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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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時節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唐人杜牧這首《清明》詩,千年流傳,膾炙人口,童叟皆能熟誦。清明是二十四節氣之一,農諺有云「清明前後,種瓜種豆。」「植樹造林,莫過清明。」「雷打清明前,高山漲滿田;雷打清明後,平地種成豆。」 清明節是華人最重要的傳統節日之一,也是少數與西曆大致吻合的節日。在這一天人們不僅祭奠祖先、緬懷先人,也要遠足踏青、親近自然。清明節重要內容的祭祀、踏青等習俗主要來源於「寒食節」和「上巳節」。寒食節代表古人對於自然的認識,寒食之後重生新火是一種辭舊迎新的過渡儀式,透露季節交替的信息,象徵著新季節、新希望、新生命、新循環的開始。後來則有了「感恩」意味,更強調對「過去」的懷念和感謝。 寒食禁火冷食祭墓,清明取新火踏青出遊。唐代之前,寒食與清明是兩個前後相繼但主題不同的節日,前者懷舊悼亡,後者求新護生;一陰一陽,一息一生,二者有著密切的配合關係。禁火是為了出火,祭亡是為了佑生,這就是寒食與清明的內在文化關聯。 中國民間有「四五清明」之說,但千萬不要認為清明就固定在4月5日這一天。事實上,清明在公曆中的日期會在4月4日、4月5日和4月6日這三個日子中變動。 相傳唐玄宗時,朝廷曾以政令的形式將民間掃墓的風俗固定在清明節前的寒食節,由於寒食與清明在時間上緊密相連,寒食節俗很早就與清明發生關聯,掃墓也由寒食順延到了清明。入宋之後,清明和寒食逐漸合而為一,清明將寒食節中的祭祀習俗收歸名下。同時,上巳節「上巳春嬉」的節俗也被合併到了清明節。到了明清以後,上巳節退出了節日系統,寒食節也已基本消亡,春季就只剩清明節。 金門人對過清明節十分重視,農曆春節可以不回來,但是清明節卻不能不回,原因就是為了「慎終追遠」替先人掃墓,加上學生放春假,所以這段時間也是金門人的「春運」,連假四天,加上前後請假可能就有將近一星期,這一星期的人流量,也造成機場爆滿,今年天公不作美,又有濃霧來攪局,所以機場取消的班次很多,每天都有一兩千人要補位,造成航班大亂,每一年的清明疏運返鄉人潮,對縣府都是一項考驗。 清明吃「七餅」也是一項金門的傳統習俗,「金門七餅」由來,民間盛傳與金門明代先賢蔡復一伉儷有關;明代蔡復一曾高居「五省總督、七省經略」之官職,因為常為公務廢寢忘食;蔡夫人很貼心,體諒蔡復一奉公,靈機一動想到將各種食材切細烹熟,再以餅皮包裹,如此就可手持,一邊忙公事一邊取吃,據說百姓們讚美蔡夫人的賢慧與聰慧,將此餅稱為「妻餅」,最後演變成「七餅」。 今年清明四月四日提前掃墓後,與幾位志同道合的友人組了一個六人團,從廈門五通包了一輛七人座休旅車,直抵晉江五店市傳統街區來一趟文化之旅,回程司機小陳載我們到翔安馬巷採購農產品,在馬巷不算太大的傳統市場裡,看到至少五、六家小攤販在擦「七餅」,也有排隊人潮,一問之下一斤十五塊人民幣,因恐回到金門買不到,所以就在市場邊跟他們一塊排隊,買了一斤七餅回來,也是一次難得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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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了32年華校校長的趙桂月
1978年,趙桂月女士臺大中文系畢業,回香港僑居地教中文。七年後,1986年,她和夫婿關先生由香港移民澳洲。本以為就此會與中文教育斷了線,不料結緣更深。 緣起於基督教會,「澳洲華人恩典基督教會」想為華人的孩子補習華文,把中國文化教給下一代,主動找上趙桂月。剛開始,趙桂月不敢答應,怕自己不能勝任,但關先生鼓勵她嘗試看看:「今天,我們教別人的孩子;將來,我們的孩子也有機會受教。」 「既然要做,就要把它做到最好!」這是趙桂月投入澳洲華文教育的初衷。 教會華文補習班一起步,教師2人學生10多人,補習半年後,為了長遠之計,決定組織學校,正名「華人恩典基督教會語文學校」。增多學生,也增多師資,充裕的師資,讓老師們既可採取小班教學,又能進行家訪,關心到孩子,也關心到家長,故教學的品質馬上受到當地社會的肯定。學生人數迅速增為30人、40人、50人……,甚至到後來常態性的500人。教會教室不夠用,外借日間學校,分上午班、下午班兩梯次上課。 此教會華校得以迅速擴展,趙桂月校長歸功於司徒珍珠女士的引導。司徒女士獻身華文教育,不求名不求利的精神讓趙桂月深受感動,決志追隨。他們跨出校門,參與本地組織的中文教育理事會,聯繫全澳各省的華文社團,舉辦全國性的華文朗讀比賽,歷年來,參與的學生數,由100多人、1000多人,擴展至幾千人,已成為澳洲一個具指標性的華文活動,且引起澳洲政府的注意。 