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
虎賁禮讚─參加古寧頭七十週年晚會有感
走過戰地時代的金門人相信對軍歌是不陌生的,而且對戰爭的感覺是那麼貼近。去年參加了八二三戰役六十週年的音樂會,今年有幸再參加了古寧頭戰役七十週年的晚會,並且有緣參與安琪莉莎合唱團演唱了音樂家黃瑩大師的「虎賁禮讚」的新作首演,因定調是國防部主辦的「紀念晚會」,加上文化局座位有限,我們這些演出者除了出場時得以見當晚參加的盛況以外,其餘的節目大概只有在彩排時才得以見其大概,當晚參加的老兵,據後來我偶遇的友人表示:有六輛遊覽車之多。六輛遊覽車應該有二百多人,再加上當晚也很多奉派參加軍方官兵,恐怕地區民眾參加更為有限。我團顧問劉博士邀請了沙中的吳老師和老母參加,卻不得其門而入,只得去休息區,聆聽我們練習。 這次的晚會,雖然只是一首戰役紀念軍歌的演唱,但負責指導和指揮的林詠珍老師是畢業於政戰學校的軍方指揮家,雖然已退役,但仍然指導許多軍事院校的合唱團,有很豐富的舞台表演和指揮經驗,年輕卻老練,對音樂的表達、詮釋和指導,有其熱情投入和獨到之處,加以軍人落實要求完美之性格,因此把黃瑩老師作詞和雷聖凱老師作曲的這一首「虎賁禮讚」的古寧頭戰役紀念歌,演譯得絲絲入扣,神氣活現。當我唱到「古寧頭浪捲雪…,古寧頭浪捲雪」彷彿看到七十年前共軍,在夜黑風高,浪花捲如雪的夜晚,偷襲金門的畫面,一場如赤壁鏖兵的大戰,在那北風寒凜的初冬夜即將登場。 經歷了三個月的辛勤訓練和晚會前的密集排演,目的是把國防部主辦的這場音樂會,表演得盡善盡美,也因為安琪莉莎合唱團成立伊始,特別是男高音人手尚有不足,所以商請同是林慧伶老師指導的友團~台北市政合唱團,一起過來友情相挺,共吟一曲。為此我們還在十月初開赴台北與友團合練一次。而且為慎重起見,歌曲原作詞黃瑩老師和作曲者雷聖凱老師前後還蒞金三次,對他們的作品特別加以解說詮釋,誠如黃瑩老師說的:「作詞作曲家賦予歌曲骨肉,指揮家深入作品靈魂,但是合唱團員們唱出歌曲的生命。」所以他要感謝我們的「錦上添花」。而對於我們這些很多身歷戰爭的團員而言,似乎又重回了七十年前存亡關頭,臨陣當先,浴血苦戰,英勇禦敵,在最後贏得輝煌光榮勝利的古寧頭大捷的場景,因此這首歌唱來特別有感覺,今天我們這些生存在現在和平安定金門的人,一方面要感念過去那些過去為守護這塊土地而流血流汗,甚至犧牲生命的軍民先烈們;一方面要珍惜現在得之不易的和平安定,就像這次金門國際和平海報展的作品,金門的砲戰要轉化成和平的菜刀,金門要從戰地成為和平聖地,成為兩岸和平的中繼站,成為全人類追求和平的最佳見證。 砲聲已經遠去,和平就在身邊;但只有經歷過戰爭的人才能更珍惜和平的可貴,古寧頭帶給我們現代金門人的意義應不只是一場戰役的勝利,更是一場得之不易的和平。
-
閒坐書齋懷今昔
埋首整理老家的聯對,楹柱、牆壁、門板、祖廳、窗楣、屋脊等地方,刻畫豐富的詩詞文句,如「濟世經邦光甲第,陽開泰啟耀門閣」、「臥遊五嶽,堂擁百城」、「訓無逸詩書稼穡,閒有家綱常禮義」、「教子讀書無致臨時擱筆,治家勤儉勿始開口告人」……,以涵養心性,以鍛造精神。平凡的民居,藏有如此深厚的格言警句,不經意間讓我心澎湃。 家規和家訓是一個家族的底氣,透過生活經驗、實踐智慧和價值理念的傳承,構成穩定並且世代承襲的家風,縱使生命陷入摩擦與糾結,依然能保持清晰篤實的視野。這樣的家族特色必須藉由教育,「詩書傳家,繼世綿長」,方能得以規範和延續。 金門素有海濱鄒魯的美譽,而前水頭更有文里鄉的稱呼,前水頭可考的書齋有八處,分別是下界仔書房、古書房、四維堂、怡齋、懋齋、卓齋、酉堂和題塔書齋。 此刻是凌晨五點,獨行在前水頭的夜色裡,萬物寂寂,道路匍匐,腳印才抬起就沒了痕跡。星光點點起伏,我的眼神也在夜幕中閃爍,更遠的遠方高掛一輪上弦月,那是天空為大地擎起的一盞明燈。這盞燈一路尾隨,給予我昏黑中最機警的提醒。 我循著前水頭目前可見的書齋漫步。卓齋,位於前水頭7號,因位在水頭頂界內,又稱為頂書房仔,約乾隆三十九至四十三年間(西元1774至1778年)興建。民國九十八年經由金門國家公園修復,現為民宿活化再利用。 怡齋,處於前水頭19號,與卓齋、四維堂、懋齋(頂六柱書房)同為乾隆末年所建,今年由其後代重新修復。怡齋的右側與四維堂相連,左側即為黃厝頂的十八支樑。 四維堂,位在前水頭20號,為前水頭聚落可考證的八間書齋之一,民國五十年後坍塌毀損,金門國家公園於民國九十八年修繕,並作為民宿使用。 