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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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鼎元龜學甲
本六月底,書法學會將推出「入探甲骨」的分組書法聯展。小時讀《老殘遊記》一課文,知道劉鶚的《鐵雲藏龜》,因此便對甲骨文充滿想望,當時在金門龜影無覓處!四十多年前,在台北故宮展的甲骨文原片,才一窺宿願。讀大學之前,台北書展就買了《殷墟卜辭綜類》、《毛公鼎銘集聯》,初捐幼志,早生專研鼎甲文字決心。今天為這個甲骨文書法展,把蒙塵多年的《殷墟卜辭綜類》請上桌,重作馮婦,回首當年!日人島邦男博士編的《殷墟卜辭綜類》,他可是花了十年的功夫,總覽中國所有出土甲文、卜辭拓片,一字字筆錄手寫,綜合分類編輯而成的甲骨文鉅著,八開本精裝厚重,所有「卜辭」原句盡錄於此。 光緒25年(1899)北京國子監祭酒王懿榮,患瘧疾服漢藥,在藥中發現有刻字的龜版(名龍骨)。隨即在河南安陽小屯村大量出土,在這殷京舊址,甲骨文是殷商後期刻在龜甲、牛骨上的文字,先後出土15萬多片,其中卜甲約占十分之七,卜骨十之三。殷人尊鬼神,不論祭祀、征戰、田漁、出入、收成、風雨、疾醫等都要占卜問事,且把占卜時間,卜者姓名,卜事結果用刀刻在龜腹甲或牛肩胛骨上面,因此甲骨文又稱「卜辭」。甲骨文有5000多的單字,1300多字已經破譯辨認,其餘尚待解讀。從字體的結構來看,甲骨文已經是系統較為嚴密的文字,並體現了漢字的「六書」架構,但原始圖畫象形的痕跡還很明顯。甲骨文結體雖然大小不一,錯綜變化,但已具有對稱、穩定的格局。有人認為中國的書法,是由甲骨文開始,因已具備書法用筆、結字、章法的三要素。商代已有精良筆墨,書體因經契刻,風格瘦勁鋒利,具有刀鋒的趣味,書寫的痕跡可尋。 美術系的大學長張光遠任職故宮,是世界銅器權威,他認為:「商代金文為正體字,甲骨文為簡體字」。商銅器上的鍾鼎銘文與殷王室的甲骨文,是同一種文字,金文保持著毛筆所寫的書法(中國六千年前的彩陶就已用毛筆作彩繪),它是當時通行的大篆字體;而甲骨文晚出,獨為宮內帝王及少數官員用來占卜記事的刀筆刻字,將「金文」字體改繁從簡,以求方便刻記。自然晚商的甲骨文,不能算是中國最早的文字。多年前,故宮來金門展出,張光遠在我家看到我養很多烏龜、收藏很多夜壺,我自瑑一印「豢龜藏壺」,我說豢龜準備以後刻甲骨文。他說,故宮甲骨文展室的看板,那雙殺烏龜的手是他的。他研究占卜甲骨文製作,在看板上演示:殺龜取甲、腹甲內面挖坑、火棒觸坑燒炙、由龜裂紋路判讀吉凶、卜辭寫記於腹甲外平面、再依墨跡刻成甲骨文。 我前後養過百龜,不曾活殺烏龜,但被我養死幾十隻,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鼎仁而死,罪過!烏龜抗議:我寧願拖著尾巴在爛泥裡爬行,自在活著,不願被供養在水缸裡每天吃美食,更不願作一隻被供奉在神案上的死靈龜,自己的命運未卜,還要替人抽靈籤卜正卦?我又不是涸轍之魚,不必相呴以濕,不用相濡以沫,你作你的魚,我作我的烏龜,相忘于江湖。因此我把所有的家龜野放了!河圖洛書,聖人則之,河出龍馬,洛貢龜書,龜背有九宮之圖,洛書軌跡在奇門遁甲之中,龜公拖著尾巴,潛泥遁甲而去! 對龜靈以誠敬之心善待,動手術把肉體移除,風乾幾個完整鱗甲的龜殼,「九鼎藏龜」效鐵雲。動刀在龜甲上只刻一字就喊卡,不得不佩服當時只有銅刀的殷貞人,刻工如此高藝,虧我長年以刀代筆作金石篆刻,用的是坦克龍的鎢鋼刀,鋼刀望甲也低頭,只有印石容易奏刀。最後只能把龜甲文寫在龜甲上,我還把甲骨文寫在鱟甲上,「鱟甲文」成為金門的創意書法。銘心不刻骨,四十年來我自翫古,不貞不卜,只為寫書法學甲骨!「九鼎元龜學甲」交了作業,寫出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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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遺忘