辦學的前十年,學習華文的孩子出生於香港、臺灣……等地,略有華文基礎,可以銜接臺灣提供的教材。但十年後,澳洲當地出生的孩子,則完全沒有華文基礎,臺灣的教材對他們來說,太難了。 為了讓孩子願意學,趙桂月校長不辭辛苦,對教材的選取、編寫費盡苦心。初期,家中的幼兒才1歲、3歲,趙桂月他們四處參與選材的會議,感謝幼兒的乖巧配合,常常被單一鋪,他們就可席地而玩上大半天。中期,趙桂月親自編寫教材。晚期,為了貫徹教學理念,趙桂月甚至編起教案,要求全校教師統一教案,且嚴格督導,隔週即檢查進度。 「不論在香港,在澳洲,我們都教大陸漢語拼音。我由象形文字入手,由淺入深,循序漸進。讓孩子先認字,2年後,再配合唱跳活動,讓孩子唱中文歌。而且,教材內容當地化,讓孩子透過華文,瞭解、適應澳洲文化,能夠學以致用。」 1997年,香港回歸大陸,政治影響社會,兩岸的社會變遷更左右了海外華文師資的變遷。在九七之前,海外僑居地的華文師資大多來自臺灣、香港,九七之後,一方面是臺灣工商發達,外移人口大多轉為專業移民,他們沒有教華文的意願;另方面,中國大陸移民大量湧入海外,其中不乏窮學生,他們反而很樂意投入華文教學。因此,2000年左右,澳洲華文師資來源,臺灣和大陸尚平分秋色,但現在,則大多為大陸師資了。因此,臺灣繁體漢字和大陸簡體漢字的消長成了海外華文教育的新趨勢。 「既是費心親選教材、自編教案,那麼趙校長最重視那些中華文化的傳承呢?」 當了32年華校校長的趙桂月對此問題的回答如數家珍: 1、愛:因為基督教義,神愛世人。一方面,我們從中國的古詩今文來選取有關愛的讀本,讓孩子朗讀、背誦,潛移默化;一方面,我們要求老師的身教,讓孩子感受到人間有情,老師愛每個小朋友。 2、孝:發揚中國儒家文化的精義。強調德育,「百善孝為先」,培養孩子具有中國傳統的倫理觀念。 3、繁體字:我畢業於臺大中文系,接受了嚴格正規的繁體中文教育。香港九七之前,海外的華文教育只有繁體字,但九七後,隨著大陸海外移民的增多,簡體字的使用呈普及化,現實環境有了學簡體字的需求。老實說,剛開始,我對簡體字是心懷排拒的,直到後十年的教學,才轉念在教材中加入簡體漢字教學。但基本上,還是以繁體為重,先繁後簡,讓孩子寫簡體認繁體。 4、書法藝術:環觀全球文化,毛筆字是中國文化獨有的,海外的孩子也很容易從「畫字」找到個性、呈現美感,激起其對中國文化的認同。我教孩子畫象形字,並藉此比較繁體漢字、簡體漢字的優劣。例如「愛‧爱」字,繁體的「愛」有心,簡體的「爱」無心;又如「體‧体」字,繁體的「體」有「骨」頭,會唱「曲」,愛吃「豆」,簡體的「体」就只是簡單的「人本」而已。 5、節慶習俗:一年裡,我們重視新年、清明、端午、中秋、冬至五個節慶的團聚活動,透過生活儀式來表達中國文化的精神,讓抽象的中華精神落實在具體的華人生活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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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
前些日子,金門大學邀請著名詩人總統府資政吳晟到校演講,引領學生走進浪漫的詩文世界,並與金大師生一同種植樟樹,體現「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精神,傳遞世代師生情感,一起見證金大的成長與茁壯。他用愛樹的心轉化成動人的詩文,強調樹是生命的象徵,呼喚人們讀樹、讀詩,聆聽樹的聲音,鼓勵每個人種下生命中的第一棵樹。 近日整理族譜,發現先曾祖諱樹,喚起我小時候的回憶,以前家門口旁有顆大榕樹,每逢節日祖母都會去拜,當時我心想樹又不會吃東西,為什麼要拜?但是現在回想起來,了解到樹自古以來都是與金門人最有緊密的共存關係。因為樹保護金門這個小島不受風的吹襲,減少土地流失,有利農作物生長。此外樹又能支撐海岸邊的崖壁,避免崩塌,而且有調節氣候的功能,平衡地球表面的溫度。透過光合作用,吸收空氣中的二氧化碳,釋放大量的氧氣,有淨化空氣的功能,可說是天然的空氣清淨器。此外木材可供建築使用,木炭可以用來加熱及烹煮,果子可以作為食物。 以上是眾所皆知樹的功能,不過說起金門人對樹的感情應是始於戰爭時期,由軍隊發起的種樹運動。在國軍駐守金門之前,金門因受兵燹之苦,以及民間濫伐之結果,遂致童山濯濯、風沙飛揚、水旱連連。直至國軍播遷來金後,全體軍民推行造林、保林、護林運動,使得金門享有「海上公園」之美譽。而這時的樹具有時代性的功能,即掩蔽金門,成為防禦敵方攻擊的綠色保護網,因此許多金門人小時候都是在綠色隧道中穿梭長大,對樹的情感自然濃厚。但自1992年戰地政務解除,回歸地方自治,全面推動觀光事業後,使原本軍民共同打造的環境發生改變,由於撤軍,軍方協助環境整潔及綠美化工作也日愈減少。近年縣政府為加強地區環境綠美化,除由林務所提供花木樹苗給大家領取栽種之外,每年植樹節也發起全民植樹運動,鼓勵居民種樹,原本是由軍人負責的種樹,如今成為我們的責任。 