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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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行之一
雖說傍晚了,但初冬下的港都依然暑氣殘存;車經「川揚」餐廳,菩提樹蔭下,不留神還看不到招牌,從依稀人影來看,似乎沒什麼客人,蕭軍不由嘀咕:「早知道就叫王世道改在川揚!」 「除了你,誰會想到川揚?對了,私房小館後來怎改名川揚呢?」身旁妮兒輕聲問道。 「大約七、八年前吧,他們夫婦移民加拿大,不知怎麼,前幾年又回台灣,在現在這個地方開張。有一次在『好市多』巧遇才知道的,隔天全家就去捧場吃了一頓;真是令人回味的川揚菜!」 「為什麼生意會變的這麼差?」蕭軍不由想起那年…… 有十年了吧!當時小寶才三、四歲,蕭軍帶著他到中正文化中心玩,到了吃飯時間,繞了半天,不知在那裡停車?小吃嗎,簡陋髒亂,加上沒空調,不忍小兒子受這種待遇;飯店呢,終究只是一個大人,怎點菜?車子再度繞到高師大前,遠遠看見路旁一家「私房小館」小餐廳,從捲起的粉白窗帘望去,窗明淨几的不像小吃,當下停車牽著小寶推門進去。不大的空間,五六張小桌子,早已坐滿客人,潔淨的環境,清爽的空調,輕音樂中,有一種舒暢的感覺,尤其是粉牆上裱掛著一幅布衣居士的瘦金體墨寶,益見主人心思: 大飽易賣 大錢難撈 針鼻銷鐵 祇是微中取利 同父來少 同子來多 檐前滴水 何曾見過倒流 正好臨門一張小桌子空者,父子倆就併排坐著,此時,一位學生摸樣的女侍端了一壺溫茶過來招呼,蕭軍點了一道「私房豆腐」,一道「開陽玉采」,叫了二碗飯,看了一下湯單:「好豐富哦。」抬頭笑道: 「不點湯了,吃不完。」 「沒關係,我們有免費的青菜豆腐湯,還有水果。」 「還有冰淇淋!」小寶突然冒出這句話來,引得眾人大笑,蕭軍忍不住緊擁小兒子親了一下;但見此時門外已一堆客人等著…… 「那不是雅軒?」妮兒將蕭軍從追憶中拉回!抬頭一看,左前方「雅軒」看板特別顯眼,蕭軍停妥車,在服務生指引下緊握著妮兒的手走進大廳。挑高明亮的大廳,滿是衣裙明艷的客人,入口一張紫檀立几後,站著一位朱紅旗袍的巧笑女待,樓梯口紅框白底布告牌上斗大板書:「曲觴廳:同心會」。拾梯而上,經過數間包廳,推門進入曲觴廳,一眼看見高中同學王世道、吳友情正與謝潘鎮老師閒談著,包廂內或站或坐約有十來位同鄉。一見蕭軍,王世道就迫不及待: 「大師!我們正在談你這才子!」 「老師好……」蕭軍與妮兒向謝潘鎮打個招呼,並向眾人點頭示意,轉向王世道、吳友情笑道: 「在罵我吧,吳友情校長,是不是啊?哈~~為何在雅軒?之前不都在海寶?」 「改改口味吧,而且吳連山說離他們高師大近,雅軒你來過嗎?」王世道答道。 「多年前曾來過;是學生的謝師宴。」蕭軍邊說邊拉著妮兒在謝潘鎮對面沙發坐下,看了一下,問王世道: 「就三桌?」 「這次時間較急,很多人來不及通知。」 「對啊,我今早才從廈門回來,接到吳連山電話才趕來的。」謝潘鎮喝了一口茶說。 「易永彬來高雄做什麼?」蕭軍接過妮兒端過來的茶後問道。 「到官校演講,是洪仁傑系上邀請的。」一旁的吳友情應道。 「好了,先繳錢,一人一千。」王世道拿出名冊在旁嚷道。 蕭軍聞言,走了過去,拿出二千元大鈔給王世道: 「二千!」 「現在還常半夜想孩子哭醒?」王世道關心問道 「……」 「兒孫自有兒孫福,還是老話,你們什麼時候定下來呢?」王世道側過頭望了一下妮兒輕說道。 「總要問問孩子吧;但你也知道……」蕭軍無奈說著。 此時人聲喧嚷,打斷他們談話,吳連山引著洪仁傑、林金運等一行人推門進來,笑容可掬: 「各位學長都到了!真是謝謝……來,向各位學長介紹台大特聘教授易永彬伉儷。」用手引介了身旁一位年約六十的學者。 「真是不敢當,麻煩各位了。」易永彬靦腆地應道,身旁一位樸素婦人也點頭回禮。 「好了,可以上菜了!」一陣客謙後,王世道催促著眾人就位。妮兒、蕭軍依序坐在吳連山左側,而正對面就是洪仁傑,面對這位後起之秀,蕭軍不禁對他會心一笑。 「這紅燉魚翅滿道地的;新鮮清甜。」賓主寒暄敬酒後,蕭軍幫妮兒盛了半碗魚翅,忍不住又說道: 「不過這彭家豆腐光看呈現就知作法不對,雖然已熱炒除去豆味,但豆豉、蒜苗、肉絲的燜燒火候不足……」 「來!易學長,特別再向你介紹蕭軍蕭學長;執教大學、文化論者,還有台灣餐飲界米其林的雅號呢!」吳連山拿起酒杯向右邊的易永彬夫婦推薦道。 「不敢當,子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我差多了。」蕭軍客謙道。 「還有是新好男人,放假就陪家人,帶孩子。」吳友情笑著說。 「早在多年前,就知道蕭學長不計一切從事婦運工作,真是大慈大悲……」易永彬讚道,與吳連山同時向蕭軍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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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兵哥﹗你好心嗎﹖
