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
那段墾荒的歲月
荒廢三十餘年的田園,終於又復原了。回想五十多年前跟隨著父親種田墾荒的經驗,雖然苦樂參半,但回憶起來卻是快樂的!我常想若沒有那段種田墾荒的日子,也許就沒有我今日不怕苦、不怕難的奮鬥毅力。父親因過勞生病,不幸於四十多年前病逝,那時我才剛上高三,由於家中貧困,上有母親,下有六位幼小的弟妹,接下去的日子也不知如何過?因此只想努力趕快把書唸完,有個職業即可養家,如今弟妹兒女們均事業有成,我也退休回歸田園,重拾田園之樂。 小時候跟著父親墾荒時,只知道農田有兩種:一種是砂質土壤,另一種黏土,父親簡單地跟我解釋說,前者是早期祖先向別人買來的,是經過長期土質改良,屬於好的田,較好種植農作物;後者因是墾荒的,尚未經過改良,比較不好耕種。因昔果山的土質為紅赤土(閩音),下雨時黏踢踢(閩音)的,不好耕種,乾旱的時候硬繃繃的,挖不下去也無法耕作,甚至久未下雨農作物也會枯死。而偏偏昔果山的井水(現所謂之地下水)又是全金門最深的,因此老一輩會說以前女孩子都不敢嫁給昔果山的男孩子,怕挑水辛苦。因那時還小,也沒想那麼多,只有跟著父親上山下海,幫助家裡維持生計。 開始唸書時,為了想能脫離這種辛苦的日子,我努力唸書,雖然在國小、國中曾兩次輟學未成,但我在讀書之餘,或假日都全力幫父親到處找空地墾荒,近至現在金山公墓旁的亂葬崗(今金西教練場)對面沒有墓的空地,遠至現在酒廠寧山庫旁。 因為對這塊奇妙的土地產生感情,在我當上老師後開始探究,經過長期鑽研金門地質,才知道昔果山這一帶是古代九龍江河道流域下沖積地層的尾端,紅土即為現代沖積層的上端,下有紅土礫石層、瓷土層、白砂層及夾雜著花崗岩受風化而形成的各種礦物岩石,有所謂的鋁礬土、鐵質結核岩塊、吳須土、高嶺土、泥質石英砂岩及不同顏色之氧化鐵礦,且局部呈現出淡黃或紫紅色,這些產物都是經過幾千萬年的變質、風化、沖積而成的。這些都在我目前恢復舊有田園墾荒的過程中一一出現,不同以往的是,現在墾荒種田是一種健身休閒的心情,也能與我研究的地質地貌相結合印證,其樂無比。 每當我回想從前村民也常為了爭地墾荒,種植農作物養家,還不辭辛勞的找地墾荒,雖然又是紅土,又是礫石,要把一塊這樣的地變成可耕作的地非常困難,但他們都一一將之變為良田,尤其想到父親抱病用牛車從海邊沙灘拖拉一車車的海砂到田裡作客土改良的日子,不盡潸然淚下,無限辛酸。 因此為了保護父親辛苦留下的良田不致荒廢,與內人重拾農具,挑石、翻土、播種,像是又回到當時墾荒日子。回顧人生就像種田一樣,對我來說種田不只是取得糧食的手段,而是具有緬懷先人之德澤與教育下一代延續生命的意義,以及努力奮發的精神與毅力。
-
死亡的幽谷--再讀白先勇《臺北人》
〈那片血一般紅的杜鵑花〉 臺北舅媽的男工王雄死了,40多歲的王雄是退伍芋仔。18歲那年,他在湖南老家被抽了壯丁。從此,離鄉背井,兩岸隔絕。既回不了老家,也見不著那位訂過親的傻胖妹。 王雄和舅媽的小麗兒相投緣,把麗兒疼得像公主一般。扮馬讓她騎在頭上,用三輪車載她出出入入,連園子裡的百株杜鵑也是因為麗兒喜歡而種的。 但上了中學的麗兒,卻一再地拒絕王雄。不要他載三輪車,不要他的金魚缸,因為同學們嘲笑他粗壯得像大猩猩。 憨厚的王雄一天比一天沉默、憔悴、暴戾。一有空,便避到園子裡,一遍又一遍地澆著杜鵑花叢,只有肥胖的下女喜妹還是喜歡故意逗弄他。 竟然出事了!血紅的杜鵑花叢下,昏迷的喜妹衣裙被撕得粉碎。同一天,王雄也失了蹤……。 多日後,基隆海邊浮上一具待認的男屍。 〈思舊賦〉 曾經的風光,只留在檜木大門的烏銅門牌上,「李公館」。 順恩嫂北上探舊,見見老長官,見見老姐姐。夢裡的長官夫人牽掛不去,她在牡丹花叢中招手:「好冷!」 