吳晟老師的種樹行動,除了用詩文重新喚起居民對樹的感情,也實際推廣種樹。在他的〈與樹約定〉詩文中寫道:「相約,一起來種樹。向每一株散播希望的樹苗致謝,向青翠的未來承諾。我們會細心看顧、親密陪伴。傳給一代又一代」。俗語常說:「吃果子拜樹頭」,就是提醒人們要知道感謝幫助你的人、養育你的人、教化你的人及孕育你長大之一草一木,因此種樹能將這樣的精神世代傳承。不過吳晟老師也提醒種錯樹就不妙了,因為他曾經把陰香肉桂樹苗當成台灣土肉桂種在純園,整座樹園差點被繁殖力旺盛的陰香肉桂給吞滅,以此警惕我們要種對樹、做對事。 一起種樹吧!愛樹、護樹、養樹,讓樹散布在金門的各個角落,並且呼應吳晟老師的詩文,為傳統的種樹行動賦予新的意義,讓後代子孫能夠在蒼鬱的綠色隧道中享受詩意般的浪漫呼吸,打造金門成為低碳永續之生態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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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明
南園滿地堆輕絮,愁聞一霎清明雨。雨後卻斜陽,杏花零落香。──溫庭筠《菩薩蠻》 清明,慎終追遠的日子,倒也不是說沒有這個節日對先人的緬懷便打了折扣。但儀式感還是要有的,不管距離多遠總記得要來到靈前揮灑一把思念。有人認為一年就做這麼一次,未免顯得做作,但更有人以為,如果一年連一次儀式都沒有,真還能剩下什麼對亡者的思念? 印象中那是一次日本的旅行。大團體的行程多的是走馬看花的流連;車程長、景點多,更多時候甚至連到此一遊的感念都沒有,只是一味的催催催、趕趕趕,攪得興致全無。在一回長行又帶點堵塞的市郊途中,在一間很漂亮的民居旁,見到一位年輕男子拿著長柄的竹勺從一個水桶中舀起清水往一根石柱上澆,然後雙手合十做虔敬的膜拜狀。想當然爾,這是在進行某種祈福祭拜,大家因為感觀上的新奇不免譏譏喳喳的開始問東問西。 隨車的領隊解釋,這是日本的掃墓形式,也不像台灣一年只有一次。日本人沒有清明節,卻要一年掃好幾次墓;至少就區分有新年、彼岸(春分與秋分前後為期一週,稱為彼岸)、盂蘭盆節(類似台灣的中元)、故人忌日,一年至少就有五次,但日本年輕人口外流嚴重,平常都在都市工作,回家一趟舟車勞頓,不見得會次次趕得上趟,如若趕不上這五段時間,便會在有空回老家時才掃,同樣有慎終追遠的效果。至於為什麼在民居旁就可以設墓園,那是因為日本火葬率幾乎是百分之百,遺骨大多統一收編進家族墓,子孫不需東奔西跑,只要往墓園一站,便能一次就能搞定。但基本上日本也是寸土寸金,除了墓園必需集中管理外,更要高度利用空間;通常一方墓石就是一座家族墓,看起來乾淨整潔,多了莊嚴少了恐怖,許多墓園與住宅區比鄰,並配合建築營造出莊園式的意象及情境,如:日本人生死觀有如櫻花,期許在最美時殞落,讓櫻樹成為墓園常見的樹種,東京的青山靈園、染井靈園在春季都是知名的賞櫻景點。 第一次接收到這樣的訊息,在心理上無疑是震撼的。畢竟,在傳統觀念上,墓地是「生人勿近」的場域,雖然我們也能從一些影片、資料裡知道也有那種綠草如茵、花團錦簇,平素人潮群集的墓園,但我們通常把它列入「公園」的範疇,真要將其與祭祀的莊嚴隆重聯意,到底還是有一段距離。而日本的墓園形式就相當於介乎兩者之間,既不會陰森恐怖,更不至於歡暢得失了分寸。雖然我們也理解這到底是屬於固著觀念的偏執認知;對於根深蒂固的改變雖說困難,但還是有相當成就的條件及機會。就好像當初說要改土葬為火葬,便是一件艱難的工程,但隨著時代的演進、觀念及價值觀的改變,火葬已蔚為主流;畢竟「死榮生哀,冥陽兩好」才是最終的目的,總不會有先靈會希望後人為了一些禮法、節儀而本末倒置,反誤了根本的生活品質或令家族滋生齟齬、分崩離析。 但到底他人再好,也跟自己沒多大干係。或許那天我們的殯葬禮制真能走到「生死同榮」的境地,讓清明不再只專屬於悲戚斷魂、墳拱涼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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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幼生閩南語