輕狂少年,電影迷人;貧困歲月,有夢最美;斬妖除魔,大快人心;公理正義,邪不勝正。 戲劇中,演到跪在衙門中含冤莫白或被屈打成招的情節時,都極盼有「好人」來「筆下留情」的逆轉。或押赴刑場,大刀正要砍下時,有快馬加鞭的「好人」喊「刀下留人」。這一些驚心動魄的情節,常令觀戲者移情入戲,心緒隨之波濤起伏不已。文戲「筆下留情」,武戲「刀下留人」,無非就是要求對「有冤者」給予辯白昭雪平反;如果百姓「有冤難伸」,則社會必定不和諧,個人也就不歡樂,凡事不平順。公權力就是要主持「公道正義」,給百姓有合理的答案,百姓心才會平。 自有記憶中,阿兵哥都和金門的歲月綑綁在一起。 阿兵哥是人,人就會有七情六慾,人就會有喜好厭惡,人就會有親疏遠近。自然就會有如戲劇情節內,給思想單純,黑白分明,善惡清楚的金門鄉親觀感上,出現「好人」、「壞人」的分野;尤其在30至50年前,對純真無邪幼小心靈的孩童們,更是立判分明。小時候,住家附近都有駐軍,多位親戚朋友家的廳堂也成了軍營;當年的金門正是「軍民一家」的最好寫照。百姓被迫提供了居住空間,軍方也表現出關照百姓之舉,但軍人良莠不齊在所難免。 《好人的阿兵哥》:關心百姓,照顧長者,送餐送暖,免費醫藥,便車運送,農忙助耕,修橋鋪路,興學建屋,保家衛國等等。種種善行,令人敬佩。 《壞人的阿兵哥》:自私自利,爭風吃醋,搶殺百姓,炸死民家,偷雞摸狗,欺壓良善,狐假虎威,趾高氣揚,貪生怕死等等。種種惡行,令人不齒。 但今日的「阿兵哥」呢?是「好人」或「壞人」? 驚見《金門日報》民國98年6月6日(週六)新聞報導,大意是:「南門至下埔下,排雷後樹需砍光,民眾急得跳腳,議員接獲陳情趕忙會勘,金防部同意暫緩驗收。」及6月14日(週日)新聞報導,大意是:「排雷行動對樹木無情的砍伐,將讓三、四十年的造林成果,遭到嚴重的破壞。」讀後,不禁令人嘆息,這是什麼思維?是弱智?是腦殘?是白癡? 舉世都在保護自然生態環境,大力廣植樹林,高舉維護綠地,倡導節能減碳。怎麼會有人笨到在合約上要求排雷後,把地上物清除殆盡?已種植了3、40年的樹,都要連根砍除,才算完成合約。當時簽約的軍方想法,真是不可思議?如果該地要歸還百姓,也可先徵詢百姓地主之意,如果是公地更可先保留樹木,留待日後要建設時再另作規劃。怎麼只想貪圖便利,把樹砍光,一了百了。 阿兵哥,你知道嗎?4、50年前,你們的「前輩阿兵哥」及我們這些金門中小學的學生,每人都要分配種幾棵樹,挖紅土樹坑,天天打水澆樹,在缺水的金門,極度辛苦地巴望小樹快快長大。到今日樹已成蔭,怎知會遇到如此不智的事?難道真的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嗎?平常要移走或砍除一棵樹,都要向有關單位申請核准才可;阿兵哥,你怎麼如此大膽便宜行事?你不知道有相關法規嗎?是化外之民嗎?或真的是「土包子」?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人有生命,樹也有生命,而且樹命比人命長。是故,「前人種樹,後人乘涼」,而非「前人種樹,後人砍光」。阿兵哥,請你「筆下留情」修改合約,刪去砍樹的要求。 俗話說「好心有好報,壞心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我們多麼期待全金門的阿兵哥都是「好心人」。這是國小時,金門種樹學童的一點點「卑微請求」。拜託你!阿兵哥!請你「斧下留樹」,不能再砍樹了,拜託!拜託!我給你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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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冰記
