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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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用經濟
金門繼共用單車後,又有業者投入「共用租賃電動小客車」業務,提供綠色創新且便捷的運輸服務,可見對打造金門低碳島充滿了信心。對使用者而言,有多元的交通載具可供選擇絕對是好事一樁,特別是在相對悠散的金門,這樣的趨勢與進步,更帶著喜悅與感恩。 根據維基百科的定義,產業是指一個經濟體中,有效運用資金與勞力從事生產經濟物品(不論是物品還是服務)的各種行業。共享經濟,又稱租賃經濟,是一種共用人力與資源的社會運作方式,它包括不同個人與組織對商品和服務的創造、生產、分配、交易和消費的共用。實際上,要論共享產業,許多國家及地方已經發得相對成熟,特別是大陸在行動支付日趨成熟的基礎上,便提供了共享產業樣態的無限可能;可想見的,未來還可能出現共用住宅、共用管家,以及各式各樣的共用性的服務。共用服務的立基點在互補有無,以及剩餘資源的效益化運用;就像農業時代,各家出點自耕自做的農作與菜餚,就能組成一桌美味,讓更多的人享受到美好、多元的滋味,而這樣的概念發展開來,雖然「人情」可能變為冷冰冰的機器,但道理和方式卻是相通的。共享或許還蘊含有以小博大、以少贏多、貪便宜的概念,但與其因閒置而浪費,共用反而能創新價值,促進經濟與社會發展。 理是這個理,但整體而言,是否便利便形同冰冷,卻也未必。號稱比鄰居更貼心、更方便的便利商店,便開啟了台灣新的產業傳奇;其看似一切規制化的商業運作,實際上,亦在訴求同理心、為消費者設想的理念,只要凡事走在消費需求之前,便利模式便不會被淘汰。但這樣的模式也不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例如店員的十八般武藝終究有個上限,消費創新與需求,卻是無止境的;再者,台灣的消費群體買帳,不見得他地客群也如是這般,大陸消費者就更傾向送貨、送服務到府的樣態,而這似乎更符合共用經濟的原型。 台灣號稱最美的風景是「人」。人,有好有壞,有各種需求及樣態,就不會是一個規制或標準能滿足與期待的,共用其實只是營造一個相對安全性、合理性的框架,有需要的人再依其所求往內填充,填充出來什麼結果,姑且不論,但至少其間缺不了人的鏈結;有人就有情感,就有選擇,而選擇又通常依附於情感。金門的共用經濟其實也可以很簡單,就是建構平臺與資源串接;民間不缺優秀的導覽人才、說故事高手,縱然沒有證照加持,亦不妨礙他們成為最美的風景裡的重要組成,但似乎我們狹隘了規模性與產業化的定義,忽略了「客製化」才是最好的賣點與唯一的選擇;關鍵僅在於我們訴求何種連結,以及何種連結可以真實打動消費者的心。 金門必須走自己的特色之路。推動綠能與無碳島政策是金門的大方向,電動共用汽車可融合金門綠化60年的「海上公園」人文特色景觀,並連結本地觀光、飯店、民宿與企業,在「出行無礙、暢通健康」的條件下,提供綠色創新且便捷的運輸服務。道理淺顯易懂,但真要操作起來,便不獨是商業手段與模式而已;或許,我們也可以更開闊的思考「最美風景」應該呈現的內涵與意義,開創專屬金門的共用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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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林燿德讀詩的夜
直到現在,仍有不少朋友跟我談起林燿德。崛起八○年代,卻在九○年代殞落的巨星。林過世時,我們的時代剛有傳真機、答錄機,數位與網路還在蹣跚路上。林曾對科技沁染生活,又論又寫,我很好奇,若他在世,會怎麼詮釋我們的當下? 八○年代末,林燿德擔任中國青年寫作協會秘書長,多次舉辦文藝營活動。誰是理事長呢?很可能是司馬中原,或者鄭明娳?我多次在辦公室見他們閒談,誰也無法想到十年後,我成為《幼獅文藝》主編,雜誌由中國青年協作協會於五○年代創辦,後為專業管理,創辦「幼獅公司」。更難預料的是三十年後,我寫下〈栽〉,一篇詩與散文合體的散文,紀念我即將告別的編輯生涯。 世道難說。我年少時只知道含蓄。或者說,不得不含蓄,因為胸無點墨,沒有自豪出示的一字一句。有一位至今還聯繫的謝姓朋友,是營隊的收穫,就讀輔大,貌似港星莫少聰,他的打扮要嘛西裝筆挺、要嘛拖鞋半長褲,每一種都文青。他的微笑常註寫著,「被我迷倒,是你家的事……」他曾任電視台主播,至今仍在媒體業笑著他十分惹嫌的帥氣笑容。 我跟林燿德的交誼是在營隊開始的。林積極拉攏新世代,態度非常曹操,「寧可拉錯一人,不可少拉一個」,在林燿德全面的、博愛的態度下,我得以接近協會,認識司馬中原、林水福、張啟疆、丘秀芷等藝文前輩,而我後來能夠順利主編《幼獅文藝》,極可能與當時的幼獅公司總經理馬大成,擔任協會理監事有關,他未必知道我寫什麼,但一起聚會,共餐一席,日後看見我的名字出現在主編推薦名單上,或許曾經啊地一聲,「這個人,我見過哪!」 