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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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蘇何愛國將軍在上 ─陳成基《埔後村史》代序
美國哈佛大學學者宋怡明寫了一部擲地有聲的《前線島嶼:冷戰下的金門》,書中提到金門大學戚常卉教授指出金門島上有四十多座愛國將軍廟。據我所知,其中一座坐落在埔後村的村口,二面神主牌位分別寫著:「黃/蘇府愛國將軍神位」(十月初一日千秋/十月廿九日千秋)、「何府愛國將軍神位」(九十九年孟冬重立)。 我2018年2月至2020年1月借調到金門大學人文社會學院服務,租屋處就在距離學校辦公室不到一公里的埔後村,除了村內主祀張巡、許遠的雙忠廟之外,村口供奉黃、蘇、何三位愛國將軍的愛國將軍廟,是我每天上下班必經之地,也是我經常合十膜拜的地方。 「黃蘇何愛國將軍在上」,是我膜拜時心中默禱的開頭用語。望著這間小廟的神主牌位和上面毛筆寫著「愛國將軍千秋/有求必應/信女叩謝」的紅布條,「弟子陳益源」兩年內不曉得有多少次站在廟前祈禱:「黃蘇何愛國將軍在上……」,再三祈求祂們在天之靈的垂憐庇佑。 我每天經過每天求,祈求黃蘇何愛國將軍庇佑的事項實在是多到記不清了,印象中大到期盼兩岸關係能夠和平發展,小到我找不到的鑰匙可以很快出現,其他像是出國開會一路平安、返台航班機位不要被取消、主辦研討會時颱風別來攪局、親戚師友都能安然到訪,或者岳父身體健康、岳母清晨運動過馬路沒有任何危險、內人膝蓋疼痛早日痊癒、兒女天天快樂工作,甚至連院內同仁的升等、自己恩師的壽宴、金門文學的外譯等等,我也都不忘請黃蘇何愛國將軍幫幫忙。 不過,有些尷尬的是,這三位每天要接受我禱告、應我懇求排憂解難的黃蘇何愛國將軍,到底是何許人也?又為什麼會在此立廟?說實話,我並不了解,直到閱讀了陳成基所著《風車今昔.上(文于)流風─埔後村史》,我這才明白我每天膜拜的黃蘇何愛國將軍廟的來歷。 原來相傳在民國四十年代,埔後村駐有衛生排,是附近駐軍的醫療點,看診人數很多,當時有一何姓士兵久病難當,投井身亡,後為駐軍打撈,葬於廟址所在。可能埋葬得過於草率,屍味屢屢在村口飄散,村民憐惜客死他鄉的士兵魂魄無依,於是重加殮葬,並築小廟,祭以香火,稱之為「愛國將軍」。後來又有一蘇姓士兵因故身亡,村民也將其神主移往該廟。民國六十七年(1978),祠宇重修,復又發現廟中另有一黃姓士兵神主,於是將三位士兵神主重整,共享馨香。 雖然我對何、蘇、黃三位士兵入祀的先後順序猶有存疑,但我通讀完上學堂陳氏第二十四世裔孫陳成基《埔後村史》全書五章,不僅解開了黃蘇何愛國將軍廟來歷之謎,領略到埔後人淳厚仁愛的一面,同時還看到了許多關於上學堂陳氏開發埔後的精彩掌故和卓越貢獻。 美國宋怡明教授的《前線島嶼:冷戰下的金門》是從世界的大角度看金門,格局遼闊,意義重大;而金門村史的撰述,則是以村為單位,一村一村地為金門寫歷史,深入扎實,價值亦不凡。我很佩服陳成基先生能寫出埔後這個小村莊四百多年的大歷史,而且寫得這麼真實,寫得這麼豐富、動人。 下回重返埔後,我一定會再去到愛國將軍廟前,合十默禱: 「黃蘇何愛國將軍在上,弟子陳益源虔誠祝禱三位英靈不滅,請您們繼續守護厚待您們的埔後村民,保祐全村合境平安、繁榮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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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從海岸線升起
海岸線,從東崗、南山頭,一路迤邐至沙溪、貴山一帶,一反常態的熱鬧起來,這熱鬧不似廟會慶典的歡愉,隱隱然暗藏一絲肅殺氣息。人頭晃動忙碌著,夾在人群的天陽與同村的臭豬仔,在人群中不停地彎腰、流汗,努力撿拾大小不等的石頭。 民國三十八年,國軍進駐金門,尤其古寧頭大捷後,建構軍事防禦是刻不容緩。因此,碉堡、地下洞、崗哨等的建造,無不需人力與材料,就地取材,拆解寺廟、祖厝、民房之木板。海邊撿石頭與採泥沙,徵召金門男丁充當「任務隊」,支援國軍建造防禦工事。 「任務隊」對象是18至45歲的男子,一根扁擔,兩條繩子,隨時出任務。出操訓練或支援運補,皆義務無給職。在這兵荒馬亂年代,時局緊張,面對軍管高壓,老百姓唯以服從、合作軍方,不然就被抓去槍斃。 天陽是「任務隊」一員,除了民防訓練外,還要覓得空檔上山下海,耕作與海邊捕拾海產,養家餬口。 歹年冬,戰事頻仍,人心惶惶。村子的前面角許多壯丁被徵召當水上工作隊,也就是船伕。不久,便耳語相傳,透露一股神祕氣息,有人忽然不見了。據說他們是去當情報人員,被派到大陸去,這些只能私下臆測,不能公開談論。「保密防諜,人人有責」正是風行雷厲之時。尤其,民國四十二年,在西宅戲台上,軍民正為蔣公中正慶賀華誕晚會時,突然廈門對岸的砲彈猛烈如雨下,頓時屍橫遍處,宛如人間煉獄。促使日後保密防諜的氛圍更甚,彷彿空氣中連灰塵粉粒都浮游著「匪諜」的眼睛、耳朵,稍一不小心便禍從口出,洩露秘密,被傳訊,或人無緣無故消失不見。 天陽與林箇,孤兒寡母相依為命。為娘的終日眉頭深鎖,在家中為人刺繡女紅,或縫製鞋底鞋面,賺取微薄工資。 