端午之後,凡下雨一次,氣溫必提升一次,這是節氣使然。炎炎夏日,來一客冰,對從小賣冰吃冰長大的我來說,可是暑氣全消。現在賣冰的花樣,隨著創意與資訊的發達,真是五花八門、多采多姿,價格可以低到一支五元的原始冰棒,也可以高到一客一兩百元的各式水果冰盤。其中個人比較喜歡「鮮芋仙」的冰,每當嚐完「鮮芋仙」的各種套餐冰,感覺像是回到小時賣冰的場景,不同的是,沒有亮麗的店面及規格化的各種套餐。 「吾少也賤,故能多鄙事」,打從民國五十三年的小二時起,我就幫表哥在金城東門的「壩市」(就是在觀音亭後面,模範街出口前的那一片小空地)擺攤賣冰:一輛手推車、一具手搖式銼冰機、一個玻璃冰桶,外加一個玻璃櫥櫃,其他的冰點就是姑媽親手做的四角粉圓(太白粉以一點熱水用力揉合,使其較有嚼勁,再用刀切小丁點;與滾出來的粉圓不同),四果冰的四果(任四種鹹酸甜的醃漬果品)及少量的水果(通常是鳳梨或西瓜),或是煮一鍋綠豆、紅豆備用,糖水一定以糖煮出來的,絕不用糖精。因為姑媽說:「不能害人」。冰塊就從觀音亭左邊一家「泉發」汽水廠買來,簡單的生財設備、簡單的賣點、便宜的價錢(記得從小二的一碗五毛賣到高三時也堅持一碗粉圓一塊錢),真是賣爽的、賣快樂的。 後來東門的「壩市」可能因場地過小,移到現在的東門菜市場,我與表哥的那一攤冰車也轉移到東門菜市場,為工作的店家伙計與過路買菜的各類人等,提供最清涼與便宜的清冰、粉圓或四果冰,偶而還兼賣自創的雞蛋冰。 早期因為「十萬軍人」在金門服役,整個金門雖然窮一點,但生機蓬勃,生意興隆,連我們這一攤最小的冰攤,每日也可以有數百元的收入,如果碰上四月十二遊城隍的大節慶,那更是忙得不可開交,一天最少有上千元的收入。這一攤冰攤也是我表哥從二輪腳踏車、三輪機動車到四輪貨車(計程車)的本錢所在;更是我從小看場面、練膽識的教育場所。 東門菜市場,是我小學至中學時代的另類教育場所;這種場所,不同於學校制式的智育,它沒有硬性規範與要求,它提供人與人溝通、或溝通不順時的打罵、與打罵之後的談判與賠償,人性的善惡嘴臉天天在那裡上演,叫你不想看、不想學也難。記得有一次中午遇上小學一位董老師,看我一幅挨餓相,就請我一碗三元的「咖哩飯」,那種咖哩稍帶一點辣的香味,到現在跑遍台灣想重嚐那一味而不可得;一碗三元的「咖哩飯」思念到如今,董老師真的懂教育。 一攤小冰車,陪著我青少年成長的記憶,也是我表哥成家立業的基礎;東門菜市場,五味雜陳與人畜雜沓的地方,是觀察人性與磨練修養的好地方。這是為何每次返金時,一定到東門菜市場逛逛,看看我小時候的顧客,賣菜的叔叔嬸嬸們是否依然大聲喊「來買菜哪!」雖然他們已經不認識我了,但我來是喜歡他們的叫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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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文學獎
八十年代以後,台灣文壇由中國時報和聯合報領軍的各種文學獎紛紛出爐,包括中央日報文學獎、自由時報的林榮三文學獎、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華航旅行文學獎、宗教文學獎等到近年來各縣市文化局都會舉行的縣市文學獎,不一而足。目前中生代作家有許多都是靠文學獎起家,如黃凡、張大春、朱天文、張啟疆、鍾文音、駱以軍、郝譽翔、張瀛太、吳鈞堯等。有些作家,專以文學獎為目標,成為職業得獎人,各種文學獎上都可看到他們的名字,文學獎氾濫的結果,使早期那種鼓勵創作、甄選文學人才的機制大減,許多人專為得獎而寫,對文學不見得有多少奉獻的熱忱。前輩得獎人一旦獲獎,往往有鯉魚躍龍門的效果,從此登上文壇。晚近則是作家雖獲七、八種文學獎肯定,作品仍乏出版社問津,是文學獎太浮濫,還是文學人口和市場的萎縮?恐怕都有吧。 小說家鍾文音有次向我提起,她在紐約學畫時,寫的小說紛紛被兩大報退稿,後來同樣的小說改投兩大報文學獎,得獎後她作品少再有被退,她從此成了專業作家。可見文學獎確有發掘新人的作用,成名作家如果還參加文學獎,那就真在狀況外,不知行規了。文學新人大多在獲數次獎項肯定之後,退出比賽,把機會讓給更年輕的人。我的同學張大春在大學時代就經常在競逐中勝出,近年來身份轉換,已成各種文學獎的評審。 也有一些作家得獎後便淡出文壇,消聲匿跡,原因諸多,我們只能為之惋惜。台灣文學獎都規定作品必需未經發表,這和歐美正好相反,這些國家文學獎大都如諾貝爾獎一樣,只頒給已出版作品的作家,是對作家既往成就的肯定。當然,世界各地都有作家得獎後即消失創造力,或再寫不出好作品的情況,海明威就是顯例,獲諾貝爾獎令譽之後,他文思枯竭,彩筆頓失,竟以自殺結束生命。文學獎對文學的利弊,恐怕見仁見智。諾貝爾獎百餘年來,獲獎的文學家許多作品我們聞所未聞,但也有歷久彌新的作家如喬伊斯、托爾斯泰等終身未獲瑞典皇家學院院士們青睞。高行健在上世紀末為中國人贏得第一座獎,引來許多爭議,他的書至今尚不能在大陸發行。