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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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書世界裡的軍旅風情
久未管理個人臉書,近期抽空瀏覽一下,見到昔日熟識的張學長邀約加入臉書,就在按下確認,並前往學長臉書準備問候時,只見他的公子在首頁留言大學長近期仙逝訊息,特別敬告諸位親友,看到這畫面有點傻住,也讓人難過不已。 近日應戴學長邀請,他們社區試辦供餐活動開幕,要我協助拍照。活動中,遇到董學長,熱忱的聊起他的老同事兼老兄弟王學長,讓我在拍照過程中,不僅深刻體會到社區的關懷與溫馨,也體認到董學長對自己老鄉老弟的照顧始終無微不至,誠為後期老弟學習榜樣。拍完照,將與董學長的合照用賴傳給旅台的王學長,王學長細說董學長由金門老單位到軍旅同駐地的諸般往事,至今與他情同手足,讓他始終銘記心中。 見到張學長臉書出現仙逝訊息讓人難過,只因為軍旅中眾多有緣與他相遇的人,他不僅始終把這些後期老弟當作家人看待,工作與生活上並不時關懷與指導,真正是如兄如父,讓大家在嚴肅的部隊也能感受到家的溫暖。看到王學長感念董學長的知音之恩與兄長情誼,我相信必然也有眾多老弟銘記得張學長這位大好人,見證著軍旅中除加冠晉爵,爾虞我詐之外,還有更寶貴的革命情誼深植人心。 旅居北台灣的洪同學突然來電話,原來他是特別返金參加烈中同學會,抽空相揪找陳同學茶敘,聊著聊著,我突然提到,前幾天特別搭船到小金門逛逛,同時也不忘去找老學長與林同學。軍旅期間精神狀況就欠佳的林同學依然在向日癸之家,當天林伯伯外出也沒有遇到,我只好搭船回大金;聽完我的報告後,洪同學相繼敘說著老同學昔日往事。然而關懷林同學的不只我們幾個,昔日常帶我們休假返金的蔡學長,也常不時問候起林同學現況,並時時盼望著林同學健康如昔。 今年6月16日,為陸軍官校95周年校慶,同學們相揪組團返校共襄盛舉,當天,就有同學在臉書分享當年學指部王指揮官參加活動照片,大概是看到老長官健康欠佳,不敢照正面,圖片中僅能看到側邊傴僂的身影,對於老長官昔日教誨還是滿懷感恩的。母校,就是因為有老校長許老爹、王指揮與諸多長官與師長的指導與引領,才讓大家都能儲備能量,貢獻個人心力。這個嚴肅的大家園,原來也有讓人回味無窮的故事,一個個認真指導學生的師長,都是這校園裡最美麗的風景。 又見鳳凰花開,而我們由母校畢業剛好40年,下部隊各有不同際遇,有可能碰到專踩學弟肩膀往上爬的高手,或是眼睛老長在頭頂的老同學,其實都不用放在心上,因為軍旅之中,總是不乏始終認真看待學弟部屬的和善長官,他們都知道大家都是寶,他們正是昔日部隊落實「以軍作家」的核心元素,看似無價,實則連城,至今他們的真誠,臉書正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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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金門到印尼
6月13日,我邀請小說家陳長慶蒞臨金門大學,在「金門耆老‧大學開講」的講座上,為同學們講述他創作《烏番叔》的心路歷程,那時我心想還真巧,烏番叔從金門到印尼闖天下,而我6月15日參加完金門大學的畢業典禮之後,也要啟程從金門到印尼,出席在印尼倫敦公共關係學院舉行的「民俗文化傳承與創新」公共講座,那是「中國民俗文化東盟行」的系列活動之一。 6月15日金門大學的畢業典禮,蔡英文總統親臨致詞,她說她知道金大同學有許多都把戶籍放在金門,金門是豐富金大同學青春生活的沃土,她希望同學們能夠抱著感恩的心,為這塊土地做出奉獻。同時,她也勉勵金大畢業同學要更有世界觀的看待兩岸關係的格局。 在從金門到印尼的路上,我仍念念不忘陳長慶與《烏番叔》,以及蔡總統在金大畢業典禮致詞時提到的另一段話,她說金門是一個特殊的地方,這裡曾經是兩岸對峙的最前線,也是兩岸交流的最前線。