她惦記著兒子在外,時局不穩,早晚燒香拜拜,祈求菩薩保佑。 自從他生下天陽,孤兒寡母,每年的農曆四月十二日適逢大金門後浦迎城隍,這天來臨的前夕,她總會過海去燒金拜拜。在天陽還小時,曾為他卜過卦,卦文說免煩惱,這孩子命乖舛,多勞碌,但將來必是大富大貴。這個卜卦彷彿是一帖心靈安慰劑,在撫養孩子長大的過程中,儘管遭遇多少次的困難,每次瀕臨絕望,一想到此,又重新振奮起來。 日子,就在村子裡防空洞愈蓋愈多,緊緊張張、倉倉惶惶的過了。轉眼又進入冬季,林箇想孩子的婚事這樣拖著不是辦法,時局亂,戰爭壓頂,日子非一年半載可安定。於是,左思右想,便託鄰居愛姑再說親去,她也是從上庫嫁到青岐來,娘家是吳天保林昭的厝邊,請她當個現成媒人最適合不過了。 於是,林箇把愛姑帶回來炭治的生辰八字,與天陽的一起跑到道士家,請他選個黃道吉日,正式準備迎娶。 林箇含辛茹苦把兒子扶養長大,如今要娶妻,為娘好像是要出頭天了,歡天喜地籌備婚事。把畢生積蓄傾囊而出,殺豬拜天公,並且敦請愛姑精心縫製新娘衣,做為迎娶盛事。 兒女人生大事,在戰火的見證下,簡單隆重,兩個年輕人攜手走向茫茫然的未來。這時,雖不是霧季,眼前的戰爭,就像迷霧一團,悄悄地在海峽兩端灑下。 從此,海岸線成為島民一種禁忌,綑綁了以後歲月與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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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才子─蔡蔭棠
最近捧讀學長李福井所著「現代赤壁古寧頭」一書,讓我十分佩服學長的田調、訪談、資料蒐集和考證的精神,本書從另一個角度來解讀「古寧頭戰役」,值得關注金門的人士一讀。 其中讓我有興趣的是,文中記載了一段金門瓊林蔡蔭棠先生的事蹟,文中訪談了蔡臨、蔡聰及蔡添三人,他們三人二個種田,一個行船人,在書中P42這樣寫著:「蔡臨說三個人登岸,形色倉惶,落荒而逃。蔡臨三十六歲,蔡聰二十四、五歲,蔡添二十歲。蔡臨對金門熟門熟路,早年到過金門縣政府受民防訓練。他一時不知投靠誰?情急生智,腦筋忽然閃過小時曾跟父親到浦邊演戲,就直接前往浦邊投靠舊識,但此時兵荒馬亂,對方不敢收容,浦邊村長就把他們送到金瓊鄉鄉長蔡蔭棠處,請他看在大嶝北門村與瓊林一派、同氣連根的份上,予以擔保。」我遂對這位瓊林的宗叔有了很深的印象。 民國二十六年日軍占據金門時,據說,蔭棠叔當時從菲律賓到上海復旦大學讀書,抗戰時先回到鼓浪嶼,再回金門,此事可由《金門縣志》一窺其英勇愛國的事蹟: 根據《金門縣志》兵事志第二章─抗日:「二十八年四月,我抗日義士,在南安組織復土救鄉團,……,按金門復土救鄉團,受福建省政府調查室節制,參與者多為金門人、有胡燦英(山外村人)、王觀漁、趙有源、蕭克善、許順煌、王精英(均後浦人)……、蔡蔭棠(瓊林人)……等。 四月一日,日陸軍憲兵部逮捕我愛國志士王精英、蔡蔭棠、董群太、蔡怡和(蔭棠弟)、王天德、蔡永新、蔡維岩等十餘人,酷刑拷掠,多所牽連。後解廈門日海軍部,寄押鳳嶼監獄。王精英於勝利前數日傷重死亡。是次慘案,係漢奸許乃強向日軍告發。」 據知蔭堂叔被關於廈門監獄水牢時,其妹彩英不顧自身危險,自金門前往廈門營救,始得平安歸來,彩英姑在那個時代的女性,也是一介女中豪傑,一身是膽,且巾幗不讓鬚眉,堪為時代女英雄。 根據《金門縣志》:「三十九年三月成立軍管區行政官署後之區長金瓊區區長蔡蔭棠,……四十二年恢復縣制後,蔡蔭棠任金湖鎮鎮長,四十二年二月任。」 在宗叔蔡主賓和我的先生合編的「金門縣瓊林里蔡氏家族發展史」一書中,記載了宗叔蔭棠的事蹟:「蔡蔭棠:民國39年至39年,保長,推舉。」在瓊林里之教育文化事業一節,書中這樣記載:「瓊浦區中心國民學校:成立於民國三十九年八月一日由行政公署接辦,一切經費由國家支應。當時,瓊林保保長是族兄蔭棠先生,也同時兼任本校校長至四十年一月三十一日。」另在金門縣立正義國民小學的網頁上這樣寫著:「民國37-38年校長:蔡蔭棠。」 有一次我和先生帶著蔭棠叔的兒子路過湖前村一棟有閣樓的民宅,堂哥說小時候他的父親在此服務過,這裡是他的辦公室,再有一次到古寧頭北山李森碰洋樓,他說是他外公、外婆的家,我才聽先生說起蔭棠叔出生菲律賓,曾到集美中學、上海復旦大學法律系讀書,為人熱心公益,對家鄉的事務急公好義,獲宗親的肯定與敬佩。 據說蔭棠叔乃一快筆,宗親有需要撰寫的碑記、序文等各種文字的書寫,只要來央求他提筆,無不熱情幫忙,且快筆疾書,下筆成章,讓索文者十分的讚賞與佩服,因此,大家都稱他為「金門才子」,瓊林蔡氏栢崖公的「十世宗祠」,其牆上的碑記即出自蔭棠叔之手。 從《金門縣志》的記載,蔭棠叔真乃一大英雄,不僅為國為民、出生入死,兄弟皆忠勇愛國;熱心服務鄉里,在教育界亦有佳績,不僅傳頌金門,應該讓更多的人認識這樣一位護鄉衛土、勇於任事與負責的真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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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士?泳士!