每一種文學獎或每一位評審都有其政治立場和文學品味,得不得獎往往是評審互相折衝妥協的結果,參與競逐者有幸有不幸,不必太在意。何況文學風格講求作家個性,有時我們很難拿蘋果與橘子相比,作品往往各有優缺點,也只代表作者自身深層的意識和情感藉語言風格的呈現,實無法如科學定理有不變之公式。 近年來我有機會擔任各大學校園文學獎或地方政府文學獎評審,感受較深的是世代的差異,年輕一輩在思考模式和語言上也許受到電腦、網路、影視傳媒的影響,和我們這一中生代或前行代都有很大差異,許多粗劣的翻譯作品也左右了新世代語言的習慣,在我看來,如果大環境沒有改變,光憑文學獎似乎不能提升文學作品的質與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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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金門與馬祖
金門、馬祖雖然都屬花崗石地形,跌宕起伏,差異甚大。 有一年暑假,我跟陳慶翰教授剛好在金門相遇,蒙他帶領,我幸得機會深看東半島,從地質觀點認識金門。金門雖有岩岸,畢竟以沙岸為主,馬祖雖也岩岸、沙岸兼之,岩岸景觀之奇、險,實非金門岩岸所能比擬。 比如東莒島,海灣高低跌宕,氣勢雄奇。尤其大埔村外的峽灣,景色瑰麗,讓人不忍離去。沿途景點神秘小海灣、猛澳沙灘等,都頗可觀。西莒島氣勢不比東莒,蛇坵卻是遠近知名的賞鳥聖地,賞鳥客莫不來瞻仰神話之鳥「黑嘴端鳳頭燕鷗」,或是其他罕見的鷗鳥。為了貫徹生態保護,蛇坵只可遙望,不可近觀,鳥群繞島而飛,彷彿蛇坵就是一個巨大的鳥巢。蛇坵沙灘,弧度優美,沙細柔淨,浮游生物繁多,非常迷人。 馬祖的知名景點多,如果統計,馬祖各景點出現在各傳媒、文宣的次數,北竿芹壁肯定名列前茅。頻頻中選,在於芹壁建築跟它的海灣,以及大小不一的島嶼散佈,把芹壁變成地中海。親見芹壁,是騎在車上,彎過陡坡的海灣,正欲下坡時,景觀忽闊,氣派的石頭屋聳立山巒。儘管知道那就是芹壁,卻還是忍不住緊催油門,一探究竟。 石頭屋屬於閩東建築,跟閩南的三合院、四合院大異其趣;其形態如一顆顆石頭章子。芹壁最知名的是它的海盜傳說。據稱,陳姓地霸擁兵自重,荼毒百姓,剝奪民產,後來被正法。有人說,屋內的地道、海灣內的龜島,都可能埋有陳姓地霸的寶藏。不來尋寶,只來尋幽。芹壁村沿山巒而立,一層延遞一層。戶與戶之間,存有高度差距,通道蜿蜒、石階映趣。在芹壁,無論水平著走,或往上坡、或走下坡,都找不到任一條筆直的路。路,彎彎曲曲,景,凹凹折折;來芹壁,不走小徑,就不知道景致變化的趣味。 儘管馬祖諸多景點,景色怡人,卻總讓我覺得蕭索。 東莒島大埔村,峽灣秀麗,卻已是一個無人村落,社區營造者寶哥跟王建華校長,都關心它的發展。傍晚,經漁路古道到大埔,石砌的房子人去屋空,卻屹立不倒,是跟歲月比耐心,還是對離去鄉人的執拗呼喚?風聲、濤聲,卻沒有人的聲音。村裡的石屋精巧可愛,寶哥說,正想法子改造大埔,以村落為構想整體,分置住宿、廚房、咖啡廳等功能,如此一來,村落將可重整為度假別墅,帶動地方觀光。構想雖佳,卻不知何年何月得以圓夢。 西莒島青帆鄉,曾因為韓戰,成為美軍運籌帷幄跟物資轉運之地,屋舍沿山壁而蓋,錯落擁擠,韓戰時熱鬧非凡,一度有「小香港」之稱。韓戰已遠,八○年代金馬撤軍,戰爭繁榮了這個小島,也消耗這個小島。而今繁華落盡,今昔對比,不勝噓唏。我跟家人,還有其他遊客到島中央,導遊停車讓我小憩拍照時,一輛計程車正從上邊駛來。導遊說這是西莒島,唯一或者唯二的計程車了。一個島頂多兩輛計程車,這是人間仙境抑或人間蕭條?芹壁風景宛如地中海,遊客多下午來,停頓一會就離開,實無法深度遊覽,北竿島空有一身姿色,卻也無處施展。 二○○八年七月底,是我跟馬祖的首航,上船、找床位,上甲板、眺望基隆港跟滿天星斗。此趟旅程,在拜訪與金門關係親密,卻始終未得一見的「馬祖」。晚上,我的「兄弟姊妹」們,正在二樓餐廳用餐、聊天,有的已躺在床位,或依著護欄沉默飲酒。船正駛離台灣島,燈光沿著島岸排列,聲勢壯闊。時間一分一秒瀝淨後,燈光跟島,徐徐化入黑暗。然而燈光與島,必然也在返程時,從黑暗中跳出它們的輪廓。它們的出現,喧嘩但孤獨,它們是每一個離鄉的馬祖人,不得不的希望。我的馬祖之旅,也不斷讓我想起金門人的高雄、料羅之旅。 時代已經去遠了,金門、馬祖兩個島,正面臨各自的問題。馬祖另一個憂患是藝文人士較缺,金門籍藝術家有李錫奇領軍,蔡顯國、盧根等各領風騷,作家有黃克全、楊樹清等為臺灣文壇所知悉,相對來看,馬祖藝文人士,就來得稀少了。 首航馬祖,唯一錯過的是東引島,不知何時再有時間踏訪,也希望二航或三航馬祖,能認識更多面向的馬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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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活水─學佛