參加中國青年寫作協會活動時,我已是「資深文藝營學員」。資深與否該與參加次數無關,而在文學的浸養是否已經發酵,未必成為佳釀,至少也能成醋、成醬?我沒那股自信,在文字與他人面前,總感到羞愧。 還有一位難忘的前輩是詩人杜文靖。他住新莊,與台北縣文化局較熟,於汐止、世新會館等辦理營隊。我多次帶領孩子同往。他三、四歲以及五、六歲的孩子,不來聽講,而在台下等我下課。我在講台上,常得分神看台下,看孩子是睡著、醒著,玩著甚麼、畫著什麼,有工作人員陪或者沒有,一連好幾年,北台灣文藝營是我孩子的年度盛會。我改稱杜文靖為杜大哥或「杜老爺」,而不拘泥地喊「杜老師」。這個稱謂看似簡單,著實熬了十來年。 二○一六年六月,我離開編輯工作,更常跑營隊,擔任講師,但我總會想起自己的青澀。文藝營的夜晚,林燿德、杜文靖常帶領學員讀詩,我總有逃不掉的時候。該我讀詩了,我戰戰兢兢地讀。而今回想,咬音失準、讀錯字句都無所謂的,誰能說失準了、讀錯了,不是另一種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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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思與祝福
金門文化底蘊深厚,這句話大家耳熟能詳,到底深厚在那裡?我常默思行想,一直想得出一個解答,說出一個所以然來,不能人云亦云。 如果說金門出了四十四位進士,自古文風鼎盛,大家都引以為傲,以之證明金門文化底蘊深厚,這樣的說法似乎無可辯駁。可是我有另外的看法,這些士子只為了功名利祿,自為者多,為人者少,而且他們多數遊宦在外,對於本土文化作過甚麼貢獻不得而知。 我覺得金門文化底蘊在民間的禮樂文化,那是長期浸潤之漸,成為庶民文化的一部份,而為生活的綱常,道德的權衡;根植於人心,成為居家的準繩,教育的指針,行為的規範。每次到鄉下去,我都特別品讀閩南式古厝的對聯,覺得津津有味。試想金門若沒有這些古厝,若沒有這些聯對,金門的文化底蘊從何去找尋呢? 對於這樣的文化,有些人可能習焉而不察,不知道加以珍惜,整修的時候不能修舊如舊,反而破壞掉了。為甚麼會這樣子呢?我歸因於產生文化的裂縫,現代的人儒化日益淺薄,可能沒有古人的文化素養了。 年前回去金門,書法學會為慶祝成立二十周年,推動書法下鄉,理事長吳宗陵帶人到多年國小教學童寫甲骨文書法,承他好意邀我與內人邱英美去參觀。我心中暗想這有甚麼好看的呢?不教小朋友正規的楷書,特意教甲骨文書法,是不是有意譁眾取寵? 我在教室看小朋友寫書法,他們隨手一勾勒,居然有板有眼有模有樣,寫甲骨文比寫楷書,從當場的互動與氛圍觀察,小朋友比較快樂,因為他們感覺很新鮮,在遊戲中學習,自然趣味橫生。 這樣的教育方式,如能讓一部份小朋友對書法不知不覺產生興趣,達到扎根的效果,那就功莫大焉,也是書法學會的目的。其實文化需要自小涵濡,讓其悠遊自得,日深月久自然的傳承。因此說了一丈,不如行之一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不二法門。 我常想中國歷代的科舉,不知出了多少舉人多少進士?不知多少狀元多少榜眼多少探花?他們的人名幾個人還識得?他們的鴻文幾篇留傳下來幾個人讀過?反而是那些藝師與藝匠讀書不多,但是他們傳世的作品,成為灼灼其華的中華文化寶藏,每次參觀古文物展覽,我心中感慨良多。 金門的庶民文化,我也是這樣看,金門出了四十四位進士,他們有甚麼傳世文章?有幾個人讀過?但是他們成為金門的指標人物,那些藝師藝匠沒讀過幾天書,但是他們表現在閩南式的建築藝術,卻成為金門文化的精粹;那些寒儒留下的屏句聯對,也成為金門文化的沃壤。每次到鄉下去,抬頭一看,很多不甚了了,讓我愧為讀過書的人。 有一次到烈嶼上庫秀才厝,看額題「其儀不忒」,我那時還沒讀詩經,揣摩了很久;到水頭的僑鄉文化館,門聯上聯寫著「美奐美輪」,下聯寫著「肯堂肯構」,我不是中文系,自小也沒讀過幼學瓊林,又把我難住。每次經過水頭阿圖的洋樓,門口的下聯寫著「金墩間氣鐘」,我常想那一個高明可以教教我? 金門民間這麼多對聯,不僅辭意高古,而且書法也有可觀,再不保留下來恐怕會被時間湮沒。因此,書法學會如在做文化扎根工作的同時,倘能下鄉地毯式的搜索,有系統的整理這些先民的文化遺產,就會像他的紀念瓷品所期許的造「百福」。 「培心田禮耕義種,寬眼界德本道根」,這是林馬騰先生上林老家洋樓的門聯,謹以此為金門書法學會成立二十周年誌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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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這個政黨」的本性