與妻走在中正紀念堂捷運站地下通道,聊及樂譜、樂器等事,妻說如果有機會,她倒想玩玩樂器,比如說那種小型撥弦樂器,輕巧易學,叫……,四個字,我回,我知道,但一下子忘了名稱。 很熟的名稱,只要一個字提及,我便可叫出全名,但搜覓腦中資料,一時茫茫,我聯想到有個雙重唱團體,似與此樂器名稱有關,但竟也忘了全名,然後兩人邊走邊調侃,還沒想到?想到沒? 車已過數站,即將到家,我也沒多費腦筋,妻微笑復以,我想到了,但已過半小時,你還沒想到!是「烏克麗麗」!「我才不及卿,乃覺三十里」! 是呀,多順口易記的名稱,平常朗朗上口,而雙人團 體喚「優克李林」,我竟也忘了,這真如他們的成名曲,只能「認錯」! 暫時遺忘不是多麼嚴重的事,但偶或忘了辦事的期限,會毀掉一件生意,忘記約定會失去一個朋友的信任,而我曾在春節未返鄉,單身在租賃的公寓,出門忘了拿鑰匙,待想起,家人在故鄉,獨自在城市裡,一時只能徘徊街頭,暫時遺忘讓我失掉了「家」。 詩人聶魯達名句「愛情太短,而遺忘太長」,暫時遺忘就只是片刻,轉瞬憶起或他人提示,都能立即回復記憶,馬上連接現況,但人生過往,有太多事忘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未來未來一直來,過往過往再難往」,無論是多麼輝煌騰達的傲人功績,多麼刻骨銘心的動人情事,忘了就忘了,對當事人如此,對其他人更不必說。 就在之前,晚餐時,餐廳服務人員慇勤吩咐,我們有新菜「蘿蔔糕」,沒在菜單上,若欲點選,可以直接寫在單子上,我寫著、寫著,這「蔔」怎寫?「糕」又怎寫?天呀,明明見字就會唸,親切明白,卻塗來抹去,寫就擦除,這字體怎就怪怪地那麼不像個字? 以上種種,話到嘴邊,語塞不出,字則是模稜兩可,就是平常沒有用心,又太少寫字,停留在望字知義,而不知如何寫。 聖經「忘記背後,努力面前,向著標竿直跑」,是策勉,也是鼓勵,要人們莫耽溺往日,活在當下,追求更美好的未來,但沒有記憶,就沒有過往的經驗,也沒有完全的自我,有句話說「對快樂的刻板記憶,是追求快樂的最大的妨礙」,人在無常、多變的世間,都得學會「動態平衡」,忘記傷痛,記取教訓,樂觀進取,總之,「歷史不能遺忘,經驗必需記取」。 當然,一切記憶都會遺忘,只是時間早晚,相互提醒,彼此回應,或可以兩全其美!記憶在時間裡都是暫時,若人不熟悉,事不學習,地不親歷,情不珍惜,遲早你是「蘿蔔」、我是「糕」,聽來熟悉,見來親切,想來復去,說不出一個名,寫不完一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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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膽大擔行海洋江湖遊
九龍江口的大擔島,原本不專屬於金門,1949年的歷史偶然,化名大膽島成為金廈間一顆耀眼明珠,2015年地區邀請台金藝文界悠遊大膽島,王老先生熱心幫忙報名,讓我意外加入這趟旅行,再次登島尋訪昔日老戰友的足跡。 莒光樓是眾所周知的英雄館,題字的正是大膽島英雄賴生明,登上大膽島,正是循著眾英雄們的心脈前進,追溯那慷慨激昂的豪邁氣慨。藝術家們先在生明廳觀禮,隨即各自尋找貼心角落,自在描繪著島嶼生命光彩。 英雄島預定開放,邀請藝術家登島揮舞彩筆,正是一個明朗的序曲。我畫很少,話也不多,祇有用心細讀賴老前輩的春風少年之歌,大膽島籌備開放區域以北山為主,貴賓們搭船抵達南山碼頭後,經過一條狹長的道路方能到達北山,為紀念當年少年英雄冒著猛烈砲火圓滿達成任務,取名為生明路,走在這條英雄路上,讓人滿身感動。 生明路上矗立兩旁,雄赳赳氣昂昂的獅子,並列迎送著往來的貴賓,似乎也在等待著昔日的老戰友,獅子是百獸之王,官兵是保國衛民的棟樑,當各地的阿兵哥越來越少時,大膽島的石獅子越加令人緬懷那些夙夜匪懈的英雄們,他們為國為民的犧牲奉獻,有多少人讀懂?