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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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阿德唱金門腔ㄟ歌
語言轉換成文字,本就不易,若還追求口語腔調的適情適意,那是難上加難。還有一個問題,即使費盡心思,轉換完成理想的字句,讀者能否理解?詩、詞創作,有些詞句優美典雅,但非尋常生活用語,寫出的理想詩詞,該如何用母語表達,則是另一種層次的挑戰。 《金門文藝》十週年慶餐會上,酒酣耳熱時,流氓阿德從書包裡抽出新專輯海報,現場簽名,分贈同桌藝術創作的朋友。設計感強烈而前衛的海報,阿德以少見的謙虛口吻說怕大家興趣不高,所以只準備了十張。我說回去貼在工作室門上挺好,阿德笑說可用來驅魔鎮邪,不正是新舊年交替之際嗎? 具體看不出要傳達什麼意象的海報,強烈而抽象的影像切割組合,頗具個性,但文字的編排可見用心,同樣搞設計,我理解設計師花了不少心思。雖然仔細研究了半天,還是看不出影像的端倪。然後想起,這是阿德的專輯欸,如同他的歌,他的口氣和土土的金門腔,流氓阿德式的飄丿灑脫與不拘。 新專輯《某乜人》,看得矇懂,幾乎唸不出正確的字音。他於是現場用金門腔大聲唸出,並自信的問大家聽懂了嗎?是咱們金門的老話啊!但是很抱歉,我依然不盡理解字面意思,不曾聽過的金門話。後來想起小時候母親曾提及,金門島雖小,但光是島嶼的「前面」、「後面」很多習俗與生活用語都各有不同的說法,那是母親早年挑著蘿蔔乾沿街叫賣,遊走於各村落的親身經歷。 和流氓阿德結識不算太熟絡,平時幾乎沒有互動。大都是聚餐喝酒場合,或是偶在他臉書上按讚、留言抬槓。印象裡應該始於金門文藝編輯群的妙玲提及,有一位金門籍歌手叫流氓阿德,後來在《金門文藝》讀過他的文章,印象深刻,才逐漸認識阿德的率真性情。為了照顧年邁母親,中斷如日中天的演藝事業,回鄉陪伴老母多年的愛與毅力,令人感心。金門籍創作歌手,唱出名號的不多,搞音樂的,我只認識李子恆與流氓阿德。 酒後,有人起鬨,要阿德登台唱歌。他毫不扭捏接過麥克風,但唱什麼歌好呢?飯店音響音效奇差,阿德試了試音,最後就著卡啦OK跟唱了幾曲。其實我比較想聽阿德現場演唱他的自創曲,新歌舊曲都好,可惜沒有。畢竟不是什麼場合都適合阿德的搖滾老靈魂。我問阿德,用台語創作,寫歌唱歌、錄製專輯,而且還使用大部分聽眾不大熟悉的金門腔,堅持的是什麼?他說就是想把金門話保留下來,藉歌曲傳唱,即使許多人覺得腔調怪異,但畢竟就是母語,且還有字幕可對照。他說即使金鐘獎的評審團大都不盡認同他的金門腔,但他就是想這麼幹,他自嘲今年新專輯恐怕連入圍都沒機會啊。 海報背面完整編排了《某乜人》專輯十首作品的歌詞、字義解釋與羅馬拼音對照,如此大費周章,鮮少出現在一般的流行專輯,看來真的是卯足了勁。聽歌、識字、理解金門話。阿德的歌曲創作節奏感十足,明顯展現他樂衷於搖滾樂的精神。 2014年冬天,回金門參加活動,夜宿瓊林民宿。隔天清晨要出門時碰到阿德,方知他昨晚也夜宿於此。一番寒暄之後,友人幫忙拍了一張合照留念。我笑說早知道同住民宿,昨晚就不應錯失把酒夜談的機遇。冬天夜晚實在寒冷,民宿的床頭櫃上佈置了一台CD音響和一張李子恆的《回家》專輯。夜既冷且暗,完全沒有外出的可能。於是播放《回家》專輯,反覆聆聽了一整夜,原以為民宿沒有其他住客,還放肆地放大了聲響,不知道同為音樂創作的歌者阿德聽到未?至於合拍的相片,一直靜靜安置電腦硬碟中。 作家陳慧說:腔調顯示了來處,「當我們在創作的時候,我們就是異鄉人,我們去翻找一些不尋常的東西,翻出一些看似正常但其實並不正常的東西。」尋常不尋常、熟悉或遺忘,彷如一生際遇,遠鄉新鄉、少年到老邁,舊有的美好但凡留存一些在心底,作為記憶的基底;勾勒出音符、影像、繪畫或文字,這便是創作的養分,還諸於原鄉或母島的脈絡。而腔調直接而明顯,阿德用歌聲、用家鄉腔調,拼組了他的搖滾夢,如雷隆隆,喚起了幾近遺忘,我們的鄉音。 持續幾天把阿德的MV,認真聽看了幾輪,從年輕時的叛逆柔情,對於搖滾的堅持,歲月痕跡在MV中逐一流映。從類比轉化為數位的影音,模糊到清晰,感受阿德的執著,果然是流淌著柔情的漢子,搖滾人生、海島男人的豪情與赤子之心。 阿德說,中年大叔不可能再回頭追逐風花雪月的流行歌。他創作、演唱屬於這個階段想唱的歌,在流行樂壇裡自我放飛,不是一條順風順水的路,但對於母語的堅持不會、也不想改變。整張新專輯就象徵性地穿插了一首略顯憋腳的國語歌。 唱著人生、愛戀、命運、追憶與理想,也感嘆歲月、冷暖世事、未來展望與閃爍著溫暖的光束,抒情且搖滾的阿德。聽著他的歌,彷彿重返年輕時的海島家鄉; 某天某刻,赤足走在紅赤土與牽牛花小徑,迎面而來荷著鋤頭,叼著香煙半眯著眼,遠眺那一片搖曳著熟成麥穗的那漢子,逆光中他黝黑膚色與熟稔的鄉音,在黃昏暮色中隨著麥浪與遠方傳來的海潮聲輕輕搖擺,把麥穗、尤加利葉和木麻黃都搖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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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滿與沉寂