也因為歷史背景和地理位置,金門大學成為了有研究閩南文化的「金門學」的特色大學。 6月17日,我在「民俗文化傳承與創新」公共講座上發言表示,在印尼有祖籍金門的重量級作家黃東平(1923-2014),1960年代曾在雅加達巴中讀中學的香港作家東瑞(黃東濤)、現任印尼華文作家協會顧問的新加坡詩人寒川(呂紀葆)也都是金門人。透過他們的作品,以及1930年代金門珠山聚落刊物《顯影》月刊,和1940年代印尼《共榮報》等刊物,我們多多少少可以知道一些關於印尼華人奮鬥的歷史,以及若干中華民俗文化海外傳承及其於印尼在地化的創新情況,但整體來說,我個人所知仍是十分有限的。 未來,我希望可以得到包括「印尼椰城金門互助基金會」在內的「印尼閩南同鄉聯誼會」等團體的協助,來強化我們對於印尼華人民俗的深入認識,並期待日後能夠邀請到印尼學者參與我們的學術活動,來幫助我們打開視野,好好認識印尼華人以及印尼多元族群的多元民俗文化。 當然,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希望未來能夠在印尼做一件我這兩三年來在越南和馬來西亞所做的事情,那就是與印尼方面合作,將台灣(包括金門)的文學作品翻譯成印尼文在雅加達出版,並進而把印尼文學翻譯成中文在台灣出版,以促進雙向的文化交流。 這次短暫的雅加達之行,我們在印中商務理事會吳明理理事長、印華百家姓協會陳泳志副總主席的陪同下,參訪了印尼巴達維亞首位華人甲必丹蘇鳴崗(同安人,1580-1644)墳墓,末任瑪腰許金安(祖籍福建,1876-1945)故居,以及開漳聖王廟等地,約略感受到雅加達閩南文化的濃郁。 我從旁觀摩了「中國民俗文化東盟行」的系列活動之後,特地對同行的福建省閩南文化研究會林曉峰會長、閩南師範大學閩南文化研究院劉雲院長、漳州電視台陳俊杰副台長說,你們來雅加達播放《閩之風》短片,讓福建的閩南文化得以代表中國民俗文化成功地走進東盟,實在是很聰明、很有意義的作法。 從印尼回到金門大學之後,看著學校裡的「黃進益」管理學院、理工學院裡的「王振坤」講堂,它們所冠之名正是印尼傑出的金僑。就連我此行在雅加達東盟秘書處見到的林玉輝秘書長,他其實也是汶萊的金門人。 果然,金門是一個特殊的地方,歷來「落番」奮鬥有成的金門人非常多,而目前擁有蔡總統所言研究閩南文化的「金門學」特色的金門大學,要如何讓金門的閩南文化也能走進東南亞,再度與之產生更為緊密的連結呢?這是一個值得認真思考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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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朝露凝成的水滴
南風天,大地穿著厚重霧衣,水氣處處,穿越窗扉,卻如困獸之鬥的囚禁,找不到釋放的出口。洪星走出屋外,重重嘆口氣,又是一個無法出海打魚的天氣,世界彷彿凝止般,像他多日輾轉反側不眠的夜。 他,如小水滴,形於野草朝露,滾落泥土,還沒流到大海就已乾枯。雖然如此,他的存在,卻是影響我一生的汪洋。 引頸盼望多時下南洋的「討字」(註)終於下來,他躊躇不決,去或不去?去,圖溫飽,一條生路,給全家一個希望。不去,田產寥寥無幾,挨餓比吃飽時候多。可是,如何對有身孕的妻子啟口,等待許久的「落番」下南洋,終於有眉目。 青岐,山明水秀的村莊,烈嶼的最大村、濱海南邊。村外,水天一色。海,為村民帶來滋養,同時也帶來了偏隅小島門戶洞開、盜徒入侵的驚悚。自明清以降福建沿海的盜匪屢屢侵襲,至民國初年仍未告絕,這是村人的暗夜惡夢。村民洪姓居多,務農或捕魚為生,奈因漁具闕如或荒田欠收,仍民不聊生。 活下去,這個莊嚴的理由,親情在它面前,卑微得低下頭來,更遑論男女夫妻情愛。但是,洪星的出洋,為的是讓高堂雙親與妻子,帶來豐足溫飽,出走,不也是來自背後這兩股力量的支撐。 洪星,有三兄弟,屬他長得好,村人能高過他者無幾。鄰居福嫂見他為人敦厚老實,牽紅線介紹一門親事,娶了中墩少女林箇為妻。林箇二八年華,秀外慧中,生於詩禮之家,擅女紅刺繡,村裡無人出其右。