老姐姐招呼著順恩嫂在廚房的矮凳對坐。同在李公館幫傭半輩子,順恩嫂退休後跟隨兒子南下。無兒無女的老姐姐還一直待在李宅。「夫人走了,公館裡---」。 「死的死,散的散,小姐搭上個有婦之夫,長官氣得要出家,……少爺回國了!」 生滿蒼苔的院子,蒿草沃蔓。圓凳上坐著一個癡肥男人,「少爺!」順恩嫂用手帕拭去胖男人傻笑的口涎,忍不住,把那顆大頭顱摟進懷裡,一如三十年前摟住小男孩的頭。 嗚咽乾泣,這樣的衰敗,難道真的是「祖墳不對、風水不好」嗎? 〈梁父吟〉 忙碌一天,長袍、銀髯的7旬樸公送了結拜弟孟養最後一程。黑夜返家,5旬的治喪委員恭送回府,6旬的管家副官佝僂迎門。 穿過園裡的紫竹,在書房的「寒林漁隱圖」下對坐,放鬆地飲一杯鐵觀音。 「今天,送了兄弟最後一程。今夜,故人情懷。想當年啊!辛亥革命,武昌起義,我(樸公)、仲默、孟養,四川武備學堂「三結義」。我謹慎、仲默厚道、孟養狂狷。革命的年代,熱血的青年,硬是闖出了『中華民國』!」 「今天的國葬禮,總算是風光哀榮了,唯有家祭場面有些雜音、有些離格。」 曲終人難散,再陪著下一盤棋吧!……。 書房門突被打開,小男孩捧著湯藥進來,「爺爺!請用藥!」樸公抬起眼,黯然許久的倦容浮現一絲笑容。 〈孤戀花〉 我-酒樓經理,恩客口中的「老六」,小姐口中的「總司令」。在男人堆中混日子,看透了世事人情,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對五寶、娟娟湧起這麼強烈的疼憐? 上海的五寶,年紀輕輕就被賣進萬春樓,連娘的模樣都不記得。酒樓的日子,三郎為她譜了一曲〈孤戀花〉,「青春欉誰人愛,變成落葉相思栽」但世事弄人,她還是難逃被黑道老大看上眼的命運,最後被糟蹋、被強灌鴉片,落得自殺解脫。 臺北的娟娟,唱起〈孤戀花〉時的哀怨情態,與五寶神似。她也是個缺乏母愛、父疼的孩子,單單薄薄的身子,就像垃圾堆上的小病貓。 為五寶、為娟娟,我心甘情願買房、成家。但娟娟也重蹈了五寶的不歸路,她被聚賭吸毒的老大纏上了,同樣被糟蹋、被強打毒品,最後,瘋了! 「阿姊!救我!」「阿姊!救我!」娟娟的呼喚一如五寶,聲聲讓我痛入心扉,但我------愛莫能助啊!
-
重讀《母難日》追憶少年時
以下這闕經典詩句,是詩人余光中先生和著血淚寫成的《母難日》首部曲,我每次拜讀,每次眼眶都噙著淚水,因字字句句,發自肺腑,感人至深,令人永難忘懷! 題為《今生今世》的「母難日三題之一」是這樣寫的: 母難日,今生今世,我最忘情的哭聲有兩次, 一次,在我生命的開始,一次,在妳生命的告終, 第一次,我不會記得,是聽妳說的, 第二次,妳不會曉得,我說也沒用, 但兩次哭聲的中間啊!有無窮無盡的笑聲, 一遍一遍又一遍,迴盪了整整三十年, 妳都曉得,我都記得。 余光中先生一直是我喜歡的詩人,我很早就知道他是福建永春上饒人;永春,對我來說,並不陌生,我曾多次隨團到此訪親,這裡的民情風俗、閩南古厝、文化底蘊,都像極了兒時的夏興,特別是古厝裡的汲水井,更易引人發思古之幽情,那古樸的情懷,那幽雅的院落,都讓我深深懷念與嚮往! 在永春那充滿古典與浪漫的院落與巷弄裡,我品嚐過無數次的風味餐,每次嘗鮮,腦際都會湧現~遠在金門的外婆跟母親洗手作羹湯,親手秀絕活的畫面。 外婆家住浦邊,唸小學時的暑假時光,我和為論幾乎都在這兒度過,她的招牌料理是海蚵麵線;芹菜是菜園裡拔的,海蚵是屋簷下剝的,沒浸水的厚實飽滿、鮮嫩多汁,粒粒發光,顆顆誘人,連提味的蔥蒜,也是從門口磚坪挑的,上頭還有光照的餘溫,加上外婆手巧藝高,只消一晌功夫,一碗讓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動的道地小吃,立馬擺放在飢腸轆轆的小食客面前! 