想要真心瞭解,或許只能求教於留守大膽島的石獅爺。 大膽島的石獅爺多得出奇,但那能與昔日戍守島上的阿兵哥心中的思念相比?在封閉年代,阿兵哥與家人親友祇能靠書信往來一解鄉愁,更遑論兒女私情相思兩地如何取得慰藉?思念的兩端,總是溢滿著平安的祝福,思緒相繼化作各式各樣的小廟,佇立在島嶼的各個角落,島嶼小廟之多,多得出奇,想像賴生明在槍林彈雨中冒死傳達戰令的畫面,或許您能讀懂。 在各個獅子與小廟當中,必見人去樓空的營區,軍事碉堡與坑道之多,增添大膽島的新奇。老兵凋零,部隊裁撤,大膽島北山成為閒置空間,英雄島預計開放時,能夠吸引著昔日英雄們舊地重遊,回味當年「以軍作家」的諸多情懷,而這些老兵們,或許早已如願魂歸唐山故里,或許歸田開創個人事業江山,不論如何,總比現在還穿迷彩服的官兵幸運又尊貴。 在金門,有營區的地區,怎可能少了軍事標語,大膽島亦如是。除了大家耳熟能詳的軍事標語「軍令如山,軍紀似鐵」外,還有知名兩岸的「三民主義統一中國」,而「大膽挑大擔,島孤人不孤」更是詳述英雄島所擔當的歷史重任,這些標語,不論是決心與誓言,或是信條與精神,一字一句告誡官兵有所為有所不為,也反映著英雄們日夜所承受的生命之重。 既是前線中的前線,大膽島的阻絕設施必然嚴密,軌條砦、鐵絲網、雷區、瓊麻與九重葛等等,昔日配合著各式武器,形成一道道防護措施。如今,崗哨已撤,狙擊手也歸隱,軌條砦與鐵絲網等都已嚴重鏽蝕,祇有瓊麻等還認真的待在草叢樹木中,而九重葛仍在春天花枝招展的迎風唱著回味的歌,曲目內容祇有當過兵的人才懂。 英雄離開以後,樹木花草成為大膽島的主人,每一片土地都有他們的蹤影,他們開心的歡迎著訪客的來臨,而三不五時,也冒出一批不速之客,熱心的跟大家打招呼,停留在手臂上,狠狠狂吸著血液,飽餐一頓後再離開,這是金廈水域和平之後僅存的匪類,拜訪大膽島防蚊措施不可少,小心匪類在您身邊。 大擔島原本屬於海洋,卻化身為江湖中的大膽島揚名四海,不論您是否曾經佇足島嶼,她的確是神秘又新奇的島嶼,值得細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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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魔幻穿越真實
中國人的志怪小說從六朝以降,至明代的「三言二拍」皆為世人津津樂道,這些作品旨在讓人們驚奇,而後收勸世之效。初刻和二刻的《拍案驚奇》就是所謂的二拍,《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恆言》則合稱三言。最早出現在唐傳奇的〈白蛇記〉,也就是明代,馮夢龍所著《警世通言》裡的〈白蛇傳〉。這是家喻戶曉的端午節故事──許仙與白娘娘。曾有學者考證,得知許仙是北宋人士,故事發生地點並非杭州西湖,而是河南省鶴壁市金山腳下的許家溝村。話說有一位許姓老人從黑鷹嘴中救出白蛇,因此有白蛇報恩之說。又有說法海正是黑鷹轉世,務要置白蛇於死地……云云;考證者指出馮夢龍在文本裡這麼描寫金山:「山前有一亭,今喚作冷泉亭。」這與鶴壁市金山北側有冷泉,又有冷泉村、冷泉寺正好相符。…… 這讓我聯想到《百年孤寂》作者馬奎斯曾經這麼說過:「魔幻的源頭是需要真實的。」國外的奇幻文學和魔幻寫實主義,與中國人的志怪小說,似乎有著相同的敘事技巧──它們將讓人驚奇的現實景況、光怪陸離的幻想與曲折離奇的神話傳說,巧妙地揉和在一起,藉以達到諷喻現實與勸俗的目的。我們可以在仔細研讀檢視這類文學作品後,得到印證:魔幻或志怪的源頭總要有幾分事實根據,而非全屬虛構,一派胡言。 且看馬奎斯在1967年完成的《百年孤寂》,曾被譽為西班牙語系世界魔幻寫實主義最成熟的代表作。它也是讓馬奎斯在1982年拿下諾貝爾文學獎的大功臣。《百年孤寂》裡有許許多多阿拉伯神話故事,和印地安族人神秘的民間傳說,馬奎斯在書中描繪的那個哥倫比亞小鎮,是否隱含他出生的小鎮阿拉卡塔卡的影子?是否他讓那個小鎮從建立到開發、繁榮,再到最後被颶風毀滅的百年歷程裡,正是在暗喻整個拉丁美洲社會生活景況變遷的實相?