父親不擅長烹調,卻甘願踏進廚房做飯。當母親不在家的時候,他會默默站在灶臺前清洗、切菜、烹煮,讓生活的每一個縫隙都充滿酸甜苦辣。父親總是用蛋、豆干、洋蔥和金針花來掩護自己笨拙的廚藝,洋蔥炒蛋、煎豆干、金針花湯,或洋蔥炒豆干、涼拌金針、蛋花湯,香氣一層一層疊加,我的童年也一點一點被餵飽。 金針是父親親自栽種的。當金針到了需要分株繁殖的時節,父親將叢生的植株挖起,仔細選取健壯的根部,以刀割成三至五株為一份,放入植穴中,覆上泥土,再用雙手輕輕壓實。父親按壓泥土的動作猶如埋藏寶物一樣,慎重且珍惜。清除附近的雜草、病葉或老葉,然後施肥、澆水,靜待金針抽苔開花。 祖母生前茹素,常食金針料理,此花是祖母留給父親的滋味和想念。祖母作祭的前一天清晨,父親採收一些金針花,擷取花苞緊密與花瓣尚未展開的花蕾,洗淨並在水中浸泡一會,再用滾水燙熟,下鍋快炒。我看著眼前的表象,儘管父親沈默不語,但黃綠色金針花向我折射過往的不易。 金針綻放橙黃色的花朵宛如慈母敞開的懷抱,讓人思念與不捨。挺立的蕊柱,充滿細碎的花粉,近距離觀察彷若微小的星空,讓我產生幻覺般的印象,以為看見祖母遺留下來的蹤跡,引導我去追尋,和往昔交織、傳承與對話。 儘管父親沉默不語,我喝著碗裡的金針花湯,洶湧的鹹在舌面流淌,那是父親的思緒,裡面藏著太多的辛酸,在心底結晶成厚重的鹽。 父親不喜歡耗太多時間在餐桌上,但他依然坐在一旁,看著我慢慢把食物吃完。這是我們父子倆最近的距離。空氣中瀰漫著洋蔥的味道,其中還摻雜著紅花油的氣味,那是從父親狹窄的肩和微駝的背飄散出來,他用紅花油驅除身體的疼痛,再用洋蔥的辛溫替我發散生活的風寒,這股又甜又嗆的氣息,逐漸凝聚在我的記憶深處。只要這些氣味沒有散,我和父親的相處就能再久一點。 有時我會幫忙清理散落一地的洋蔥皮,看著破碎的褐色外皮,那些從父親身上褪去年華,也是這樣被撕碎的吧?父親不停地翻炒鍋中的洋蔥絲,我聽見他的嘆息聲,很低很深,日子壓抑的五味雜陳在他體內發酵,積鬱的濁氣悄悄洩露。焦糖色的洋蔥再淋上黑色的醬油拌炒,那麼深那麼濃,父親用這股風味掩蓋內心的躁動。 偶爾我面對焦黑的菜餚,吃得興味索然,父親轉身重新煎兩個荷包蛋給我。我吸啜將熟未熟的蛋黃汁液,潮呼呼的鮮美滑下喉嚨,一股溫馨在胃裡漾開,這綿軟的滋味始終在我的心尖上含著,如此飽滿,無法忘懷。 歲月將父親的生命如洋蔥一樣層層剝空,永遠離開我和他的餐桌,留給我清冷的沉寂和堅毅的內核。 如果無法避免洋蔥的辛辣,就用汗水和淚水去煎熬,勇敢地把一切通通剝離,每一次剝離都孕育著薄發的力量,在歷練中成長,放膽笑看人生的難。在苦熬的日常裡,後頭一定有甘甜,蓬勃成一片生機。 今晚,我煮碗金針蛋花湯,父親不在了,湯依然是那麼香那麼鹹。慢慢喝著,有股熟悉的溫暖湧上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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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客.魚夫
我是在金門認識魚夫的。 近二十年前,魚夫從媒體圈退下,進入交通大學(現為陽明交大)攻讀建築博士。他對金門的閩南合院建築和洋樓建築情有獨鍾,打算將其作為博士論文的研究題材之一。他透過聖祖貢糖的葉總聯繫上我。我們第一次見面---或者說,日後無數次的長談---幾乎都是在葉總位於微風海戀馬廄旁的海邊小屋進行的。 最初認識這樣的名人,讓我有些不自在。然而,隨著互動的加深,我很快感受到他的真誠、親切與友善。魚夫對朋友十分講義氣,性格中透著俠客風範。他幾乎每隔一兩個月就會來金門一次,每次聚會,總是一群人圍坐一桌,聊上三、四個小時。他每回都帶著與建築相關的問題,而我則樂於分享自己多年來對傳統建築的理解。他毫不客氣地不斷追問,而我也經常需要回去做功課,為下次討論做好準備。可以說,在2006到2008年的那段時間,我們在建築議題上彼此激盪、共同成長。事隔多年,他爽朗的笑聲和英俊的面容,仍深刻留存在我的記憶中。 我對他人生的轉折充滿好奇,於是問他為什麼離開媒體圈。當時我知道,他曾是互動式政論節目(Call-in節目)的開創者之一,三立與TVBS的電視交鋒幾乎成了當年臺灣觀眾夜晚的焦點。