現代是個講求終身學習的社會,科技日新月異,知識三年翻新,醫療推陳出新,人類壽命延長,不終身學習雖有健康身體,卻難保不失智;而不終身運動,則雖有清楚腦袋,卻難保不癱瘓臥床。因著現代人講求保健養生,終身運動變成現代銀髮族不能不養成的好習慣。 臨界初老的我,以前很難想像「游泳」會成為我的終身運動,國中以前一直都是「旱鴨子」,雖然老家住在臨海的夏興,但對海的印象一直都是心存恐懼,因為大人都一直告誡千萬不准去「池塘」玩水,更別說需越過戒備森嚴的海防部隊到佈滿地雷的海邊玩耍了!民國62年國中畢業那個暑假,麻吉同學李成泰邀我到現在高職農場後面的「幹訓班」游泳池,教我學了一點游泳的皮毛,雖可勉強游段距離,但因不會自然換氣,也游不遠。後來考上台南師專,學校有游泳池,體育課夏天偶而會上游泳課,老師依學生游泳能力,分「玩水」、「喝水」和「游水」三階級,看著台灣和澎湖的同學個個手腳矯捷,如水中蛟龍,而我這身處四面環海的離島金門學生,竟然只能列入「喝水」階級而被台灣同學取笑。但當年的我也不以為意。畢竟要我冒著生命危險去金門海邊玩水,這可不是我這乖小孩的選項。 民國68年我以學校國民黨小組長的身分,帶領一小組男生,邀集了一組女生小組特別有澎湖的女同學,一起去澎湖聯誼旅遊,當搭著小漁船到吉貝離島時,在距離岸邊一、二百公尺時,看到班上澎湖的同學長褲一脫,噗通一聲跳下水兩三下就游上岸,而我們這些旱鴨子只有望岸興嘆。但這些都不是我想學游泳的主因,年輕時天生好動,激烈運動如:籃球、排球、桌球、羽球、腳踏車、慢跑,無一不玩,游泳不過只是一個選項罷了。 真正下定決心學游泳應該是民國90年左右,因著辦公室的幹事動手術請假療養,我這當組長必須代理他打字的工作,由於家中和學校電腦設計均不良,長期過勞之下我得了「腕隧道症候群」,雖多方就醫、復健甚至到廈門整骨也無效果,後來一位教會的老姐妹鼓勵我以游泳來代替復健,就這樣我為了治病參加了金城早泳隊,每天清晨五點半就到游泳池報到,連寒冬都照游,就這樣的手腕的疼痛無力竟不藥而癒,後來若有再發作我就會再刻意去游就會痊癒。我因此也喜歡上游泳,甚至91年還參加泳渡料羅灣,以三個半小時游完3千公尺海泳,自從游完那次海泳,我真的體會到「如魚得水」的感覺,之後也參加游泳教師研習,又挑戰自己拿到了兩次C級游泳教練的資格。 現在上班期間雖因工作無法每天都去游,但每週總會撥兩三次時間去「沉浸式」的運動,每次約40分鐘從蛙式、自由式到仰式,從入水到上岸一氣呵成,每次一千公尺,游泳成為我的終身運動,也是保持健康和身材的不二法門,屆臨初老的我不僅要「活到老、學到老」,更要「活到老、動到老」,祈願自己不僅是水中的泳士,更要成為熱愛挑戰生命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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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漫過金門館(上)
晌午烈日白熾,陳舊的紅磚牆像被洇濕而後曬乾的紙畫,點點的山影、樹影和人影,看起來疏淡蒼茫留白有餘。時光蒸騰,三個小朋友坐在街角的石階,陶醉地舔舐枝仔冰,冰棒在溶解,水漬淌過他們白晰的手背,倒映出一片天真甜膩的光影。 從龍山街拐進金門街,幽深的巷弄內行人越來越少,灰白的石板路如乾涸的河床,人如無水之舟。我一邊揣想那些被四季帶離的足跡,一邊拖著失去水色又沈重的步伐,慢慢朝金門館靠近。每往前移一點,彷彿就可以離家鄉更近一些。 豔陽之下回憶逐漸剝落,在風中漂浮。 小時候每逢祭祖的日子,四、五百族人共同祭掃蔡攀龍墓,繽紛的墓紙、豐盛的祭品、響徹雲霄的鞭炮聲,讓墓園不再空寂肅穆,連堅硬的墓碑都少了冰冷與孤單。我聽見長輩講述遠逝時空中的故事,乾隆五十一年(1786)臺灣發生林爽文事件,福建巡撫命蔡攀龍從澎湖率師前往支援,協助平定。這一戰拉開了蔡攀龍生命遷徙的帷幕,經歷大小戰役八十三次,劇烈拚鬥,屢建奇功,閩浙總督稱讚他為「虎將」。 對於這位「蔡老虎」祖先,好奇他當年抵達的地方,想感受他腳底板下的土地,在歲月深處傳來的氣息,是否發出顫抖與驚懼? 在縱橫交織的親族往來,我又聽到父輩對往昔的追念,說起那些斑駁的歷史。為了敉平林爽文之亂,清朝由金門提調水師來臺必須橫越險惡的黑水溝,大海載浮載沉,充滿無常與威脅,傳說蘇王爺能指引航路,幸獲保全,於是恭請新頭伍德宮的蘇王爺神像隨軍渡海,一路護軍,蘇王爺信仰亦隨著揚起的風帆,憑著洶湧的波濤由鹿港登陸。 藍天明淨,所有的雲都在天邊午睡,我輕緩地走進金門館,這裡本是金門後浦人許樂三的居所,念同鄉水師班兵來臺無棲所,提供住處作為生活起居之用。乾隆五十三年(1788)安平水師左營遊擊,移駐鹿港,隨著越來越多的金門兵丁,遂成為同鄉會館、水師會館和奉祀蘇王爺的地方。嘉慶十年(1805)將房舍薄賣,改建為「浯江館」,不但讓金門人使用,凡官兵、漕運的差役、車夫、往來的商旅,都可以在此休憩。 三川殿的木屏門板和格扇門窗早已變老,裂紋穿過原來的紋路,感受不到一絲生氣;灰白的牆壁有粉屑剝落,對聯「金耀華光彰聖德,門凝瑞彩佑斯民。」靜默地掛在牆上,繁華已逝。