是否他藉由小鎮某家族的興衰,隱喻早期拓荒者的辛勞、苦難與當時獨裁政權殘暴施壓的對蹠?我特別喜歡《百年孤寂》裡馬奎斯對家族中每一代人的深入描寫,他們雖然有不同的膚色與長相,但是,從他們的眼神,卻可以讀出相同的孤獨與無奈。馬奎斯以「孤寂」這個命題,貫穿他實際生活所在的社會與時空,他讓這個沒完沒了的「孤寂」揉進整個拉丁美洲民族的性格裡去了。不是嗎? 這部小說的末了是這麼寫的:「他再次跳讀去尋索自己死亡的日期和情形,但沒等看到最後一行便已明白自己不會再走出這個房間,因為可以預料這座鏡子之城──或蜃景之城──將在奧雷里亞諾‧巴比倫全部譯出羊皮卷之時,被颶風抹去,從世人記憶中根除,羊皮卷上所載一切自永遠至永遠不會再重複,因為注定經受百年孤寂的家族不會有第二次機會在大地上出現。」(註一) 在我們的傳統社會,時逢端午佳節,〈許仙與白娘娘〉的各類戲劇,總要應景上場,演示著實際生活中,一意追逐愛情的癡心女子與薄情寡義的現實男子之間的愛恨情仇。高度文明的今日,外國人仍時興奇幻文學如《哈利波特》、《魔戒》,也迷戀魔幻寫實主義如《百年孤寂》,而在我們的國度裡,諷世勸俗的《今古奇觀》 (註二)、〈許仙與白娘娘〉相對顯得清冷,是否我們早已將它們遠遠地丟棄在牆角了呢? 【註一】 此段引述文字採用中國南海出版社范曄譯本,唯將其「孤獨」改為臺灣慣用譯文「孤寂」。 【註二】 明崇禎年間抱甕老人從「三言二拍」精選出四十篇單篇,彙編成《今古奇觀》,此書成為流傳最廣的短篇話本小說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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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張相片說起
洪老師在臉書社團「金門戰地史蹟學會」分享了一張相片,留言者眾,有人見其中坐輪椅者是前國防部長俞大維,推測合影之軍人是國防部、陸總、金防部之高級將領,但未寫出其姓名,亦不知拍攝年月。我端詳了一會兒,翻查有關書刊,發現與俞大維合影之三位上將,,殆為時任聯訓部主任之張國英,副參謀總長王多年,陸軍總司令馬安瀾,左邊伸頸者司令官夏超中將,時間在民國六十六年,我將推測寫在留言。 友人看了,好奇問我,何以知道是他們,我說不難,可就他人留言當線索進一步去查,因有人留言說:「這照片極有玩味,尊卑也太分明,三位上將的座椅是旋轉軟座附滾輪,最左草綠服的防衛部中將是摺疊鐵椅,其他都站著。」「服裝是冬季,俞部長晚期到金門應該都有新聞,要探求照片年月,應該是可能的。」於是我就去翻閱《金門縣志》,在<大事記>六十六年一月八日寫道:「總統府資政,前國防部長俞大維,蒞金訪問,對金門軍經建設進步,表示欣慰。」時間確定後,其他就較好推究。當時的防衛部中將,只有司令官夏超是中將,所以推論是他。 至於其他三位上將是誰?因我曾親眼看過王多年和馬安瀾兩位將軍,他們兩位曾於民國八十三年,來閩王祠參加祭祖大典(王氏宗親會邀王多年上將,馬安瀾上將與王多年友好,都是東北人,陪王前來),當時我有照相留影,平日也看過一些報導他們的圖文書刊,對他們兩位的長相依稀還有印象,民國六十六年與民國八十三年相差十七年,但兩位將軍臉部輪廓神情變化不大。另一位上將,我推算是時任聯訓部主任之張國英上將,因他與王多年在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先後擔任過軍長兼副司令官,兩人也是好友。 為了謹慎起見,我又查《金門日報》光碟,在民國六十六年一月九日,有報導俞大維的新聞,寫說副參謀總長王多年上將陪同,蒞臨戰地訪問。光碟的報導文字有些模糊,詳情難以辨識,似乎沒有提到張、馬兩位上將,但就照片而言,張、馬兩位上將就坐在那兒。 過去,有些書刊常拿王多年將軍姓名開玩笑,說他是因為姓名好,獲蔣中正總統不次拔擢,但看過他資歷的人,知道他其實是按部就班、人和才高。