生、玉米和地瓜,母親生了幾個男丁陸續夭折後,身體一直不太好,大姊和我就成了父親耕作的好幫手,除了到菜圃挑擔澆水,牽牛、拔草更是常事,而播種和收成,更是少不了要幫忙,尤其是播種時節,當父親犁好了田土,提著半籃子土豆種子的我,一手抓兩粒土豆準準的丟進一行行的田土裡,踩一步,丟兩粒,那種子被踩進土裡,等一行一行的田都種好土豆,再覆土施水,就大功告成了,以後,土豆的收成好壞就只能靠老天幫忙了,因為旱田都缺乏水源,從播種到等待收成這漫長的一季裡,除了除草和鬆土,就只能靠天吃飯了,所幸,那年雨水豐沛,花生結實纍纍,全家出動之外還驚動了田邊碉堡裡的阿兵哥來幫忙,那排長和豪爽海派的父親一見如故,以後竟成了好朋友,從此,這塊田裡不管種土豆還是地瓜、玉米,父親都會借重他們的人力幫忙,並分送收成的土產與他們分享,這就是父親,像土豆一樣,渺小卻又散發熱情與活力的人,讓家裡的廳堂,在日落農休後,每天都聚滿了好友泡茶聊天吃土豆,父親總是聊著天,講著古,手上還不時拉起咿咿呀呀的胡琴,尾助叔也會附和著唱起尾音長長的南管,這是父親每天農忙後最快樂的時光,也是一天中笑容最燦爛的時刻了,我喜歡這時候的父親,也只有這時候,可以倚在他身邊撒嬌,拉著他吵著要聽故事,也就在這時候,在尾助叔們的幫襯下,愛面子的父親終於答應讓考上初中的我註冊了。 那年的土豆除了自食,其餘的土豆仁都賣了,剛好可以讓我繳學費,從此,我五點起床,先得去菜圃幫忙澆菜,再趕回家換制服,從成功走路到山外去上學,這是我對父親的承諾,也是我人生重要的一個轉捩點,讓我能夠繼續探索學術殿堂的機會點,因為如此,才能有機會半工半讀於靜修,又有機會繼續學士學位,這是多麼難得機緣啊,竟然成就於那一年土豆的豐收。 儘管土豆的種類那麼多,有黑仁的、紫仁的,甚至還有花仁的,以及澎湖大土豆,但是最讓我念念不忘的,還是金門土產的土豆,由於土壤質地的不同所產的土豆仁,香味甜味都是特別濃厚的,也或許是自己的執著吧?也或許是早年對土豆那一份特殊的情感,讓我不自覺地介紹給台灣的朋友:我們家鄉的土豆,你嚐嚐,最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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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涼微寒
十月下旬,依循慣例,替「台灣文學發展基金會」企劃、《文訊雜誌》主辦的2007年文藝界重陽聯誼活動,先行規劃設計完成一系列文宣品及會場舞台布幕。重陽節前日也例行接獲《文訊雜誌》封德屏總編輯的電話邀囑務必出席、共襄盛會。這是一個非官方性的文藝界敬老聯誼活動,充滿溫馨與濃濃人情味的聚會,在每年秋風微涼的重陽時節。年復一年,定期舉辦,無論時局如何,也無視於主辦單位經費的拮据吃緊,如同邀請函上簡短的問候話語:「……秋日佳時,登高、飲菊酒、掛配茱萸,更殷殷期盼重陽文學佳會,只為實踐與您的真摯約定,不負良時美意與文學因緣……」。 每年秋天《文訊雜誌》封總編輯登高一呼,除了爭取官方單位的有限資助,也總會邀得各藝文出版單位及部分商業團體的物資或友情贊助。向所有曾經在台灣藝文界努力揮灑、奉獻過的前輩們致敬。每回與會,每回照見滿座白髮衣冠、垂垂年邁的老前輩們的身影,難免感嘆歲時匆匆,不僅直面了生命與快速老化的容貌,就連大環境彷彿也正以無情的速度蛻換更變中;從前那些年代裡,我們以為理所當然的人情事故、道德仁義、敬仰尊重、社會價值觀……在一切都不確定的時代理,你稍稍理解先人們所付予重陽節的用心與價值了。 