退休前,在學校裡,每個禮拜五早上,就是我和幼兒園小朋友閩南語互動的快樂時光。 退休後,每個禮拜三下午和禮拜五上午,仍然是金湖和柏村國小幼兒園小朋友最期待的「母語時間」。 我,天生閒不下來的個性,一退下來,就有很多人向我預約,偏偏我是個不懂得拒絕別人的人,一經人家開口,只要自己騰得出時間,少有讓人吃閉門羹的。 教幼生閩南語,非身歷其境者,很難體會其中樂趣。儘管現在的幼生,其父母的年齡,大多在四十歲上下,但他們之中,能操標準閩語的可說是少之又少!小孫女就讀的班級,老師不知從那兒道聽塗說:「陳某某,是閩南語教學的高手。」三番兩次的央求我找時間教教他們,我自知很難拒絕,只能選擇答應,於是每周三下午,就是我和大藍班幼生見面的時光。 地區閩南語耆宿,好友黃振良老師的名言:「北京人講國語(普通話)是滑出來的,而我們閩南人講國語,是擠出來的。」這裡「滑」的自然流利,對照「擠」的顧此失彼,一個是自然而然、家常便飯,一個卻是口舌打結、咬牙切齒,相信凡是發憤學過國語的人,這種沒齒難忘的經驗,應是刻骨銘心的。 回過頭來看幼生學閩南語。對金門人來說,閩南語等同我們的母語,像我這種年紀的人,從小跟著長輩學習,耳濡目染,一天到晚都講閩南語,在父兄的薰陶和啟導下,我們講的閩南語,自然是滑出來的! 但曾幾何時,眼下四十歲上下的年輕父母,已很少具備這方面的本領,本身閩南語不是很「輪轉」,當然也沒把握教好自己的寶貝,加上現在外地來居者及外配又多,夾雜著各地不同的口(方)音,一經他們講出口的閩南語,已經不像我們所認識的「母親的語調」了。 但,教導幼生的樂趣卻就在這兒,有時往往一句日常會話,即使你教上十遍八遍,他們回報你的還是不標準,儘管導師也在一邊認真的學,辛苦的帶,但這周讀錯的,下周再教,錯,依然如故。 這也難怪,因這些小蘿蔔頭的發音是硬擠出來的,不是滑出來的。每天,我不厭其煩的教他們,他們還是張著一張張淘氣可愛的小嘴巴「錯」給你看,有時我教到渾然忘我,忘了下課時間已到,前來接寶貝回家的父母,焦急的等在教室外的走廊,看到我揮汗如雨,而寶貝們仍頑強的讀著錯音,斯時,教室內外的親師生很有默契的你看我,我看妳,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相視而笑起來! 而更讓我樂此不疲的是:每天上下課,那一聲聲「某某阿公好!」「某某阿公再見!」那一聲聲,一句句,像極了魔音傳腦般的穿過耳際,對我這個已是多個孫女的老人來說,依然充滿了誘人的致命吸引力,儘管每每都會因賣力「演出」而傷了喉嚨,甚至一回到家就累癱了,但只要一看到日曆,又來到了令人精神抖擻的禮拜三和禮拜五,我就立刻又渾身上下充滿活力,興奮的備齊教材和教具,時間一到,一定準時出現在幼生面前,享受那一聲聲如天籟般的、親切自然的呼喚。 退休真好,因有很多人叫我阿公;退休萬歲,因我又可重拾教鞭,此時此刻,我堪比羲皇上人,歡喜與髫齡幼生同在,人生到此,夫復何求? 希望自己能從現在當阿公,教到將來當阿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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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念李錫奇大師
2019/3/30金門縣美術家聯展,特別掛出李大師砲戰後,48年在台所創作的版畫〈浩劫海印寺〉參展。在文化局開幕時,海報印上大師遺照,全體起立默哀三分鐘,向金門美術先驅李錫奇大師致敬!這幅版畫放大當作這次畫展的刊頭,也將要放入這次畫展畫冊的封面設計。 我讀金城國中時,就訂閱台灣的書畫報,從中已經知道李大師的大名。57年城中訓導主任問我要不要參加夏令文藝營(在金中的戰鬥營),我當然說要,但始終等不到通知,非常失望!這麼早就扼殺了一個文藝青年的企盼,聽說李大師此行有參與藝術輔導工作。他因823開打,滯留台北教書,十年後有回饋金門故鄉之心,可惜我與大師緣慳一面!63年我在台北讀美術,我和金中美術老師蔡繼堯在台北見面,再與王士朝我們三人,計程車直奔李錫奇家,古月上班不在家,大師親自下廚,自是杯酒交歡,非常盡興,總算第一次拜見李大師。蔡、李二師是前後屆同學,我與王學長是前後屆同學,四人美術同業,我倆生恭奉二師,如今倆倆陰陽相隔,蔡老師也歸道山五年了。 過年前,李大師與古月老師回金門了,邀我們金門美學幾人赴昇恆昌晚宴,相見歡。次日,接大師去陽明午宴,並邀吳家二位兄弟坤源、坤春進餐,這是七八十年來,李大師與親兄弟第一次並肩共餐,大家熱淚盈眶!餐後,大家一起回大地18號吳家,李錫奇終於真正回家了!他在大廳佇立良久,默默望著親生父母牌位、大哥遺像。大廳還掛著一幅我畫的鴛鴦馬(複製品),上題:「鴛鴦馬背數落花,歸來一枕春夢香」,如今大師「筇杖頻點故宅磚,歸來一肚辛酸淚」!我準備替大師畫這一幅水墨畫「吳春波回家了」。當他顫巍巍杖立天井時,才幽幽指著大門說話,就是五歲從這裡被帶走! 古寧頭李公森遠,光緒間考秀才第一名案首,倡辦古寧小學,李增財叫他阿公,李錫奇、李錫鑫要叫他阿祖。古寧頭金源遠商號,李家經營的三桅大帆船,直接可以開到北山自家門口,自此他才有飯吃有書讀。戰危兵凶的苦難年代,為躲戰火,一家投奔吳厝藥井外婆家,剛考上金中特師科的姊姊,被攜械叛逃的單兵挾持藥井家中,而槍亡了姊姊與外婆。大師在台師專剛畢業,遇823那天就留台,不返金教書,而躲過砲火,我當時是一枚六歲的小砲灰! 我在金大講金門古書畫藝術,追索金門本土先代藝術家,見到較多書法家,畫家卻寥寥二、三人。大概先代科考取士,讀書寫字,而留下書法真跡;畫畫是雕蟲小技,難於維生,壯夫不為。