當我瞧見虎堵上的彩繪,褪色的虎身、模糊的虎紋以及消失的霸氣,有一種看不見的情緒在胸口推搡。 中庭的老櫸木樹蔭下,有兩位老人在下棋,偶爾低聲交談,他們臉上有金門浯江的紋理,面善目慈,化為我回憶中不能遺忘的畫面。 站在拜殿,凝望著蘇王爺,讓人心安的氛圍蔓延過來,許多委屈一股腦兒泛出來了。日子裡盡是鏽蝕的桎梏,錯綜複雜的局面、明爭暗鬥的關係,沒有一處罅隙透露著清明,令我感到如墮烟海,不知如何定位自己的方向。一柱光投了進來,光柱靜靜地端坐在古老的籤筒上,等待什麼似的,於是我向蘇王爺祈求一首籤詩,「虛心多感應,汝必用虔誠,所求皆稱遂,頗知有汝情。」反覆默誦,我原本蠟黃的臉色終於泛起光暈。 身後傳來親切的鄉音,老人說:「少年仔,恁拄著問題免煩憂,有燒香一定有保庇,萬事也著人也著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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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嶼:新加坡移民的共同記憶
疫情所造成的去全球化、邊境封鎖等現象,大概會是未來歷史學家對於2020年的描述之一。但在過去,檢疫隔離也常見於20世紀初移民潮時代。新加坡早期移民的「禁龜嶼」,就是這樣一種共同記憶。 龜嶼(Kusu island)是位於新加坡島南5.6公里的一個小島,面積約8.5公頃。關於龜嶼的傳說相當多,在1977年11月11日《星洲日報》提到兩種說法:這個海島由一隻巨龜變成的,祂曾經拯救一艘失事船上的水手;另一為島上曾住著一位馬來人及一位華人,他們和睦相處,到死後埋葬在那兒。島上兩個小山丘分立著兩座廟宇,一為福山宮(大伯公廟、奉祀福德正神及觀音菩薩)及拿督公廟(原是馬來人紀念拿督賽逸.阿都拉曼而建的墓);拿督公廟旁有一株送子樹,祈求者掛上石頭以求子,掛上扇子則是求女。每年農曆9月,新加坡本地、甚至遠自馬來半島、印尼、汶萊的華人信眾會到這座1百多年歷史的大伯公廟參拜,也經常有人前往拿督公廟祈求發財,信眾會求一條黃布帶,綁在手上,祈求辟邪護身,以及健康、長壽、平安、行運、旺財。(有趣的是,現在拿督公廟幫人祈福者為印度族的廟公,他誦經時夾雜著福建話及馬來語)。 在1970年代,龜嶼大伯公廟農曆9月會有10萬多人登島祭拜,最高峰曾達20萬人,香火十分鼎盛。這也使得原本是兩個小島、面積僅1.2公頃的龜嶼,政府逐年填海造陸,在1977年已擴充到7.3公頃,今日成為達8.5公頃的宗教旅遊勝地。 事實上,龜嶼大伯公信仰的盛行,與華人移民歷史有關。根據已故浯江公會主席洪天送的訪談,在20世紀的英殖民時期,多數閩南移民自廈門坐船來到新加坡,抵達後視情況不能立即登新加坡本島,而是隔離到龜嶼西側的聖約翰島(華人稱棋樟山,St. John's Island)之檢疫站一週,觀察是否有傳染病或鴉片癮等問題,確認通過之後,繳納叻幣5元(1930年代)才能入境本島。而龜嶼近在眼前,檢疫觀察期結束後,舢舨會先將新客帶往龜嶼大伯公廟祭拜,祈求南洋生活得以順利平安。華人將這樣的隔離叫做「禁龜嶼」。我曾訪問任職於傑出鄉僑方耀明先生所經營的新加坡河遊船私人有限公司的方進來,他說1950年代南來的金門家眷被隔離的時候,駕著舢舨的金門僑民,因思念著父母或妻兒,常常在傍晚時分繞著棋樟山呼喊著家人的名字,而久別重逢的場景是隔著海岸及船隻兩頭的眼淚,這是多麼遙遠的距離啊。 應該是來到新天地的感恩,華人移民們對於龜嶼的大伯公廟非常崇敬。不論是早期的直落亞逸盆地渡頭或後期的紅燈碼頭,農曆9月清晨5時開始,在渡頭已有舢舨可以前往龜嶼。當月,每間金門人的駁船業估俚間運作方式不太一樣。一般上,估俚間會提供油錢津貼與膳食給船主(船夫),收入則歸估俚間所有。一部分做慈善,一部分留做鄉團社務運作之用。甚至在抗戰期間還提供祖國抗日籌賑基金之需。在1938年10月19日《南洋商報》報導:紅燈碼頭的汽船聯合航行,並捐出一日所得給籌賑會,共達叻幣1,300餘元;嗣後每月每人又撥出一日所得,捐資不下2,000元。海外華人從地緣鄉土的情懷,因抗日戰爭而擴大到國族的情感,連經濟較為弱勢的勞動階層也不例外。獨立建國之後,義航作為公益義舉,金門為主的鄉團奉獻社會的精神,值得敬佩。 現在,龜嶼不只是大伯公參拜而已,而是新加坡人的後花園之一,有許多觀光客登島旅遊,平時交通上有兩家渡輪公司,其中一家是新加坡島嶼渡輪私人公司,執行長是年輕有為的方逸洋,他是金門第三代,也是方耀明先生的公子。克紹箕裘之外,引入更多創新經營手法,真是英雄出少年。今年新冠肺炎肆虐,新加坡政府在疫情期間只允許方逸洋經營的一家公司營運,兼顧了風俗民情的需要。 昔日新加坡河、龜嶼的故事已經不復存在。但這些共同記憶,應該被記錄下來,它不僅屬於金門移民社群,也應是新加坡國家歷史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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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會