古書房仔,位於前水頭33號,乾隆年間修建,因黃俊(黃百萬)幼年曾來此就學,又叫做黃百萬書房,金門國家公園在民國九十三年修復,如今當作民宿再利用。 酉堂,處在前水頭55號,乾隆三十一年(西元1766年)黃俊所建,是金門唯一具有園池型式的私塾建築,為國定二級古蹟,民國八十六年由政府修復。 題塔書齋,位在前水頭68號,秀才黃斗星在光緒十五至二十五年間(西元1889至1899年)於此執教,其後輩在今年自行重新修整。 私塾的興起乃因出外打拼的父執輩,走遍天涯海角看過遠方的氣象,人,才是根本,人才,亦是根本,唯有透過學習,為家鄉的孩子在現實困境中,指出一條大器之路。制度向前奔跑,書齋內所有的朗朗吟頌聲沒有了回音,私塾退廢,一去不復還,教育不再侷限於家庭、宗族或鄉村內部,但是其中化育的自尊心、自信心和獨立性,對於文化傳遞與人才培養,以及他們堅定前行的曲折足跡,都值得被記錄述說。 雲在遠處奔跑,金色的晨曦在揚起、在飛舞,我回到家中,登上洋樓,泡了一壺鐵觀音配著燒餅和油條。遙想祖父和伯祖父當年興建這棟雙落大厝加右護龍塔番仔樓的房子,讓家族在此安身立命,並將洋樓當作書齋教化子孫,訓勉「德斯其厚,業精於勤」,望能「讀古人書,友天下賢」。百年之後,我在此寫作、閱讀、解說,終於體悟壽堂後「春風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塵」聯對的意義。 吹著風,遙敬祖父一杯熱茶,一朵又一朵的白雲從洋樓飄過,如潔白輕柔的詩句,觸手可及。
-
候 補
最近出「門」的機會比較多,但連著二趟碰巧都是在連假的前後,這時要出一趟門可真不容易,至少不是那麼的順利,如果沒有早點訂位,不是訂不到「去」的機位,就是訂不到「回」的機位,只好去「候補」,那就是一場耐力賽了。 在國慶連假前,訂到了去的機位,訂不到回來的機位,所以在會議結束的隔天早上,只好早早出發到機場登記補位,但一趟又一趟的班機,總是補不到幾個人,有的班機還是「全數報到完畢」,這一次真的等了「半天」才補到位,路程假用完了,還得用上自己的補休,所幸還是補上了,這一次「回家」,整整花了五個多小時,還看到大夥兒大包小包興奮的要外出遊玩,好像有團是要到「馬祖」去的,他們在討論喝的水要倒掉還是可以拿上飛機,也開始了買「免稅」商品的話題,我則是人累之外,心也不覺的累了。 再來一次旅程是在連假之後,訂不到去的機位,訂到了回來的機位,所以吃完中餐快快奔向機場,其實早上已經登記過一次候補,只是現在都已「過號」,只好再重新登記一次,看早上的狀況以為下午很快就可以補到,誰知一班一班的候補,一次一次的落空,號碼是越來越接近,就在要「堅持」還是「放棄」之間猶豫,如果再補不到,大家都下班了(五點半),結果聽到廣播「本班無候補機位」時,真的開始慌了,過了一會兒,想不到,又廣播請候補的人到候補櫃檯,這班有二個空位,航空公司的人先問有沒有人有○○卡的?一個人舉了手,我以為這下少了一個位子了,查完資料之後確定只是一般的「普卡」,號碼一個個接近,沒想到最後一個位子竟讓我補上了,意外,開心!飛機降落在台中機場已經五點半,再坐公車到市中心已是晚上七點,真的是好折磨人啊! 開完會回程來到機場,當然我有訂到機位是放心了,澎湖的伙伴本來訂到的是六點的班機,想提早回去因而也去候補,我問他補到幾號,他說「九號」,沒想到一遍一遍的廣播候補,卻還是只有他一個人站在櫃檯前,於是他順利的提早回家了,怎麼會這樣呢?是我們的班機少還是觀光做得好,在一些敏感時間出門就難免遇到這樣的情形,除非放棄,否則就得等,等還不一定等得到。 心情像洗三溫暖,時而冷,時而溫,時而熱,是要抱著希望的等,還是乾脆改變計畫,但有時又不太甘願,因為既然先前已經花了那麼多的時間在等了,只是如果一直面對那種不確定,真會讓人感到茫然,會有不知所措的時候。有人說因為金門有「秋冬旅遊補助」,不管是坐飛機或者坐船,有「訂位」總是比較安心,我想,有「候補」經驗的人最感認同。
-
海洋教育在金門