國軍轉進來台,民國三十九年,王多年已任陸軍第五十軍第九十一師師長,之後,王多年擔任國防部四廳副廳長時,因為陪蔣經國一起到大陳幫忙從事撤退軍民工作,蔣經國認為他處理得當,所以不久便將他升三廳廳長;日後,王多年又陸續升任軍長及金防部副司令官、陸軍二軍團司令;民國五十年八月金防部司令官劉安祺出任陸軍總司令,推薦老部下王多年接任金防部司令官,五十四年,王多年將軍回台升任陸軍副總司令,民國五十五年十二月晉升陸軍二級上將,民國六十一年六月任副參謀總長,民國六十六年四月任聯勤總司令,六十九年七月與蔣緯國對調職務,任三軍大學校長。 王多年中將在金門任司令官時,王和璞中將任副司令官兼政戰部主任,王玉白上校任縣長,很巧!金門還有幾位要員也都姓王。我在臉書貼了幾張上述人等與鄉老合影舊照,引來關注,臉友紛紛貼文,暢談往事。 有位臉友憶述:「那時(王多年任司令官),有一年中秋節,每位小學生獲贈一個月餅(聯勤兵工廠製作的伍仁月餅,很香),仍有多餘,王和璞將軍指示,姓王的多分一個,我們柏村國小校長是王安慰(惠安人),升旗典禮時公開表示:姓王的同學多一個,請同學舉手,因為他的國語說不標準,王黃不分,我姓黃也舉手,被同學笑了一陣子,至今記憶猶新。」姓王的多分一個,此事傳頌很久,不少人吃味,常常調侃王家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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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小鞋
三寸金蓮在腳下,婀娜多姿輕擺臀,阿祖時代的傳統美女,即使時過境遷,如今想來卻也有她值得讚揚的地方,雖然裹腳布又臭又長,但在爾時卻有不一樣的觀感。無論大腳與小腳、穿大鞋或小鞋,所受的待遇是截然不同的。 現代女子在細跟高跟鞋與時尚服飾的陪襯下,仍舊有令人稱羨的美,所謂一人美一款,各有美麗的地方,人走在前頭,後面總有目不轉睛的人兒盯著看。不一樣的時空,仍有相同的感受,因為人的眼睛都是相同的,有時會看上,有時會看下,總是跟著現實的社會走,見了美女想多看一眼,這畢竟是人的本性,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在現實生活裡,小鞋不一定穿在腳上,而是含在嘴間或是表現在行動上。大至單位、小至鄉里,喜歡咬耳朵,唯恐天下不亂,愛告狀或道人長短,總藏身在你我之間,稍一不慎,被人出賣恐怕還要幫人數鈔票,這也只能自我警惕,爾後眼觀四面、耳聽八方。 毫無疑問地,有人聚集的地方就有是非,如同市場一樣,什麼貨色都有,別奢想世界太平,因為人的通病即是東家聽來西家傳,每回的版本都不一樣,女人叫長舌婦,男人的舌頭也不會很短呀!鄉間小鞋看看就好、聽聽就算,反正謠言止於智者,不是每個人都無智慧。但如果是團體或單位,只要有一個喜歡穿小鞋的人,絕對會搞得天翻地覆,甚至有些人還喜歡四處佈眼線,亦有部屬為升官而逢迎拍馬,竭盡巴結之能,如傳聲筒般地,三不五時就會替長官提供加工後的一些訊息,但升官則不一定是他。然而,即使再「糞掃」的長官,有時卻也有自己的判斷力,久而久之,勢必會發現此君原來是這種人啊? 一件小事,倘若不謹慎處理,日後或許會引來諸多猜疑,甚而見風就是雨,而暴風雨的來臨,恐怕吹垮勢單力薄的人群,弱勢者摸摸鼻子就算,反正怪自己倒楣。強勢者則是硬碰硬,最後兩敗俱傷,每天在辦公室見面,擺著臭臉,八小時的相處時光,還真是度日如年。 除非祖上多產業,在家當少爺,否則出社會,循規蹈矩未必比阿諛奉承來得有前途,跟人要跟對,試手氣不一定有好運,端看眼前的這碗飯能否下嚥?而大家都說公家飯有保障,以前叫它鐵飯碗,如今未必是這樣,得罪小人,隨時準備捲鋪蓋走路。唯一能比較的就看誰的後台硬,而起起伏伏的人生歲月,任誰也沒把握一帆風順。 小鞋,穿在腳上就好,千萬別含在嘴間或表現在行動上,別讓他人的話語左右自己的思想,這非但是不智之舉,也會落入小人譏笑的話柄。但也必須寄語某些喜歡替人穿小鞋的人,凡事適可而止,別忘了,今天你道人,明天人說你,如此世界將永無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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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話術