有機會透過活動、經由講師的引導,好好的親近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這感覺真好! 10月23日下午,我參加了文化園區六甲探勘-田野調查實務工作坊,浦邊是港口,以前要結婚的人會先到廈門做頭髮,六甲,是指六個鄉里,浦邊、劉澳、后宅、長福里、呂厝、洋山,有共同的信仰圈,民初,有船班從同安渡頭到浦邊,再到廈門,它是貨物集散聚落。碧月軒,為傳統房子改的洋樓,是後門比前門漂亮的一棟。 11月7日下午,我們參加文化局辦的四季走讀-走讀最美的村莊(東村、西村),站在西村那片曾是軍營的空地,民國3、40年,軍營駐軍,最多有10萬以上,百姓的2倍,這裡曾是金門機場,沒柏油、沒水泥,全紅土,47年八二三砲戰,運輸機空投糧食、米、麵粉,東西裂開了照吃。這裡有明德訓練班,收容行為偏差、賭博者,戰地政務時期,有家庭糾紛的來這裡。金門人100多年都挺過來了,沒比別人差。 金門風害最強的屬東半島。牆壁上精神標語是時代的印記,說金門人下南洋「經商致富」是錯的,是靠打工、做小生意,後來才是大生意、回金門蓋房子,清末到民國20幾年,金門蓋了4000棟以上的古厝、100多棟的洋樓,華僑回來建的。 「金門的風集十三省風」?金門的風比廈門大,雨比廈門少,生活越苦的地方,為生活奔波,人才會越多或越少? 亞元、亞魁、文魁的分別,「解元」是舉人第一名,明經、孝子宗祠內常見,能了解就更有意義了。呂世宜古厝,因名人之故而列縣定古蹟,他名氣大,成就及影響都深遠。「繩其祖武惟耕讀」、「貽厥孫謀在勤儉」,可見「耕讀」、「勤儉」古有明訓,入宗祠,石碑、對聯、匾額要細細觀賞,中國人把自己的光榮歸於祖宗的保佑。 閩南建築,圓脊、翹脊、燕尾、馬背、脊墜等,在在有美的一面。農曆10月18日,無形文化資產-蓮庵金府王爺聖誕建醮遶境,五村共同來迎「金王爺」,盛況可期。 11月14日,浯島踏查-金寧場,國中小本土教育整體推動方案計畫之一,教育處辦的活動,身為承辦要顧及的面向多,無法專心聽講,有機會認識家鄉的種種是好的,黃振良老師、陳炳容老師從一開始的行程規畫就極用心,參與對象為學校教師,任重而道遠,邊走邊讀也有益身心,這場參與人數明顯的多。 來到烏沙頭,離不開戰爭及走私貿易,影響金門最大的就是「地理位置」,當年「烏沙頭海戰」,荷蘭人占領金門,金門淪陷,全部的人遷界到大陸,有的人葬身海上。 古寧頭,明朝就有鹽田,及揚名在外的古寧頭戰役。金門山、料羅山都是金門島,與大陸有往來的,聚落比較大,「將軍廟」,古寧頭最多,尤其古寧頭戰役後,有間廟,特別留了一個洞,有挖到骨頭就扔進去,這是金門悲慘的一面,裡面有國軍,也有共軍。 迎神、迎祖都在聚集人群,所謂「人濟情理直」。還好向大陸買水,否則今年雨水如此少,大家可要難過了。我們的建築建材,很多來自大陸。看三孔井、古帝廟,振威第、北山洋樓故事流傳。到頂堡、到下堡,鎮西文康中心聽聽明魯王的事蹟……。 今天的成就還有「下雨」了,當我們看到雙鯉溼地中心旁的「乾枯」實在不可置信,不知道這些雨能否化解一下?先去東村、西村,再到南山、北山,是的,東西南北都被我走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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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國中端成立體育班之淺見
近日本縣又浮起開設體育班之議,羅德水處長也一度(11/8)與我交換在城中設立體育班之意見,若從教育潮流趨勢來講,我國各縣市都有設置國中體育班,唯獨金門、馬祖沒有,這確實是金門教育政策版圖之缺角。 我國自1968年起,在台中開始創設體育班,之後體育班逐年成長,基於「配合國家重點運動發展,於國民中小學階段早期發掘具有發展運動潛能之運動人才,提供國民中學運動績優學生進入高級中等學校繼續升學,銜接中學階段優秀選手繼續培訓,並建立優秀運動人才一貫培訓之體系」,培育運動專業人才成為開設體育班之主要目的。(教育部體育署,2015)。 根據體育署(105)的調查資料,從102-104學年中小學設置體育班之校數、班級數、學生人數確實有逐年增加的趨勢,且多是集中在國中階段,以104學年度為例,全國國中有329/733的學校設立體育班,占比率44.88%,總班級數有955,總人數有20273人,大致上是呈現正成長的趨勢,而國中相對於國小、高中階段來的高。 體育班成立之依據是《高級中等以下學校體育班設立辦法》,申辦學校必須擬定計畫書向縣市主管教育機關申辦,這有一定的規則可以遵循,也有相關計畫可以參考,一點都不困難。只是在金門現階段的教育現場上,成立體育班必須要考量到幾點,比如師資結構、學生來源、運動種類的選項、學生升學銜接、場地設備……等等。 在師資結構上,依規定一個體育班者配額教師三名,且至少必須一位專任運動教練,但在未來少子化減班老師超額之威脅下,學校寧可聘僱一般學科教師,而不願聘任體育教師或專任運動教練,這是一項隱憂。 