出乎意料的是,他毫不猶豫且毫無修飾地告訴我,他覺得政論節目做久了,連自己也開始不相信了。有一天,他意識到自己應該離開。即便當時電視台給他的薪水非常高,他選擇了離開。他是叛逆的,而俠客的本質正是叛逆。 魚夫告訴我,大學時期並未完成學業,研究所是靠同等學力報考的。所以,當他從媒體圈退下時,他下定決心要好好完成一個學位。他喜歡來金門,不僅因為古厝和高粱酒,更因為微風海戀沙灘的騎馬體驗。他曾說,馬術是唯一能與生命體高度互動且合而為一的運動,而其他運動只是與無機物件打交道。他熱愛騎馬,不僅因其對健康的益處,更因這是一種與生命互動的深刻體驗。他教我騎馬的關鍵在於放鬆身體,並以抱孩子為喻:若孩子柔順服貼,抱起來輕鬆自然;若掙扎僵硬,則費力辛苦,這正是人與馬的關係。多年來,我時常回想他的話。對他而言,騎馬早已不只是運動,更是一種生活哲學。 在智慧手機與自媒體剛剛興起時,對媒體行業敏銳的魚夫,已經洞察到「去中心化」的媒體生態正在悄然變革。在聊天中,他大膽預測,未來人人都會擁有手機,都能錄影,因此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記者。他認為,事件發生的現場,目擊者可以第一時間紀錄下來,提供給電視台或製作成自媒體,從而使電視台無需僱用那麼多記者。事實證明,這種演變逐漸成真,不得不佩服魚夫的洞察力。 移居臺南後,魚夫除了記錄美食外,也開始了一系列以臺灣懷舊車站為題材的繪圖工作。一般人或許只看到他描寫吃吃喝喝的趣事,但實際上,他在背後花了大量時間進行考證。比如,為了深入了解臺南人早餐喝牛肉湯的傳統,我們兩人曾多次通電話討論,我還特地查找了美援時期臺灣肉牛產業的相關資料與他分享。他對於復原已經消失的日治時期火車站,更是投入了極大的心血,精益求精,不放過任何細節。 有一次,他提到一位讀者寫信給出版社,指出他在繪圖中把車站前三輪車夫的車子造型畫錯了。出版社轉告這件事後,他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立即著手考證日治時期三輪車的樣式、車夫的服飾等細節,並在再版時進行了修正。他對完美的追求,從這件事中展露無遺。 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幾年前我邀請他到課堂上演講。他在演講中提出了一個發人深省的問題:「在數位與人工智慧的時代,人人都可以成為漫畫家,那麼漫畫家究竟還意味著什麼?」他的觀點是,漫畫家不僅是畫圖的人,更是思想家與哲學家。他用這樣的方式,闡述了漫畫的深層價值與意義。 魚夫對妻子的深情亦令人動容。他的妻子名為小魚兒,他則自稱一輩子的魚夫。他對臺灣的感情更是不言而喻,深植於他的作品與行動之中。能夠結識這樣的朋友,我深感榮幸。他的才華、認真與熱忱令我難以忘懷,而對他的懷念,將伴隨我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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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境
很快的,從龍年跨到蛇年了,今年的跨年活動在山外籃球場辦理,活動過程中,當來賓問現場觀眾來自何方時,先問本地人的舉手,再問來自臺灣各地的,最後問來自廈門的,有人自動補上他們從泉州來的,耳邊隱約聽到也有來自新加坡的,大夥齊聚一堂,共同送舊,也一起迎新。 今年不同以往的是沒放煙火,而是無人機表演,突然現場有人問我:「有車可以坐回金城嗎?」聽得出是彼岸的口音,我回說「有三台可以坐,但要等活動結束後」,感覺得到他有一點點失望。本來活動進行中。除了看山外車站的時間顯示外,也同時關心氣溫,它緩慢下降中,後來被一台遊覽車遮住了視線,活動結束,回程的一台接駁車上,坐我鄰座的、及右前方座位上的幾位人士,是坐船來到金門跨年的朋友,有人問「坐這車要付費嗎?」我開口問了一下來自廈門的她,她說本來是沒有期待的,結果還不錯。 最近我偶爾會坐公車,有一次,車站有人主動前來詢問「坐公車要付多少?」「要自備零錢嗎?」我請他們去問車站人員比較清楚,結果那先生不但告知坐幾號車,要準備多少錢,服務態度真好,某次在公車上,有位男士說他直接投進了100元,我聞聲看了一下,他們是二位大人及一個小孩。所以不再只是騎電動車,看來坐公車遊金門的人也變多了,最近的低溫及寒冷可能也是原因之一,他們有的且已打定主意,坐公車到其他地方,回金城後再去藥局買奶粉,才不用提來提去,看來是有人經驗交流。車站裡有自己的同伴在介紹「金城民防坑道」,說「那裡就是當年和我們戰爭時挖的,我們那裡也有」,這是兩門之間的共同記憶與足跡啊! 之前會覺得開放小三通後。