封總編輯貼心的在邀請卡內夾載著兩款不同的出席回覆信函,一式給前輩,另一式則是致函活躍於當前藝文界的青壯代。除了邀請出席,不忘叮囑此一聚會重要的意義在於傳承敬老的用心。席中,大夥互相打趣:今日前來見習場面,為了實習日後受邀,才不至於一時心慌,承受不了列席「前輩」時的沈重心境啊! 聚會其實輕鬆隨意,沒有政治人物前來「亂場」,也沒有矯情的冗長致詞,一切緩緩的進行著,時間安排得寬鬆持久,讓老人家不必太緊張勞心。簽名進場、選擇一張熟悉的客桌,散居各地的老前輩們已經習慣於每年一聚的這場子,喝茶吃飯抬槓,台上有主辦單位邀請的歌舞說唱表演,誰要是一時興起,也歡迎即席登場放嗓高歌。期間還穿插著贊助單位提供的禮品,以抽獎方式分贈老前輩,當作是過節的餘興禮物。溫馨熱鬧的場面,畢竟也隱約流曳著些許感傷的愁緒,一年來缺席了幾位潸然離去的故友,是難以承受卻無可避免的現實;重陽聚會,就珍惜眼前相處的愉悅時光,至於他日變化如何,盡付天意。 中壯代的或許還有工作纏身,有些照過面就離場,有些則用過餐飯還得趕回辦公室上班,就這樣出出入入的會場,持續著一整個重陽佳節的氛圍。 傍晚,約見了年屆古稀的老作家「雁南飛」先生,八十出頭。他一向獨來獨往,從新聞工作崗位退休後,多年來周遊列國,並且沿途撰稿、自行整理出版,目前擁有一家「滕王閣」出版社,已經撰文超過百餘萬言,陸續出版了十餘種書。他說是經由老友--前聯經出版公司發行人劉國瑞先生介紹,邀請我替他的新書《毛澤東為什麼會住進青島醜陋的迎賓館?》一書設計封面。老先生興致勃勃,暢談他的旅遊寫作之樂趣,還提供了他近作及相關的設計資料,八十古稀,仍耳聰目明、身體健朗,還自行搭乘台北捷運四處奔走辦事。看來歲月於他,並沒有特別的痕跡,他自在喜樂,悠遊於真實(旅行)與想像(寫作)的世界,自得其樂,而且還端出如此特別的書名,真是讓人刮目相看。不敢想像,我的八十歲會是什麼樣的窘況,或者生活忙碌、紛亂無章如我,能僥倖殘存到生命中的第八十歲嗎?呵!生命啊,生命! 秋涼微寒,花葉紛飛,進入秋深時節,才驟然驚覺,生命匆匆已歷半生哪!不自覺想起王維的詩句「……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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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戀
之前提到教會,乃至學校的罐頭文化,今年離開島鄉,來到這所位於風光明媚的大學,再度教授中文。很幸運地學校也沒規定教科書,讓我雀躍終夜。迫不及待地重新增損之前講義:有秩序地舖敘詩經左傳的先秦謳歌;漢魏各家的傳經事業;六朝文學的四六美文;韓柳歐蘇的道德文章;程朱陸王的心性義理;公安學派的性靈小品,乃至傳奇小說的市井傳唱。想起能讓使學子真正浴沐於弦歌,不致再受困於高價格的罐頭教科書,心中之悅樂,才發現原來如沐春風的喜悅,不僅僅是學生的專利而已! 豈僅是大學校園的罐頭文化?本應是心靈創作的文壇,何嘗不是如此?常見一些頗負盛譽的作家,或許是恃寵而驕,以致忘了充電,常常不分文類,不管版面之異趣,率以同類之文章充斥於讀者面前,一看就知道是應付了事,只可惜讀者大多虛榮心作祟,即使看出端倪,不但不敢直陳,反而附庸風雅,令人徒呼奈何! 不談所謂「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宜麗」的大道理,即使只是一名文字工作者,至少也應具有專欄不同於評論;報導有別散文之常識。