按照規定,一個體育班的學生,至少要15人,最多可達各縣市普通班規定的編班人數上限,這也要考慮到少子化的問題,108學年金門縣國中生各年段平均是610人上下,但未來六年要升讀國中的學生,平均只有530人上下,顯然少子化,也是體育班的續航力與否的隱憂,且根據專家學者的說法,具有運動天賦的學生是有一定比率的,若以常態分配的資賦優異數量的1.5%作為招生的參考數值,金門體育班未來是否會面臨招生不足的困惱,也是我們要在設班之前要衡量的。 至於體育班的招生運動種類,基本上是要盤整本縣的運動績效,一個體育班是可以招收三個運動種類,至於何者可以雀屏中選,必有一番爭執,若根據學者專家說法,全國各縣市體育班的運動種類,甚多是由校長或社區家長之喜好而定,這難免會有所偏袒。 綜觀金門縣目前中小學各項體育運動競賽,以亞奧運或全國運動會的賽事項目,金門縣的體操是有明顯成績,近年棒球也漸露頭角,此外田徑的長短跑,一直不乏好手,但從近年教育處挹注大筆經費,聘任專任運動教練(8位學區專任運動教練,4桌球、2羽球、1田徑、1籃球),感覺有其輕重的考量,是否就是我們金門縣體育教育要發展的方向,這也是要在政策上做一個銜接的。總之,未來體育班若要成立,招生種類以及名額分配,是要經過一番討論的。當然有關場地設備及器材是一個重大的限制因素。 至於學生的畢業銜接也是一項重大問題,傳統刻板印象以為體育班的學生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這也許是因為體育班學生重運動輕學業的錯誤觀念,雖然按照規定,體育班的學生是要兼顧學科學習的,在應授的學習時數內安排8-10節的專長訓練課程,且每日的訓練時數至多以三小時為原則,但因為體力付出的勞累,是絕對會影響課業的學習的,這也是親師生之間要掌握的。尤其未來升學上,金門的高中端若沒有體育班,勢必要赴台升學,學程銜接的問題,也是要考量的。 多年來,透過體育班培育了一些優秀的運動選手,讓他們得到適性學習與發展,在賽場上發光發熱,但社會上的部分民意代表及學者、教師、家長也不時質疑,認為體育班只重訓練輕學科、重比賽輕學業、重績效輕品行、假運動騙升學等諸多之問題,對制度存廢也多所爭議。(何卓飛,2018)。 體育班的設立是可以讓體育績優選手適性發展,在金門目前的教育體制是否要成立、可以成立,我們是可以透過公議公評來取捨一個平衡點,個人不揣淺陋,野人獻曝,期望拋磚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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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一,生日快樂
農曆九月廿九尾聲、十月初一交替的午夜時分,我想起多年前在你文章裡讀到「十月初一,坐胎而生」的描述。1962,歲次壬寅,距今倏忽幾近一個甲子。你出生時的浯島,歷經了古寧頭、九三、九一六、八二三……等大小砲戰,儘管烽火稍歇,兩岸關係卻是對峙緊張,瀰漫肅殺之氣,加上島鄉醫療設備缺乏、環境人力窘迫,「坐胎而生」所揭開的,該是多麼險巇危顛的人生序幕--我讀得驚心動魄、急汗直流,因而對你的農曆生日印象深刻,年年不忘。 「十月初一,生日快樂。」我感動我的記得,傳訊給你,今(每)年的第一個生日祝福。 然而,有生之日,真的快樂? 11月12日,你農曆生日的前三天,我終於放下心中所惦掛的大小事務,赴約《金色聚落--記金瓜石的榮枯》作者賴舒亞《一想到九份》「山城慢遊--從金瓜石到九份」新書座談分享會。 9:20出門,我開始按訊息索驥: 「……搭火車到瑞芳站下車後,出前站,再往左走,一直走到『區民廣場站』搭基隆客運1062,或臺北客運965到瓜山國小站下車。」舒亞不知道的是,瑞芳火車站出口指標分西、東而非前、後站。給了我第一個小小考驗。依照往金瓜石的指示牌出站,並經由旅遊服務中心人員專業熟練的遙指,我順利搭上1062客運,在瓜山國小下了車。 「再過馬路到對面『金福宮』的牌樓進去一直走,沿著山路一直往下走,就會看到石山橋,然後走石階到緩慢金瓜石民宿。」從瓜山國小站牌走到金福宮,沿途看不到其他人影,即便來到金福宮廟埕前,也只看到燈火明亮而不見任何香客信徒。年輕的我,也時常展開一個人的行旅,搭乘火車、客運、甚至徒步,四處拜訪朋友。南投中寮、嘉義大林、台南成大、高雄大樹、花蓮市區……都有我踩踏過的足跡。 經過130分鐘公車、火車、客運、步行無縫接軌的路程,11:30抵達民宿停車場。利用座談前的空檔,舒亞為我們導覽她的故鄉。摸乳巷、水圳橋、瓜山國小畢業生必攀爬留影的巨石、三層橋,還有家鄉熱心父老鋪就的石頭路、正在擘劃闢建的老少咸宜的露營休閒場地……。每個景點的歷史緣由,曲折演變,舒亞娓娓道來,帶著我們走進她的童年時光。 分享會上,我聽到舒亞對於為家鄉寫書充滿了著急與焦慮。彷彿我年少讀到馬致遠《夜行船.秋思》「上床與鞋履相別」的句子時,心中一凜:如果今晚與鞋履相別,明天再也醒不來了呢? 「我有個大學同屆的同學,他的母親很年輕就走了。我這位同學對於生命的不確定性也感到很惶惶不安。於是,他在大學畢業後,拚全力在英國攻讀碩博士學位。」