清道光金門西村呂世宜一生專精金石學,在台灣推展書法藝術,可以說是金門1700年來第一書法家,但在《中國美術家大字典》中找不到他的名字,卻找到同時期的金門林樹梅,他書畫篆刻,吹鐵笛、富文策著作,隨父將出船巡航繪戰圖(林樹梅本金門陳姓,過繼林家軍門,遷廈門侍母至孝,不忍歸宗)。書畫不是他的專業,也看不到他的書畫作品。李大師的藝術成就,不用我再贅述,他站在時代的尖端,早就與世界接軌。他的創作獲國際大獎、國家文藝獎,台灣的現代美術史,一定會記下他一大筆,所以李錫奇也是金門1700年來第一畫家。 李大師衣錦還鄉,推動金門的藝術文化風潮,「兩岸金門文學之旅」、「金門詩酒文化節」、「金門碉堡藝術展」、「亞洲美展-在金門」、「李錫奇80畫展」,邀來兩岸、世界各國藝術家,打開金門藝術的國際視野!但是金門跟不上腳步,展場寒嗆簡陋,沒有一座像樣的美術館。大師曾經該有的「金門現代美術館」夢碎了!帶著遺憾走了!不管是李家姓,還是吳家姓,李錫奇永遠是姓金門!現在金門能不能為他,創造一個永世銘紀他的地標?在他這個永遠無法忘懷的出生地─金門。 訃聞載大師生於25年,享壽84歲。四月18日台北的告別式,我忝被列名鄉親代表之一,因事將不能親赴致祭,僅隔蒼茫台海遙叩泣拜,在這個雨草悽悽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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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打著大大的糖果結
有一天回淡水家,看到電視座底下,多出一條線。孩子費神地,把PS2遊戲機帶回家,還接上線。PS2停留在「2」,沒有提升為「3」或「4」,是我認為遊戲的年紀已經過了。 孩子其實已經不小,去年十二月上旬與我一起發表《回憶打著大大的糖果結-給孩子的情書》。很久沒看到孩子、以及第一次見他的,都訝異他都過二十了。因為在書裡,他是小孩,能否在下課後,能吃幾顆糖,還很在意的年紀。 如何判斷孩子長大了?我的「近身觀察」,找到一個證據,那在於不斷回溯「小時候」,尤在家族聚會,親友偕他們的孩子與會,或三、五歲,或七、八歲,任何的年歲都像釣餌,吸引我一針一線,勾勒孩子的小時候。聚會時,可愛的娃兒都是焦點,孩子且會跟我品評,誰家的孩子帥、誰家的又乖一點。當有能力看到每一個孩子的不同,意味孩子距離他們更遠了。 孩子不聽話時,大人慣常以「長大後」等鼓勵,記得孩子曾經抗議,「我不要長大,我要長小。」這麼多年過去,長大、長小以及變老,都不是人可以做主的,但人間有情,我們賦予時間臉色,日子便有紅、有白,有時候還非常情緒,比如四月四日台灣「兒童節」,以往,它只紀念不放假,而今,我們早不兒童了,反倒都放「兒童節」。 四月四日的隔天是清明節,我老覺得這兩個日期,表情差異大,剛剛天真爛漫,一會兒又得慎終追遠,尤其當蔣介石在這一天過世。一個流傳已久的祕密。是蔣介石壓根兒不是四月五日過世,是故意選在清明節,民間祭祀先祖時,跟著懷念蔣介石。 所有人造的政治時間,最後都會被政治打敗,所以啊,蔣介石在當下已經走得老遠了。 兩岸兒童節各有日期,台灣是四月四日,大陸則是六月一日。一九二五年八月,來自五十四個國家的愛護兒童代表,聚集瑞士日內瓦,舉行「兒童幸福國際大會」,通過「日內瓦保障兒童宣言」,側重兒童福利。一九四九年,國際民主婦女聯合會在莫斯科,哀悼一九四二年,德國法西斯槍殺捷克利迪策村百來位少年和所有嬰孩,訂六月一日為兒童節,強調反帝國主義,並延伸兒童的意義,代表社會的改革力量。 關於這一天的模樣,時間本身都沒有異議,有意見的是人,以及過著時間的我們。兒童節放假了。這一天我們不再「兒童」,但各有線索,找到我們還是兒童的時候從電視機底座,多出來的那一條線,像是孩子兒童節的延伸。有多少次,孩子想方設法,讓我允他Wii或PS2遊戲,讓他與虛構人物,以液晶面板為戰場,大幅廝殺。在老家,我們玩騎馬打仗,魁梧者當馬、瘦弱者當騎士,跟村裡的玩伴比拚。《糖果結》發表會第二階段,是讓照片說話了,我真找了張騎馬打仗,坐在我肩頭的孩子,笑得無比快樂。 我是故意找出那張照片,在一個我再也扛不動孩子的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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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梨花開了