民進黨二度執政,行政權、立法權一把抓,一黨獨大,儼如「一黨專政」。站在統治者的高台上,已然拋棄了自己創黨的理想和民主信仰的核心價值(或者奪權才是它的本質?)成為毀憲亂政的怪獸。以「多數暴力」遂行「橫柴入灶」的惡劣行徑,罄竹難書,最新的例子是「新黨四青年案」及「婦聯會案」,其粗暴情狀較諸他們當初所批判的「威權體制」還不如,這是一個非常諷刺的時空與價值的錯亂,無怪乎小英的民調一蹶不振,怎不令人感嘆! 面對如此橫行霸道、傲慢又高高在上的「這個政府」,我們看到「表決、表決、再表決到自己滿意」的情況;也看到在質詢台上哈哈哈三聲長笑,視國會如無物的那個自稱一百分的國防部長;綠朝當中,如此囂張態度的官員或民代,族繁不及備載。於是乎,風行草偃,上行下效,連事務官層級的役政署長林國演在成功嶺,對崗哨衛兵惡言相向,駕駛也「狐假虎威」的說「衛兵吃狗屎」,誠如媒體人李艷秋說的「當官員囂張成為政風」,而這樣囂張政風的源頭,始自於傲慢且好鬥的民進黨高層。 事實上,民進黨人的囂張本性非始於今日。筆者於民國八十年代初期,任職師級政戰主任階段,因所屬單位演訓時,砲車故障停放於馬路邊待援,按規定設置警告標誌,不意遭某民女騎機車撞上,致其臉部輕微擦傷及牙齒數顆受損,初步和解談不成,經送「臺灣省車輛事故鑑定委員會」鑑定,結果裁定:對方七分責任、我方三分,因對方過失為多,我方想說自認倒楣,就負責其醫藥費結案,惟對方竟然獅子大開口,並找來民進黨籍民代壯其聲勢〈在那個年代很管用,因為他們敢鬧又敢拗,吃定軍方都怕事〉,偏偏碰上我這個「槓子頭」,只論是非對錯與道理,管他什麼議員不議員,民代本事不小,透過我的上級施壓,我還是堅持立場,不苟且因循,並希望他們循法律途徑解決,案子最後無疾而終。惟事後得知,上級單位為了息事寧人,專案簽了一筆錢,銷案了事,聽了讓人扼腕不已! 在前述師級單位任職期間,曾經歷不少民意代表關說照顧充員兵的事;遇過某立委來電,口氣不佳又語帶恐嚇地說「聽說你們單位老兵欺侮新兵的事件頻傳等云。」然後說,有個朋友的小孩新到我部所屬某單位,指明要把他調到某某連去當什麼職務,聽得我火冒三丈,回他說,委員你好大,下官怕怕,但礙難照辦,最好找國防部長下個命令,我們比較好辦事;後來那個兵當然沒調成,我則被上級長官說對委員講話不禮貌。如今時移勢轉,此君已是某部會的政務次長;所以,類似內政部役政署長駕駛「狐假虎威」的情事,在民進黨人來說,能算是什麼大事呢? 從政黨本性來說,可以看出「這個政府」在「這個政黨」的掌控之下,是怎麼一副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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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有血淚的生命記憶
近日赴廈門,在SM城市廣場中庭遇到一場小型的閱讀饗宴,來自海峽兩岸書籍設計邀請賽暨兩岸最美書展,精心推出不同面向風格的書籍,代表當代人對精神糧食的品味與追求時尚,給予作者個人無限的伸展舞台,也經過書籍創意設計及包裝,大大增加閱讀視覺的想像空間。 隨著社會人文環境的迅速變遷,重新回顧歷史的審視,在大陸的出版界已經形成一股風潮,自傳式的回憶書寫更能深入內裡,引發人道關懷的探討。展場閱讀中國著名的文學家、語言學家、國學家、佛學家、教育家和社會活動家等跨域名銜的季羨林書籍頗有感觸,季羨林(1911-2009)中國山東省聊城市臨清人,歷任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委員、聊城大學名譽校長、北京大學副校長、中國社會科學院南亞研究所所長,為北京大學的終身教授。他在晚年將親自經歷過文化大革命的不幸遭遇,以幽默甚至調侃的筆調寫出時代的紀實文章,整理出版《季羨林自選集.牛棚雜憶》在推薦序言介紹:「不同於大量的傷痕文學作品,作者從中仍然保留了自我,那些閱讀的時光,如同暗夜中的星光,點亮了作者的道路。」 他出書的目的就是希望總結教訓和經驗,讓更多經歷過的人出來說話,讓更多知情者出來說話,不要讓歷史的悲劇重演。季羨林的自我表述語重心長,他說:「這一本小書是用血換來的,是和淚寫成的。我能夠活著把它寫出來,是我畢生的最大幸福,是我留給後代的最佳禮品。願他帶著我的祝福走向人間吧!它帶去的不是仇恨和報復,而是一面鏡子,從中可以照見惡和善,醜和美,照見絕望和希望,他帶去的是對我們偉大祖國和人民的一片赤誠。」 回想為找尋整理兩岸的文史資料,也從海外的金門人接觸訪談,試圖來恢復昔日的一些社會歷史風貌,奔走一衣帶水的金廈之間已經二十多年,成為文化的擺渡人。曾經遇見旅居印尼華僑李金昌老先生,他的自傳式著作《金門憶昔》成為日本人占據金門犯下罪行最有力的控訴。老先生為還原歷史的真相,重新返回當年日軍強徵馬伕走過的路線,同時拜訪僅存生還的難友,完整寫出整個事件始末。