母親的絕活,展現在「照」出來的灶飯,她知道我喜歡吃,只要有時間,而灶中餘燼溫度也夠,總會在煮過晚餐後,在耐熱的容器裡放進半碗米,加入適量的清水,熟練的塞進灶口裡,等到晚上七、八點時分,餘燼火滅,母親習慣手拿厚紙板,小心翼翼的從小小的灶口,耐心取出我期待已久的天之美祿,再偷偷叫喚我去灶腳享用,一直以來,這都是我童年最難忘的回憶。 如今,外婆已往生多年,而她唯一的女兒,也已年屆九十高齡,但每次只要想起這往事,我心中仍滿是感激;外婆的親手料理,我再也沒福氣品嚐了;而母親年歲已高,我雖常有非分之想,但每次回夏興老家,總是欲語還休、欲言又止,輕易不敢再提出想吃灶飯的要求;而老家的鼎灶拆除多年,看樣子,這小小的心願,短期內恐不易實現。 余先生早年寫的《鄉愁四韻》,已成經典,可惜詩人已杳;詩人跟我外婆、家母,本是不能連接的個體,但以此詩為媒介,我卻找到了初始點,我發現了鄉愁,我覺知了人間的溫度,即使只是一碗微不足道的海蚵麵線,只是一勺毫不起眼的灶飯,卻都是一隅鄉情的迸發、一地親情的翹首! 而今,外婆雖已逝,但迷人的浦邊灣猶在,她老人家的舊居猶在;況母親年雖老而體尚健,日常猶汲汲於打電話噓寒問暖;幸運的是,我不用隔著那「一張窄窄的郵票」、「一灣淺淺的海峽」思念母親;無論任何時候,只要我願意,隨時都能投進母親的懷抱! 感謝老天恩賜,親情不遠,老家咫尺! 寫到這兒,那一首曲調優美、旋律感人的年節老歌「常回家看看」,又在我腦海裡縈繞,周而復始,且久久不散……。
-
曹娥碑
某夜,邀一友來我畫室,開陳高喝春酒。他帶來兩件明清五彩瓷,與我鑑賞,我眼拙且乏專業修為,只覺得很開門、很國寶!又出示一件書法,封面題「曹娥碑」三字,這是一篇寫在絹上的墨跡,冊頁裱面漫漶多古意。王羲之看了東漢「孝女曹娥碑」的碑文,臨摹而寫的一篇楷書。卷首鈐「東北博物館珍藏之印」,我上網查,該件王羲之的楷書作品,原藏於遼寧博物館,不知何幸流落到金門民間來?清道光呂世宜收藏的一枚「西漢古鏡」,民初還收藏在廈門圖書館,現在流落到嘉義,嘉義的朋友到金門來,還特地拿他收藏古鏡的照片給我看過! 「曹娥碑」裱成摺頁一冊,主篇正書橫絹二摺,四周蓋滿鑑藏印:三希堂、后渠寶笈、養心殿、古稀天子、乾隆御覽、嘉慶御覽、宣統……等,通冊鑑藏印還很多。後接的題跋多篇有:損齋書、宋國子祭酒虞集奉勑書、趙孟頫書、至元金城郭祐之書、燕山喬簣成書於錢塘、黃石翁書、天曆二年多人同觀於柯九思家虞集又題、柯九思題、洪武蔣惠題識、康熙題識。 由各家的題識中可知曹娥碑的梗概:「曹娥碑相傳為晉右軍將軍王羲之得意書,今覩真跡,筆勢清圓秀勁,眾美兼備,古來楷書之精,未有與之匹者……。」「予學書甫三十年,嘗閱前代名筆,至於曹娥碑曾覩一二善刻,今復觀其真跡,則炫耀頓生於眊昏……。」「右小楷曹娥碑,黃長睿跋云,逸少昇平二年書,距其終才三載,正暮年跡也。故結字比樂毅告誓諸帖古質,非真賞者未易識也。……誄文空行間,僧懷素小草題誌,特豪縱妙絕……。」「晉史稱王逸少書,暮年方妙…殊類鍾元常,渾渾然有篆籀意……。」「曹娥碑正書第一,欲學書者不可無一善刻,況得其真跡……。」「右度尚曹娥誄辭,蔡邕所謂黃絹幼婦,外孫齏臼者也,雖不知為誰氏書,然纖勁清麗,非晉人不能至此。其間草字一行則浮圖懷素題識也,自古高才絕藝而隱沒無聞于世者多矣,豈獨書耶」。 劉向《列女傳》記載此事:曹娥是上虞著名的孝女,漢安二年端午,祭潮神,主祭船被浪打翻,曹娥父曹盱祭師落水身亡,不見屍首。曹娥時年十四,在江邊尋父大哭,經十七天仍不見父屍,便投身江中,五天后曹娥抱父,雙屍浮出水面。時人爭相頌揚曹娥的美德、孝行。此江命名為曹娥江,在曹娥鎮又建曹娥廟,立曹娥碑(在會稽-浙江紹興)。 曹娥去世八年後,東漢元嘉元年,上虞縣令度尚悲憐其義,為之改葬。度尚設祭誄之,辭曰:「伊惟孝女,曄曄之姿。