金門是一個海島,海洋資源很豐富,但在過去軍管的年代,我們卻與海隔絕,如今在教育上,我們教導孩子要有親近海的能力,要有認識海的知識,要有愛護海的熱情,因此這幾年我們在推廣海洋教育,除了實踐國家的海洋教育政策,亦能推動具有地區特色的海洋教育。 本月17日,我與本校文華、光明、以仁師和教育局方淑師,連袂赴台參加108年度全國海洋教育成果暨教師研習會,本縣的教學績效經過四位學者專家的評審,在全國22縣市的評比排序特優三名、優選四名,佳作五名,我校獲得佳作第一名,等於是全國第八名,這是一項難得的成績,展現金門在海洋教育的努力與榮耀。 海洋教育在12年國教的教學內容中,屬於重大議題之一,在教育部的八大部定領域課程:語文、數學、社會、自然、藝文、健體、綜合、科技之外,尚有18個重大議題,如:海洋、環境、性別、品德、生命、生涯、多元文化、法治、資訊、能源、戶外、國際、原住民、安全、防災、家庭、閱讀、人權等等,根本說來,這樣的學習內容,是包羅萬象,正是所謂全人教育的教學內容。 12年國教上路後,在教學上又從知識取向轉化為素養取向,素養取向的教學,是希望培養學生能對於存在的知識,產生感覺,也樂意去學習,且能夠去探究,能夠去實現,應用在生活中,形成一種從外在到內化的學習,知識加上能力加上態度的學習歷程,確實,教育是要能關注學生的一生,要從過去到現在到未來。 至於何謂海洋教育的素養,根據美國及海洋大氣總署(NOAA)與國家海洋及教育者協會(NWEA)將海洋素養界定為:「能夠瞭解海洋對你的影響以及你對海洋的影響。」,這樣的解釋,是最直接又貼切的,也因此在教學現場上,海洋教育的體驗學習至少與環境、性別、文學、戶外、生命等議題是可以互相結合的。 也就是在課程的設計上,我們可以從存在自然界的海洋,到與人互動的海洋,人類想像的海洋這些角度,也就以從海洋教育的五大架構來說:海洋休閒、海洋社會、海洋文化、海洋科學、海洋資源等來進行海洋教育,鑄造學生的海洋素養。 基本上,本校身為本縣的海洋教育中心,在107年度我們本著跨領域(科普閱讀;詩畫創作,自然踏勘、科技資訊、公民意識)、跨學校(衛星學校有古寧、述美、開瑄、多年、古城)、跨學制(農工、國中小)、跨主題(島嶼潮間帶踏查、親海水浴休閒課程等)、跨社區(大小金門島)的精神,我們的教學內容是豐富的。 檢視教育部在106年10月公布的海洋教育政策白皮書,有這樣的一段話:「各級學校能強化海洋基本知能教育,培育學生具備認識海洋、熱愛海洋、善用海洋、珍惜海洋及具海洋國際觀的海洋意識與知識,並建立學生家長對海洋的正向價值觀……」,我們的教學內容是符合政策的。 本年度我們能夠得獎,資料的整理、報告的呈現、行銷的表達等等,該是我們獲得肯定的關鍵因素,當然也要感謝多位推動委員專家的參與會議討論,以及本校承辦業務的同仁,像文華、佳幼、光明、以仁……的努力。
-
移民世代的記憶凝結:戴慈德的故事
2019年元月,在新加坡浯江公會秘書陳瑞好的安排下,我和金門會館楊素美董事一道前往位於新加坡東北隅盛港、一幢舒適明亮的政府組屋中,拜訪浯江公會的老會員、百歲人瑞戴慈德(1919- )。他的身體仍然硬朗,耳聰目明,回憶起昔日往事,彷彿歷歷在目。在我進行訪談過程中,他的子女們圍繞在旁,也一起聆聽著屬於自己家族的移民故事。 戴慈德出生於金門洋山。他的祖父母戴坤山、蔡玉環以及父母親戴瀾壇、蔡暖娘世居洋山務農、討海。他回憶1920-30年代的童年生活,印象最深之一就是經常聽到番客被劫的信息。那時候金門治安不靖,加上政府力量有限,沿海的強盜侵門踏戶,專門鎖定富裕的僑村、洋客打劫。六甲一帶,地處海濱,可謂首當其衝。此外,孩提時期和同伴們打彈珠、上私塾念書,也是令他記憶深刻的事。成年之後,他和父執輩一樣,守著一方土地,耕作捕魚,物質生活並不充裕。 1946年,國共戰爭讓政府抽調南方省縣壯丁到北方打仗。許多僑鄉子弟不願充軍,相繼南渡。戴慈德的姑丈王金泉(後宅人)當時在新加坡經營自印尼進口的木板生意,想辦法為他做了大字(簽證),並帶離那座即將捲入戰火的悲情島嶼。那一年,他已經足27歲。來到新世界的他,沒有技術與資金,只能在柴寮做工,經常扛著沉甸甸的木板,一開始每月工資僅50、60元。後來,他轉赴金門斗門鄉僑陳天助、天福兄弟所開設、位於加冷河畔實龍崗的金協利火鋸場工作,逐漸晉升成管理內外工的工頭,薪金才有200多元。1950年,戴慈德和祖籍金門浯坑的鄭端治(1933-2016)結婚,婚後育有4子2女,幸福美滿。他很早就加入浯江公會,歷經蔡普中、李皆得等主席,在鄉團的歷年活動中,他十分珍惜同鄉情誼。他大半輩子都在木材行業工作,後來金協利拆股,陳天福另外開設金斗公司,他在那裏工作到1999年5月才退休,此後在家含飴弄孫、安養天年。 事實上,戴慈德的弟弟慈忠(1923-2014)比他早一兩年來到新加坡,在姑丈王金泉的船隻上擔任船員,經常往來印尼。在兩次臺海危機之際(1954-1958),戴慈德拜託王金泉為他的祖母蔡玉環做大字,接她來新加坡奉養;當時在芽籠三巷的板厝租了兩間房間,讓家人居住。然而,蔡玉環住不慣新加坡,住了2、3年後還是決定要返回金門。