我也看過他與童年玩伴詢問回憶的往來書信,2001年底他返鄉發起建造「日軍強徵金門馬伕殉難紀念碑」及「馬伕碑淚」,提醒鄉親不能忘記這段家鄉劫難的血淚史。印象深刻是第一次見面,他描述當時悲慘情景,隱忍心口傷痛說出的那句話:「這條命活下來,是撿到的!」 季羨林書籍觸發的聯想,擁有寬容的心胸,坦然面對歷史社會的動盪,才能書寫出有血有淚的生命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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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往談今金門宴
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炮戰,十月七日戰火稍歇,政府下令學生及老弱婦孺撤退,家人攜我倉皇赴台,船抵高雄,於大同國校暫棲。數日後,搭火車轉往北市晉江街租屋居往,半載遷到中和積穗自購平房,平房每逢颱風必淹水,之後,又徙往地勢較高之太武山莊。 在這段避禍的歲月,周遭親友,大多困窮,清貧過日子,衣食只求溫飽,番薯、地瓜簽為主食,白米粒粒可數。家中自飼雞鴨後,補冬及過節,葷食增多。父親留駐戰地工作,收入有限,幸賴慈母巧手烹飪,窮中變花樣,填飽眾多子女饑腸。彼時,年少不懂事,常挑食,不吃魚腥,營養不良,身材瘦小。 記憶中,首次到飯店吃大餐,殆是民國五十一、二年間,表哥莊友清新婚,新房設在中和舍下,他在台北市中山北路國賓大飯店辦了二桌酒席,請我們全家與宴,我第一次吃到「生菜包蝦鬆」、「鳳梨櫻桃布丁」。 民國五十六年秋天,我由台乘運補艦返鄉讀城中,與父兄住在金城模範街縣府宿舍(位在模範街21、23號二樓),三餐搭縣府伙食團,樓下即餐廳。每天,廚房的師傅打妥兩人份菜餚,我與二哥在另桌進食。秋去冬來,某日放學回住處,行經餐廳,見廚師在各桌準備火鍋,各式丸子、肉片、粉絲、大白菜、豆腐,看得我饑腸轆轆,那天晚餐,是我的火鍋初體驗。不久,初一陳榮華導師婚宴設在模範街的清香飯店,父親帶我前往祝賀,首次嘗到金門的酒席菜餚。冬至晚上,返老家后盤族人家中,在耀目的汽燈下,我第一次參加宗族「吃頭」(眾人享用,一人做東)聚餐,魚肉、雞肉都剝下、切塊饗客,據說,重量都有規定,不可減少,表示誠意待客。 近日,友人以金門大餐,邀數人與宴,宴後請我等以文字書寫菜餚故事與進食心得,說許維民校長負責介紹「白切高粱醉雞」、「海蚵麵線盤」、「甜炸香芋餅」,楊天厚老師負責「紅燒鮮黃魚」、「金門老宴菜」、「金門糟扣肉」解說,餘下「五福大拼盤」、「藥膳枸杞蝦」、「美味四寶湯」要我幫幫忙。能追隨兩位名家發揚金門美食,是我的榮幸,日前,已撰述發表「五福大拼盤」,以下再說「藥膳枸杞蝦」、「美味四寶湯」兩道菜。 藥膳枸杞蝦 當歸、川芎、枸杞、黃耆這幾種中藥材,每種都有故事,明代李時珍寫的《本草綱目》說:「當歸調血,為女人要藥,有思夫之意,故有當歸之名。」另外,當歸的另一說法,就是宋代陳承的《本草別說》:「當歸使氣血各有所歸。恐當歸之名,必因此出也。」兩種說法都通。川芎常用於活血止痛。前人常說「頭痛不離川芎」,川芎是治頭痛的好藥。說到枸杞,它可以補腎益精,養肝明目,補血安神,生津止渴,潤肺止咳。《金門縣志》說枸杞產自金門者良,以前曾外銷廈門。枸杞早期分布在金門各村里,與金門的生活有密切的關係,金門人春雨過後,常去摘取野生枸杞心(嫩葉)煮來食用。至於黃耆,用量大,因黃耆可補氣,增強消化功能,助小腸、大腸吸收水份、利尿。 這幾種藥材熬製的好湯加上紹興酒煮滾,放入大白蝦,蝦子燙熟,撈起擺盤上桌,蝦肉結實,蝦殼紅通通,男生吃了精力旺盛,像尾活跳蝦;女生吃了,養顏美容,永遠青春美麗。 美味四寶湯 這道菜名稱四寶湯,主要是雞肉、排骨、鴿蛋、熟豬肚,再加上金門本地的白蘿蔔、荸薺。金門放山雞的雞肉,有特殊風味;金門豬排骨沒臊味,熟豬肚滋味無窮,金門冬天的蘿蔔特別甘甜,荸薺又甜又脆,對小朋友,特有吸引力。先將排骨及雞肉洗乾淨,滾水川燙後,撈起瀝乾水分;白蘿蔔、荸薺去皮後切塊;熟豬肚切塊。將這些材料放入燉鍋加入高湯,放在蒸鍋蒸一個半小時後,再加以調味即可上桌,湯鮮味美,各種食材,一番咀嚼,齒頰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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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包裹