偏其返而,令色孔儀。窈窕淑女,巧笑倩兮。宜其室家,在洽之陽。待禮未施,嗟喪蒼伊。無父孰怙!訴神告哀,赴江永號,視死如歸。是以眇然輕絕,投入沙泥。翩翩孝女,乍沉乍浮。或泊洲嶼,或在中流。或趨湍瀨,或逐波濤。千夫失聲,悼痛萬餘。觀者填道,雲集路衢。流淚掩涕,驚動國都。是以哀姜哭市,杞崩城隅。或有勀面引鏡,剺耳用刀。坐臺待水,抱樹而燒。於戲孝女,德茂此儔。何者大國,防禮自修。豈況庶賤,露屋草茅。不扶自直,不鏤而雕。越梁過宋,比之有殊。哀此貞厲,千載不渝。嗚呼哀哉!銘曰:銘勒金石,質之乾坤。歲數曆祀,丘墓起墳。光於后土,顯照夫人。生賤死貴,義之利門。何悵華落,凋零早分。葩豔窈窕,永世配神。若堯二女,為湘夫人。時效仿佛,以昭後昆。」並命其弟子邯鄲淳寫碑文。原碑已毀,不存世。《曹娥碑》之所以名震天下,是因為書法風氣的帶動,晉書聖王羲之、宋王安石女婿名書法家蔡卞等人,紛紛摹寫碑文。東晉昇平二年,王羲之到曹娥廟以小楷臨寫《孝女曹娥碑》存廟,後此篇輾轉入宮典藏。 曹操率兵與袁紹決戰時,在途中讀了曹娥碑,碑後刻有東漢蔡邕所題:「黃絹幼婦,外孫齏臼」八字。曹操問眾人何意,楊修答道,已解!曹操攔住他先別說,行了三十里,曹操才明白。楊修釋:黃絹,是有色的絲-「絕」;幼婦,即少女-「妙」;外孫,乃女之子-「好」;齏臼,是搗薑蒜受五辛之器,受辛-「辭」的異體字。合起來「絕妙好辭」四個字。曹操感歎:「我才不及卿,乃覺三十里」,後來曹操以罪誅楊修,誰教你比曹阿瞞聰明! 這一件王羲之墨跡正書《曹娥碑》,如果是真跡,堪作金門國寶級的鎮島之寶!
-
那些學習長大的事
我是主張喊孩子「小哥哥」的,當孩子還是一個小寶寶。 我想像以後還會有小孩,孩子會有弟妹,從小喊他「哥哥」,從稱謂開始鍛鍊,做為一個哥哥的擔當。不過,我們家裡不習慣稱呼「哥哥」、「姊姊」的,從小都直呼其名,雖然媽媽多次糾正,我返鄉,喊西川、西足等「堂哥」時,都深深不自在。 喊自己大哥也是,榮福、榮福地叫。大哥並未少了那個敬稱,而忘了他是大哥。約莫國小開始,他每天都要早起餵雞。這事情好玩,我也愛做,拎一個鐵皿,裝著玉米等飼料,沿著居家附近灑。我一直沒搞懂何以一邊灑玉米,嘴巴還得「咕咕咕」學雞鴨鳴叫,牠們是被咕咕聲吸引而來,還是飼料的香氣,以及它們散落時,掉在地上的輕脆,用一種神秘而好聽的悄悄聲,跟雞鴨們說,好吃的來了? 愛做的勞動稱不上勞動,勞動意指那些,我們望之懶散,卻必須得做的。尤其餵豬這事,我就從未做過。大哥留我在溫暖的被窩,獨自舀著散發餿味的廚餘,放在一大個桶子裡,煨熱,餵豬。他當時才多大呀?八歲、十歲,但已能毅然斬斷睡意,說起就起。每一世代的成熟度是不同的,苦難時,人人都要快速長大,我多次聽明輝堂嫂,述說以前生活苦,不像這世代,她的孩子如漢忠、漢民,沒有一個愛聽,都說,「那是古早古早以前的事情了。」而孩子到了八歲、十歲,還是得我每天喚起,他眼睛依然閉著,高舉手臂,等我袖管套進胳臂時,依然偷戀睡意,必須拎來半濕的毛巾,往臉上一抹,才訝然眉皺,我打趣地說,「這樣怎能當一個哥哥啊?」 我想起三十年前在金門,我十二,弟弟十歲,怎麼喚弟弟起床這事。 有一天早晨,我盥洗後找弟弟。母親偏頭,坐在化妝台前梳髮,弟弟呢?還熟睡,不仰臉或側身,而匍伏著,屁股翹得高高,雙手枕臉。我跟母親相視一笑。我搔弟弟屁股,他手一揮,像牛,拿尾巴驅趕蒼蠅,再捏他鼻子,他一口氣吸不過來,終於醒了。我跟母親哈哈大笑,他卻不知所以。 我習慣睡前跟孩子閒扯大小生活事,那一晚除了談兄弟,還提到我的北京朋友,在愛情上有了嫌隙,幾度鬧進法院。她的丈夫也夠厲害,更解人性巧妙,把孩子帶到法庭,家庭革命終以鬧劇收場。一場離不開的婚姻,只能想像可能離開的一天,朋友謹慎收妥結婚證書,說不準真有那麼一天,夫妻陌路,各走天涯。但孩子成了牢靠的關係,朋友終於放棄與先生分手,因為她無法放棄,孩子觀看自己的樣子。 「怎麼跟我談這許多?又是兄弟、又是婚姻的?」孩子好奇。因為人生的難題百百款,未必是這題做完接下一題,最常結伴而來,彷彿在說,人海茫茫中,人的問題就是海,一個浪來、接著是一個浪來。 我補充說,雖然他沒能當成「小哥哥」,沒有一個稱謂讓他鍛鍊,但作為一個人就要學會擔當。睡前說教,很適合治療失眠,我躺在孩子旁邊,已聽到他呼息漸漸沉緩了。