1960年代起,已背負養兒育女沉重負擔的戴慈德,仍然非常孝順,常常去位於吉寧街的立誠信局匯款回鄉給祖母,每次30、40元,就是擔心祖母在金門吃苦受難。據了解,立誠信局是金門人僑匯的管道之一。 1980年,戴慈德自1946年離開金門後,首次返回探親。去鄉多年,人事已非。之後,他陸續返金旅遊4次。對他來說,故鄉的一切似乎仍然凝結在童年時光。那是一段期待番客帶回番餅的歲月,也是恐懼強盜洗劫的日子。南渡的他,從事勞動工作,並未能像經商致富者般,飛黃騰達。但他克勤克儉、安分守己,努力養育著他的家人,也盡可能照顧遠在金門的祖母。新加坡是他的家園,金門則是他永恆的故鄉。高壽的人,與世無爭,住在繁華的獅城,活在過去的榮光。 他是移民世代的小人物,卻譜出了不平凡的時代史詩,值得我們向他致敬。
-
金色時光
回不去了! 比賽時間只有十分鐘,分秒必爭,眼、腦、手必須明確分工同時並用。眼睛首先觸及題目,傳遞訊息給大腦,右手拿著專業應試的MITSUBISHI0.38簽字筆,沙沙沙迅速作答。 捲舌還是沒捲舌?語音還是讀音?輕聲還是第一聲?牛「仔」褲?「骰」子?友「誼」?「法」國?那個豎太短那個點太小,那個勾發生意外,居然呈現金雞獨立姿態。那顆「米」過於黏滯,那個「貽」笑大方不小心填成含「飴」弄孫,一個失神,怏、恙瞬間為仇,在腦海中打成一片……。時間滴答流逝,沒有須臾機會回頭將答案再做檢查、加工修改。 往前,還有詰屈聱牙的考題尚待逐一應付、果斷殲滅……。容不得片刻遲疑。 「時間到。選手起立。」趕在最後半秒鐘,只來得及寫了三橫一撇一捺的「奏」字氣急敗壞嘆息,並且訕笑著:此員資質太劣。 收拾好個人物品離開試場。室外風和日麗秋光明媚,忍不住自問:為什麼,我(甘於)被桎梏在這裡? 恍惚之間,梆笛音聲響起,「陽明春曉」曲子悠然悅耳、清亮動人,只見穿著旗袍的年輕主持人微笑頷首,簡單開場,介紹當天教授的國字之後,書法家張炳煌隨即不露臉只露了一手,氣定神閒揮毫寫出漂亮的標楷體。 那是1984年秋天,新的學年,新的導師。外型短小精幹皮膚黝黑的陳老師據說是全校出了名的嚴厲。在他要求下,全班同學在例行的國語數學作業之外,得開始每天寫日記,連帶還添加了一項:逐日抄寫「每日一字」播出內容。於是,每天晚餐過後,一家老小就守在電視機前繃緊神經,等待18:00一到,熟悉的「陽明春曉」梆笛聲響起。屏氣凝神、全心貫注著電視螢幕,深怕一個不注意,漏記一個詞,短抄了一句解釋,筆記空白缺漏處,只好在節目結束後,翻閱家裡64開大小,深桃紅色封面的小學生常用字典,勉勉強強湊合填補上。 過了一段時日,生詞量貧瘠、詞條釋義窘迫的小學生常用字典,已經無法滿足我的「求字慾」了。每日一字節目當中所介紹的詞,家裡的小桃紅常常搜索未果。日記簿裡,每日一字抄寫欄位,落字落詞,缺漏處處,像極了身上的瘡疤,令人愧恧不堪。家裡課外讀物甚少,更遑論額外撥款購置參考書或評量練習,辭海、一般成人用字典?更是痴心妄想。 忽然有一天,天外飛來一本驚喜! 16開,紅色封皮,陸師成主編,文化圖書公司印行的《辭彙》,真真切切遞到我手中。小學生涯最後一年,《每日一字》實體書,厚重的《辭彙》,成為我國語文學習路上的好伴侶。 辭彙到手的那年11月,我在地區國語文競賽注音比賽項目僥倖得了第一名。湖中小頒獎典禮上,西裝油頭、黑色粗框眼鏡、改良中山裝的伍桂林縣長親切詢問:就讀哪個學校?幾年級呀? 回不去了! 保存三十多年的獎狀已經褪色,就要吞噬得獎人的姓名。每日一字節目成為歷史,主持人幾已銷聲匿跡。在書架上站立三十多年的《辭彙》也老了,倒是內頁「第七屆警察節/購於金門縣警察局/74、6、15」、父親的印章字樣仍然清晰。 在我孜孜矻矻專注字音比賽的練習路上,父親曾經給了無聲而有力的支持。
-
輸贏滋味
幾次參加島上的桌球比賽,又與昔日一般,勝少輸多,且每遇高手必敗,屢戰屢敗,幾難有勝算。其實,我日常與業餘人士對戰,勝敗不等,遇強則敗,逢弱則贏,雖不時振臂握拳,高聲吶喊以提振士氣,但心中明白,真遇行家,每多敗績。 我喜歡大汗淋漓的痛快,我甲意別人奮力競賽的精神,無論如何,我會日益求精,非更上一層樓不可,「老夫聊發少年狂」,不打個輸贏不罷休! 高中前幾乎沒打過桌球,在賽場每每見到小朋友們動作紮實,基本動作標準,打來有模有樣,我到了三十幾歲方才真正學桌球,而且是隨機應變,自以為是的臨場反射動作,靠的是身體機能與反應,而非長久訓練,小時不了了,而今也普普。 有刺激才有進步,有勝負方有樂趣,總有人說「志在參加,不計輸贏」,但運動競技只要我真心參與,認真投入的比賽,我會在乎輸贏,也會介意別人的態度。 