他家無恆產,娶得佳人歸,林箇賢淑有加,料理家務,侍奉公婆,為鄰里稱道。洪星欣幸之餘,無不思忖勤奮工作,照顧家小。 當時,移民的浪潮興起,村中有下南洋「落番」者,家裡的米缸較充足。洪星嚮往有朝一日能像村裡「下底角」的金贊伯,下南洋討賺,僑匯回家,讓家人免於挨餓的威脅。 下南洋,過個三五載,待安頓妥當,他再把林箇接去,那時孩子已能跑跳了。洪星愈想心愈開,出遠門似乎變得勢在必行,理直氣壯了。 雖如此,夜深人靜時,心中忐忑,聽說落番彼地講的都是紅毛話與番仔話,他大字識不了幾個,面對陌生的環境,又如何在異域裡討生活? 隨著出發日逼近,他不安的心情,愈來愈強烈,在妻子面前隻字不提。有天早起,心神莫名不寧,天空烏雲聚攏如黑布,雞籠裡的雞群安靜異常,不祥的預兆升起。探頭一看,平日咯咯叫的雞群全倒地不起。頓時,天空黑布如重鉛,直擊如下,寡言的他,更加沉默了。 每天,小小的木桌上,地瓜,磨成泥或曬乾簽塊,皆煮湯為裹腹溫飽。米飯,只有初一十五拜拜才幸以上桌。雞鴨飼養,是年節祭祀的供物,也是信仰的精神寄託,暴斃,如生活中傾斜的梯子。他是三房中唯一的壯丁,唯有出走,以勞力賺取家庭的生活,孩子的出生、成長,才有希望。出走,設法把傾斜的梯子扶正。 北風吹起,霧,漸漸散去,陽光露臉,天氣炎熱,夏季來臨。林箇一根針一條線,日以繼夜,為臨行的丈夫密密縫,幾條褲子、幾件唐衫與布鞋,準備上路。 落番的血淚史,「六亡、三在、一回頭」,金門的俗諺,似乎是一道隱身魔咒。洪星,這滴小水滴,流啊流,魔咒卻悄悄地降臨他身上。 註:清末明初,金門開始移民海外,尤其東南亞一帶,素有「僑鄉」美名。民國肇建,更有大量移民潮,宗親一個拉一個,辦理入境簽證,當時俗稱「討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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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在給人因緣──讀星雲大師《我不是呷教的和尚》感言
2019年6月10-11日,佛光山金蓮淨苑住持永勤法師,禮請佛光山壇講師林清志、林秀美,專誠蒞金為金門佛光人,導讀星雲大師大作《我不是呷教的和尚》,兩位講師挑出重點帶大家共讀,令我收益良多,該書內容豐富,值得再慢慢品讀。 星雲大師長年多病,且能與病為友,以忍為力,繼續寫字、繼續出書、繼續做那麼多善事,實在令我感動,也值得我終身學習效法。 大師因糖尿病而導致眼睛看不清楚,而研發創寫「一筆字」書法,風靡全世界;2016年10月大師因腦中風,住院開刀,手術成功,病後又出版新書;《我不是呷教的和尚》。真是令人不可思議,令我驚喜讚嘆不已! 永勤法師,送我《我不是呷教的和尚》這本書,讓我先讀為快,又聆聽兩位壇講師地導讀,更能感受大師的教誨。大師希望我們佛教界的諸位師友,各位信眾,大家既要發心學佛,不管出家、在家都是為了佛教的傳承與發展,而不是來呷教的,所以我們應發心我要為佛教做些什麼!而不是要求佛祖給我什麼?大師也期望大家接受人間佛教,實踐人間佛教,做人間的菩薩,全力行菩薩道。 大師一生樂在給人因緣,給人信心的因緣、給人歡喜的因緣、給人希望的因緣、給人方便的因緣,他廣佈為善利人的因緣種子,因此才能獲得十方的助緣,成就了大師「以無為有」、「以空為有」的大事業。 大師的「佛教靠我」,除了寺院,更努力耕耘教育文化的事業,幾十年的教育生涯,辦了五所大學、十幾間佛教學院、另外還有中學、小學、幼兒園、足可被稱「教育和尚」;在文化方面,大師總共寫了三千多萬字的文章,出版三百六十多本的書籍,也辦了許多學報、雜誌、努力推動藝術與展覽等活動,也可稱為「文化和尚」。 永勤法師十年來在金門,奉行星雲大師的教示,除努力在金門弘揚大師的人間佛教,勉勵信眾做一個菩薩,行菩薩道外,更積極推展教育文化的活動;諸如;在廈門與金門分別舉辦佛學講座、舉行兩岸三地三好運動兒童冬令營、夏令營、茶禪育樂營,成立複合式佛光童軍團、推展三好運動學生書法、繪畫、作文、說故事等比賽、成立佛光合唱團、佛光吉祥鼓音樂隊、推展閱讀風氣,開雲水書車巡迴各學校、各社區,號召學生、民眾來讀書,除了禮聘陳為學退休校長來主持外,師父也親自陪同為學生講故事。