-
海外青年的金門夢
去年十一月,我在台北劍潭青年活動中心安排了一場「南洋金門青年聯合返鄉尋根團」與「台灣金門同鄉會總會青年團」團員相見歡的聯誼活動,雖然相聚交流的時間不長,但激盪出來的熱情和對共同家鄉眷戀的情懷,情溢於表,大大震撼了我的心靈。 這個分別來自新加坡、馬來西亞、菲律賓、印尼、汶萊和越南六個國家共同組成的返金尋根團,是在金門縣教育處用心籌劃下安排成行的,能回到素未謀面的原鄉金門,認識故鄉,尋訪根源,自然意義非凡。在回程的最後一天,教育處許能麗科長特別撥冗參與尋根活動,也與在台灣的金門青年團指導交流。 這群成長於不同國度的金門後裔,使用不同的語言,華語並不靈光,孩子們或用流利或生硬的英語為媒介進行對話溝通,也許是興奮熱情、也許是年輕人不注重面子,勇於表達看法,在資訊交流和議題討論上毫無障礙,令我大為驚訝開心;餐席間,見他們彼此熱切真誠互動,主動道出來自金門祖籍村莊,並不經意流露出誇張特殊的表情,十分逗笑,全場瀰漫著濃濃的鄉情和青春氣息。 「金門」,一個多麼貴氣的名字,殊不知在無可抗拒的宿命底下,有著難與外人道盡的悲歡離合與無奈故事;又美其名為偉大的「僑鄉」,千里越洋回來的孩子們,臉上充滿了驚奇與喜悅,然而回首蹣跚步過的歷史卻是多麼無言,多麼沉重。我們不敢也不能有悲情,所以要把這些幾乎就要與故鄉斷了線的「正港金門囝仔」找回來,要讓他們及鄉親知道,金門是毫無保留地、張開雙臂擁抱這群未經戰火、旅居成長於海外的孩子們。 為此,在台灣各縣市成立有「同鄉會」、「宗親會」、「公共事務協會」等社團,而南洋在早期、從落番開始,便在落腳的各國區域成立「金門會館」,是為了不忘祖籍、不忘身來處,各會社悉皆積極維持金門原鄉文化與民俗的傳承,並且紛紛成立青年團得以世代交接、薪火相傳,也免於因異地文化壓迫衝擊而斷滅忘本,其用心良苦深遠,不言而喻。 台灣金門同鄉會總會青年團「第一期金英班」於去年仲夏開訓,招收二十歲至四十歲的學員,在為期兩天連續密集課程完成後,共計五十二人順利結業,結業學員自然成為青年團的核心及幹部,開始主動與各同鄉會接觸,進行訪問,藉此傳承瞭解同鄉會成立的宗旨與精神,並結合金門、大陸及南洋各國同鄉會青年團進行交流,促進海外金門後代青年的團結和情感凝聚。 台灣總會青年團成立後,旋即皆受各地同鄉會的邀請,參與各項會務活動,接待返鄉僑胞,組團參訪大陸金胞聯誼會,參加母縣青年創業論壇,並在金門設立青年團辦事處,去年底更踏出國門、遠赴馬來西亞進行初次交流,與馬來西亞青年團結盟,共同為金門精神的傳承團結共同努力。 金門人血脈特性為勤儉樸實,縱然離鄉背井,在艱苦的環境下,仍成就出無數的人才和大企業家,可貴的是他們不忘本,長期關心家鄉、等待回饋金門的機會,我們希望能藉由這群成長於海外的、認同金門的青年菁英,能更深入金門文化、有朝一日返回金門,把他們的所學所能貢獻於金門、為金門注入創新思維,這一股旋風活水,將成就金門一番不輸給廈門的新氣象與未來。
-
尋訪往日的記憶與青春