淡淡三月天,金門的天空並不清朗,飛機在一陣陣搖晃中,終於緩緩降落,直到完全停穩,乘客默默舒了一口氣,機艙門開啟後,大家蜂湧而出,我拎著簡單行李,隨著人群,步出尚義機場的迎客廳大門,走向停車場,抬頭迎著寒風中紛紛細雨,打在臉上,一陣沁涼的感覺,令身心如春燕般輕快。登上車後,迅速開動,就在離開機場不遠處,我從車窗望外看,赫見路旁幾株盛開的豆梨花樹,這不可置信的驚艷,讓我立刻停車下來駐足親近觀賞,只見雪白的豆梨花瓣,隨風顫動,粉紅的花蕊,層次其間,白裡透紅,就像少女嫩白膚上的胭脂,繁盛綻放的花朵,包滿了整個樹枝頭,形成一朵大花蕊,十分壯觀,我不禁脫口而出:「承明兄,你的金門豆梨花大夢已成真了。」真的,今年的豆梨花,已在你的故鄉,展現出成熟、純白高貴、傲人的風采。 在我思維裡,豆梨花與詩人吳承明,是一個不可切割的「美麗與哀愁」,詩人是浪漫情愫的製造傳播者,悲與喜是被他們並陳在供瓶的花朵,譜出令人時高時低情緒迴旋的張力。 承明的詩,有春雨的希望,也有秋離的鄉愁,他是我一九七○年、同屆金門高中同學,才華橫溢,詩文皆佳,成績也很好,考上高雄師範學院(現高雄師大),畢業後,執教數十年作育英才,春風化雨,並與同校盧翠芳女士結為佳偶。承明熱愛家鄉故土,用詩句點出了烽火的無情和鄉愁的無奈,他一心想用金門原生種的豆梨樹,要找回真正原鄉的靈魂,是真正用心在這片土地的金門人。但天不假年,二○一四年因車禍不幸辭世,留下他未竟的金門夢──豆梨花的金門,以及尚未付梓的手稿,次年遺孀盧老師把數百萬的車禍賠償金悉數捐給金門高中作為獎學金,獎掖後進,遺愛人間,同時將其遺稿整理出版,《落日與煙》、《烽火的訊息》為吳承明的二部生命之書,並在台北及金門分別發表;二○一五年,金門文藝59期也在縣籍作家楊樹清積極運作下,為吳承明詩人特輯出刊,同時籌辦「文學金門‧豆梨祭活動」,以詩文唱誦,加上贈樹、植樹,落實廣種金門豆梨花行動,接連幾年舉辦後,豆梨花的身影逐漸出現在金門許多重要地點路段,今天的相遇,就像老朋友見面,也想起了老同學,想起了他的話:「如果有一天,金門島漫山遍野,開滿豆梨花,會是怎樣一番情景?從容的遊人,分散在蒼勁的豆梨林下,或站或坐品茗賞花,一派閒適自得的畫面,鳥雀在花叢間嬉戲跳躍,無心驚擾了豆梨,脂白的花瓣,像雪片一樣紛紛落下。」這是他的金門大夢,也是遊子的夢,我在這花前注視許久,輕輕拭去白髮的雨水,心,很欣喜,豆梨花開了,金門,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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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冷翠訪烏菲茲美術館
曾經有兩個地方,由於接觸文學及電影,讓我產生憧憬期望,希望有一天能夠到訪。昔日讀彼得.梅爾的「山居歲月」,他筆下的南法普羅旺斯是其一。另一是觀賞電影「托斯卡尼艷陽下」而喜歡上這地方,電影也是由小說改編成的。兩個地方具有的特色,豔陽閃閃,圓潤翠綠的小山巒如波浪起伏,到處是葡萄園橄欖樹,古老的屋舍及巷弄。三月上旬走訪翡冷翠,這裡是托斯卡尼最大的都會區,也是文藝復興的發源地。沿途實際親歷了起伏的山丘,廣袤的田野,偶而矗立一兩棵橄欖樹或是一排瘦高的杉柏於田野中。 說起烏菲茲美術館,不得不提翡冷翠的望族梅迪奇家族。這家族原是以羊毛、紡織為基礎致富,進而跨足銀行金融業,最後,擠身成為貴族、政治領袖、教宗。家族同時喜好收集藝術品,大力培養藝術人才。其累積豐富的藝術收藏,最後由繼承人捐贈給烏菲茲美術館。一般認為,烏菲茲美術館是文藝復興藝術的寶庫,以收藏文藝復興時期大量名作而聞名。 西方美術史從第五世紀到十五世紀稱為中古世紀,這時期宗教的教化駕馭一切,畫家的創作受到限制,只是聖經故事及宗教的傳達者。「神權思想」凌駕「人本思想」,創作者個人的想法被忽視摒棄。但在文藝復興後,繪畫思潮上有了改變,除了回頭探索找回失落的希臘羅馬人文精神外。在繪畫技巧觀念上也有了轉變,例如:喬托在畫面上表現出立體感、米開朗基羅表現寫實風格的繪畫及雕刻、拉斐爾用俗世母親的形象來畫聖母像,……,畫家有了較自由不受束縛的創作。 烏菲茲美術館是一棟有三個樓層展覽廳的建築,除了樓梯間及穿堂展示著雕塑,天花板則有精緻的彩繪,館藏約有四、五千件作品。現擇要介紹數件: 1、喬托《莊嚴的聖母》:喬托為文藝復興前期的畫家,聖母主題在宗教畫經常出現,但先前繪畫缺少透視,畫面較為平板。喬托《莊嚴的聖母》,除了聖母的神壇有了透視感,其中兩邊天使的安排也讓畫作顯示出縱深來。 2、達文西《天使報喜》:描繪天使來朝拜聖母瑪利亞,並告知懷孕的事。畫面中聖母與天使各據一方,形成畫面的平衡。隔著一堵矮牆,有著樹木及遠山,造成一個往後延伸的背景。 3、波提且利《春》及《維納斯的誕生》:這兩幅畫分別為203×314cm及172.5×275.5cm大畫。故事取材自希臘神話,主題描繪愛與美的女神維納斯。前者,維納斯立於中央,兩旁有主宰天地萬物的其他神祇,上方愛神邱比特正拉著弓;背景有著橙紅柑橘的樹林,偶而透出些許淡藍色的天空,前景草地上綴滿花朵。畫中人物線條流暢生動,蕩漾著滿滿詩情。後一幅畫作,維納斯從大海中誕生,站在一片大珍珠貝殼上,花朵自空中飄落,女神的體態及飄逸的長髮,使得畫面充滿著律動美感。 4、提香《烏爾比諾的維納斯》:提香這幅斜躺於床上的裸體女性,受到喬爾喬內「沉睡的維納斯」的影響。