騎著電動車大街小巷繞來繞去的人比以往多,因為它極方便,也讓本地熱鬧了起來,當然也會有意外發生,昨天下午就看到路邊停了三台電動車,因為第一台車沒電了,其他台車的人正在提供建議;有人在金牛角店排隊等候,有人在藥局、大賣場做選擇,前天才看到有人推著行李在賣場裡來來去去。在金門,「繞圓環」對有些外地人來說是新奇的,先得學會如何進與出,最近在公車上,會看到宣導海報,有關環內車先行,這當然是因應使用人口的增加,同時可以減少意外事故的發生,只是到了路口,當紅燈亮起,騎在我前頭的電動車似乎未發現,仍直直往前行,還好有驚無險。 入境,當進入不同的環境、場域,有時是隨俗,有時是體驗不同的人事物,有時或者是適時的融入,自然會發現不同的風景,曾聽到有人傳某些彼岸的人的心聲:這裡的山沒有我們那裡的高,這裡的湖也沒有我們那裡的大,這裡的東西比我們那裡的貴……,但熱愛這塊土地的我們還是要說,我們雖小,但有我們的特色在,得要細細的品味,如果只是走馬看花,到哪裡應該都一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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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故事的家常菜
家常菜稍微美化擺盤一下,就可以躍登龍門,身價翻騰。 最近兩款平民美食,儘管時間已過月日,但仍回味無窮,一是「芋頭三層肉」、一是「醬油榕葉魚」。 去年12月中旬,應邀參加廣西師範大學的「桂台教育論壇」,享用主辦單位的餐宴,有一道「芋頭蒸三層肉」,芋頭鬆香軟,搭配肥瘦相間的三層肉,咬合時油香四溢,讓人聯想到金門傳統風味的「芋戀肉」。 席間,我誇讚這道可口的佳餚,一旁的當地人士說道這就是《宰相劉羅鍋》劇中的「荔浦芋」,它生產於廣西桂林荔浦縣,在清朝是貢品,當年劉墉為減輕當地百姓的負擔,貍貓換太子,用「修仁薯莨」代替「荔浦芋頭」,故意在乾隆皇面前吃得津津有味,引起皇帝饞蟲四起,分一口品嘗,不料此物苦澀,難以下嚥,乾隆於是下令日後免除該地再進貢「荔浦芋」。 此愛民的謀略,卻被劉墉的死對頭和珅知底,他日進獻正宗的「荔浦芋頭」給皇帝品嘗,不料乾隆皇一口接一口沾糖吃,不顧形象與健康,事後還追究劉羅鍋的欺君之罪,因為有這樣的故事,廣西桂林荔浦縣的芋頭,便天下聞名,為庶民所愛。 據說「荔浦芋」,是清康熙年間,由福建漳州傳入荔浦縣,因為天候地利,有利於它的生長,便成為當地的農特產。 上等的「荔浦芋」,拿起來飽滿有重量,輕拍芋身有反彈聲音,切開剖面可以看到類檳榔的紫色紋路,因此還有「檳榔芋」之稱,蒸煮時,飄散特殊的香味,這些條件,用在今天的烈嶼芋,也是十分吻合。 在桂林吃過的「芋頭三層肉」,就在剛過新曆年的一月間,在廈門的「鷺風酒樓」,再度相逢。廈門與桂林,兩地的作法,幾乎雷同,都是芋頭切成波浪形的曲片,一層芋頭一層肉,夾配一起,先是用蒸籠炊熟,再淋上滷汁,上桌前,再撒些蔥珠、辣椒末、菜卜乾,或是以青江菜盤繞盤沿,譜成一幅紅綠黃紫交織的畫面,十分美觀。這和金門傳統的「芋戀肉」,是以大塊的紅燒豬腳,或是大塊的紅燒肉,和在一起炊蒸,紅燒扣肉與軟綿的芋頭,結合在一起,是很逗人味蕾的,饕客刻意取了一個「芋戀肉」的名字,把兩種食物的密合關係傳神化,實在巧妙。 一月間,我在廈門的「鷺風酒樓」,還嚐到一道平常人家的「醬油榕葉魚」。 榕葉魚不是高級魚,身軀不過三指幅長,二指寬,是一款野生的小海魚,魚身不厚,刺不多,只有一條中脊骨,正反兩片魚肉,能輕易挑開食用,價廉物美,是百姓喜愛的「糜配魚」。 廈門鷺風酒樓竟然把「醬油榕葉魚」上桌,它的討喜在於一整盤小小隻的榕葉魚,全部魚頭都對準盤緣方向,一隻挨著一隻排列整齊,繞成一個圈,像是一個風車,像是一支團扇,這是怎麼煮出來,叫人費猜疑?詢問餐廳的解說員,說是生魚入鼎時就已經排定陣容,醬油水淹過魚身,待煮熟後,整鍋魚順著湯水,傾倒入盤,力道不能太大,才不會扭變魚隻的位置,看來沒有三兩三,是煮不成這道菜的。 榕葉魚薄身,煮熟時,魚肉容易分離,若用筷子調整位置,必然刺破魚肉,支離破碎,可想而知,因此入鍋怎樣?入盤就怎樣! 這道「醬油榕葉魚」,在群魚環繞的磁盤,鋪陳了蒜苗、辣椒、菜卜等配角,視覺上,除了醬色,還有紅色綠色黃色,匯聚一堂,十分豐富搶眼,而淹浸過醬汁的菜卜,鹹甜入味,逗發味蕾,吃起來嘎擦有聲。 「鷺風酒樓」的廚師,把平價的魚,作成高創意、高價值的料理,十分了得。 家常菜的七餅菜、甌番薯、絲丁炸、蚵潤炸、蔬菜炸、菜頭糕……等,在很多高檔餐廳,都能登上檯面,引起話題,所謂「空氣由人擠的」,真的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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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牙這一天