回到故鄉數日,有時陪母親閒話家常;有時與手足及親朋好友聊天,或泡茶,或喝咖啡,或喝點小酒。有時外出穿街走巷,尋訪昔日的記憶與青春,尤其,那些往日經常佇足的街道巷弄,總是有一股企盼,想去親近,想去接觸,就像尋訪失聯多時的老朋友。有些巷道的屋舍已是斑駁傾頹雜草叢生;有些全面翻修改建,已難找出昔時的端倪了。 一日,艷陽高照,走到莒光路的尾端,街旁曾經有家兩個店面的枝仔冰店,唸小學時,是孩子喜歡停留光顧的店家。拐入小巷,是通往學校必經的巷弄,巷子一旁已蓋起一排數層樓高的店面大樓,盡頭轉角處是唸過的小學。這日,學校正舉行運動會,大門敞開著,信步進入。校舍蓋得美輪美奐,四處轉了一下,已難找到任何一絲可以回憶的建物了。校舍美則美矣,但總感到些許壓迫感。昔日,前排是一排水泥建築教室,中間是辦公廳,兩旁各有三、四間教室。教室前是一個土質大操場,有幾棵樹幹碩大,樹冠翠綠茂密如大傘蓋的銀合歡、大榕樹。孩童下課,常三五成群於樹蔭下追逐嬉戲、跳繩踢球。但這些老樹已不見了,頗為可惜。後頭運動場正值老師的跑步競賽,學童聲嘶力竭加油聲四起! 又一日,走到中興路另一端的福德宮,左拐進入「南門街仔」,入口處仍有幾家小吃店。沿著彎曲的街仔路往前走,昔日有家「茶桌仔」,提供客人泡茶聊天,客人興致來時也彈奏吟唱南管,這般景況已不復見。往前是一大祠堂,昔日因學校教室不足,唸低年級時,我就曾在這借用的祠堂上過課。使用的課桌是長條形,男女合用一張。當然,桌面中間畫條線是必要的,涇渭分明,誰也不能越界。 一回,瀏覽了總兵署前閱報欄,往對街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小巷弄走去。出了巷口,右側較寬巷子叫「抬轎巷」。記得問過母親:「為何叫抬轎巷?」母親說:「昔日巷口有家店,抬轎人聚集在這等候客人。有錢人家出門都會僱用轎夫抬轎代步。」此刻,旁邊的陳詩吟洋樓正由金門縣文化局整修中,洋樓建於1933年,為鄉人往南洋經商致富返鄉蓋的。這些年來文化局及金門國家公園,雖然全力搶救家鄉具有年代的洋樓及古厝,但仍趕不上這些建物的快速流失。另一頭為縣定古蹟「奎閣」,內供奉魁星爺,為考生祈求金榜題名敬拜的神祇。一旁另有一棟灰色兩層樓房,記得有陣子曾是自衛總隊辦公的地方,現已傾頹坍塌,令人不勝唏噓。從奎閣到貞節牌坊是一條狹窄曲折像迷宮般的小路,幾次誤以為走入人家的屋舍。 老家附近的王爺宮,已整修得金碧輝煌,屋頂上五彩繽紛的剪黏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廟埕曾是孩子嬉戲玩鬧的場所。離廟埕不遠處原有一個王爺池,池旁有朴仔、苦楝、瓊仔、相思等樹,曾是孩童削陀螺的樹材。池邊長滿綠油油的野草,每當夏日夜晚,蟲鳴蛙叫喧囂異常,螢火蟲四處飛舞。開闢了民族路後,池子填平了,夏日的「大自然交響樂」成了絕響。池旁原有一閘門以大溝渠與浯江溪相通。童年時,常與一夥玩伴順著尚未加蓋的浯江溪捉水中的「江魚仔」,一路涉水到溪口的紅樹林。 每次返鄉,或許,潛意識仍戀戀不忘這些記憶,總喜歡小巷街路,四處走走看看。
-
金門中學的第一個節點
金門中學的發端,按照金門高中官網的記載:「一九五一年秋,由當時的金門防衛司令官兼福建省主席胡璉將軍,合併兩家私人初中(金湧及瑞欽)於現址成立並命名為福建省立金門中學。」 金中官網所稱合併金湧及瑞欽兩所私中而成,一定有所本;但是從過往的報導、學術論文研究,以及個人的口述歷史訪談中,並沒有發現金湧及瑞欽的名字蹤跡,好在去史不遠,金門中學的起源應該正本清源,還歸其本來面目。 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的報導首先廓清了問題,他說抗戰勝利後,金僑及地方仕紳在後浦創辦頗具規模的私立初級金中中學,校長許績銓。東半島於一九五○年於金沙開辦私立金東中學,校址暫設於沙美教堂,金東民政處副處長馮靜仁兼任校長。 一九五一年,私立金中中學與私立金東中學合併為省立金門中學,校長是外省仔傅亢,副校長是許績銓。