後來印象派畫家馬內「奧林匹亞」的畫,同樣有著相同的姿態,可見畫家彼此的啟發。提香的高超畫藝將女體肌膚描繪得粉嫩細膩,後頭的女僕則低著頭幫女主人拿取衣物。 5、巴米加尼諾《長頸聖母》:這是文藝復興末期出現的矯飾主義,強調身體的扭曲,不對襯平衡,使得畫面產生動態感。畫中聖母的頸部、手指以及聖嬰的身體四肢都有意的拉長。 館內畫作,有些曾經於畫冊觀賞過,這回觀賞真跡,尤其讓人驚豔。而在繪畫歷史長河中,能實際體察文藝復興這時期的流變,無疑是另一種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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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第一村
金門第一村,不是陽翟,不是瓊林,也不是古寧頭;那麼金門第一村究竟何所指?那就首推金門城了。這話怎麼說呢? 明洪武二十年(西元一三七八),朱元璋派了江夏侯周德興,設置了守禦千戶所於金門城,因為形勢險要,與廈門互為犄角,周德興遂額題了「固若金湯,雄鎮海門」八字於城門,遂為金門得名之始。 洪武朝伊始至清初,兩百多年間,金門城執金門政經文化的牛耳,然而自康熙二十一年總兵陳龍遷治後浦社之後,金門城逐漸沒落了,它的歷史性與重要性,漸漸被世人所遺忘。 這個古城應該從記憶中喚醒,把它活化,現在各地都在發展觀光,有崇古與復古的熱潮,金門城有很多的歷史資源,如果能開發與活化,相信有助於吸引觀光人潮。 金門城有一個五馬拖車的風水傳奇,如果能因勢利導,選擇一個適當的位置,擺設一個大型的公共造型藝術,讓五馬拖車的故事能夠形象化與藝術化,給導遊講解故事與遊客拍照的空間,豈不是美事一樁。 其次金門城的明遺老街,長期以來明珠無光,好像美人沒有珠花,就顯示不出她的美麗。我想應該給她妝扮一下吧!現在的年輕人,多喜歡玩角色扮演,就是一種虛擬的遊戲,常在風景區看到穿著古裝拍照,把自己扮成古典美人,這有意思。 如果我們大家來動腦,怎麼活化明遺老街,使他成為觀光打卡的熱點,我的想法就是穿越時空,也來個角色扮演。我們可以把兩旁的民居,開設明朝的商店,不論酒店,飯店與旅店,取個相稱的古典名字,掛個太白居的酒帘兒,或是悅來客棧的市招。 裡面的陳設依照明制,穿著古典的服裝,有店小二與掌櫃的,準備幾套男女服裝與帽子,讓遊客角色扮演穿著吃飯,喊說:「店小二,打四角酒來。」對方回以:「客倌,酒來了,請慢用。」彼此作今之古人,不僅有新鮮感,而且可以相互取樂。讓遊客覺得好玩,有趣,不虛此行。 再說金門城在南明之際,曾是鄭成功反清復明的重鎮,魯王朱以海還曾流落金門前後八年,在金門城啃地瓜,平常沒事還常到古崗的獻台山遊朓,親題了碣石「漢影雲根」四字,薨時葬在古崗湖畔,後來國軍建砲陣地之時,無意間挖出了壙石,廓清了魯王死亡千古之謎。 這是金門城的歷史資產,我覺得古崗與金門城可以闢建一座南明文化園區,讓南明的歷史人物重現於今日。譬如在古崗獻台山上豎立一座魯王的雕像,另有幾個陪臣襯托,如浦邊的周全斌,賢聚的盧若騰,後豐港的洪旭與烈嶼的林習山,有了這些先賢,不僅可以境教,也可以發思古之幽情。 這樣,珠水路就可以順理成章改為魯王路了。 此外,金門城發現了大自然的奧秘,一九五二年胡璉將軍在南門創立了酒廠,改變了金門人的歷史命運;這是劃時代的大事,如能在金酒的起源地,興建一座金酒博物館,每年的廠慶日舉辦感恩節,大家扶老攜幼像去參與嘉年華,也是觀光之一助也。 金門城有了這麼好這麼多的元素,可以想辦法好好的利用,打出金門第一村的標誌,若作為村史的書名亦很響亮,讓他的形象化藉著金門的觀光發展,深入人心,收名定位,傳之久遠。稱為第一村,誰曰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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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數燈會的感動
今年台灣燈會,原以為是一年一次的例行,淡然視之,幾乎要忽略過去。但一波波的佳評,排山倒海湧來,讓我不得不正視了。 關鍵是今年全國燈會在屏東大鵬灣一帶舉行。我當了近四十年的屏東女婿,一聽到「屏東」兩個字,整個人變得敏感起來。敏感的程度大概僅次於「金門」兩個字了。妻生長於屏東新園鄉,東港、大鵬灣、鹽埔、潮州等處,是我們經常攜手走踏的熟悉環境。說屏東是我的第二故鄉,應不為過。 丈母娘在世時,我一年總會南下屏東數次,寒暑假甚至長住。對屏東,我早已培養一份榮辱與共之濃厚情感。因此,燈會閉幕典禮觀眾高呼:「我屏東我驕傲」時,我不自覺流下同樣感動與興奮的熱淚! 一篇論文在手邊趁連假讀審,畏懼擁擠的人潮車流,這兩大理由,讓我錯過也許是台灣史上最精彩,今年在屏東舉行的台灣燈會。心中的懊悔,由妻從燈會現場賴過來的影像和文字,一張張一字字修補。