永勤法師在地區推展教育文化地活動,獲得大家地肯定與讚揚,這些措施對金門的下一代,影響必定深遠,永勤法師也可謂是金門教育文化的法師,緊跟著大師的腳步走。 《我不是呷教的和尚》其中一文〈生於憂患、長於困難、喜悅一生〉,大師強調「身心苦難,習慣不去計較」;「苦增上緣,成就生存力量」。有人問大師一生有過什麼困難?他說;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的心態因應而順其自然。大師說他一生應可用這十二字來表述;「生於憂患、長於困難、喜悅一生」。他感謝憂患為伍,苦難臨身,喜悅一生,是最大的心願。他將佛法、歡喜、佈滿人間,用慈和淨化社會,把惡劣地環境、紛擾的人事轉為淨土,讓人人都能彼此尊重,共存共榮。 我雖沒有大師的憂患、苦難多,然我民國30年出生新加坡,幼時跟父母「跑日本」歷經烽煙戰亂逃難的苦難,生命朝不保夕。七歲返故鄉金門,剛上小學,就遇上國共戰爭,38年古寧頭大戰、43年「93砲戰」期間,生活諸多憂患,47年又碰上「823金門砲戰」,十五歲就離鄉背井,流浪到台灣就學,飽受生活、學業、思親之苦,在一切迷惘無助、萬般無奈地流亡生涯中煎熬,誠如大師所說;「苦增上緣,成就生存力量」,我堅忍過來,因禍得福,能夠遠離戰爭迫害,赴台安定上學,能在台繼續升學,而成就今日我的一切,我真要感恩一切無常,自己也要喜悅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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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遊墾丁
今年的端午三天連假,為了一圓結婚三十年前未完成的蜜月旅行行程,特別安排了一趟墾丁之旅,記得民國七十八年元旦結婚之後,就安排了一趟四天三夜的蜜月旅行,在台中公園的旅館住一晚,然後搭公路局的巴士到溪頭森林遊樂區,在溪頭的雲頂山莊住了一晚,當晚在飯店的餐廳用餐時巧遇大學同班同學顏素卿也和夫婿一起去蜜月旅行,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彷彿在夢中,沒想到前一陣聽聞顏同學已雲遊西天,真令人感嘆人生無常!當時台中到溪頭的交通,是搭公路局的車子,山路蜿蜒曲折,內子受不了車況的顛簸,一路嘔吐到底,回程還是一樣慘狀。後來原已預定的墾丁凱撒飯店兩天一夜的行程只得取消,提早打道回府,返回台北再回金門,留下未完成的蜜月之旅。 今年元旦連假慶祝結婚三十年,本來已預定好機票和旅館,打算補償當年未完成的蜜月之旅;不巧家父於去年底跌倒,後送至台手術後,需要術後的照顧,而擔任警察工作的侄子,排假也巧與我的假期衝突,又調動不易,只得割捨讓他先赴台與妻女團聚,而我的再遊墾丁計畫最終延至端午連假才實現。 屏東在南台灣,交通可不像台北那麼方便,為了節省車程時間,再加一點冒險的衝動,我租了二天的車子,第一天從和運租車高雄博愛站,開到鳳山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有機會見識到是全球最大單一屋頂綜合劇院,是臺灣規模最大的文化硬體建設,也是南臺灣唯一一座國家級表演藝術場館,更看到演奏型鋼琴放在藝術中心中庭廣場,讓人可以即興彈奏,使人覺得音樂離生活近了很多,而其燈光和夜景也很璀璨美麗。 第二天九點半早餐後就靠著車上的導航,一路開到墾丁大街;由於下午二點約好龍坑生態保護區的導覽,深怕趕不及,而這時的墾丁大街由於連假街上早已車水馬龍,遊客如織,而且路邊停車一位難求,隨便停又怕吃罰單,後來總算找到了一處公共停車場,才停好車安心去吃一頓午餐。下午的龍坑生態保護區的導覽,是由當地國境之南的生態文化發展協會的志工解說員負責導覽,二小時的導覽,對當地生態環境介紹專業而深入,如數家珍,解說生動詳盡,雖然是一個人150元費用的導覽,讓人覺得值回票價。參觀完龍坑保護區,發現鵝鸞鼻燈塔就在附近,於是就驅車前往重溫舊夢,拍了不少美照。