不同文類本就有不同的筆法;不同的版面自有其不同的定位!而今空負讀者對其仰慕之資源,卻以應付之能事面對讀者,豈令人遺憾而已。就如同日前與某位師長餐敘時,談起他當年在大學時,某位頗負令名教授,不管任何課程名稱,教案永遠不變的笑話一樣,這又是一種罐頭文化。 但自己何嘗不是如此?日前與友人在漢來喝下午茶,談到自己文章時,友人笑道:「其實不管是散文、評論、小說等,都可散見你那種憂國憂民,奮攘布衣的風格。」的確,好友黃克全多次勸我不要有濟世之價值觀,以免煙霧了文學之氛圍;但我卻以文章應兼持真、善、美三大要素來堅持:認真對待內容,所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淚者,道理在此,此即是真;文章必須要有使命感,以啟人心,奮攘人生,所謂文章千古事,此即是善;文學更是一項美學,都有其文字音韻之美,所謂「妙筆潤紙增文采,文面俊美顯文意。」一篇辭采優美的文章,不僅可凝鍊語意、塑造意境,更何使文章生動,此即是美。而這三者之間,尤以善最為重要,所謂讀聖賢書所學何事也!不知這是否也是一個罐頭文化而不自覺? 昔日同窗,每於文章刊出後隨即來電推敲補益的陳朝福,曾不止一次要我筆鋒隱晦一些,以免傷人!但如同對黃克全之諍言一樣,我總是聽者藐藐,因為:我總認為:一個知識份子,必須具有以天下為己任的精神,月旦人物,評風議政,不然就算他是如何的文采風流,也僅是一位「活動的書櫃」;至於那些「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者」,當然更應筆伐墨討,不然,何以立足天地,不愧鬼神!所以這是否更是一個典型的罐頭文化? 林毓生先生曾認為:在這個以個人為主的時代裡,其實很多人的決定往往只是當時社會上的流行風氣而已;而流行風氣不見得是正確的價值!所以他一直提倡經典教育,潛移「獨立而正確」的判斷力,化育真正的自由主義! 為了防止自己陷入另一種罐頭文化而不自知,我試著解析林氏之言,我以為獨立而正確的判斷力應該立足於兩個面向:自由主義的氛圍、誠實面對自己。所以我從來不強迫學生接受我的觀念,只要求他們誠實面對自己!並以此來檢驗彼此。我向來不太在意他們的立場,更不會在意偶而蹺課的事,但有一點卻很在意,那就你是否自始誠實以對:面對你的信仰;面對你的故事;乃至面對你的蹺課等等,所以每常在課堂上以玩笑口吻說:坦白從寬;說謊嚴辦! 西諺有云:一點兒學問是危險的事(A little learning is a dangerous thing ),所以我從不隱諱我非中文科班的背景;但至少我一直誠實面對這個問題:從說文解字到文學賞析;從文學流派乃至中西文學比較,多少個晨昏,埋首於辭章典範中,從經典中沿波討源,即使一字一義之迷惑,縱使已有定案,也常就教於經師鴻儒,如中山大學之振念兄,幾曾被我叨擾請益!不僅是為了避免誤入罐頭文化而不自知,更是一種對中文的迷戀執著;那種與中文前世今生再度巧遇的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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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後砲,笨蛋金門