事後,我以訊息回饋,我這位同學因為對生命充滿不確定感,所以在他求學求職路上,始終保持衝刺的狀態,深怕生命在某個瞬間戛然而止,想做的事卻來不及完成。 「妙玲,唯妳記得農曆。謝謝祝福。」十月初一近午,收到你的回訊。我忽然領悟了。早慧的你,一路金城而太湖而台灣而北美而後回歸金台二地,文學路上,繁花簇簇,成果豐碩而甜美。但是,對普遍的金門人來說,批判性濃厚的《金門報導》就是你,你就是《金門報導》。2020年9月6日復刊的《金門報導》,就是你的使命啊!於是,我要祝福並且期許,有生之日,我們都要身心健康,平安喜樂,為自己堅持的理念繼續勇往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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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告效果
考試前為鼓勵學生用功,偶爾會對學生「大放送」,提供不少「協助」,例如像是補救教學、習題或考古題詳解等,或提前宣告一些「寬容」的政策,諸如是公布命題題庫、帶書進場的翻書考試等,原意是希望學生只要「正常」用功、無須特別煎熬付出即可輕騎過關,然而,若有這樣期待,卻往往是大失所望了。 過往幾次施行的經驗,結果清楚顯示著無奈的事實。印象當中,如此這般用心「佈局」的下場,總會有一至二成學生是無心消受這樣的「德澤」,且此一比例還在提高當中,特別是那些已經瀕臨危急存亡之秋的重修或延畢資深學長姊,在這老師大開方便法門之際,竟不知要把握良機,豈不怪哉。 再者,每到冬季,高麗菜超種的問題幾乎是年年反覆上演,超種就導致價格暴跌,但菜農為何依然如故?原來,如果收成不好價格會暴漲(穀貴傷民),而一旦豐收雖價格不好(穀賤傷農),但有耕鋤補助金可以減少損失,政府宣告的價格干預或補貼政策,讓超種的動機十足,補貼越多超種越多,整體菜農虧損也越多。 以上例子,全是政策目標與政策手段不一致的結果,這種情形下,人們往往會以觀察到的政策作為,判斷真正的政策方向。 話說一國的貨幣當局,如台灣的中央銀行,或是美國的聯邦準備理事會,負責掌理該國的貨幣政策,操作貨幣政策的手段不少,其中有一種較為柔性的作法是,中央銀行藉由變動重貼現率,暗示(影響)目前市場利率水準的走向應該調高或調低,因為重貼現率的高或低,表示一般金融機構如銀行等,向中央銀行要求重貼現(資金借貸,即借入款項)的利率水準,重貼現率越高,意味著銀行向中央銀行借用資金的成本越高,顯示中央銀行對於流入市場的貨幣數量越趨於嚴格的態度,反之則反。 故調整重貼現率使其更高或更低,同時也在傳達中央銀行對於貨幣政策應該更寬鬆或更緊縮的態度取向,這就是所謂的「宣告效果(announcement effect)」,換句話說,中央銀行藉由「調整」重貼現率的水準,表達其政策「立場」,而社會大眾則藉由觀察中央銀行的「行為」,判斷中央銀行對於政策的真正「態度」。 所以,理性的人們會從各種政策作為的蛛絲馬跡去判斷「政策風向球」。因此,當學校或老師對於學生的要求或規範,出現絲毫鬆動或變更,都會改變學生對「政策風向球」的看法。 只要老師宣佈了任何的「寬鬆」措施,必定也同時形成「宣告」或「暗示」:老師不會當人)老師的標準很「寬鬆」),因而降低了學生的努力動機,其有恃無恐的表現,正是反映了這樣的事實。同樣的,菜農也能從農政單位的補助宣告,獲得政府對於菜價的態度,進而決定擴張的耕種行為。 如此說來,鼓勵學生用功、減輕壓力的初衷,在懷柔的政策宣告下,反而像是緣木求魚般,漸行漸遠,越發不可能。而藉由補助,減低菜農虧損的美意,反而成了超種惡果推波助瀾的幫兇,講明白就是政策意圖在宣告的那一刻,便已經被看破手腳,之後的結果當然也就不足為奇了。 理性預期所謂「可被預期的政策無效、不被預期的政策有效」的說法,於此再次得到驗證。 政策的宣告效果,就像是說出口的話一樣,說了就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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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職廿五年
金門國家公園成立廿五周年了,還記得我當年也剛進入海關,逢人自我介紹,我來自金門,剛成立國家公園,廿五年,四分之一世紀,值得紀念。 進入海關今年廿五年,恰好又是退休達標之年,以往公職服務達廿五年,符合資格者,還可以「加發基數」,退休金多個幾十萬元,當下,都只是念想,既不想退休,也不能奢望退休的好光景,純粹發文紀念這一生的重要階段。 初識海關,其實是在大學工讀時,擔任派報員,沿街投遞海報或房屋廣告,穿巷走弄,迎人展搖,不時點頭哈腰,隨手遞送,不時道謝,那時有位大哥跟著我們,一樣沿街投遞,逢人親切招呼,派報老闆介紹他說「人家是海關,薪水很高,輪休時都還來賺零用錢,多學點!」讓我印象深刻。 對職涯沒有具體的認知,所學偏雜,無所專精,所謂「善學者窮於一物,不善學者窮於物物」,沒有特殊的專長,考試也就「聽說不錯」,就去考了。 