清晨五點多醒來,便再也睡不著了,心中惦記著前幾天從雜貨店買回來待處理的雞蛋──零售價一斤31元,我買了22顆──遂起身來到廚房,小心翼翼地將雞蛋放入水裡浸泡,像對待初生嬰兒般的細膩溫柔。 農曆12月16日,尾牙這一天,女兒生日,我的緊湊行程從「玩」蛋開始。 新近認識的W在《屋頂上的少女》書中讀到我農曆生日享有豬肝麵線與紅雞蛋的幸福童年,言談間話語中滿滿的羨慕。W身為家中獨子,然而長年遭受到肢體暴力以及語言暴力,他沒有感受過家庭溫暖,甚至經歷心陷抑鬱難以自拔的低谷。我在燉煮食物湯品時,總想著有機會能夠與他分享,用精心烹調的食物,撫慰他的童年創傷。 經過冷水浸泡之後的雞蛋,能夠輕易清除蛋殼上的污穢,我小心謹慎逐一洗刷。父親生前也總是這麼做。我再次檢視每一顆蛋殼是否有破損裂縫,避免高溫水煮時整鍋「炸蛋」。 清洗過的雞蛋放進鍋中,鍋中注入冷水,水量需要完全淹沒過雞蛋,倒入適量的醋之後,開中大火煮沸再轉小火續煮10分鐘……這是我熟悉的水煮蛋流程,像服膺一種不可反抗違逆的訓誨與教條,可我把小火續煮10分鐘縮短為9分鐘──女兒不愛全熟蛋。 許多年前,女兒周歲那天,我為了準備抓周用品忙得團團轉:筆硯紙墨文房四寶、滷雞腿、袁大頭、秤錘……樣樣都由我張羅。母親從金門打來電話祝福寶貝外孫女滿周歲生日快樂,電話中,母親說話口氣中流露的壓抑閃躲與曖昧隱諱,我當下沒聽出來,渾然不察,隔著海峽,浯島西浦頭村落,母親原生家庭正面臨著天人永隔的哀傷。我的女兒的周歲生日,卻也是我母親的母親的忌日,這些年來我牢牢記住了。後來讀到閩南語「在通」一詞,總會想起從前到外婆家時,午後暖陽斜照,她親手遞來的溫熱甚至燒燙的一杯嶢陽或者大紅袍,還有傳統的茶配餅乾。停留的時間短促,來不及喝口茶、吃塊餅,外婆脫口而出一句:「我心肝,汝哪在通……。」「在通」,不經意間,成了思念的開關。 煮好的雞蛋迅速撈起放到冷水鍋裡,我扭開水龍頭,讓冷水持續注入鍋裡,加快雞蛋冷卻的時間。我取來一只深色碗公,小巧的黃志利No.265的桃紅色顏料罐緊握在手,朝碗裡輕輕揮撒了幾下,桃紅色顏料被碗公的黑棕色吃掉了,一點都看不出來喜慶的色調。右手套上塑膠袋,左手往冷水鍋裡撈起一顆雞蛋,白色的蛋在碗公裡來回滾動,只幾秒鐘,變裝成討喜的桃紅。這桃紅,來自番屏,正是番仔紅。 我手邊的雞蛋,一顆一顆穿著番仔紅的新衣裳。不久前我讀到第廿一屆浯島文學獎散文組優等獎作品〈金門紅〉,作者王錦芬在文章裡寫道番仔紅就是金門紅:「如果紅色是一種信仰,那金門紅就是母親的顏色!」 尾牙這一天,女兒生日,我的清晨,從金門紅──金門母親的紅色開始緊湊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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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文化活水的流布:在2024閩台書院文化交流活動開幕致詞
尊敬的領導、閩台書院文化交流活動的兩岸嘉賓大家好: 我是燕南書院院長楊樹清,歲末迎春之際,很高興循著一代大儒朱子書院教育原鄉的腳步出發,繼辦理了7屆的海峽兩岸書院論壇後,再從金門來到福州,接受福建省文化和旅遊廳、福建省閩台交流中心、福建省炎黃文化研究會等單位的邀請,赴約打出「文脈賡續.薪火相傳」,首次以「閩台書院文化交流活動」為名的盛會並代表台灣書院開幕致詞。 剛剛聽到福建省炎黃研究會常務副會長馬照南報告朱熹的行跡,深受觸動,他強調書院文化,歷經千年沈澱,在加深閩台文化交流與心靈契合方面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新時代下,我們應致力於讓書院文化成為中華傳統文化創新發展的不竭源泉,深入挖掘其蘊含的哲學智慧、道德觀念及教育價值,並將傳統教育理念與現代教育體系巧妙融合,同時,推動書院文化振興與兩岸文旅產業的深度融合,以此提升文化傳承與創新能力,激活書院文化的內在活力,強化融合發展效應。馬副會長也提到我帶來的一本書《發現紫陽夫子:台北.朱子.儒學傳統》。那麼,我就從這本書來連結、切入朱子與台灣書院的文化面。 千禧年,美國《生活雜誌》選出過去一千年對人類最有影響的人物,東方的思想家朱熹名列其中。「朱熹與台灣有甚麼關係?」台北市議會內,砲聲隆隆,瞄準台上甫接任文化局長的龍應台,因為她要推動「思想月」,帶出「書院巡禮」、「現代書院山長會議」、「兒童讀經班」、「新市民讀書運動」、「市民文化論壇」等系列活動,全面「復活」朱熹的思潮,進入社區。但飽受議員「朱熹到過台灣?與台灣有甚麼關係」的質疑,活動的推展,經過了一段辯證、遊說過程。 