「將士象車馬砲,兵卒腳快到。」小時候還不懂得下象棋時,就已會琅琅上口的唸著這句不知什麼意思的口白,今天想一想或許是在說「做大官的什麼都不用動手,只要嘴巴動一動,小兵小卒就要累死了。」或者是說「做人屬下者,眼珠子要放亮,上頭還沒下條子,自己就要先懂得撿去做了。」如此懂得觀顏察色者,才會有好處,也才能爬上去。做人難,做人家的屬下更難,尤其是碰到那種志得意滿,愛耍官腔擺架子,外行充內行的鴨霸上司,做部下的更是難上加難,討碗飯吃真苦。 「馬後砲」最討厭,因為早該提出來的意見,為何要在完成事實後再講?但是有些事在事先計劃討論時,主事者根本就聽不進去反對或修正的建議,很多主管都已有定見,都自認為「官大學問大」,「你們不懂我的心」,「你們都是來亂的」,「聽我的准沒錯」,「照著我的意思去做就對了」。尤其是有著自卑心態時,更要強拚出自大的架勢來壓壓反對者,這樣的會議還有討論商量的必要嗎?而做屬下或幕僚、祕書、顧問者,如果不能據理力爭,為著大眾利益而抗拒主管的無知,那也是幫凶之一或根本就是狼狽為奸,爽了自己害了大眾,不是人。 金門的歷任民間首長或社團長老在任內都要做點政績,以彰顯自己愛家鄉,關照鄉親的心意,更期盼能在《金門縣志》內留下一筆史蹟,好讓後代子孫瞻仰來光宗耀祖一番。對,沒有錯,能有機會為家鄉做點事,留下功蹟讓大家稱讚,這種千載難逢的良機,值得把握去實現,但是就怕表現過了頭,到頭來不但沒有造福到鄉親,反而留下污垢一團,叫人如何收拾?以致新的好事沒做成,反而把舊的好事全毀掉,這種「損人不利己」或該說是「損人利己」的事,不做也罷,因為讓大家有得不償失之感受。 「笨蛋」,最近很流行。金門有嗎?如果有,應該叫「金笨蛋」、「真笨蛋」。 ●笨蛋一號∕浯江加蓋變臭溝:金門又稱浯島,是因為有一條浯江在流,記得小時候,端午划龍舟,仲夏光著屁股學游水,抓中斑魚,打水仗,兩旁水草迎風擺,姑嫂浣紗洗衣裳,出海口大腳蟹成群冒水泡,花跳彈吐魚砰砰跳,貪玩到日落紅霞滿天,常忘了回家吃飯,最後只好吃竹加魚煮麵線,很慘。現在要如何向觀光客解釋「浯島」的原典,難道帶他去聞臭水溝嗎?或者走一趟「浯江街」?笑話。 ●笨蛋二號∕西園鹽場變荒地:說是因為晒鹽不夠成本,鹽已多到吃不完,乾脆廢掉省事。但是有沒有想到這個鹽場至少已有700年的歷史,更遠可追溯到五代梁國,那就超過1000年了,怎麼有人膽敢把這老仙角廢掉,真是膽大妄為,真該死。還好現在有原當地好心人疼它,已慢慢再為它再生,但願這也是金門觀光之寶。 ●笨蛋三號∕城隍廟變三八婆:好好的城隍廟簡約樸實閩南厝,城隍是地方清官,不貪不富,嫉惡除害,祂老人家那會有錢住豪宅?以為把祂抹紅擦粉,添綠上金就是對祂尊敬,你知道嗎,這是賄賂行為,不但污辱了祂的神格,自己也犯了罪,原本莊嚴的神態,現在看起來像三八阿花,真是不忍卒睹。因為觀光客要看的是金門的特殊風貌,不是學台灣的三流貨。悲哀。 ●笨蛋四號∕總兵署變亂石陣:一個廣場可跑可跳,小朋友可玩遊戲,現在卻因不准讓人停車,因噎廢食地擺上一大圈石頭,好看嗎?順眼嗎?不但有礙觀瞻更是視覺污染,好好的一個廣場變成妨害行走的空間,一點美感都沒有,當初不知誰的點子,真是令人嘆為觀止,趕快搬走吧,不准停車也不用如此笨招。 ●笨蛋五號∕我自己變馬後砲:說了這些有誰聽呢?真是白目。 「笨蛋金門」才開始,如果蛋生雞,雞生蛋,周而復始,那金門就完蛋了,所以趕快把那些臭笨蛋扔掉,金門才會是個「聰明島」,大家也才是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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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之化