但發現過去是免費參觀的景點,現在一張門票要六十元,相較於金門的景點都是免費參觀,我覺得價格雖然無法決定價值,但是價值還是需要有價格,否則免費常讓人覺得沒價值。 晚上回到墾丁大街的海洋之星民宿,民宿女主人很親切也提供了一位難求的停車位,這時想到墾丁大街吃頓晚餐發現已變成像逢甲和六合夜市般的人聲沸騰,想要找個位置坐下來享受美食都很難,只得隨興買些看起來不錯的燒烤食物和飲品,帶回民宿享用,看著墾丁大街的人潮,一點也不覺得台灣的經濟不景氣,兩天一夜的再臨墾丁,似乎嗅到了一點台灣經濟復甦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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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帶不走沉潛的時光
夏天如此豐滿,我在豔陽之下兜兜轉轉。天空藍得純淨、藍而高遠,使勁看也看不到邊際,驀然覺得這片天像深不可測的大海,溢滿逍遙自在,內心的無奈和迷惘不像之前那麼大,我忘記時間是以怎麼樣的方式流轉,不在乎世界正以什麼樣的方式變動,委靡的精神頓時有了支撐,揚起一抹歡暢的熱情。 金廈海域泳渡大賽即將到來,我來到烈嶼的雙口海灘預察,想像參賽者張揚的心情比盛夏還懾人,泳者們紛紛躍入水中,湧湧前進對岸的廈門椰風寨海灘,以自信的氣度丈量兩岸之間的寬度與深度。 海面波光粼粼,雙口海灘曾經埋有無數的地雷,插滿層層的軌條砦,每顆沙粒都充滿敵意,讓人驚心動魄;對岸椰風寨上的「一國兩制統一中國」標語,目視可見,當戰爭不是唯一手段,觸目的標語不再扮演警示作用,日漸透明下去,慢慢看不見它了。 泳渡之外另有搶灘料羅灣海上長泳,從料羅灣八二據點出發,挑戰約二千四百公尺的距離,亦是經典賽事。島嶼生活培育了我,並成為我寫作的源泉和夢想的桃花源,但是沒有機會體現海泳,因為小時候溺過水,在暗啞的水中掙扎的恐懼,以及嘴巴和鼻孔灌進水份的腥濕,現在想起來肺葉仍會微微發疼。再加上,冗忙的工作讓我一再錯過報名,日子迅速匆忙地掠過,連短暫的瞌睡都容不下。 最難受的是說起料羅、海灣、深水港口等議題,心頭就出現一道折痕,不禁憶起在臺灣唸書時,每次回鄉擠登陸艇的窘況,如綁在身上的枷鎖,越來越沉重,看上去好像掛在那裡千秋萬代似的,鏽跡斑斑,發出一股歲月的黴味。我天真希望這股悲酸能隨著波浪喧嘩載浮載沉,繼而飄逝,杳無跡痕。 靜下心來,鬱結隨之打開,小小的心臟變成一隻鳥撲棱躍出來,展翅飛翔。 天光漸漸隱去,我從九宮碼頭乘船返回水頭。心寬了視野就大了,我望見水頭碼頭的西南方有座紅白相間的大煙囪,那是浯島最大的發電廠--塔山電廠,供應亮光,讓人們可以觸視黑暗中的牽掛,本來黯淡稀薄的生活與記憶,開始疊加在一起,變得既堅強又亮眼。視線再往下,濱海處有兩塊巨石,貌似海龜,一塊憑山做入海狀,另一塊由海中露出做登陸狀,鄉間俗稱「下水龜」和「上水龜」。海上蒼茫又遼闊,不知從哪裡來,不知要到哪裡去,讓人覺得一切在大海面前,只不過是卑微的塵埃。 堅定清朗的信念讓我放下內心的拘束,不再視港口或海灣的波濤為畏途,不轉身躲避海風的逆襲。船身隨著海水晃動,每一朵浪花都在跳舞,我頂著陽光燦爛的身影,思緒有了溫度。 此刻,海上望龜(歸),有來路,又讓人看不到來路;有去處,又讓人找不著去處。面對這樣的景致,專注觀看與欣賞,持久之後,自我與風景融合在一起,在旁人看來彷彿我構成了風景的一部分,其實是風景變化成我的一部分。 夕陽從指尖溜過,鑿過的光陰完好如初,我想像下水龜懷有起義拚搏的精神,希望命運被改變,像一棵草、一片樹葉,隨風千里,飄流到陌生地方,能盛載天空與大地;而上水龜則攤開風雨的恩怨,救不起內心的苦澀,紅塵渡口熙熙攘攘,只求天涯歸來褪去華麗,靜看辰光過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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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精靈