接受台北市文化局委託,佛光大學亦參與了「思想月」,校長龔鵬程與我並合編了本《發現紫陽夫子:台北.朱子.儒學傳統》,呈現始於明鄭、之後清廷治台,儒學在台灣萌芽,先後設儒學學官13所、公私書院近60所的台灣書院地圖,收錄了6篇文章:楊樹清〈發現紫陽夫子:朱熹與燕南書院的歷史踏查〉,龔鵬程〈朱子與台灣儒學傳統〉,陳昭瑛〈清代台灣書院教育碑文中的朱子學〉,卓克華〈台北市儒學教育的遺跡〉,張靜茹〈為亂世開新局:朱熹獨領風騷八百年〉,楊樹清〈閩台書院巡禮〉。 龍應台在〈思想如月,重溫大師的教席〉書序中觸及,「世紀之交初春,當我以文化局長的身分『巡察』三級古蹟學海書院時,心念電轉之間,腦中閃過一連串的意象:書院、講學、山長、學案、官學、私學、四書五經、朱熹……顧不得工作同仁絮絮叨叨的解說,我一把抄起了筆記本,找到了幾個月前的速記:公元2000年,朱夫子逝世八百周年」,「台北建置以來,環繞著孔廟、府學、書院、義塾、考棚而呈現的都市空間,透顯著自朱熹重注經典之後,所確立的儒家文化基底。這樣的空間氛圍,使得儒學思想一直持續不斷地在日常生活中綿延、傳承、更新,而能展現一種與生活充分結合的活力。如果說,文化即是生活方式,那麼透過舉辦《思想月》的活動,將原本以『不存在的存在』形式涵攝於日常生活中的大師教習、思辯精華,輕輕地『揭露』出來,還它一番原來面目」,「《發現紫陽夫子:台北·朱子.儒學傳統》一書,作為向傳統再出發的起點」,「思想如月,遍照贊成與反對、虔信與異端。雖有短暫雲翳,終會雲開月見光,光沐眾生」。 朱熹(1130~1200),字元晦,後改字仲晦,別號紫陽,晚境稱晦翁。19歲考中進士,一生曾在66所書院傳道授業或題額作記,是創建精舍和興復書院的靈魂人物,也為後世留下《四書章句集注》等四百卷計四十九種著作。 朱熹與書院教育的綿密關係,其中的燕南書院,有限的文史線索載,建於南宋紹興,是他赴任泉州府同安縣主簿兼學事所轄的文教區浯洲(金門)視學、講學所肇建或倡建,書院消逝後,明朝末年,改建為奉祀清水真人的太文巖寺。因缺乏文獻、圖錄可佐證,形式與規模不可考,當今重現的燕南書院、太文巖寺,是依據歷史學、堪輿學、書院建築規制及當地耆老訪談等相關研究,想像、推敲出的產物:書院坐南朝北向,採三進兩院之空間格局,形式則採傳統閩南寺廟的建築風格,第一進為出口山門,第二進為太文巖寺(正殿),第三進則為朱子祠(書院空間。朱熹首仕同安,采風浯洲,在唐代牧馬侯祠留下一首逸詩〈次牧馬王祠〉(又作:次牧馬侯廟):「此日觀風海上馳,殷懃父老遠追隨。野饒稻黍輸王賦,地接扶桑擁帝基。雲樹葱蘢神女室,岡巒連抱聖侯祠。黃昏更上豐山望,四際天光蘸碧漪」。 8百年後,「金門縣燕南書院暨太文巖寺」獲台灣文化部登錄為文化景觀後,復現工程於2012年12月25日,歡喜入厝、開光安座,寫下島民集體創作、重現一座宋代書院與明代五大名寺的人文傳奇。福建師大文學院院長陳慶元主編的《閩學研究》季刊,第2期刊登陳茗博士3萬字專文《金門燕南書院從想像走向活化》,上下古今,運用文獻與田野調查,對燕南書院的歷史、想像、復現、活化作深入探索。 1990年秋季,福建武夷山舉行紀念朱熹誕辰860周年國際學術會議,董金裕教授發表論文〈朱子與金門的教化〉,籲兩岸重視朱子與金門的人文關係,他指出「金門以此孤懸海外的區區小島,而能脫除蠻荒之羽,蔚成良好的風俗,並培養出良好的人才,且在學術上有可觀之成果,雖然不是朱子親自施教所使然,但是間接受到了朱子的霑溉,則不容置疑。朱子對於金門文教之興盛,確實有相當程度的關聯」。 集理學家、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文學家於一身,朱子學說被視作是「武夷山世界文化遺產的重中之重」,金門的文化論述中也少不了朱子,更是兩岸追索朱子人文足跡、書院教育的源頭。從清朝到民國,每年農曆9月15日朱子誕辰,浯江書院朱子祠,是閩台僅見持續定期歲祭迄今之地。 金門歷代出了1百多位舉人、50多位進士,包括「開同進士」陳綱,享「無地不開花」、「無金不成同」、「海濱鄒魯」之譽。朱熹文化的活水流布,書院也發展出文化產業,譬如山東曲阜孔子的故鄉打造出尼山聖境,舉行中國國學院院長高峰會,重建明代「朱氏六小舞」;朱熹待得最久的福建,從廈門、同安、福州、南平、建陽、武夷山,處處書院地景,亦有結合朱熹茶道的熹茗書院、丹韻堂茶書院,五夫鎮朱熹故里甚至蓋起朱子學校。 百餘年前西學東漸、國學式微,而今在中華文化復興的氛圍下,尊孔子,敬朱子,兩岸隱隱然已嗅出國學熱,高校有國學院,民間有新書院。朱熹活水的流布,文化中國不是夢,也是兩岸政治破冰、文化融合的源泉。祝福2024閩台書院文化交流活動圓滿成功,也期待下一回移師到燕南書院的相聚,歡迎大家來金門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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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銀