忘了是哪一年,一個夏日午后,騎腳踏車漫遊雙鯉湖岸,在北山振威第屋後靠著泰山石敢當喝水休息。當時前面路邊那座洋樓尚未經過整修,門上也沒落鎖。寂靜的村四下無人。一個動念襲上心頭,還來不及意識念頭的起因,我已走進虛掩的門。 萬萬想不到,這千瘡百孔的牆垣之內,是這樣靜好安詳的世界。 青藍的門扇和窗框,無雕無繪,只有雋永而適意的對句墨色深濃的倚在門邊,綻放著主人詩書自華的光彩。句子忘了,但當時在門邊細讀了久久一陣,那是吟味平常生活的句子。 輕輕踏上還可堪踩踏的木樓梯,走上二樓,房間似無鎖,我好奇卻不想走進這看來是一般人不向外客開放的私人起居空間,就站在走廊上,隔著木框窗上斜排的條木寬縫,向空無一物的屋內張望一眼,幾道斜陽從外牆石窗上的石條間折在黑木地板和粉白的牆壁上,彷彿是對窗繡針黹話家常的女眷身影,寧靜光影中強烈而深刻的察覺到一種漫漫無邊、歲月悠長的生活況味,竟被這撲面而來的安詳與溫暖逼紅了眼眶,像闊別遠遊,浪蕩江湖後乍歸故里的遊子。屋外忽然一陣喧嘩雜沓,隨身喇叭的擴音器響起聲來:「這是北山洋樓,古寧頭大戰時……」我屏息而立,躲在牆角,深怕招來屋外觀光客跟隨湧進而壞了這方天地的寧靜,同時為這氣質優雅的房子隱隱起著被曲解的委屈和心疼,她豈止是戰爭遺物而已…… 走進村內,找姑姑喝一碗濃濃的堯陽茶,坐在古厝巷間聽往來厝邊話家常,看一群候鳥從飛簷指向的蔚藍天際飛過。每一口水井的井欄都是濕潤著的,這裡的古厝和笑語茶香,不是民居樣品,也不是旅客消費,是生發歷史的生活景象。 姑丈帶我們穿上膠鞋,走過爛沙泥濘的海灘路,三尖耙輕輕一撥,一顆顆肥美的花蛤像攤在沙地上的石子任人撿拾。穿著膠鞋拿著三尖耙,身上的專業漁具配備和唾手可得的收穫,腥涼海風拂起鐵桶裡花蛤一陣陣撲鼻的腥鮮氣味,我於是懂了不需再農漁養家的老姑丈,對這片山與海的感情,以及終年如常上山下海耕耘至老死的心情。於他是平常不過的工作習慣,於我看來是浪漫至極的對山海和生活的禮敬。 南山的李阿伯邊走邊指一塊又一塊屋牆之間平坦的埕,說:「這些早時都是厝,有人在這裡偎絃溜曲,有人在那裡打拳,有人在那裡說古、拆字、算命,我們在那裡讀冊……。較早整鄉里都是人、都是厝,沒有埕。是砲彈炸落、走亂、屋倒,才有這些埕,早哪有埕!」阿伯矯健的身步配合跳越在一塊塊空埕之間的手指,一幅幅活潑生鮮的生活場景在阿伯指點處彷彿歷歷在目。阿伯七十幾了,那些個打拳溜曲、讀書說古,今天張揚著推廣保存的文化大事,不過是在六十多年前,不過是當時庶民慣習的日常生活。 我一腳一腳走在印著百年足跡的石板路上,一遍一遍拍攝著傾圮而依然絕美的老屋和村景的每個一角落,一字一字記著老人們敘述的過往生活景象,心卻一陣一陣的抽搐和疲軟,像極了失戀和相思交加的愁苦。明知生活不會就此結束,明知未來仍有明天,就是無法釋懷眼前令人眷戀的一切,一旦消逝遠離,是否還能再見這令人深深思慕的典型? 社會科學理論教科書對「文化是生活的方式」詮釋得扼要而經典,卻無法讓說不具體生活內容的人們具體理解「生活」與「文化」的關係。古寧頭自給自足的耕作生活和豐富的村落風景,為我補充了理論空洞的一頁。是生產和創造的充盈落實了「生活」的意象,是世代相傳的生活意象形成了文化的厚度。 後浦北門盧成金將軍第最是動人處,是天井石板花臺上葉長花肥的官蘭,和花臺下蔭著豆豉的老甕。腦後梳髻簪花的阿嬤走出來說:「喂,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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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範的轉移