讀「生命的活水」,想起朱子<觀書有感>的詩句:「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要生命的活水來,得時時充實新知,聽經聞法,才能保持心靈淨化,思想活潑,健康快樂。 佛光山金蓮淨苑住持永勤法師,為了讓大眾都能聽聞佛法,滋養心靈,發願每月的第一個禮拜五,晚上七時至九時,在金蓮淨苑道場,舉辦一場「佛學講座」,以嘉惠金門信眾,我們感謝永勤法師的慈悲與關愛。本(六)月六日晚上七時至九時第一次開辦,永勤師父聘請佛光山檀講師林清志、林秀美夫婦,蒞金講演:「生命的活水──學佛五十年經驗談」。林清志、林秀美兩位檀講師都很有福報,從年輕時,就能在宜蘭縣雷音寺,跟隨星雲大師學佛,真是善緣好運遇良師,才有今日的慧根成就,他倆好有福報啊!我雖然花甲之年,才毅然踏入金蓮淨苑學佛,起步實在太晚,也太艱難!但佛學我認為是一輩子的終身志業,我能敢進佛門,誠屬有點「創造勇氣」,也應是祖先有德,給我福蔭和指引,我才有此福報! 人生如戲劇,這齣劇落幕了,行有餘力應策謀另齣劇來演出,讓戲劇永不落幕,才能發揮自己生命的價值;人生之旅途,我們應有勇氣,創造自己的價值,營造生命的光輝,為自己的人生、為家鄉寫下歷史紀錄。人生像舞臺,我從金城國中的舞臺下臺,又上了金門佛光協會的舞臺表現,角色扮演雖不同,任務使命卻相差不多,同樣可以為教育、文化做貢獻,因為佛教也是教育、文化的事業,我活力還有是可以做義工,延續我熱愛喜歡的教育文化工作,並傳承弘揚下去。 六日當晚七時,在「佛學講座」開始前,林秀美檀講師帶領大家,齊唱由心定和尚所撰寫的:《彌勒菩薩》歌詞:「彌勒菩薩笑哈哈,人人見到就歡喜他,哈- -哈- - ;彌勒菩薩笑哈哈,人人見到就笑哈哈,哈哈!哈!」觀看寺院門口大肚便便、笑容滿臉的彌勒菩薩,想起:「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笑口常開,笑天下可笑之事」的詞句。我唱起歌來,就更開懷,更歡喜!林清志檀講師說他十七歲那年,跟隨星雲大師學佛,大師送他的著作《釋迦牟尼佛傳》,要他好好讀,幾十年來他不斷研讀《釋迦牟尼佛傳》,很有心得,到處與人分享。尤其是他幫星雲大師推動釋迦牟尼佛提倡的「人間佛教」,更是不遺餘力。「佛陀出生在人間,修行在人間,成道在人間,弘法在人間」的一套對人的教法。他整理出系列教材,在叢林佛學院、宜蘭佛光大學等學校教授「人間佛教」課程,強調教學的特色;「生活即佛法,佛法即生活」。教導學生要從生活中去體驗,離開生活,離開人間,別無佛法可求。林秀美檀講師即報告,她從對民間拜求佛教迷信的反感說起,一直到她在雷音寺參加共修,體認出星雲大師「人間佛教」的可貴和民間宗教的不同,才讓她嚮往佛教,進而皈依佛門的一段心路歷程,以及五十年來做義工,實踐佛光山四大事業:「以文化弘揚佛法,以教育培育人才,以慈善福利社會,以共修淨化人心」的點點滴滴工作經歷,其投入、深入的精神,令人讚嘆敬佩。 正好前一天(六月五日)下午三時,我金門縣寫作協會與金門社區大學聯合舉辦「樂齡教育」影像讀書會,在社大樂齡教室實施。由金城國中退休教師翁文贊主講:「從<生活的藝術>一文──探討夏丏尊與李叔同之間的情誼」。翁老師的影像從播放大陸的福建省泉州市「開元寺」開始,到發現「弘一法師雕像」的驚喜,它與他教過的康軒版國中國文課本,夏丏尊所寫<生活的藝術>文中的插圖沒有兩樣。然後再用power-point一一介紹「弘一法師資料圖」他所拍得有關陳列弘一法師的所有文物、書法等事跡,實在真是難得珍品,讓沒有去過「開元寺」古寺的人,也可大開眼界,體會古寺的遼闊偉大,以及欣賞「弘一大師紀念館」難得流出來的影像。欽佩翁老師為利眾生的誠懇態度,感動了管理員,才能讓他攝影拍照帶了出來。 民國七年(西元1918年)李叔同落髮出家,拜了悟法師為師,皈依佛教。了悟法師為他取法名為演音,號弘一。李氏出家,震驚了他的好友夏丏尊以及社會各界名流。大家都在研討李叔同如何割捨妻兒?如何放下家庭富裕生活的享受?如何會在事業成就的頂峰,選擇放棄?好多人羨慕他,幹嘛要出家呢?我想這和佛教教主釋迦牟尼佛出家,有點類似!佛陀原本是印度國的王子,名叫悉達多,也已結婚生子,享受了宮中的榮華富貴,將來勢必就是國王,前程看好。