妻說:「這次燈會讓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身為屏東人是多麼值得驕傲的事!」我為她竊喜,流下興奮的淚水。國內城鄉發展差距仍大,此次屏東燈會的成功,讓人刮目相看,稍稍一吐屏東尚未充分發展的悶氣。 妻賴裡寫著:「一件件的作品感動著我,不管是藝術家的作品或是孩子們競賽的花燈,都深深感動我!想不到我們屏東竟能辦這樣子的燈會!眼淚不禁奪眶而出!」經歷數小時的擁擠和等待,妻說「終於看到無人機表演,當一個個圖像出現,特別是『台灣』『屏東』字眼,真令人感動!身為屏東人真是驕傲啊!」的確,創意和美感是足以深深打動人心的。 邊拭著感動的淚水,邊想,今年屏東主辦屏東燈會的成功與感人,是無數人用心盡力交織的果實。數千熱情與笑容可掬的志工、乾淨公廁的維持、人潮的接駁與引導、飲水飲食等大小事情的規劃和管理得當,將人類能力推上相當可敬的高度。一場燈會,是國人軟硬實力一次感人的爆發。 真不敢想像,一天內,數十萬甚至上百萬的人次,湧進與擠爆燈會現場,會是什麼人山人海的壯觀場景。人們能耐心排隊井然有序,扶老攜幼發揮人性的善良與愛心,妻三天進出會場五次,慷慨激昂地說,可愛又可敬的觀眾掀起此次燈會另一波意料之外的感動。 好期待,那年燈會或任何大型活動輪到我故鄉金門舉辦,讓我們也有出頭的一天。相信,我們金門鄉親定會把握那難得的機會,將活動辦得精采感人。到時,換我們大聲呼喊,「我金門我驕傲」了。其實我們在金門已舉辦過無數國際性的競賽和活動,也讓人感動和驕傲過,可能可以設法再增加感人與驕傲的深度、強度和廣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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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百年孤寂》裡的魔幻場景
金門近期經常出現四處亂飛的藍孔雀,牠們會偷吃農作物及曝曬在外的酒糟,棲息在隱密的廢棄軍營和樹叢中,或拖著長尾停在電線桿上梳理羽毛,發出吵雜難聽的叫聲……因此當地政府鼓勵居民捕捉,大吃孔雀料理……無意中看到這些訊息,忽有再次進入賈西亞.馬奎斯那部強大又迷人的小說《百年孤寂》的場景氛圍裡,就像馬康多小鎮出現會傳染的失眠症,長著豬尾巴的小孩,死去的人可與活人交談,順著牆沿行走的血液……那樣的魔幻與荒誕感。之後,我又聯想起年少在中山林初次看到孔雀時的心情,也想起我喜歡的那部名叫「孔雀」的中國寫實電影。 於是,有關孔雀的相關傳聞就像魔幻寫實小說般的情節在我的現實生活中延展開來……。 幾次返鄉,隨著不同友人出入不同地方。一回從鄉間羊腸小路旁的輕食館離開,一發動車子引擎,友人便大喊:「快看,有孔雀,在草叢那邊。」待我轉頭時,那群孔雀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或是路過田邊與農民閒話家常,一提到孔雀,樂天的陌生老伯立即拉開嘹亮的嗓門回答我的疑惑:「有喔!真大隻,攏成群成群跑來,把我種的露穗、麥啊踏踏死,真夭壽。」我追問:「無法度趕走嗎?」老伯一臉淡然的說:「孔雀精啊麥死啊!咱人來,伊就躲起來,人走,伊米來偷吃,沒法度趕啦!」聽完,我不免為老伯辛勤耕種的這些農作物抱不捨。 為什麼金門會出現這麼多野生孔雀?據說畜試所過去曾養了十來隻觀賞用的藍孔雀,一九九九年「丹恩」颱風來襲時,吹走了孔雀園的屋頂,所有的孔雀全都趁機逃了出來,經過二十年的繁殖,數量已達一千多隻。難以想像的是,事件的起因也如一部精心構築的魔幻寫實小說的開頭。十來隻離家出走的孔雀,在這座小小的島嶼隱匿生活的這二十年間,到底經歷了些什麼?在藍孔雀的國度裡,是否也曾有過如邦迪亞家族六代人的興衰起落?最後締造了一千多隻的數量,這令我感到不可思議。 更不可思議的是,關於孔雀的出沒,過去我竟一無所知,多年以後的今日,卻聽說為了抵禦藍孔雀的繁衍,減少牠們出來為害農作生態,縣府想到了一個自以為的好計策,從2018年起,便示出每抓一隻孔雀就給六百元的獎金,以鼓勵農民捕捉,並推廣將藍孔雀做成美味料理來吸引觀光客的消息。滑稽怪誕的做法,令人啼笑皆非。我看著影片面裡拖著長屏悠閒在鄉野走動的藍孔雀,瞬間跳接到一盤經串燒及酥炸後的孔雀料理的鏡頭,想著日後旅客會不會改口說,走吧!我們去金門吃孔雀配高粱酒,然後引起更多人的反感及撻伐,一股不舒服的感覺立即升起。 莫名地又想起了那些在日本到處啼叫的烏鴉,和位於德國那座被列為自然保護區的孔雀島,這時,美月恰巧從金門打來電話,她氣急敗壞地說:「我來農地澆水,發現我種的果樹全被孔雀給吃掉了,唉!好不容易長出嫩芽來。」我憋住笑意,安慰似地罵了句,可惡的孔雀。 大量孔雀駐足金門島,偷吃農作物,如何有效又平和地杜絕?這問題之於我太艱難了,想了老半天還是想不出來,我決定放棄了,起身走向書架前,抽出那本塵封多年的《百年孤寂》,打算花些時日,再好好重讀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