親友間的有來有往,聯繫情感,這是人之常情,亦是天經地義。終究,人是感情的動物。 每年元旦前夕或過農曆年,總會郵寄一點金門名產到台灣,與親朋好友分享。無論貢糖、麵線、豬肉乾、牛肉乾,或是傳統的小點心,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亦即沒有忘記昔日的情感,這樣的互動持續好多年,從來沒間斷。 郵局的便利箱,資源再利用,既省郵資亦環保,有它真好用,常常一再地使用。然而某星期一,為了幫親友們寄去特產,冒著凜冽的寒風,七點多即在山外郵局門口排隊,等候八點的營業時間到來。當時在我前面已有多位婆婆媽媽在整理祭拜後的粿粽與食品,準備寄到台灣讓子孫們食用,沒有因寒風刺骨而澆熄著她們關懷子女的愛心。 八點一到,鐵門輕啟,兩個窗口,排著兩行隊伍,依序前進。輪到我時,我告訴櫃檯人員有便利箱五大一小,寄的是一般包裹。未料,兩個窗口的服務人員異口同聲地要我到一旁等候,必須等後面寄快捷的客人處理好才能輪到我辦理。甚至直指此刻收的是快捷,要趕第一班飛機,接著又要我將包裹先放著,回頭等他們處理好再來拿收據。 當下,我同意配合,但亦提出異議,窗口並沒有規定此刻不收一般包裹,如有限制應明文規定,樹立告示週知,豈能讓客人按規定排隊後再令一旁等候。再者人手倘若不夠應加派人力支援,甚且快捷與一般包裹的窗口應作區分,如此即可讓顧客一目了然。而要我把預寄的包裹暫時放一邊,在一旁等時間,回頭再取收據,更有欠周之處。而且我居住在鄉下,必須專車載送或搭公車,要我回去後再來拿收據,又不告訴我時間,這種服務態度,豈能叫老百姓信服? 經過據理力爭與一番唇槍舌戰後,櫃檯的服務人員竟另開側門受理,即使心裡有些不痛快,但能順利寄出就好。但亦必須誠摯地建議郵局,人力不足要增補,一般包裹與快捷窗口須作區分,並告示客戶,如此方能減少紛爭。 週休或假日後,幾乎每個單位前往洽公的民眾都比平日多,郵局亦然,這屬正常現象。而該如何因應,端看服務人員的能力與人力做如何的調配。雖然我們能體會郵務人員的辛勞,但哪個行業不辛苦?而顧客冒著寒風排隊等候寄包裹,當輪到時則以不合情理之理由推託,甚而要人暫放一旁,過後再來拿收據,更是不合情理。倘若居住在新市里還可以接受,而來自鄉下的客人呢?難道郵局要派專車接送?而放一旁的包裹萬一遺失,其責任該由誰來負?這何嘗不是一大問題,冀望郵局能加以重視,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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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一口井的對視
我走在自家的田地上,心情很不平靜。以前和父親在這裡辛勤耕種,冬季栽培菠薐、包心白菜、高麗菜、花椰菜、蕪菁和茄茉,夏天則種植高粱、蕃薯、玉米,春天會種些花生和青椒。這片土地,鐫刻著父親一路走來的艱難,也鐫刻著我對這塊土地的思索。 田邊有一口井,是父親請人挖掘的,我曾問父親:「村裡沒有人開井,為啥米咱要開?」他說:「憨囝仔,咱金門山,天若無落雨,咱作穡就無步。」這口井,灌溉著父親人生的種種艱辛坎坷,亦滋潤了我窘澀的青少日常。 如今,田地荒蕪,草木叢生,遮蔽曾經的美好光景,我看不見父親的身影,也看不清井的位置,一想起這樣的場景,讓我十分焦慮,內心猶如幽藍的海水,湧動著憂鬱。能擁有這麼一片土地和一口井,可以任我自由深入體驗,探尋它的前塵往事,思考歷史、思考土地、思考文學,致力深層厚重的創作,是多麼幸運的事情,我怎麼能忍受它日漸消逝在四季星軌。 於是,我特意從臺灣扛回除草機和鏈鋸機,誓言把這片土地上的障礙物清除,還我大地的廣袤與井水的滋潤。皎陽似火,依然專注整理田地,此時此刻,我的雙腳沾滿泥土的氣息,大地的味道潛藏在我體內,流動在我體內,隨著我的生命一直存在,沒有誰能代替我去承受所經歷的或正在經歷的。 當我重新站在這片土地上,一切膚淺與功利,自然地被排斥、被拒絕。我重回井邊,井水源源不絕,井壁的深綠青苔和蒼翠水草依舊靜好,我打起一桶水,冰鎮焦躁的身心,沁涼的井水讓我心沉靜下來,暫時忘卻人生的焦灼、慌亂與悲憤,情緒的喧囂與不成篇章的惆悵剪成碎影,沉至井底。 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土地上和土地下的一切都很神聖,和人們息息相關,得真誠去尊重、去感受……。」小時候,我以為井神是個童子,未經世事,管不了大江大海,游不了河流湖泊,所以負責井水的消長榮枯,在滾滾紅塵中,只有井神童子是知音,不會蜚短流長,不會朝三暮四,更不會落井下石。井神童子靜靜聽我訴說,幫我還原和理順一些煩惱,鼓勵我把看到、聽到、經歷過的,通過筆展露出來。 寫作是一種回歸。我發現家鄉在心中的重要性,是作品的出發點與回歸點。人物的喜怒哀樂,家鄉的景物與這些人物纏繞在一起,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最終變成一個整體。當我從家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裡得到潤澤,吸收能量,轉化為自己的力量時,文字就會散放出光芒來。 父親的這塊地和這口井,是我寫作的福地,裡面蘊藏了豐富的創作元素與靈感,一再親近之,過往的一切就會撲面而來,即便是模糊的記憶也能變得清晰,每一個細節都栩栩如生。