閩南地區流傳一首《到番銀》歌謠,唱說:「舊年番銀一寄來,今年大厝起連排,海口番船十多艘,我家洋樓紅磚壁。」 金門是典型的僑鄉,番銀流通究竟起源於何時?持續幾百年?關係著重要的社會經濟民生脈絡。多年來整理金門古書契中,民間交易流通的貨幣單位,不時出現使用番銀、佛銀、宋銀、英銀等從海外流入的外幣,有別於傳統的制錢。顯示民間的經濟、交通活動,擴及海外範圍的歷史過程。 最早的一張康熙36年(1699年)庵前鄉曾二叔賣出耕地的書契,就出現以「番銀捌兩」為計價,同時蓋有滿漢文的關防(俗稱紅契)可以說明自康熙19年(1680年)清軍收復金門以來,百姓已經脫離戰火,陸續歸返鄉里,恢復安居樂業的太平現象。 乾隆至嘉慶年間,民間普遍用到的番銀是佛銀,俗稱佛頭銀。中國舊名西班牙為佛郎機,西班牙及其殖民帝國家鑄造的銀幣,因其正面均有西班牙國王頭像,我們的口語稱佛頭銀。這種機器沖壓代替傳統手工打製的銀元,生產量大且便於攜帶來從事貿易,廣為民間收藏使用,也見於水頭、后浦、浦邊等地區的一些古文書。 清道光年間鴉片戰爭之後,國勢逐漸衰弱,外國機鑄幣作為貿易用銀,大量湧入中國,由沿海逐漸深入內地。同治12年(1873年)金門珠山大道公宮重修,由海外募款,碑記清楚記載資助者41條,單位有英銀、宋銀等差別,附註;「內中宋銀每員伸八角七占八毛,尚有不敷銀數係紹鍾貼出完明,共計英銀四百三十四員。」 另外民間古書契有光緒15年(1889年)金門城邵察觀賣與后浦林秉南耕地用英銀貳拾兩足銀、光緒23年(1897年)后浦劉豬向許心地典借用英銀壹拾肆元、光緒25年(1899年)水頭鄉陳某與黃清蟬的典契用英銀貳拾陸元,光緒28年(1902年)官裡社許嘉冊向許心地典借用英銀貳拾元等等案例。 晚清至民國期間,外國輸入中國者以墨西哥鷹洋最多,流通華東及華南各省,時中國正值國內貨幣發生重大變化之際,所以成功地擁有一席之地,甚至出現私鑄墨西哥版假銀元。上海的外國銀行發行紙幣,在1919年以前,都是以墨西哥鷹洋為兌換標準。據清宣統2年(1910年)印度支那調查統計,當時中國流通的外國銀元約有11億枚,其中墨西哥鷹洋占三分之一。清鄭官應所著《盛世危言》曰:「嘗考中國洋錢多來自墨西哥,墨西哥為北亞墨利加民主之國,在美國之下,巴拉馬諸小國之上,以錢面作鷹紋,故曰鷹洋。」 廈門自道光年間流入鷹洋,不久便取代西班牙雙柱銀幣的地位。因為輸入數量最多,一度成為廈門的標準貨幣。當時外國銀幣有不同老鷹圖案,由於番客的買賣帶進,西洋老鷹的裝飾圖案風靡僑鄉地域,出現不同的修改版本。 金門將外幣銀元區別為番銀,不分華洋通稱白銀。在婚俗上用白銀(龍銀最佳)壓箱,或長者臨終留給親人子孫銀元作手尾錢,稍小幣值的銀角改作項、鍊鈕扣或頭飾配件。常因習慣儲存白銀來應時局變故,所以一些老宅翻修,也曾傳聞挖出埋藏白銀的故事。 番銀是重要的時代證物,金門的僑鄉文化展示項目,應佔不可缺席的歷史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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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裝的世界
在現實的社會裡,有些人善於偽裝,因此而形成諜對諜的狀態,經常你來我往、爾虞我詐,看在眼裡、聽在耳裡,原來一切都是假的。尤其是人前笑盈盈,博得許多掌聲,而人後則伸出令人厭惡的魔掌,如此之表裡不一的人才可怕,稍一不慎,就讓人跌入了他的陷阱而遺憾終生。 人生就像是一個大舞台,在台上演出者,有主角,自然就有配角,再加上一些臨時演員,不管扮演的是什麼角色,不過是掙得一碗飯糊口而已。但有時為了地盤,爭寵的結果如後宮甄嬛般地各憑本事,甚或手段連連,表面看似平靜,卻是暗潮不斷。 數十寒暑的歲月,為了生計,總要工作,能夠安分守己地守住崗位自然好,倘若面善心惡地為了名利,使出讓人無法苟同的偏頗伎倆,儘管風沙吹不斷,眼睛總有清明的時候。 知識與智慧的結合,在職場方能長長久久;如果一味地阿諛奉承、陰險使壞,人前一張臉,背後一張嘴,日久之後,何謂天使與魔鬼?同夥都不笨,理出了頭緒,即看清了事實。 走到哪裡,有人的地方,就有駭浪,七嘴八舌沒一句是真,這社會從昔日的純樸,搖身一變成了今日的試場,隨時隨地考驗人生的方向與目標,正向思考的有,偏頗思維的亦多,覓知己,談何容易?當利益交織時,哪管什麼情面?又何記提攜之恩?無情之人即是無情,待之再好亦枉然,除搖頭嘆息,亦只能含淚吞下。 