在經過了四個多月的漫長期待後,我們終於迎來了中華民國第一位女性總統──蔡英文。這回520第14任總統就職的特殊性,不僅止是總統的性別,更因為它是第三次的政黨輪替,也正符合政治學理中,一國家邁向穩定民主發展的標準。真否如此,當然有待時間證明,目前我們僅能關注的,就是從蔡總統的就職演說內容來研判國家未來的政策走向,特別是與金門攸關的兩岸關係。 首先,除去引人注目的兩岸關係外,蔡總統揭櫫的青年、社會、能源、產業、司法政策等等,大都是政治、行政與經濟學理中的ABC,意即大家都知道該這麼做,但實際做不做得到,就要看施政者的手段及作法了;但就算是其作法與前朝一致,因為執政者的人格魅力、社會氛圍,也可能產生不一樣的結果。但到底人民做出了選擇,便代表其擁有帶領國家的正當性,我們可以針對個別事件反對、攻訐,卻要對我們認可的民主制度給予最堅強的支持與奧援,這才是我們必須始終服膺的真理。 回到兩岸的話題。有人說,總統的就職演說雖沒正面承認九二共識、一中原則,但實際上,已經用隱晦的方式向「一中認同者」表達善意。諸如:兩岸之間的對話與溝通,我們也將努力維持現有的機制(現有的機制就是一中原則)、在這個既有的事實與政治基礎上,持續推動兩岸關係和平穩定發展(既有的事實與政治基礎就是九二共識)、新政府會依據中華民國憲法、兩岸人民關係條例及其他相關法律,處理兩岸事務(憲法、兩岸人民關係條例都主張一個中國),以及兩岸的兩個執政黨應該要放下歷史包袱,展開良性對話,造福兩岸人民(民進黨的歷史包袱,豈非台獨),由上觀之,似乎蔡總統正傾其可能的釋出善意,希望將兩岸交流的「現狀」繼續維持下去。這般的處理模式看來無可厚非,也符合事前各界的期待,但,身為當事人的彼岸政權能否聽得下去,又是另一個問題。 果然,大陸在第一時間透過國台辦發表聲明,稱蔡總統的就職演說是一份「沒有完成的答卷」。用「答卷」來形容一國總統的就職演說,難免會予人「以大看小」、不怎麼愉快的聯想,但究理而言,這又何嘗不是台灣必須面臨、正視的一場考驗(試),是否過關當然不是大陸說了算,但能不能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台灣人民才是重點。當然,我們一樣可以研判蔡總統採取的「一中」隱晦說法,是把主動權丟給了彼岸。大陸當然可以堅持以為「沒有聽到認同九二共識」,所以現在也採取了暫停兩岸聯繫管道與談判機制的反制手段,甚至是未來更多激烈的反制措施;相對的,大陸也可以選擇接受蔡總統的隱晦作法,自己找到台階下,讓兩岸的和平交流持續下去。顯然,目前還處於有限反制、聽言觀行的階段,後續會發展到何種境地,還要看國際勢力的折衝,以及國內的政經情勢而定。 總之,目前球權在大陸手上,台灣只能看對方丟出什麼球,再來決定如何揮棒。蔡總統標榜的「多溝通、不挑釁、沒意外」,可能是當下我們唯一能做的。由見,單憑政治話術要避免「地動山搖」、「小舟翻覆」,畢竟還是有一定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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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訪小金門