6月7日金門日報刊載著有關「栗喉蜂虎」的訊息,在慈湖三角堡從6月8日至7月14日每周六上午8~12時委託野鳥協會辦理生態解說活動,我們於是決定前往參加,八點到達後卻找不到其他人,原來是自由參觀,不是如我所想的正式課程。 我們是少數人中的二個人,也因為人少才可以自由的、靜靜的透過望遠鏡欣賞牠們的一舉一動,一隻、二隻、三隻、四隻,當同一個鏡頭裡出現四隻栗喉蜂虎的時候,我們都好興奮,本來只是看,加上解說,後來又來了一位高手,他教我們透過望遠鏡的鏡頭用手機捕捉牠們的畫面,可以帶回去做紀念,於是我們玩起這樣的照相,好不容易鏡頭裡出現了四隻,但手機挪來挪去,沒想到最後照到的只有樹枝,我的拍照技巧真的有待加強。 「栗喉蜂虎」是金門極具特色的夏候鳥,我們也叫牠「夏日精靈」,每年四月都會分批飛來金門挖洞築巢,繁衍後代,為增加牠們的營巢空間,金門國家公園自100年起在慈湖三角堡附近進行了棲地復育,結合當地戰役景觀,營造另一個環境教育的場所。回想起之前「夏日追風」生態影片首映會上滿滿的人,透過長期的觀察紀實,實屬難得。 每年的4、5月,總會有2、3000隻色彩鮮艷、叫聲嘹亮的嬌客翩然飛抵金門,牠們就是有栗色喉部、藍綠色身軀的夏候鳥-栗喉蜂虎。牠們在土坡上挖洞、繁殖,國家公園管理處自91年起開始對牠們進行生殖生態研究,發現牠們有合作生殖、集體驅敵的行為,也以人為的方式營造及整理坡面,讓牠們能安心的完成一次次生命的延續,年復一年。 有研究資料顯示:這群夏候鳥在8、9月離開金門之後,分別飛到印尼巨港區、越南胡志明市南部、印尼南加里曼丹省以及柬埔寨等地度冬,直到隔年4月再度啟程飛來金門,好有趣、好特別的候鳥,希望年年如此,讓我們知道牠們喜歡來金門、也不會忘了來金門,我;還記得曾經在金門日報上看過「藍喉蜂虎」出現在金門的消息,懷疑牠是跟錯隊了。 遊覽車載來了一批遊客,望遠鏡換人用,我們於是打道回府。久久來一次三角堡,竟然連碰了三次壁,後來才找到上去的路,觀看了飛來飛去的栗喉蜂虎後,再下樓看了一會兒介紹資料,離開三角堡前還照了一下「大喇叭」,那是之前碉堡藝術館開展時「沈遠」的作品,有其時代意義。 最近,每天早上都被遠的、近的、各種不同的鳥鳴聲叫醒,我想這其中肯定有麻雀、燕子,但也有可能是白頭翁、環頸雉,可能是「孔雀」嗎?也許有吧!有人也愛「戴勝」,不管是什麼樣的叫聲,這些都是大自然的聲音,表示我們四周圍的環境對牠們是友善的,雖然有時真的有些吵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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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嶼海外移民的另一個家園:砂拉越林夢
作為一個僑鄉,過去我們比較熟悉的是烈嶼海外移民集中在汶萊、新加坡。但是,其實還有一個小鎮,南渡遷徙而來的烈嶼人聚族而居,經過幾代人的發展,在海外落地生根、開枝散葉,並有卓越的鄉僑被封為天猛公、甲必丹等封銜。這個地方就是林夢(Limbang)。 林夢是東馬、北砂拉越林夢省的首府,位於林夢河畔。林夢省的西邊是西汶萊,東邊是沙巴,南邊是美里,而中間則是汶萊的淡武廊,位於林夢省北邊的林夢鎮是一座幾乎被汶萊包圍的邊境城鎮,面積3,978平方公里,截至2018年為止人口有45,532人,種族相當多元,以馬來族(Malay)、伊班族(Iban)、華族、比薩揚族(Bisaya)為主。其中,馬來族佔31.3%、伊班族佔30.4%、華族16.0%、比薩揚族13.1%。不同於汶萊是以馬來族為主,林夢的馬來族雖仍為最大族群,但僅有31.3%,並非絕對多數,多元種族及其融合是林夢非常顯著的文化特徵。 同時,也因為林夢省地理條件的特殊性,這裡擁有四處對外邊境關口,包括:三處汶萊/砂拉越的邊界關口和一處砂拉越/沙巴邊界關卡。也因為如此,使得林夢與汶萊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的關係相當密切,從18世紀後半葉起,以福建漳泉為主的華人落腳於此,其中也包括來自金門烈嶼的移民。