從上述的報導中,並沒有發現金湧與瑞欽的名字,因此真相如何?金門高中有責任釐清。 最近在偶然的機會看到董群廉先生的博士論文初稿,私立金中中學其來有自,獲得了相關佐證,他說「……最早成立者是私立金中中學。抗戰勝利,旅菲宿霧僑領林策勳,首倡捐款復興私立金中中學,建新校舍;邑僑均熱烈響應,捐建校舍四棟。林克凱獨捐大禮堂一座,為紀念其先人,因名鈞齡堂。」 私立金中中學的營運費,是由旅菲華僑先籌募了兩萬餘菲幣,在宿霧購得兩棟大樓出租,每月收租金匯回金門。等到合併之後停匯,款存中興、交通二銀行孳息。私立金東中學也是旅菲僑領捐資,委由張榮強創辦。 董君資料搜羅非常詳盡,也沒有發現金湧及瑞欽的名字,金門中學的官網仍然得不到相關佐證,我人就以口述歷史繼續追蹤。陳炳仁,一九三七年生,陳坑人。一九五○年夏季,他說十三歲到金東中學讀書,自己帶桌椅去,以鐵盒子當書包,衣服都是補釘。他說校長姓張,在開漁行,他有時挑一擔魚給校長賣,讀了兩個月就輟學,他說實際上上學沒幾天。 開漁行賣魚可能就是張榮強了,馮靜仁是不是掛名的呢?因為那時的金門人並沒有甚麼地位;傅亢本來是私立金中中學的老師,等到胡璉將軍合併兩校成為金門中學,金門人的許績銓原是校長,反而去當傅亢的副手,所以他後來就跑到花蓮師範去教書了。 在我訪談的過程中,為建構金中的校史,有多少資料說多少話。盧錫銘、洪福仁、沈雪寶、劉映霞,是一九五四年金中第一屆的畢業生。金中第一屆沒保送,盧錫銘憑實力考上台大農藝學系,洪福仁考上成大,兩人是金門教育先驅的佼佼者。 金中第二屆起開始保送,前三名李增宗(台大農藝)、許榮輝(台大化工)、許錡弢(台大化工)。其他吳金贊(台中農學院)、許以平、蔡世炎、洪淑芳(師大)、呂偉志、許乃奢(政大)、姜國壽(台南工學院)。 原私立金東中學併入金中的學生呂水涵、謝炳南、蕭國忠、張天民、張繼續等五人,一九五六年也獲保送升讀大學,這五人就是第三屆了。李金塔等於一九五七年畢業,那是金門中學合併後真正第一屆了。 國不能沒有國史;校也不能沒有校史。金門中學不知為地方培育多少人才,然而官網中只出現幾個條目,其他盡付闕如,因此首先要把校史說清楚、講明白。這是第一個節點。
-
看見澳洲想到金門
旅遊,對我,漸從年輕時代表層的吃喝玩樂,轉折到近年深層的知性探索。就以今年寒假到澳洲短遊九天為例,一路上旅遊所記下的,聚焦在澳洲目下這塊他山之石,如何可以攻金門目前或未來之錯。 澳洲,給人最深的印象,是到處乾乾淨淨整整齊齊。金門,也可學澳洲,將各鄉鎮村里的大街小巷,都打理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乾淨整齊的背後,可是要付出心力和人力的。這點,相信我們辦得到,也盡力在做了。。 從都市到鄉村,所見到的澳洲都是藝術,從心底激起濃濃的美感。澳洲人把空間規劃成美麗的居住環境和建物,讓藝術進入生活,生活成了藝術。這項生活即藝術、藝術即生活的理念,靠的是嚴謹法令和切實守法和執法,加以維護和保持。近年來我們深深感受到,金門也將藝術引進生活,讓人們生活在藝術之中。 到過澳洲的人,可能都會對生態保育讚不絕口。我將澳洲人成功的環保和生態保育,歸因於人類與大自然萬物和諧關係的一種哲學或信仰。他們尊重和保護動植物生命,就從此一概念出發,加以立法規範,再於生活中切實落實。澳洲的保育績效,提醒我們在金門,應加強保護島上動植物的生命。 有天來到布里斯班的一座公園,讓我心生感觸又感動。這座公園甚大,步行一圈近一小時吧。夏末秋初,看大人小孩們悠哉地游泳或在人造沙灘上玩耍,好不羨慕。有人坐或躺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凝視藍天白雲,好不自在。兩位遠從英國來的夫婦在烤肉,公園提供免費電動烤肉架(有專人清潔與維護),好不愜意。