人類的知識往往是一個封閉的體系,人每苦於難以突破知識的侷限,因此充滿了偏見、自以為是,排斥異端。生也有涯,知識的追求和獲得都是有限的,除了神是全知和全能,凡人莫不受限於一定的知識和理解能力。有智慧的賢者能夠知道這種限制,常常致力於除去蔽障,孔子要人勿必、勿意、勿固、勿我,多少是希望盡量不要受限於封閉的知識體系,而能夠心靈開放去接受宇宙間各種可能性。孩子的心靈大概是最開放的,不存偏見地凡事新奇,等到接受了一定的知識系統,難免排斥系統外的知識,也就漸漸喪失了充滿創新、想像的童心了。所謂童心,不過是天馬行空的想像和對新事物的接受,它往往是創造發明的源頭。 人類文明的進步,在於外來的知識力量打破既存的封閉體系,進而擴大人的知識領域。科學的發展如此,人文知識也是如此。在科學上,西方史家湯瑪士.庫恩(Thomas Kuhn)在《西方科技史》中把科學知識的突破與發展稱為典範(paradigm)的轉移,庫恩認為在人類科技發展史上,某一階段總有一些顛撲不破的真理、定理、定律可為知識的基準,此即典範;然後,有一天這些典範突然不能作為新出現的現象之基準,於是科學家必須重新尋找替代的典範,才能解釋科學上的新現象,此即典範轉移。最有名的例子有可能是天文物理學上的地動說,在西元一五三○年哥白尼(Nicholas Copernicus, 1473-1543)地動說提出之前,西方的天文學一直認為太陽繞著地球轉動,哥白尼向教皇保羅三世提出太陽為恆星,而一系列的行星繞行太陽,地球為其中之一的新說。哥白尼的說法並未獲得普遍認同,西元一六一○年,義大利天文學家伽俐略(Galileo Galilei,1564-1642)藉著他發明的望遠鏡之助,證實了哥白尼的理論,但伽利略因此說違反教廷信仰,遭到審判下獄,直到西元一六三八年,他的著作才得以出版,漸為天文學界所接受,完成了天文學上典範的轉移。 另一科學上典範轉移的例子是時間的觀念。在古典物理學裡,牛頓(Issac Newton, 1642-1727)認為時間是以不可逆反的單向方式進行。牛頓之前,亞里士多德(Aristotle,384-322B.C.)以時間為運動的度量,和天體進行密不可分,天體(星球)循環運行,因而時間也是循環的。牛頓的絕對時間說認為時間是獨立於變化和運動之外,我們一般度量的分、秒、日、月是根據星球運轉而定,人類對時間的知覺來自星球運動和變化,這是相對時間,數學上的絕對時間則自外於人類知覺的單向直線進行。就這樣,牛頓完成了時間典範的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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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金門人物典型-勇者形象(上)」