岳父在金門服役,且是自願。那是英雄作為,在兩岸煙硝的時代。 岳父自願服役前線,讓他當了好一陣子的英雄。但我好奇,岳母送剛訂婚的夫君抵前線,心中豈不悲涼?岳父冒生命危險到前線當兵,是透過分離與戰火,考驗愛情? 透過妻子轉述,得知岳父與金門的關係時,岳父母已經六十開外。青春日遠、老年漸近,偶爾提到此,他們常目視他方,彷彿聽著不相干的事。有時候,他們眼神有一丁點熾熱,彷彿在說,無論事隔多久,愛情總是曾經燃燒的火焰。 我沒有問岳父安著怎麼心志,投往前線,而且是離大陸更近的小金門;也沒問岳母怎麼眼巴巴寫信與張望,倒是岳父提到,六○年代自願服役前線,是樁大事,被當作「莒光」楷模、軍人榜樣,因此獲得特別待遇,「連長會故意找些清涼的差事給偶作。」岳父一口台灣國語,「我」常發音成「偶」,特別有喜感。 岳父常叼念,要回去服役時的營地瞧瞧,一念許多年,彷彿那是極難完成的願望。關鍵在於金門長期的軍管體制。在以往,親近它、離開它,都猶如天涯。長一輩的人,對於台灣海峽、對於和平與戰爭的那一道線,都覺得無比遙遠。儘管金門開放觀光久矣,但想起金門,並不是想到距離,而更想到時間、更想到歷史。 當妻子提議,可以擇期探訪金門,我岳父滿臉狐疑,再釋然地說,「偶都以為金門很遠很遠,這一生,再也到不了。」 小金門,又稱烈嶼,在金門本島的左上側,搭船約二十分鐘可到,我們先於金門本島,參觀坑道、碉堡以及酒廠,再前往小金門。郵輪上,岳父是興奮的。在金門海域,他可曾懷想青澀光陰,一切都還青,一切都有無限可能,而今歲月熟了、人也熟了,當年臆想的青,是否合乎後來的紅?期許與落差,讓人間有了悲喜,也許該聚焦的不是成功與否,而是值或者不值? 我們邀請小金門作家林媽肴當地陪,協助尋覓,仍沒找到岳父駐軍的營區。他不免惆悵。那個消失的營區,有他日日夜夜唱歌答數的廣場、有他逃脫現實的眠床,或是他,佇立營區大門,等待郵差捎來遠方的情書。 我沒想到,讓岳父的探尋之旅多了一層意義的,是岳父的母親、妻子的阿嬤,參加了行程。她已經八十多了,爬樓梯進坑道、到海邊挖蛤仔,完全不輸人。她常居南部,有次北上參訪親戚畫展,冷、熱失調,竟中風了。氣切治療後,拖了半年,才過世。我常想,如果不是這個意外,以她的勇健,該能活到九十開外。 阿嬤生前沒留下幾張照片,讓我深感遺憾。我在整理金門舊照,意外發現阿嬤。我與阿嬤交集不多,但心疼一個勇健的、勤勞的生命,未曾享福,就匆匆離開人間。照片上沒有我,我拜訪親友去了,阿嬤、妻子與小孩,則在外邊等。 他們姿態閒適,彷彿就在自家的門口前。我凝看照片,看到旅程外的旅程、意料外的意外。我不禁嘆道,這一程人生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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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海」的聯想
台北的家,臨海而居,海,自然成為生活裡的一部分。清晨,面向大海做做體操;傍晚,伴著夕陽漫步沙灘;眼耳鼻舌心,都充滿著海的訊息。 潔淨的海濱,總不乏弄潮的人們,不再年輕的我,縱使不能像他們一樣頂著烈日打水仗,或是埋首沙堆做日光浴,但聽到那些歡樂的笑聲,心情也不覺隨之飛揚起來。仔細分辨那些聲音,有孩子的喧嘩聲、父母的吆喝聲、青年學生啤酒杯的互撞聲、情侶的喃喃私語聲…,遠遠近近,好不熱鬧。有時主人放開手中繩,任由狗兒在沙灘上奔跑,於是,小孩與毛小孩的追逐,從沙灘一路追逐到海上。傍晚時分,海水映照著夕陽,閃爍著金色的光芒,灑在小孩、毛小孩的身上,霞光碧色、水波蕩漾,大地頓時變得燦爛輝煌。此情此景令人不禁想起鄭愁予和柯錫杰聯手打造的法蘭瓷作品-「金海」。 「金海」是去年法蘭瓷公司所製作發表的藝術瓷品,將攝影家柯錫杰的經典之作「金海」,經由設計鍛燒成為高端瓷瓶,售價89,800元,全球限量688件。值得一書的是,詩人鄭愁予特地在瓶上題了《惠安女等待的地方-金色海鄉》這首詩:「月牙灣多美呀/由金灘覆著/……從阿里祝山躍出旭日昇高空/向海西投射第一道金花之曙光/照亮惠安女傳奇的海鄉/……惠安女立命戴金笠/繫銀帶/侍奉天海必得呈獻絢美的人間/乞來璘璘的金光啊/鍍亮黑暗」,讓詩與影像進行如此浪漫與深情的對話。 柯老師最喜歡講述「金海」的故事。28年前,他與愁予老師結伴赴福建沿海採訪,兩人酒興大發,連續喝了16個小時。詩人倒頭睡去,柯老師睡不著,想去山上拍月亮。就在黎明破曉之際,海面升起了第一道曙光,剎時將海水染成華麗的金色,海與天被裝扮得如此金碧輝煌、光彩奪目,攝影家趕緊按下快門,捕捉到這個難得的畫面。 