打球時,縱然面對小朋友,我也認真,對方實力強,技巧高,輸了也甘願,程度若差異大,我也會戮力以赴,絕不敷衍,至於伯仲之間,更是測試自己壓力耐受度好時機,竭盡技巧之能事,略勝一、二也歡喜,縱輸二、三也甘願。 我不喜歡敷衍了事,不爽輕蔑從事,對於那種恃才傲能,打從鼻子出氣的驕寵人物,我既不耐煩,也不服輸,他越顯張狂乖違,我越認真以對,越奮力抗敵,縱然最後輸了,也會撂下幾句,「若非我……,不然那可能……」之類的阿Q自慰話語。 「觀棋不語真君子,起手無回大丈夫」,棋盤上常見的兩句話,人生也是如此,賽事之後,要檢討的都應是自己,當場輸贏已定,都是駟馬難追,當然接受結果,絕不冷言輕侮對手,也不戲語嘲諷戰友,總得要求自己幾分,每天進步一些些,每次比賽提昇自己戰技。 輸贏總是遊戲,但心情最為重要,要贏得漂亮,輸得甘心,遊戲其間,輸贏自得,都沒關係,認真過程裡的起伏、跌宕,享受在身體的流汗淋漓,歡喜在奔騰跳躍的活力飛揚,那輸贏只是遊戲一環,有勝、有負,非常自然,隨緣造化。 人若全心投入,即時瘋狂,瞬間爆發,情緒熱烈,所有他務都無關,一意在眼前,那縱然結果有勝負,判斷有對錯,都沒關係!人生就是過程,況且過程精采,那就值得了! 運動競技,雖是遊戲一場,但不論輸贏、不計成敗,也就有點不認真,打來沒勁,說來無趣。無論打球或其他運動項目,我喜歡真正投入去比賽,每晚打桌球,終歸一戰,非得拚出個勝負不可,結果不很重要,總有贏有輸,但就是在乎這樣競爭拚搏的感覺,認真的、努力的、全心全意在乎的,一場遊戲藉著小球連結人際,緊束精神,驅策肉體,運用智慧,然後,各得其所。
-
西線無戰事
人生的因緣際會,曾經聽過一些老兵講述1949年參與古寧頭戰役的故事。 1982年在馬祖服役,分發至陸軍249師龍虎部隊,前身是抗日時由青年軍組成的陸軍201師,所屬單位素來以治軍嚴謹、戰術戰技超前聞名,這一切應歸功於連上有二位士官長督導訓練,他們都曾經參加古寧頭戰役。 嫻熟60砲武器操作的顧明士官長,務實作風,嘴吧總不饒人。我的兵籍資料袋被貼上「訓練與吸收」的備註紙條,看了人事資料,士官長建議連長先送我到幹訓班,結訓後再與他共守第一線海防,一個監控及阻止對面梅花島水鬼摸上岸的班據點。他講述剛從大陸上海撤退要往基隆港上岸前,上級突然通知,規定所有部隊人員都要先繳槍械,通過安全檢查後,才可以上岸。他們忿忿不平,若無忠誠之心,何以跟著國民政府一路拚死不降轉進台灣,這項措施,讓一些人私下直接將武器丟棄基隆港外海;登陸後受不了長途奔波挨餓,馬上脫下防寒大衣,與碼頭的攤販換取香蕉止飢。 湖北松滋籍的龔儀銘士官長,做事較沉穩圓融,我剛受完無線電譯電通信訓練,正式接的即是他的參四行政業務,起初還猶豫不想承當此重任,士官長從小房間拿出個人因古寧頭戰役頒發的勳章、獎狀。他說部隊到台灣整編訓練之後,立即被派往金門,分發到古寧頭一帶駐守。10月爆發古寧頭戰役,共軍登島即向內地流竄,身處第一線的青年軍死傷最慘,後來國軍大舉反攻,由外至內通通殲滅,共軍與青年軍的服裝顏色相似,戰火波及敵我不分,一些無辜者亦慘遭犧牲。 他跟著部隊無數次輾轉台灣及金馬外島,從熱血青年的抗日新兵到久經戰事的老士官長,只有政府頒發的「戰士返鄉授田證」一張紙的盼頭。想想離開家鄉已經超過30年了,預計返鄉遙遙無期,下定決心在異鄉成家傳後,由同袍介紹娶了不識字的小姑娘,不久之後生下一個男孩,取名字中有一個「華」字,以示不忘中華兒女之意。又聽說國軍有配置房屋方案,提出申請會很快分發下來,而不是僅按月請領眷屬補助金及房屋補助費津貼,可以擺脫租屋過日子的生活。只是隨部隊移防馬祖,交通比較不方便,加上行政職務繁瑣,常常分不開身,回家探望妻兒,希望有人負責接他的業務。因為我的交接,他借調到山海一家招待所,每月去財勤隊結報餉冊時,都會順道探望他,說說連上的狀況。 1984年,部隊由花蓮移往台中車籠埔光隆營區集訓,準備6月16日參加高雄鳳山陸軍官校,慶祝黃埔建軍60周年的全國國軍體能戰技測驗。龔士官長特意撥空帶我到十軍團中興嶺附近,探望他在金門參與古寧頭戰役的一群老戰友,當士官長介紹我是金門人時,他們南北參雜的各省口音,熱切地詢問金門的現況;只是那天聽到最多的是部隊生活敘舊,以及某某人又過世的消息。 古寧頭戰役經過70年後的感想,祈禱家鄉永遠都能遠離戰事。
-
離岸記憶