現在汶萊、林夢兩地可為一日生活圈,同時因為汶萊伊斯蘭教十分嚴格,全國禁酒,幾乎沒有夜生活可言;而大馬雖然也是穆斯林為主,但仍是一個宗教自由的世俗國家,是故汶萊華人經常駕車到物價相對便宜的林夢消費、購物、甚至飲酒。汶萊與林夢兩地華人的商業、婚姻等網絡更是相當密切。 有關於林夢歷史發展的中文、英文、馬來文文獻不多。根據汶萊大學伊斯邁爾(Haji AwangNordin Ismail)的研究,在19世紀中期以前,砂拉越是屬於汶萊王國的版圖。到了1884年,由於英國、汶萊對於砂拉越擴張下所需經費增多,汶萊對林夢徵收了高稅率,並導致居民發生叛亂。蘇丹哈希姆(PengiranTemanggongPengiranAnakHashim)最初尋求布洛克(Rajah Charles Brooke)的幫助,但未能結束叛亂,隨後他求助於納閩的代理英國皇家領事,叛亂才被鎮壓。1890年3月17日,布洛克宣布林夢為砂拉越王國的一部分。 華人在此地的移墾與布洛克有關。他為了要全面發展砂拉越的經濟,於是在古晉委派拿督阿邦.哈志.莫西迪(DatoAbang Haji Morshidi)全權負責規劃林夢發展事宜。於是,莫西迪挑選了富冒險精神的7位福建漳泉屬華人,包括張龍汝、張西長、林七老、林湖■、周鶴、王成勇、吳長蛟等,落腳仍屬荒煙之地的林夢。到了19世紀初,因遷徙來林夢落戶的漳泉人已佔多數華人人口,為了培育後代,他們開始創辦中華學校,同時也建設大伯公廟及開闢塚地為移民在當地安身立命的信仰、百年大事,提供服務與照顧。 林夢以福建方言群為主的華人社會,於1938年成立了一個名為「林夢合作社」的民間組織(後更名為林夢華僑俱樂部、林夢中華俱樂部)。二次大戰後,林夢華人社會方言群的組成發生改變,在原本以漳泉邑為主福建幫之外,開始有福州語系的移民遷入,並組織一些宗鄉會館。為了照顧福建幫鄉親的利益,1978年,「林夢福建公會」向砂拉越社團註冊官成功申請註冊,並成為合法團體。現任(2017-19)林夢福建會館的會長林兼慶、副會長洪益民,俱為祖籍烈嶼的移民後裔。林夢福建會館可謂當地最具影響力的華人社團之一。還有許多烈嶼鄉親,如天猛公洪景仕、林夢中華商會會長林水清、甲必丹陳慶源、甲必丹蔡天賜等,他們事業有成,也是熱心公益的慈善家及華人社會的領袖。他們的事蹟,值得我們研究與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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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有色彩
民國102年春,因為師鐸獎得赴東歐參訪,記得到德國某一所中學參觀,印入眼簾的就是校園色彩很豐富,他們在校舍上應用不同顏色區別不同空間,透過不同的漆飾,表現各種空間的屬性,比如教室是一個顏色、走廊通道是一個顏色、教師辦公室與專科教室又是另一個顏色,多種色彩,讓校園看起來很活潑有變化,透過顏色的引導,感覺有一定的規律,這應該也算是顏色管理的一環。 今年我校得到教育處同意編列一筆預算,經過縣府發包中心的公開招標,把已經有22年左右未曾再漆飾的校園,大大小小的建築體,都換了新妝。 來自高雄的廠商李和夏老闆,配合學校的需求,不影響師生上課的情緒,派遣了很多位漆工,不停地刷飾,甚至連過年都在金門過,李老闆購買簡易炊具與食材,讓員工在他鄉吃年夜飯,是一種難受,但感覺他們好像也自得其樂在其中。 經過這次的塗裝,學校除了一片美麗,勵學樓各樓層都有不同色彩,教室內的前後壁面都塗上不同色彩,有變化又不失混亂,有區別又有一致性。 戶外空間的漆飾,值得記錄的有四處。 其一是警衛門樓,為配合我校是海洋教育中心學校,因此在壁面選擇了鱟、海蚵、泛舟及金門望廈門等四個主題,在大門入口側面,也算是視線的焦點。 其二是圖書館後方,原是一大片水泥牆面,暗淡無色,我們選擇了學區內的城隍廟會、水頭古厝、翟山坑道、文台古塔、浯江夕照、邱母節孝坊、風獅爺等,畫成之後,如今我們從圖書館望出去,竟然有許多框景,化冰冷的灰牆為彩布,美不勝收。 