金門得天獨厚,自然、人文景觀俱足,又有歷史悠久的金門陶瓷廠,是藝術創作的天堂,像「金海」這種結合文學、攝影、陶瓷的成功文創,法蘭瓷能,金門也能。 長期以來,金門致力於推廣藝文活動,也吸引不少大師前來,的確是其他縣市難以望其項背的。我經常思考,如何珍惜、塑造「大師在金門」的永久記憶呢? 留住作品自是首要之務,大師以金門為主題的創作最為珍貴。前年鄭善禧老師接受金門書院邀約來金講座,我們為其安排遊覽寫生,回去後他即完成多幅以古寧頭、馬山、烈嶼為背景的鉅作;柯錫杰去年訪金,透過其「心鏡」,紀錄了大小金門的美麗與哀愁,據他說數量之豐,足可舉辦攝影展了;而鄭愁予、洛夫為金門而作的詩,更是早已膾炙人口。這些大師級作品,如能透過文創設計,行銷全球,必能讓世界看見文化的金門。 留住人則是可長可久、文化紮根的工作。余光中駐中山大學,「來吧/西子灣等你到來」的呼喚,豐富了高雄與中山大;黃春明的紅磚屋,為宜蘭提供了源源不絕的文化奶水;林谷芳坐落於西湖的忘禪小築,已成為中華文化的標竿,這些都是「地」因「人」而貴的實例。 海燙了金即有所不同,金門有大師加持,是否也能更上一層樓呢?欣聞縣府有意興建李錫奇美術館、鄭愁予文學館,相信這些「留人」之舉,日後都將成為金門最重要的人文工程,以及國際矚目的文化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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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在兩岸關係新模式下的歷史機遇
蔡英文就任中華民國總統,民進黨全面執政。一如預測,蔡總統就職演說中,在兩岸「九二共識」的議題上,係以九二會談「相互諒解」的政治思維做了模糊化的詮釋,但中共仍然堅持立場,重申「九二共識」核心意涵,以「未完成的答卷」回應,強調九二共識是一切交流的政治基礎,擺出了只有承認九二共識及其核心精神,否則兩岸制度性交往難以持續。兩岸雙方一時無法取得共識,雖然尚未進入「地動山搖」的地步,但也宣告了兩岸關係將進入新模式。 從520以來的兩岸關係發展顯示,在雙方對於「九二共識」缺乏交集的糾結情況下,海基會與海協會的聯絡已中斷,陸委會與大陸國台辦也暫停溝通,大陸對於蔡政府採取「聽其言、觀其行」策略;面對大陸堅持「沒模糊空間」,「未完成的答卷」,是對民進黨政府開條小路,給兩岸雙方都留下了交流互動的空間。緣於蔡英文對兩岸關係的認知與定位,她要如何以實際的作為來維繫兩岸穩定發展,將是決定未來兩岸關係走向的關鍵。 兩岸交流成果得之不易,但雙方關係要好要壞卻可能只在一念之間;以520做分水嶺,兩岸關係已然進入新模式。處在兩岸關係新模式中的金門,有些什麼契機?又將扮演何種角色?回顧陳水扁執政那八年的歷史,以「四不一沒有」為兩岸政策的起手式,呼應中共「兩門先開,兩馬先行。」構想,2001年元旦「金廈小三通」起跑,向對岸示好;但是到了扁政府施政不力、弊案叢生時,為了緊抓深綠選票,向獨派靠攏,遂於2002年8月,喊出「一邊一國」,造成兩岸交流停滯、倒退的現象。 在中華民國體制下的金門,經常擔負實驗性質的任務,其犖犖大者,諸如早期的戰地政務、九年一貫國民義務教育等;民進黨時期,「金廈小三通」是兩岸關係中最為經典的政治性試辦任務。事後證明,這些實驗或試辦,成果有目共睹;尤其兩岸開始交流以來,金門也一向以其作為兩岸和平試點自期自許,見證了兩岸由劍拔弩張到關係和緩的歷史進程,因此,金門有機會再為兩岸關係發展做出積極的貢獻。 歷年來,兩岸均有不少關於把金門作為兩岸和平試點的論述。操之在我的有「金門和平特區」或「金門特別行政區」;須透過兩岸協商的有「兩岸和平實驗區」或「金廈和平特區」,甚至於有「一國兩制」思維的「金廈關係五十年不變」的設想都浮現於一些兩岸關係論壇。 蔡英文總統在兩岸關係那份「未完成的答卷」,或許可以從金門的歷史經驗中去尋找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