但是他因為思考解決不了人間的生、老、病、死的痛苦,才毅然決心出家修道,希望度眾救人,這是大慈大悲的胸懷,這是很高智慧的展現,這是令後代世人讚嘆的「創造勇氣」。 根據心理學的研究發現,人的需求是從最根本的生理需求開始,逐漸提升到安全需求,知的需求,美的需求到最終極的自我實現的需求;生活的層次,從物質生活,逐漸提升到精神生活,藝術生活,到最終極的超越生活層次;人的勇氣表現從匹夫之勇氣,提升到道德之勇氣,最終極的就是「創造之勇氣」。「自我實現」、「超越生活」、「創造勇氣」,這都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有的人提升不上去,就盲然地過此一生;有的人提升不上去,走不出來,又不能突破,就乾脆自殺,像名作家英國的海明威、日本的三島漁夫等都是,可見釋迦牟尼佛、弘一大師,他們都是先知先覺的聖賢,是追求人生最高境界的覺者,是「看破放下」、「學佛成佛」創造勇氣的典範偉人,值得讓世人崇拜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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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鳴響起
「造化生微物,常能應候鳴。」,「知了」、「知了」,夏天到了,金門的參天綠野開始響起這夏天的天籟,叫人側耳傾聽的,應該屬這大拇指大小,渾身兩顆晶瑩滴溜大眼睛的黑色身軀的蟬吧!說它是大自然的歌手,說它是昆蟲界的音樂家,我都接受,因為小時候,它是我的最愛。 夏蟬給我許多回憶有許多,小時候,大約從農曆四月十二城隍廟會那天起,後浦街上開始有賣冰棒的小孩背著冰箱到處搖鈴叫賣,那時起,我們的孩伴就開始換穿短衣短褲,沒過都久,我家對面「金門鎮總兵署」的大榕樹,就會傳來陣陣響亮的蟬鳴,我們就會知道,從此以後的天空,會越來越藍,白雲會越來越多,天氣會越來越熱,夏天已經來了。 夏天來了,我們小孩子喜歡到山上抓蟬,我們用竹竿黏上捕蠅紙,然後循著蟬聲,躡手躡腳,小心技巧的把竹竿深入樹葉間,從蟬的背後偷襲,只要黏上蟬的透翅,那蟬即使拚了命的嘶叫,也只能任人擺布,我們會把它的翅尾剪斷,放在盒子裡,讓它盡情響唱。那時,小小年紀的我們,能夠抓到蟬,是一件傲人的事,這可以「碰風」,告訴人家,我行你不行! 小時候,蟬是孩童的「玩物」,夏天一到,抓蟬是我們過日子的「溫度計」,誰強誰弱?看誰抓得多? 長大後,夏天一到,蟬鳴依然!但聽起蟬鳴,感受完全不同,因為,已經沒有「獵人」的佔有慾,蟬鳴聽在耳裡,自有一份傷感,我不解宋代詩人楊萬裡說的:「蟬聲無一添煩惱,自是愁人在斷腸』,其實我沒有自在多情,蟬鳴不變,我也沒有寄託什麼理想抱負,要什麼明志、抒懷、感憤,什麼的?但只要蟬鳴響起,又是一屆學生畢業有成,此時,我會反省我盡力了嗎? 我自小不是會唸書的人,當上老師後,我特別「同情」(不是可憐,是移情作用。)那些飽受功課壓力的學生,那些真的很努力,但只夠維持中等水準(甚至之,我都會欣然、同情接受,並且投上十二萬分的敬意,因為在我國中高中時代,我已經感受到如此的壓力,他們絕對不會比我差的! 我時常跟人提起,我數學不行,高中聯考我答對一題,倒扣以後,只得到1點多分,還好幸虧有這分數,不然,我真的上不了大學(當時規定只要一科零分,就跟大學絕緣。),如今,我當上老師、當校長,這個轉變真是很大。我一直在想,每個人開竅有早晚,時間和境遇真是會改變一個人的。 我們習慣,在畢業時刻,檢視一個孩子的成就,說他第幾名?說他什麼行!但其實我們都了解,論斷一個人,不是一朝一夕,今天第幾名,未來保證第幾名嗎?人不是一直都在改變嗎? 夏天一到,就是學生畢業的季節,蟬鳴越響越急,畢業的日子也來越來越快,做老師的,其實都有慌張難捨的心情,平時看起來討厭的學生,此時都會覺得好可愛,一份不捨與疼惜的心情,會一直燃燒著,畢竟學生是一張白紙,在成長的路程中,需要我們為他們染色,指點他們,扶持他們、教導他們,即使我們一時喊累,睡過一覺,我們又會珍惜這三年的師生情。 老實講,我不喜歡蟬鳴,那是悲傷的聲音,我不喜歡「今朝蟬忽鳴,遷客若為情?便覺一年老,能令萬感生。」,感也許難免,但孩子離開熟悉的校園,「泉溜潛幽咽,琴鳴乍往還。長風剪不斷,還在樹枝間。」,真的是會有些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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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讀球王的淚水