報考海關,純粹偶然,不過是與「外交特考」日期相近,科目有三四科雷同,就這麼一兼二顧,那想到外交特考學科高分,但口試未過(不足五十分,不計),然後考海關卻儌倖佔「孫山」之位,一次上榜。 考上後,某次出國,還喜孜孜笑著對通關查驗證照的官員說「我考上了海關,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其實才不是呢,人家是內政部移民署,海關是財政部所屬,真沒概念呀! 原本是備位,還是準備其他考試,沒料得,次次「擦身」,屢遭困頓,倒是海關也讓我等著兩年才通知受訓,人生呀!如夢呀!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想得要不到,不想卻巧遇。 進了海關,其實有幾年心猿意馬,不切實際,初進關,鎮日穿著橘紅制服在碼頭遊蕩,制服油污老舊,有點邋遢、有些潦倒,晃來走去,日夜輪班,久了也覺得隨意而自在。 至於後來隨著人事調動,做過法務、進出口分估、驗貨、查價、人事人員、行政救濟答辯……,有與所學相關,也有格格不入之處,不過,都差堪勝任,「優秀關務人員」、「績優人員」、個案敘獎等,也所在多有。 不過,我是個現實感偏低的人,年少時老設定一些不著實際的夢想外交官、律師、法官、記者……都是我曾經立下志願,海關,從來沒想過,卻不料一做一輩子,覺得自己沒有做得很好,因為我都沒依據人事陞遷的遊戲規則,沒提昇學歷,致力考試,以致前途受限,雖偶或有不耐其煩的感受,不過依然拘謹從事,不敢放肆。 廿五年極長,但過了後,感覺卻也極短,方才年少,倏忽中年,得感謝這工作讓我能安生立命,持家樂業,不然我的靈魂不知會漂流何處,無以牽繫,長官與同仁大多待我極好,只怪我不太積極求進,也沒有特意規劃,就這樣遲遲其位,緩緩在職,總在基層善盡本份。 不過,如今一切安好,感謝所有的相遇,廿五年有不少故事,大多平順,頗多感激,未來未來一直來,在一切轉變劇烈的年代,還能說著自己叨絮往事,都是平安後餘事,繼續服務,俟時待機,隨機處遇,感恩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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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薯情
1999年元旦在農試所辦理金門文化節,以「烽火歲月番薯情」為主題,個人承接辦理「匐匍前進四十年照片特展」部分,呈現金門人文背景的照片,分為老照片徵集、歲月風貌、時代臉譜、民居之美、生活空間、文化節慶、戰爭和平等展覽作品。今年文化園區管理所推展「咱欸番薯情」系列活動,受邀「聚落與番薯之關聯」、「老影像談番薯情」二場講座,兩者間隔21年,昔日影像對照下的場景與人物大不相同,社會型態變遷,出現兩個世代對番薯的不同人文情感詮釋。 番薯有甘藷、地瓜、金薯、安茨等諸多名稱。從明代萬曆期間傳入福建,歷史文獻記載出現不同的說法,一說長樂縣華僑商人陳振龍從菲律賓秘密帶回,萬曆二十一年(1593)傳到福州,在南台沙帽地親自試種,當年獲得豐收,翌年陳的兒子陳經綸向福建巡撫金學曾陳述番薯有「六益八利」,經過試種成功,金學曾才下令推廣試種,福州烏石山有供祭陳氏父子的先薯祠,番薯也有金薯之稱。另外有從泉州海舶傳入之說,途經南澳島,帶回薯苗而傳入泉州,首先在安海靈水鄉試種,逐漸推廣到鄰近鄉村,恰逢泉州一帶飢荒,唯有種番薯地區豐收,靠番薯活命。著有《番薯雜詠》的清代進士吳增(1868~1945)有詩為證云:「傳聞靈水最先栽,泛海攜從南澳來,今日此鄉多種菜,薯花不及菜花開。」 明代的金門屬於同安轄地,同安引進番薯,根據明鄭得瀟(1558~)《番薯序》說:「其產在交廣珠崖之地,萬曆中年,同人有賈於呂宋者,密截其蔓置小盎中,歸而種之,則敷榮蕃碩,皮薄色紅,稱曰朱薯。以來自夷俗,故稱番薯云。」、「三姐者,浯之孀媼也。初,萬曆中,有賈於呂宋者,截其薯蔓歸。十年後,忽不實。或夢神語云:『三姐宅前取蔓種之,則倍登。』如神言剪插之,信。後競傳種,謂三姐藤。」從金門同安渡頭到同安五顯溪,這一條主要水路一直扮演著運載番薯苗的重責大任。為求更好的番薯種苗,有些苗藤來自長泰,名為黃薑仔,金門人稱作正種。它的收成高、塊大肉甜,煮熟呈金黃色,很受金門人歡迎,抗戰前夕,每逢需求旺季,銷往金門可達十萬藤。 番薯的普遍推廣種植,出現「雨落雙溝藤,苦旱鹽滿倉。」生活寫照。民間俗諺稱:「金門人,一日三頓糊(麥糊、番薯糊)。」百姓日常把番薯當成主食,緩解米糧供應不足的困境。清代《馬巷廳志》記載:「三里(同禾、民安、翔風)水田不及十頃,唯地瓜則遍地皆種,比戶皆食,間有不知稻穀之味。」《金門志》說得明白:「金門無水田,不宜稻,故遍地皆種地瓜……其粉較他處優良,至於黍、稷、菽、麥亦同之,特所產少耳。」 番薯傳入金門400年,改變以往的民間飲食生活習慣,積累成一種特殊的庶民文化現象,期待追憶番薯情結,能像藤蔓代代傳衍開來,勿忘勞苦功高的先民開啟島嶼的歷程史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