公園有幾棵老樹,還掛著牌子,說明這些樹的身世和種類。金門好像也可以建造幾座這樣多功能的公園,讓人們享受生活,增添幸福滋味。 在澳洲幾天,吃不到像台灣的美食佳餚,卻享受到衛生的天然飲食。澳洲對食物嚴格品管,幾天下來,吃的都是食物,遠離加工的食品,胃腸出奇順暢舒適,帶來整趟行程神清氣爽。反觀國內,食物已非食物,太鹹、太油、太多味料和加工,應該適作改進,從飲食吃出健康。 澳洲的城市如雪梨和墨爾本,和台北相較,前者的人行道又寬又平又穩,走起來甚是舒服,都市的建築和景觀也美觀多了。這點,對地小人稠的台北只有興嘆的份了。但金門未來還有發展新城市的可能,就可借鏡澳洲的大城了。 澳洲並非十全十美的人間天堂,毫無憂慮。近來人道收容他國難民的問題,就夠棘手了。不過澳洲人解決難題,常採開放做法。如墨城有條街,專設為塗鴉用的,因勢利導,來滿足這些人的需求。這點,好像也很值得我們參考。 從澳洲帶回不少發人深省的見聞,旅遊的價值和意義,正要開始發酵。
-
那些在節日裡蔓延的氣息
一聲春雷敲響,大雨傾盆而下,彼時村裡的田野小路必會出現滲滿泥濘的小窟窿。雨停之後,溪水通常也暴漲了,天邊興許還會浮出一道瑰麗的彩虹。童年,若逢此景,便開始呼朋引伴,各自拿著空蚊香罐、奶粉罐,一路伴隨野草的氣味,踩過深淺不一的水窪,歡天喜地前往池塘邊打撈蝌蚪或小魚。全神陶醉其中,見蜻蜓劃過水面,蝴蝶停在岸邊,也不像現在這般驚喜,彷彿自然萬物都該理所當然的存在。 遠遠地,便聽到沿路催喊我小名的聲音,那是從菜園返回的母親,她手裡提著大蒜、芹菜、高麗菜等,正穿越田埂朝我們這頭走來。我急忙上岸,拐進小路迎向她,這時才發現隱身路旁的幾處小土坡早已掛滿五顏六色的墓紙了。那時尚不識生死,見了眼前這景象,只覺得心頭一陣涼。 未到清明時節,有些人便迫不及待向祖先示意。母親也是重視的。回到家,她開始忙進忙出,待所有菜色備齊,母親會把廚房的砧板刀具和鍋碗瓢盆拿至客廳,就著日光燈影,在餐桌上細細切著各式各樣的蔬菜。我按她的命令,乖乖待在一旁撕豌豆,刨紅蘿蔔。那時還在舊家,一棟仿閩南建築有天井的平房裡。晚風徐來,屋裡的味道更濃了,大蒜的清香、石蚵的腥甜、豆腐的乳酸味和著扣扣的刀聲,使人的心情溫暖沸騰了起來,那是小戶人家有別於日常的幸福時分。 「清明吃七餅。」母親說。這習俗,她視如聖旨。隔天一早,便連忙翻動鍋剷炒了兩三盤七餅菜,過了一會兒,蝦炸、蚵炸、肉捲也擺滿桌,我總是趁熱抓一把不停往嘴裡塞,母親罵我「妖鬼」,我說,我就是鬼。臨近中午,她會拿雙筷子把七餅菜裡的肉絲和蚵仔挑出來鋪在上頭,再提到鄰居宗親家祭拜那些我不認識的祖先。懂事後,我常笑她,這分明是一種窮人想展現富足的心態在作祟,她總回說,「汝袂曉耶,安呢卡好看。」 清明節,母親炒七餅,端午節,她會坐在廊道上包粽子,過年則蒸年糕,炊碰糕,做紅龜糕,凡此種種,我皆幫不上什麼忙,唯獨冬至到來,才得以展現我的手藝。鄉村的歲末,寒夜靜寂,惟風聲呼嘯不停,偶有幾陣狗叫聲傳來。我在母親倒出麵粉的當下,看著空氣中飄起的白色粉末,常常感到一陣歡欣。倒點食用色素(紅花米),加些水,母親一雙勞動過的手在大鋁盆裡使勁地反覆搓揉,待麵團成型,我們便圍坐一塊搓起湯圓來,完成後,再將一顆顆看起來喜孜孜甜蜜蜜的湯圓排列在竹簍裡。我真喜歡那些過節前與母親一起忙碌的時光,現在想來也還是如此。 後來母親生了一場病,個性變得極為嘮叨急躁,逢年過節,那些擾人的祭拜儀式,對常被使喚來使喚去的我而言,大都只有厭煩。而後我和母親相繼遷居台北,好多年來已不再碰觸這些習俗了。搓湯圓,包七餅,那是很遙遠的事了,而一切過節的美好氣息也全都留在童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