對於金門這樣的一座島嶼,該會惦念著什麼?貢糖、菜刀、高粱酒,還是碉堡、坑道、防空洞,或者古厝、家廟、風獅爺,甚至也是高粱、番薯、木麻黃,總是可以細細梳理回想,列出滿滿的記憶清單,但或許如此的慢慢記憶,現實卻正在無情疾馳流逝,像極了這島的海岸線,失守的邊界。 那一年,島鄉金門驟然躍上歷史舞台,成為反攻大業的前線,於是,軍隊走進了聚落,宗祠成了軍營,枕戈待旦的意志,堅定如刻劃於牆上的口號絕不動搖,即使家廟大門上的祖德宗功也相形黯淡。如今,再次站在宗祠大門前向外看去,對面牆上斑駁的標語,道盡冷戰時代的荒謬與可笑,而戰爭氛圍的肅殺早已遠去,留下的是難以言喻的傷痕與無奈。 經常,記憶中不免想起那一年,踏過長長的沙灘後,便是從一座島到另一座島的輾轉漂流。 那天,試著追憶當年的舊路。車子轉進大馬路邊不起眼的小道,如果不是記憶殘存的印象,這路並不好找。沿著顛簸的路面起伏,思緒不斷翻騰,一幕幕閃過的畫面,極其謹慎的比對像與不像的過去與現在,還來不及確認,車身在忽低忽高後快速向長長的斜坡滑下,斜坡的盡處,橫亙的是一整片黃金般閃爍耀眼的沙灘,沙灘的上方是湛藍的那片海,海的遠處天空還是那樣晴朗遼闊,像極了那年第一次渡過海峽的航旅,從甲板上仰望的天青色。 在沙灘前轉彎,整修後的營區建築顯得唐突,但位置似乎是對的,就是這裡了,那一年在這裡集合,離家是在那本號稱金門護照的中華民國台灣金馬地區往返許可證蓋下戳章後啟程,沒有離情依依的親友,因為全在管制區外被擋了下來,沒有碼頭風景,因為過了沙灘就要登船。 沙灘下已經開口笑的登陸艦在暮色中顯得神秘,哨音響起後,踉蹌踩過沙灘,終於踏上潮水浸溼了的棧板,迎面而來的是濃重得幾乎無法呼吸的機油味,偌大的底艙除了幾台坦克車,空無一物,據說那是很多人藉以眠宿之處,但艙門關上後,悶熱的空氣,再加上海上顛簸因而使人腸胃翻騰作嘔,如此五味雜陳的空間,忍得了那氣味的才能待得住,於是,開航後就往上爬,在甲板上沿途享受日月星辰的海上風光,還有一覺醒來的漫身露水,就這樣度過二十六小時的航行,那一年,新頭碼頭的LST226中治艦帶我過台灣海峽,還來不及梳理離愁與恐慌,高雄十三號碼頭已到,靠岸後,另一段未知的旅程才要展開,流浪就此開始。 幾年前,趁著黃色小鴨游進港都,追憶著那年隨登陸艇停泊十三號碼頭的情景,小鴨的位置正是靠港所在,當年從甲板上望向岸邊,雖然不似熟悉的那座小島樣貌,卻也不是如今的高樓林立,那是對另一座島嶼的第一印象,試著翻出斑駁的記憶,但總有殘缺,那已是很久以前初見高雄的一九八五年六月。 從新頭碼頭到十三號碼頭,是一段特別的旅程、記憶不易抹去的旅程。
-
記同學「黑是光的輪迴」發表會
老同學許水富舉辦詩、畫、書法展「黑是光的輪迴」。在桃園市文化局發表,因為是深秋的關係,氣溫把炙熱的夏的煩躁帶走,眾人顯得特別氣爽,有幸幫老同學發表會當主持人,同學愛搞笑,我跟著發瘋,滿堂笑聲應是最佳回餽也是收穫。 同學多才,甚富幽默感,他一慣用灰黑顯日常,一碰面就告訴我:「今天辦告別式」,回以:「喔,我會鞠躬」「等那天到了這些人不用來?」今天辦了儀式,等他活到一百二十歲,吾等當然不用來,因為我們都不在了。百無禁忌的同學先在Fb發佈訊息:今天是拜拜,供品有詩、畫、書法。金門文藝編輯群表決自認為應該可以隨手取走供品(書法、畫),我告訴在場眾人,我們就先拜土地公吧讓供品大賣,果然他的畫作多人收藏,張姿慧看中一幅,開完笑想跟主人分期付款,剎那就被他人訂走,扼腕。 一開始即定調要非正式聚會,以歡樂為主,非正式也是正式,來賓滿堂,監察院副院長孫大千高歌一曲,歌聲嘹亮,前立委邱垂貞的口琴吹奏貝多芬的「歡樂頌」,我是音癡,卻也聽出多重吹奏,真的很棒,林文義大作家唱夫人作詞作曲的情歌,一場文學饗宴全場歡舞。 許水富是金寧國中第一屆同班同學,一班只有五十人,男女生感情甚好,情同手足,經過分秒累積的歲月,增添了霜白的兩鬢,皺紋不客氣爬了滿臉,但是,如果歷經五十年仍能見面時互相虧損幾句的老同學,也是令人羨慕。 原本整個人給人感覺就是灰黑憂鬱悲傷的人,跟他講話很難清朗,或許年紀大了,反而豁達,開起玩笑天寬地闊,最近看他似乎變了。讓我幫他主持,我自備觀眾,帶了金門文藝編輯群,起個大早浩浩盪盪前往桃園文化局,文化局一樓展場偌大看板「黑是光的輪迴」,光是那張海報就氣勢凌人,磅礡萬千,同學有此成就真是與有榮焉。聽眾擠滿講堂,大作家、名詩人不勝枚舉,幾位老同學亦到場,我差點哭了,寧中笫一屆同學何等珍貴,最純潔無瑕的社群,沒有猜忌沒有比較,只有祝福,真是令人懷念的同窗。 是晚吾等及主人眾親友被招待日本料理,酒酣耳熱之際前立委邱垂貞背著吉他彈奏「阿母請妳愛保重」,全場附和著唱,喪母不久的張姿慧淚流滿面,文壇諸多前輩林文義等趨前安慰,關於母親,所有人的心都是軟弱的,我不禁想前二日母親祭日,母親撒手多年不勝唏噓。 