他又封王了!第五次進入紅土場地的法國公開賽決賽才獲勝,因此,在「羅蘭花園」(Roland Garden)灑下英雄淚!瑞士國歌令他更激動!淚水滿頰!歲月一年年流逝,他的對手,輩出好手,虎視眈眈,還有歲月,以及,也是最重要的,要戰勝他自己!因此,他哭了,在獲勝後,無法避免地,掉下淚來。相信,他的感觸是複雜的、外人難解的! 一提到瑞士網球好手羅傑‧費德勒(Roger Federer),熱愛網球的人,莫不豎起大拇指,讚譽有加。為他至今創下的紀錄,嘖嘖稱奇。單就曾連續兩百四十多週世界男子網球排行世界第一,就是一項傲視歷史的成績。這次紅土的勝利,證明他是全球第五位在硬地、草地和紅土,都能得冠,也平了前球王山普拉斯的十四個大滿貫的紀錄。每一次大滿貫獲勝,他總是喜極而泣。背後所受非人的生理與心理折騰與磨練,非外人可想像與理解的!啊!要有非凡的成就,本來就要接受非凡的考驗與挑戰!成功,絕非僥倖,一點一滴,都是努力耕耘與血汗澆灌的果實! 身為二十多年的網球迷,我認為,費德勒之所以能稱霸網林,不是沒有原因的。應說,他有好幾把刷子。先說他的發球,懂網球的人,可以明察他力、美與技術的結合。發球,單有力勁或速度,只能得到重砲的暴力名號,「愛司球」也是可遇不可求。但,球王就是球王,能把許多發球的要素融為一爐,落點與角度也變幻莫測。不愧是「網球的魔術師」。瞧!球王發球的身手,一舉手一投足,那麼流暢、那麼自然!那麼協調、那麼優雅!能被球王擊敗,是一種榮幸呢! 發球是保住自己發球局的第一步,但,這還不夠。球王的攻擊是全面的,剛柔並濟,他有能力打出任何不可思議的球來。他自我剖析:「我用單手反拍,能切能變化球速;我的腳程也敏捷;我曾嚐試各種方式擊球,練就不凡的身手」。球王在球場上展現十足的掌控權,不論遠抽近切,上吊下墜,左勾右調,都難逃他的魔掌!他已人拍合一,眼明手快,將失誤減至最低。他掌控了比賽的節奏與局面,看似輕而易舉,其實,他的身手矯健,將網球帶入人類前所未有技術的高峰。 講到防守,球王更是一絕。別人要破他一個發球局,簡直比登天難;他要破人一個發球局,卻易如反掌。他能轉守為攻,化險為夷。他常能將三個被破發點,用冷靜與高超的技術,一一化解。他的抗壓性之強,無人能比。場上如是;場下更是。一位二十九歲,站在世界最高峰的年輕人,球迷與敵人投以羨慕、崇拜與忌妒、仇恨的矛盾心理下,他卻還能在臉上掛著招牌式的笑容。真難體會與想像,那充滿自信與智慧的笑容,是如何產生的?他的心理指數之大之強,也是可歌可泣的王者素質與風範。球王是勝不驕的,只是哭泣而已;敗也不餒,只是一笑置之、坦蕩面對而已。紅土是球王的墳墓,傷心之地,但他卻年年敗、年年戰,從未輕言放棄。終於,在今年,贏得了勝利,彌補了大半職業生涯的遺憾,贏得了世人的喝采。 球王哭了,因為,他也是人,他只是一位不斷超越自己的人!一位常常能打出連自己都感到意外好球的普通人!看費德勒打球,是種享受,是種激勵,是種振奮,是種高昂。他明白告訴我們:只要功夫下得深,人生什麼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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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夜﹐島鄉
「感生命之不永,懼凋落之無期。螢幕上看到鳳姐兒女無助的哀嚎,聲聲叫人心碎。這麼豪爽的一位女中英傑,跟她先生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走了,怎不教人浩歎,人生如夢,該當大醉一場!」 ──W.J〈端午之訊〉(2009.05.28) shu: w.j發自島鄉的訊息,端午之午。我在竹圍,剛吃完柳青包的粽子,高樓內的窗外,看到觀音山。我將這則簡訊轉傳給妳,補了段問候,「shu:端午平安。金門快訊,鳳姐的城區珠寶店凌晨大火,夫妻未及逃出。往生了。唉,命運。」 w.j的訊息之前,一個早上,已接、未接電話不斷。夢琪走了趟東門市場來電時,二度訊號中斷;張輝明、楊校長也在通話時發生斷訊現象。m.k看到新聞畫面,去電給正在金門回饋放映《星月無盡》的唐導,線上聽到拈香、誦經的聲音,她無言,「這就是命運,俠女仍戰不過生命的無常」。 好端端的端午。大家都在悲傷鳳姐。 shu,我的思緒又掉落回霧夜的島鄉。 農曆二月二十四春分過後的翌日,妳自廈門經小三通航道趕到金門,加入我們的「與作家共遊文學地景:南明‧金門‧文學」,踏查後在文化局的講座、交流時間結束已是傍晚,妳錯過了好天氣回台灣的末班機。這一來不及,第二天,起霧了。這是妳第一遭因霧困在浯島。