其三是勵學樓左右兩側通往地下室的斜坡道,我們在牆面上畫出交通安全、全民國防、性別平等、健康促進四大主題,充分填充了20年來的空白,可愛有趣的畫面,除了呼應教育上的一些重大議題,也美化了教學情境。 其四是戰地政務年代的碉堡,50年代曾充當烏坵學生的宿舍,如今我們把外壁恢復了迷彩裝,心想今年學校的55周年大慶,我們有計劃要召集曾就讀本校的烏坵學生回母校,讓他們回憶當年唸國中的時光。 經過這次整裝,城中充滿了亮麗,重大議題以及校本課程,都假借這些情境佈置,讓師生能夠感受到教育的趨勢以及培養學生的美感素養。 這些漆畫的素材有來自學生的創意,有老師的構圖設計,有本人提供的實景照片,並引導畫師實地觀察,感受氣氛,才抓得住畫面的精神。 但由於高度的問題,以及大幅畫面,無法讓學生登梯創作,因此李董聘請來自嘉義的林當權畫師來操作,林畫師畫工細膩、技術高超,其作品遍布台灣許多縣市及離島,他傳神的把地區的公揹婆、蜈蚣座等畫面,活靈活現的表現出來,讓人讚不絕口。 完成這次校園的漆飾,是許多同仁費心用心的結果,感謝振漢的預算編列、感謝清曜、秀霞的發包協調,感謝文華的電腦構圖、感謝佳莉和鴻文的空間設計,還有眾多同仁的協力,是以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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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流光
尋常的夜晚。 此刻,我坐在敦化南路一段的咖啡廳。落地窗內,來客寥寥,人聲嘈嘈。落地窗外,正面對著忠孝東路四段。左前方是年初歇業的江浙餐廳永福樓原址,內部一片漆黑。在周邊燈光的映射下,外牆「永福樓」、「囍慶.宴會.飲茶.宵夜.午茶.外燴」的字樣仍隱約可見。22年前,創作過(情人的眼淚)等上千首歌曲的一代詞人陳蝶衣,偕同與金嗓子周璇齊名的銀嗓子姚莉獲僑委會頒贈二等華光獎章,專程來台受獎,並與諸多資深藝人在此歡聚。13年前,我在這裡舉行文定喜宴,玉芬、雨村來了,明遼舅舅也來了,對金門人際關係脈絡向來嗅覺敏銳的樹清,因著這場宴會,寫就(黃玉芬:典藏芬芳的情書)、(徐雨村:赴加攻讀人類學博士)二則藝文吉光片羽,以及後來的(李明遼:力爭上游活出精采)鄉訊人物介紹。 相隔約莫一、二百公尺,座落在忠孝東路、敦化南路口商業大樓內的昱廚海鮮餐廳,燈火通明。2012年,李錫奇老師榮獲中華民國第16屆國家文藝獎,曾在此設席宴客。我看到當年李老師的意氣風發,也見識了他的交遊廣闊、熱情好客。 我是在2005年初識李老師的。 爾後因為協助處理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行政事宜,與李老師、古月師母有較多接觸。這些年來,從《金門鄉訊人物誌》套書出版、《島嶼食事:金門人.金門菜》《時光露穗.浯島紅高粱》合輯的發表,或是《金門文藝》隆重復刊,到「金門旅外藝文學會」成立,李老師與師母都給予莫大的支持與鼓勵。 我是在2016年,國立歷史博物館「本位.色焰──李錫奇八十回顧展」之後,察覺到李老師的眼神有些許不同。 他的步伐漸漸緩慢而沉重,他的話語逐次減少而趨近靜默,他的記憶或錯置而混淆,精神或渙散而無法集中。李老師越來越少在公開場合露面。後來我知道了,那是帕金森氏症在李老師身上作怪。他距離他的本位越來越遠,卻也越來越接近。 與李老師的最後一面,是在2019年1月26日,李老師位於光復南路的家中。看到他老人家居家日常生活,一面在客廳高舉雙手來回走動勤做著復健,一面唸唸叨叨著要回金門。古月師母在一旁頻頻提醒:「你才剛回去過金門的呀!」 那是2019年元月中旬,李老師在古月師母的陪伴下,回到金門,除了回古寧頭老家拜訪眾多親友,並與大地原生家庭的吳家兄弟相認,老淚縱橫的畫面,看得令人動容。 2019年3月22日晚間七時許,李老師因為腦幹爆血,病逝於台北醫學大學附設醫院。距離他與吳家兄弟相認的日子,僅僅二個月。 李老師生命中的最後流光,與春波靠近一些。 我想像他生命中的黑,終於化成熱騰騰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