末了,我親愛的同學楊添城開車送我們回台北,一路上這位大「話」家惹得大夥狂笑,要下車了都說故事尚未聽完,很是著急,我告訴她們:「再繞台北三圈也講不完」,曲終人未散,且待下回分解。 接續同學情誼,台北文壇諸姝洪玉芬、張姿慧等喜歡回娘家,水富同學家是大夥的娘家,每回進他家門,他必定張開雙臂:歡迎回娘家。然後,親自下廚,有模有樣的上一桌鮮美好菜,同學一鍋一鏟,炒的蒸的樣樣來,不厭其煩一一介紹如何一大早到市場搶新鮮有機菜色,買回鮮蝦魚肉為我們烹煮,待這些回娘家的蝗蟲飽食一頓後,碗盤淨空,好茶好咖啡上桌,大夥朗誦詩歌兼聊是非,偶爾妙玲會展現歌喉。 我斷定他會活一百歲,因為他講究養生,一身仙風道骨,他說人哪不能吃太好,有損健康,也不能一直吃垃圾食物,癌細胞最愛跟甜食走,嚇我一身冷汗;要戒甜食?我是反其道而行,君不見遇見金門貢糖裡的豬腳糖,我不客氣先吃兩塊,再藏二塊到皮包裡。 同學的詩、畫、書法極有特色,當然色彩灰黑藍居多,看著看著總覺得悲傷又帶涼意,詩也是。近期豁達些,見到陽光,心境與時光同步,這是知天命應有的體悟。
-
談陳長慶的寫作與書店
睿友文學館陳長慶館長知我喜歡收集金門文學作品,邀我策畫「浯鄉傳承與印記-金門縣寫作協會會員作品展」於十月推出,我原本想推辭,因我理事長任期六月屆滿。但陳館長撰寫及推動文學的熱情令人感動,只好應命,追隨他為金門做一點事,但我再三聲明,所展只是我所收藏的會員成書一部份,因我收集有限,且展場不大,展出不能周全,請會員海涵。 陳館長是我欽敬的寫作前輩,四十多年前,我就知其大名,曾在台北書攤買了他在林白出版的散文集《寄給異鄉的女孩》、長篇小說《螢》。但當時跟他並不熟,之後因幫學生訂閱他代理之《國語日報》,跟他有些來往。到他書店看書購書,他總是好意接待,大作經常半買半送。早年,他與與友人創辦《金門文藝》季刊,任發行人兼社長,提攜後進不遺餘力,但之後,似乎吃了些悶虧、遭到誤解,停筆停刊多年。這本刊物的故事,很曲折,他曾寫了一些文章。 民國六十三年,到八十四年,是陳長慶的創作空白期,民國八十五年七月他復出文壇,<走過天安門外廣場>刊登在《金門日報.浯江副刊》,自此佳作連連。開始寫作至今,創作半世紀,長期致力於邊陲文學的書寫,筆端流露真情,展現對原鄉的關懷與深入觀察。他目前仍辛苦經營長春書店,長春書店是臺灣地區有名的偏鄉書店,我的東海學弟楊富閔(著有《花甲男孩》、《我的媽媽欠栽培》等書)曾特別來金門訪問他,撰文錄於《書店本事》。2017年台北世貿國際書展,《台灣書店歷史漫步》,曾以多張看板介紹「長春書店」和《金門文藝》。在網路,您只要打上「金門長春書店」關鍵字搜尋,就會出現不少資料及相片、影片。白髮陳長慶勤奮筆耕於長春書店是金門感人的畫面,蒞金的文人雅士,常來拜訪陳長慶,香港鄉籍作家東瑞夫婦每次返鄉,都邀我偕去看望長慶兄,向他問好。陳長慶曾擔任過金門縣采風文化發展協會理事長,他的作品就是他的采風成果。 陳長慶的創作以小說為主,他的小說是一部部對金門家鄉的寫實紀錄,每篇作品都是金門兒女身處戰地烽火,悲歡離合的時代故事。他寫百姓也寫軍人,寫在地農民也寫番客,他默默寫了數十本小說,有數百萬字的文學成品,刻劃出金門島鄉獨特的戰地文學,他的文學結晶是金門珍貴的文化資產,如今受到國際矚目,小說在陳益源、唐蕙韻教授等人的推介,被翻譯成越南文。 陳長慶堅持金門本土書寫,接受陳榮昌訪問時曾說:「有時候,我們會想,我們以金門為書寫主題,這樣或許無法打入台灣的主流文學圈子裏面,但我們書寫金門的獨有特色,這是其他人沒有辦法取代的,所以我們應該感到自豪才是」! 他又說:「不論是我的小說也好,新詩也好,都是以我們所生長、所居住的這塊土地作為書寫的歷史背景,很多人想要了解金門,就會去看我們的書。如果我們不寫,它就會消失了,導致後人無從知曉。所以,我就是要把這塊土地的面貌真實呈現,以當時的歷史背景做為書寫依據,這樣寫出來的作品才有意義」。不管能不能進入台灣主流文學,陳長慶依然堅持要寫出呈現金門真實面貌的作品,其實,就整個華文世界、歷史長河,文學可俟諸久遠,沒有絕對的主流,只要寫得好,被知音、隔代知音發現肯定,就是一股潮流,我們不必擔心,也不必盲從,更不必隨波逐流。 民國九十八年,陳長慶檢查出罹患血癌,但,他是生命的勇士,他不懷憂喪志,他更珍惜寫作的機會,他說:「必須趁著夕陽未被黑暗吞沒前,加快腳步,把準備種植的田地犁好」。又說「會寫到不能再寫為止」。不管未來如何,他只想抓住生命的餘光,為這塊歷經苦難的土地,持續創作屬於金門人的作品。
-
何謂「中堂」?