房子和親人終會頹圮和凋謝,但是家鄉依舊踏實。時光可以埋存所有的喧嘩,卻掩蓋不了記憶裡的鬧騰。 井神童子鼓勵我:「書寫故土,不要害怕被懷舊所傷。唯有寫下去,才能讓家鄉的故事薪火相傳。」井水的源源而來激盪著我。 我樂意表達生命中出現的文字、語言和想像,認真寫出最為深刻的記憶,不要違背內心的意志與召喚,不要回避探險的念頭,不要掐斷、躲閃在深處的生命奧秘線索,不要拒絕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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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司其職「風獅爺」
金門的風獅爺到底有多少尊?想是沒有個確切的數字,祂們有的是大家找尋拍照的焦點,但其實大部份的祂們是默默的盡忠職守,如果大家願意花時間、近距離好好的看看祂們、欣賞祂們、了解祂們,或許會發現原來各有特色、各有歷史與故事,祂們原來都是獨一無二的。 以前偶爾會在路上看到外地觀光客騎著車到處找尋風獅爺,自己當然也會想去照一些不同村莊的風獅爺,有時參與相關活動,講師會特別介紹的幾尊也早有印象,近幾年金沙鎮辦理的「風獅爺文化季」我還無緣加入,這回有了個機會去找尋風獅爺,還真的是意外的驚喜。在機場看到看板上出現的活動,拿著華信航空自台北飛往金門的登機證票根到遊客中心,用10元換了一張「台灣好行半日券」,這回要坐的是「E線-尋找風獅爺」,好像是七月份才開的新路線,知道的人不多。 星期日下午來到山外車站,坐上小巴,車上不到十個人,但我們一個下午看了二十幾尊,真的是一次看個夠,有人在做筆記,我應該也要,但根本來不及,聽解說、拍照、趕下一站,因著司機及解說員的熟門熟路,我們省去了不少找尋的時間,但要看的太多,時間真的極其有限。我們自陽翟開始,最後來到南雄,這當中包含了驚奇與感動。 一個村莊有幾尊風獅爺呢?那要看祂們是執行什麼任務,有的擋水鎮煞,雖然現在或者地表環境不同以往,陽翟有尊風獅爺擋路衝、鎮水煞,還要將前方的墓煞化於無形,因責任重大而「黑眼圈」嚴重。有的風獅爺因戰事而被埋於土中數十年,後來被挖出或發現才得以重見天日;有的風獅爺為的是擋燕尾煞氣;特別的是沙美有一尊肩負著俗稱「走孝」的任務,左右二邊的小國旗最為醒目。 抬頭看也會有發現,沙美市場民宅圍牆上有尊以青斗石立面浮刻,不同於我們平常看到的風獅爺;后水頭汶源宮前有尊「美背風獅爺」,應該早就是揚名在外了。披著「客家花布」的風獅爺也很特別;先拍特殊造型的「蒜頭公仔」,再拍守候「大地」的風獅爺,鎮風止煞是大部份風獅爺的任務。 摸哨衛哨哨摸哨,圍頭崖頭頭圍頭,橫批「哨哨驚魂」,這是在田埔看到的有趣字眼,與「門對門」、「砲打砲」的對聯雷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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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洲金門宴 五福大拼盤
日前,承辦金門宴的友人邀請試吃,宴後要我略述名菜,試加解說,以便日後分享饕客。 品嘗仙洲金門宴,為大家介紹幾道菜,首先介紹五福大拼盤,希望大家,家家幸福,五福臨門。五福大拼盤共有五道開胃小菜。 酸白菜粉絲 我們金門的冬天比台灣寒冷,蔬菜在冷的地方長得好,尤其金門的白天與晚上晝夜溫差大,所以金門的大白菜長得特別好,特別甘甜。做成酸白菜,更有好滋味。將酸白菜川燙後切細,並將粉絲、木耳燙熟冷卻,切小段、切絲,與金門的酸白菜攪拌,再將適量的糖、鹽拌好,加葡萄乾、少許番茄切小塊,以香油拌勻,排盤,灑上碎花生,當您拿筷子輕嘗一口,酸中帶甜,清爽香脆,這就是金門酸白菜粉絲的好滋味。 蒜泥松阪肉 松阪肉又稱黃金六兩肉,長在「豬頰」連接下巴的地方,一隻豬只能取兩塊,這兩塊肉,油花分佈均勻,烹煮後可口,為了形容松阪豬肉跟松阪牛肉一樣好吃,因而得名。傳言說日本神戶牛肉好,是因養牛時,讓牛喝啤酒、做按摩;我們金門養的豬,飼料加酒糟,肉沒有臊味。松阪肉上桌前,先將青菜用鹽水燙一下,排在盤上,再將松阪肉切好,過滾水燙熟,但不可燙太久,燙太久,肉質就不佳了,然後放在擺盤的青菜上,再淋上素蠔油、醬油膏、大蒜末,就是爽口佳餚。 五香滷牛腱 金門的牛肉料理、牛肉乾非常有名,三十多年前,有不少藝文界名人來金門高坑吃全牛席,回台後,在報刊寫文章介紹,無意中,將金門的牛肉料理打響名號。今天先讓大家小嘗一下,嘗嘗吃酒糟長大的金門牛,用牛腱子肉所做的五香滷牛腱。我們先將牛腱燙過備用,再以滾水加上滷包、牛大骨、蔥、薑、蒜以小火將牛腱燉一個半小時,再浸泡在滷汁放一個晚上,讓牠入味。今天出菜前,撈起切片擺盤上桌,歡迎大家仔細咀嚼品嘗。 雞卷 再來是香、酥、脆的雞卷,有人說它形狀像雞脖子,但其實不是雞肉料理。