在民風淳樸的社會,往往因為人與人之間的價值觀不同,加上某些人喜歡興風作浪,難免會衍生出一些不欲人知的事端,造成人與人之間的誤會和不信任。所謂無風不起浪,必有它的意義存在,倘若沒有幾分事實做根基,而胡言亂語,企圖為自己的惡行惡狀做掩飾,才會以不實的言詞來取信週遭的人們。可是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聽者勢必會以他們的智慧做判斷,並不一定能讓偽善者得逞。 但有些人一旦名利雙收,往往便會過河拆橋,將曾經協助他的人在腦際間刪除。以為今天的得意,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始能風生水起好運來。不但與其他人無關,而且視恩人如敝屣,甚至做出對不起他人的事情,成就了忘恩負義的成語。足見人心的險惡與人性的貪婪。 內神通外鬼聽來很可怕,驚懼與無奈在當下,沒本事的隨波逐流,但有實力的則不擔憂,管它外頭風吹草動,見招拆招,穩住陣腳,站在台下看台上最清晰不過,是誰飾演的角色不對稱,或是故事不動人,答案就在觀眾的眼裡。 一張美麗的臉,若能配上一顆善良的心,那再好不過。否則日久見人心,蒙蔽一時,卻無法欺矇一世,除非圍繞在周遭的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們,才會被現實欺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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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心要結婚
前言:新的一年來臨,換個心境,來點有趣的故事,寫寫看到的都會女子千百態。 時代變了,與時推移潮起潮落,女子不再依賴婚姻。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導致離婚率這麼高,結婚率下降,已婚也流行不生,紛紛加入只養毛小孩的頂客族。可人各有志,還是有人積極尋覓愛情歸宿。也有人想方設法創造婚姻。 丹心是要結婚的,目標明確,凡事總把婚事擺前頭,積極過每一天。同學會、同鄉會、聯誼會……這些男女聚集的場所絕對不錯過,心想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丹心精心裝扮赴約,若能夠從中遇見真命天子就太完美了。要結婚這件事根深蒂固且執著,幾年下來竟無所獲,想著想著得用點心眼兒才行。 然而,經常擦身而過,看上眼的都別人的,留下來的總差一點什麼?原來設定:長相不能太差、經濟能力中上、年紀別太大、家庭背景簡單、沒有父母猶佳、不是二婚……林林總總,丹心想這些條件,不算嚴苛。可這些年總遇不著,月老廟每月固定前往膜拜,香火錢也捐了,跑步維持體力身材、省吃儉用也要到醫美保養,自己都如此認真,為何愛神不眷顧? 某日深夜有了個念頭:用搶的。 糾葛丹心的心:25歲在廣東遇到80歲的美國老船長,用盡巧思迎來養女身分,想藉此跟著到美國,無奈使館不同意,只能改為結婚,25與80差別是什麼?緊緻肌膚與鬆弛佈滿黑斑的老人。是為愛走天涯?當然不是,為了到西方世界淘金,或遇到好郎君。太好笑了,結婚就結婚,只要能如願到美國,80歲看起來也就順眼了。 老外庭院真美,不是豪宅,比之老家陳舊窄仄,也就差之千里,西式廚房、客廳、臥室,明亮潔靜,小庭院有幾株年歲不小的老樹,草坪及牆邊的玫瑰、薔薇、薰衣草,以環境來說,嫁這老船長是不錯,老船長待丹心極好,像對女兒一般。可日復一日,丹心處心積慮想離婚,繼之一想不離也行,待他走了,這一切都是我的。如今真的過了二年夫妻生活,丹心實在受不了老先生當丈夫,丹心狠下心只好離婚。 先從熟悉的工作環境著手。 找了一家餐廳當服務生,在附近租了小單位套房,當服務生有了收入,視野也寬闊,每日看人來人往,原本平靜無波,日子久了,漸漸有些想法,心底設計:每天來店那對情侶,甜蜜到溢出汁了,男子長的挺拔,穿著有品味,應當工作不錯,算著算著……。 一日,上班前先繞到花店買了一束鮮花,放在櫃檯下腳邊,待情侶用完餐邁出店門,丹心捧著鮮花追出門,把花往男子身上甩,嘴裡嚷著:帶走你的爛花。 情侶相視,待回了神,女的氣極敗壞轉身即走。男的追上去卻也解釋不清。 男子回頭來找丹心算帳:妳這莫名其妙的女人……。我認識妳嗎?丹心道:「你不認識我沒關係,我認識你很久了。何況我們現在不是認識了嗎?」 那男子看著丹心,終於放下怒氣。最終丹心設計成功,用詭計,開始向男子獻殷勤,柔軟的語音,刻意修飾的容妝,性感穿著,帶著娃娃音撒嬌。 抬頭門外陽光燦爛丹心成就感充滿胸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