每一個區域,人物特質都不同,浯島歷經戰火洗禮,也涵養它的人物典型。楊樹清、張國治、洪進業、蔡振念、陳延宗等,都寫過浯島子民,猶如堅硬的花崗石,砲彈無以鑿穿,戰火增以華艷;而文學之下,浯島子民又是什麼樣的面貌呢? 浯島不論男女,都有一個共通的典型,那就是「勇敢典型--剛毅木訥」。趙惠芬寫著,「阿嬤像過去的金門傳統婦女一樣,也都有一段悲傷、痛苦的回憶,但是也都熬苦過來……具有一種勇於面對,戰勝各種困難的勇氣」阿嬤命運曲折,媽媽呢?「媽媽從少女時一直到婚後的成熟的人生黃金階段,不斷地在人生的挫折裡再站起來,在生活的轉折處,又尋找到人生寄託的目標。媽媽常說:『人不要拾恨,要捨恨。』」金門長者在後一代心裡,是一個勇者,也以身教,留下人生楷模。楊筑君也寫著,「夢裡出現無數次的,就是父親荷鋤披簑的背影,以及轟炸砲聲的歲月!多麼奇特的成長背景,也非常驕傲,這樣的環境養成我們一股堅持的毅力,有什麼事情難得倒呢?」個性剛毅者,人生觀、待人接物的態度也因此有了篤實、不浮誇的個性。 楷模能夠被記憶、緬懷,又跟下一代的選擇有關,石曉楓的阿公因為老實,吃了不少悶虧,但是,一個事事吃虧的長者最終卻成為一個典範,且看石曉楓這般寫著:「你公公一輩子盡是做些便宜別人的好事!」祖母生性耍強,眼下種種自然看不過去,有一回滿臉慍怒地向媽媽抱怨……爺爺始終以一臉平和的笑容歡然相對……只一回姑姑全家終於打道回府,而祖母又禁不住破口大罵時,那個向來噤聲不語,由人詈言的傴僂身軀,才忽而地冒出一句,「是誰的不都一樣?過去就好了,有什麼好計較的呢?」……「媽,『戇』的意思才不是『笨蛋』咧!它也有『剛直』的含意。比起刁鑽油滑,這有什麼不好?」 跟剛毅繁衍相生,本非巧言令色,卻是篤實木訥,寡言、少言,甚至「難以言語」,石曉楓寫出金門父親的木訥典型。也因為生活艱苦,得以堅忍的態度面對生活中種種折難,父長必得以「勇者」面貌挈領子女,一起面對挑戰,該有的愉快的面容卻都收斂起來了。 洪春柳則從歷史淵源、環境貧瘠等,道出番薯何以成為金門人的主食,而食物也反過來襯托居民性格,進一步描寫金門人的苦難,「金門孩子堅毅樸實,沈默善良,就像土生土長的番薯一樣……金門,既是一個多災多難的小島,金門人自然培養出一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島民性格,俗諺即稱『時到時擔當,無米煮番薯湯』。只要土地裡還長得出番薯來,金門人就不怕餓死。這種精神也的確帶我們走過八二三砲戰的烽火歲月,番薯籤是砲戰、逃難時,金門人最珍貴的食物。」番薯因地貧而生,金門人在戰亂中生長,金門人對番薯別具情感。 金門子女對長輩的認知有著高度的齊一性,剛毅木訥的勇者典型又從何滋生?金門因為戰地而成為「神話」,身處惡劣環境下的金門人,在跟天、跟地、以及砲彈、戰地政務的拚搏下,竟也鑄造一個「神話」似的性格。神話學學者羅洛.梅提到,「記憶是創造力之母……因為在記憶中,我們不僅保留也品嘗著有意義的經驗、炫目的景象和重大事件。在記憶中,這些寶貴的經驗聚合起來,並形成故事的神話。」烽火環伺金門,死亡、疾病、貧困、威權等,成為金門人共同的生長環境,從災難歷練而出者,是人們對苦難的容忍跟接受,且讓災難內化為堅忍性格跟處世態度,於是,趙惠芬、石曉楓、楊筑君、洪春柳筆下的金門人物典型,都成為金門下一代共同繼承的資產。但仔細琢磨這一「資產」,竟是烽火連年,金門人剛毅木訥的典型,卻也是承載戰爭苦難的結果。 這一典範,有利身教的延續,成為一地方的表徵,但在文學的性格表現上,卻也是一種單調了。尤其,當一套標準被多數人遵行後,形成道德上的障礙,便不易在文學上,再求多層次的呈現了。 金門籍作家筆下,描寫對象不分性別,但多見剛毅木訥的勇者形象,只有少數作家,如陳長慶、歐陽柏燕等,卻站在女性觀點,發出自由呼喚。且看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