在喜帖或各式邀請函中,上面常寫著惠賜中堂,什麼是惠賜中堂?「中堂」是什麼?另外我們常能從一些熱門清宮戲影視劇、歷史小說當中聽到關於中堂大人這個稱呼,那麼到底「中堂」又是個什麼樣的官職呢? 結婚、囍慶、壽慶等,要某官題寫一個祝賀的文字,大多以卷軸裝裱起來,叫做「中堂」。所以「惠賜中堂」的意思是,恩惠賜予我一幅慶賀的文字。 為什麼一幅字裝裱成軸要稱為「中堂」呢?那是因為題贈這幅字的人,身份尊貴,懸之於中堂,主人藉以壯盛事,以顯榮寵。換而言之,是因為掛的地方在堂之正中,用所懸掛的地方來命名這件物品。但後世把所有這些題贈慶賀祝嘏裝裱成軸的文字,全部稱為「中堂」,但卻不一定全懸掛在中堂喔!那都得按爵位、官位大小排列。 在高陽著名的歷史小說胡雪巖三部曲中的《紅頂商人》中有一段為了懸掛壽幛而懊惱的文字,寫道:「……接著便又要為胡老太太的生日,大忙特忙了」。 生日在三月初八,「潔治桃觴,恭請光臨」的請帖,卻在年前就發出去了。到得二月中旬,京中及各省送禮的專差,絡繹來到杭州,胡府上派有專人接待。送的禮都是物輕意重,因為胡雪巖既有「財神」之號,送任何貴重之物,都等於「白搭」,唯有具官銜的聯幛壽序,才是可使壽堂生色的。 匾額之下,應該掛誰送的聯幛,卻費斟酌了。原來京中除了王公親貴,定制向不與品官士庶應酬往來以外,自大學士、軍機大臣以下,六部九卿,都送了壽禮。李鴻章與左宗棠一樣,也是一聯一幛,論官位,武英殿大學士李鴻章,久居首輔,百僚之長,應該居中。但胡雪巖卻執意要推尊左宗棠,便有愛人以德的一個名叫張愛暉的清客,提出規勸。 大先生,朝廷名器至重,李合肥是首輔,左湘陰是東閣大學士,入閣的資格很淺,不能不委屈。這樣的大場面,次序弄錯了,要受批評,如果再有好事的言官吹毛求疵,說大先生以私情亂綱紀,搞出啥不痛快的事來,也太無謂了。 你的話不錯。不過花花轎兒人抬人,湘陰這樣看得起我,遇到這種場面,我不捧他一捧,拿他貶成第二,我自己都覺得良心上說不過去。 話不是這麼說。大先生,你按規矩辦事,湘陰一定也原諒的。 就算他原諒,我自己沒法子原諒。張先生,你倒想個理由出來,怎麼能拿湘陰居中。 沒有理由。張愛暉又說,大先生,你也犯不著無緣無故得罪李合肥。 胡雪巖不做聲,局面看著要僵了,那常來走動的烏先生忽然說道:有辦法,只要把下款改一改好了。 怎麼改法?胡雪巖很高興地問。 加上爵位就可以了。 原來左宗棠送的壽幛,上款是「胡老伯母六秩晉九榮慶」,下款是「禿頭」的「左宗棠拜祝」,平輩論交,本來是極有面子的事,烏先生主張加上左宗棠的爵位,變成「恪靖侯左宗棠拜祝」,這一來就可居李之上了,因為李鴻章的下款上加全銜「武英殿大學士北洋大臣直隸總督部堂肅毅伯」,伯爵次侯爵一等,只好屈居左宗棠之次。 「禿頭」不是說左宗堂「禿頭」,是說他以平輩和胡雪巖論交情,所以在他致贈的壽幛上未加任何爵位官銜,以示交誼,所以小說中道盡「本來是極有面子的事」。而李鴻章則官腔打的十足,本來嘛這些壽幛中堂就是要用來以壯盛事,以顯榮寵的。 從高陽這一段文字看來,在懸掛中堂時的諸多講究,是如此的有學問,有講究,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