這道小菜通常是用豬絞肉加入洋蔥丁、紅蘿蔔末、荸薺碎末、芹菜末放入容器中拌勻,再混合醬油、糖、五香粉拌醃,再裹上豆皮,捲成條狀,在前一天下油鍋,炸熟後撈起冷卻,待今日上桌前,再以高溫熱油快速回鍋,炸得外皮金黃酥脆,趕緊撈起滴油,切成小塊擺盤,上面撒些香菜,旁邊加些紅、白蘿蔔泡菜,一上桌,大家必定搶著享用。 酥炸魚條 這道小菜,我們選用當季新鮮魚肉,金門近海常可捕捉到馬加魚、嘉拉魚、鯊魚都可適用,若用養殖的台灣鯛,選用沒土味者較佳。魚肉切成條狀,先調味浸漬後,再沾上一層粉(麵粉或太白粉加蛋白)後,再投入油鍋炸熟。若在裹粉中稍加一些油,攪拌均勻,所炸的食物較酥脆,只要魚肉新鮮,這道小菜肯定好吃。 中國菜的拼盤,相當於西餐的前菜,也可說是開胃菜,不但要美味,也要賞心悅目,能勾起客人食欲。在金門,拼盤有冷有熱,但以冷盤為主,出得好,色香味齊全,好吃好看又吉祥,食客食指大動,口齒留香傳口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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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山薛永南兄弟洋樓的故事
位於金門島西南隅的珠山村,地靈人傑,近代以來是金門的重要僑村之一。根據地方耆老的說法,珠山的風水是以「七星潭」為中心,其水渠分界線將珠山村分成「大社」、「小社」。而分佈在雞奄山下的主要建築群包括薛氏大、小宗祠、下三落、頂三落、大夫第、將軍第等重要的聚落建築物,全部朝向七星潭,構成珠山聚落的空間組織,這些晚清興建的建築物,幾乎是早期鄉僑赴外洋發跡後所建,特別是菲律賓僑匯。 除了大環境的影響外,促成珠山居民開始往外洋發展,主要是在清咸同年間,廈門禾山奄兜、林後兩村的薛姓與殿前村的陳姓發生械鬥,邀珠山村民前往助陣,始獲知兩村族人多往呂宋發展,經商致富。1865年薛學翰赴菲律賓發展,在菲島依里岸(Iligan Lanao)經營土產及什貨,致富後返鄉興建大夫第。 此外,另一組薛氏族人在依里岸同樣經商有成,他們是薛永南兄弟所成立的永昌公司。1928年,他們經營碾米業致富,返鄉在龜山南麓興建龜山頂大樓,取名「薛永南兄弟洋樓」。薛永南又名國楚(生年不詳),為薛景宣(義房二十一世)之長子,二弟、三弟分別為福緣(字永棟,生於1872年)、永浪(字永波,生於1874年)。《珠山薛氏族譜》刊載了薛福緣(永棟)的一篇自述〈六六回顧〉中,提及1889年,當時十八歲的他,隨同村薛奠邦、薛允朝與客頭吳岩搭乘火船(蒸汽船)「南生號」,前往菲律賓馬里吶(馬尼拉),後輾轉到依里岸埠投靠親族薛國銓奮鬥的過程。 當時初抵菲律賓的金門僑民,正歷經西班牙、美國的殖民統治之轉換過程,社會變動相當劇烈。〈六六回顧〉文章中,曾提到了華僑在依里岸遭到「毛洛人」洗劫,並構築柵欄且安置銅砲以備防禦的情況。在這麼緊張的社會關係下,僑民之創業的確十分困難,生命財產也經常遭受威脅。薛福緣的回憶錄提及: 回憶華人經營衣里岸之時,1894至95年生意漸見活動,緣自顧所積傭金,約有七百餘元,經向經理辭職,擬自謀小生意,因無適當店位,乃與千羅到下良磋商,請其建築店屋,立約租用……,草略完成,此即現在之永昌店屋也,所剩千零元,準備開業。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丁酉正月二十七日,永昌開始營業,聘劉棟為經理,小小生意,並無若何希望,惟有努力邁進……,所謂生意,則處生掙扎之中矣。 一直到1923年之後,薛氏兄弟生意逐漸興旺後,開始匯款回珠山興建洋樓。薛福緣在自述中提到: 1923年衣里岸米冬稍好,生意漸見活潑,米穀既豐收,土產有利,則貨物隨之而暢銷,所得成績,為一生最滿意之一年,共得四萬有餘,修理二落,以後四年間每年各得貳萬餘,民國十七年(1928年)建築龜山頂大樓,自三月十九日開工至九月尾完工。 這棟在1928年興建的洋樓,就是「薛永南兄弟洋樓」。當時盜匪橫行、地方不靖,洋樓建築的配置多半考量著防禦的需求。洋樓由於建築高度較高,多半扮演了防禦及料敵的角色。在建築配置上,薛永南兄弟洋樓包括了二廳八房的五腳基主樓、迴向(灶間使用),以及右後方防禦之用的「更樓」與書房之用的「書齋」。 這幢地標型的洋樓建築,十餘年來整修後成為「來喜樓」民宿,除提供遊客體驗外,也經常是小型國際會議、工作坊的場所。洋樓,見證著金門僑鄉艱辛但輝煌的歷史,是海外移民與故鄉的重要聯繫。繁華依舊屹立,但事蹟不能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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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光中朗唱鄉愁悼焚鶴人
焚鶴人,在我心裡,篤實地等於余光中老師。少年時,他焚了一只白鶴,是舅舅做的風箏;二十多年後又焚的鶴,是他為自己當時擁有的三個女兒做的另一只風箏。對於他,童年的定義,是風箏加上舅舅,加上狗和蟋蟀。 文章裡,他是這麼寫的--看著白鶴風箏,羽衣蹁躚,乘著風,扶搖直上,兩條細細的長足在風中飄揚……,很難決定:放風箏的人應該是哲學家,還是詩人?後來,舅舅的白鶴掛在樹頂上,不上不下,扯破了。少年光中掉了幾滴淚,舅舅悵然,兩人在樹下無言站著,舅舅說鶴是仙人坐騎,我們這只鶴想是羽化隨仙去了。隔天,舅甥倆黯然拽著它的屍骸去禿崗頂上,將它焚化。 第二次焚鶴,景況更淒楚些。那白鶴,先是折斷了一只腳,後又狼狽掛在高壓電線上,僅有的一只腳倒折過來覆在破翅上面,那樣子又悲慘又滑稽。為了搶救風箏,壯年光中手持長竿撥弄,失了平衡,左腳踩入水田,褲管、鞋襪都是泥。女兒笑,圍觀的鄰人也笑,他一時氣惱:笑甚麼!有甚麼好笑!隨後大喝一聲:下來!使勁扯那風箏,白鶴栽在田裡,他拉起落水風箏,跑上坡去,風箏身不由己地在草上顛躓撲打,紙屑在風中揚起、落下……,他暴戾罵道:你這該死的野鳥……,一面踩它,一面罵,踩完,再狠命的猛踢它一腳……。回家,太太不在,與孩子們的午飯吃得很悶。飯後,他看見那具已經支離殘缺的鶴屍,僵倚在牆角的陰影裡,心中充滿了歉疚和懊悔……。焚鶴人內心獨白:原諒我,白鶴。原諒我,舅舅。原諒我,原諒無禮的爸爸。…… 「爸爸,再做一只風箏,好不好?」他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他不知道,線的彼端究竟是甚麼?他望著沒有風箏的天空。 今年(2017)2月18日午後,在中華神學院羅門老師的追悼會上,見到余光中老師暨師母,余家小女兒季珊陪侍在側,愛詩的我們得與老師、師母閒聊數語,看老師十分精神,說話聲音也清朗,心裡頭著實欣喜。 12月3日,好友祈建年律師、淑貞賢伉儷邀請旅美回國探親的兩對教授夫妻紹光、張鳳,守玉、婉麗和我(克全趕稿缺席),荷豐水月小聚,談詩、憶舊,張鳳說在美國與余老師有許多互動,老師很提攜她,要我見余老師時,代為請安問候。整個下午,詩人與詩是我們的溫馨話題……。12月12日,婉麗約了少時詩友--現在是易學名家及咸臨書院山長劉君祖、以炤賢伉儷雅集,懷念當年他們詩社同學讀詩、寫詩、朗詩、唱詩,生命中一頁最值得珍藏的詩意青春。那一晚天冷,守玉教授請喝雞湯,克全、學敏有幸作陪,與他們一同感受屬於詩的溫暖;席間,婉麗憶起某次詩社同學集體出遊,候車許久,火車遲遲不來,君祖竟當眾唱起〈鄉愁四韻〉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酒一樣的長江水 醉酒的滋味 是鄉愁的滋味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完美的嗓音,詮釋詩人鄉愁,讓當時在場的所有人,不分男生女生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話題轉向與余老師有關的巧合,余光中老師常自稱是「茱萸的孩子」,張守玉教授2014年出版了回憶錄《茱萸花》,我有幸擔任新書發表會主持人,守玉兄書寫整個家族在那個動亂的時代,從山東老家顛沛流離來臺的奮鬥史。他在艱困生活中力爭上游,負笈留美攻讀,取得博士學位。席上談起余光中老師的〈鄉愁〉 「小時候 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 母親在那頭……」 守玉兄心有戚戚焉。 當晚,克全從背包裡取出從我們家帶來,只剩下小半瓶的苦瓜酒助興,憶起去年底,金門后水頭族親順達叔惠贈兩瓶自己栽種、釀製的苦瓜酒,我二人同時想起余光中老師有詩〈白玉苦瓜〉,便興奮地決定獻上一瓶向余光中老師暨師母賀新年,自留一瓶我們老倆口夜讀對酌,好生愜意。隔幾日,余老師二女兒幼珊來電,說:父親母親好奇苦瓜是怎麼裝進酒瓶裡的?喝這苦瓜酒有甚麼功效呀?電話中傳來師母溫潤的聲音,她帶著歡喜、好奇,問我許多關於這瓶苦瓜酒的事兒,余老師的笑聲在旁邊漾著。這是一次非常溫暖的交談。 餐敘尾聲,我們輕啜著苦瓜酒,六個年過半百的詩友,竟都陷入〈白玉苦瓜〉醇美的回憶裡。 「似醒非醒,緩緩的柔光裡 似悠悠醒自千年的大寐 一隻瓜從從容容在成熟 一隻苦瓜,不再是澀苦 日磨月磋琢出身孕的清瑩 看莖鬚繚繞,葉掌撫抱 那一年的豐收像一口要吸盡 古中國餵了又餵的的乳漿 完美的圓膩啊酣然而飽……」 道別時,嘴角仍漫著苦瓜酒淡淡的餘香。 12月14日近午,驚聞余光中老師仙逝,接著收到張鳳、婉麗分別以臉書和Line對我留言,錯愕、不捨之情填滿胸臆。我,又一次捧讀《焚鶴人》,不知是余光中老師焚鶴的煙,燻我眼瞳,抑或是這一日陰鬱,半空裡雲霧縹緲,文字在泛黃的書頁中晃動得厲害……。輕輕闔上書本,心裡想著,余光中老師這一身漢魂唐魄,是駕鶴登仙去了。 遠方的地平線上浮著一只風箏,那感覺,總是令人驚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