中午,夢琪開車到機場接回我們,繞到城區一家素食館與明乘長老會面,獲題「佛日增輝」;下午,寫《古跡‧歷史‧金門人》赴廈開會的卓克華教授、妳、我,三人拎著行李坐定離尚義機場不遠的陳坑「文學茶坊」望著料羅灣迷濛的海霧、等待北風。克華閒來無事幫妳測字、觀相,說妳一生富貴,就是情關難過。妳聽得呀呀呀地!任教佛光大學、人稱「卓一公」的卓克華再次坐不住、雙手合十望向天際喃喃自語「籲請世界二百高僧齊聚金門尚義機場發揮法力唸力舉行驅霧法會,成者真高僧、敗者落海僧,僧之真假、法之高低,在此一舉!」克華的「念力」似乎發揮了一點能量,不到一小時,聽到飛機聲了,但還是未達降落的能見度。又飛走了!再不久,盧根自機場傳來,果真見一列高僧在候機的人潮外,不知是「驅霧」或者「祈福」。 shu,我們被霧打敗了。霧夜將臨,鳳姐來了電話,「今天霧不可能散了,留下來吧,待會到山外會合,再一道去湖前給我們請喝喜酒」。 鳳姐家有喜。擔任馬總統隨扈的小兒子迎娶湖前美人歸。在台北彭園的喜酒我已喝過,沒想到又在回鄉遇上歸寧宴。鳳姐要我把你們這些被濃霧留滯的台灣朋友通通帶到喜宴現場。特別下令,不能包禮。克華與妳各自掙扎,這怎好意思。容不得猶豫,鳳姐再電催促,車子已在路上。 這是妳第一次見到我們常掛在嘴上的「俠女」鳳姐,也是妳首度見識到金門鄉下充滿人情味的辦桌喜宴。只是,為等另一位來金授課也給霧鎖機場的洪教授,我們來遲了,勞動忙進忙出的鳳姐與親家為我們再搬出一張桌子。或因殘留著回不了台灣的焦慮,妳只夾了一、二道菜,倒是入境問俗喝了不少高粱,其中的一口杯輕舉向,「鳳姐,謝謝妳!祝妳早日再抱金孫。」敬完酒,飯店傳來與機場同樣擠爆的客人,妳怕預訂的房間被取消,提前離席,叫了輛計程車直下城區。 這是一個被霧打亂打散的夜。妳幸運地又住回後浦城的海湖飯店,克華繞了老半天才在金沙找到一家不知門牌幾號地處荒野的民宿,我原宿的金瑞飯店退房後已被大陸團佔去,鳳姐要我別再找旅館了,女兒因霧在台灣未歸,今晚就住到鳳翔新村她女婿家的客房。 三個候機客,各在一方,即使身為原鄉人的我,出鄉關已三十年了,夢裡不知身是客。午夜時分,起風了,霧漸散,看天,應該回得去。 晨起,把行李寄放到鳳姐的店裡。託夢琪與金中兄代我訂返台機位。隨時待命。多出前一天受困的兩千多旅客,機場塞爆,回報的消息,除非參與大排長龍的候補,否則只能訂到明天的班次。「那就再留一晚吧─」,鳳姐再熱切留客,中午請我及王老師等人到中興路一家很有家鄉味的「世運」小館用餐,聊得很開心,埋單時鳳姐向年輕的老闆娘楊素秋介紹我,「啊,你就是楊樹清,終於看到你的本尊了!」素秋小姐如見故人、高興地要我在她店裡的牆壁簽名,我留下了「2009年3月23日」這個日期。鳳姐消遣我,「看吧,金門誰不認識你,粉絲一大堆,走路要小心!」 仍然等不到機位,最後一班飛機已升空。鳳姐改拉我到盈春閣喝另一攤喜酒。見著了許多老鄉老友。台上歌聲舞影,每個登台獻唱獻舞者,鳳姐都能講一段他們的故事,「釵釵小姐」走上舞台高歌時,「金門的名女人」,鳳姐要我快拿相機趨前拍張照。哈!鳳姐笑聲也如歌。 shu,人在盈春閣,「我仍在金─」,妳來了簡訊,我嚇了一跳,以為妳已與克華同班機回台北。妳在海湖飯店,已準備好咖啡,等著鳳姐、盧根與我,「鳳姐請我喝喜酒,盧根與你讓我安心多留一天,不請你們喝杯咖啡,老天還真不讓我回去。」 妳要請喝咖啡,鳳姐則要請大家喝茶唱歌,她店裡二樓那套音響還不錯。霧已散、大雨來,妳撐著傘走了段路到鳳姐家,急說榕樹下海湖的咖啡已煮沸。 風強、雨大。離金前的最後一夜,忙得沒一刻停下來的鳳姐,難得坐下來與我們在海湖的大廳喝咖啡、說故事、從碧山的女兒、「車掌西施」、嫁入後浦許家、開起珠寶店及至與沙中老同學投入《星月無盡》製片的點點滴滴。在《星月無盡》補二十分鐘回憶大戲的過程,鳳姐完全義務陪著唐導走遍島鄉勘景,也忙著找道具,借撞球台、剉冰機、電唱機,找人寫老招牌、號召軍民臨時演員,又為找一頭會演戲的老牛遠征到呂厝、一口清澈的池塘覓尋到劉澳,最「經典」的,莫過於「點召」當年的「戰地西施」們現身每人說一段故事豐富電影情節。 shu,被霧鎖住的那一夜,在海湖,咖啡飄香、等待《星月無盡》的歡樂,竟是鳳姐與我們的永別。鳳姐在端午之火大去後,妳懊惱在香港錯過了電影的全台及回金門放映。妳將會永遠在心裡記得金門的那場霧、那俠女鳳姐,以及《星月無盡》的電影製片人─陳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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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說‧藝術家進駐的夢想
關心家鄉金門的藝術家進駐議題,不斷帶給我一些新的省思,一座小小的島,想要創造新的傳奇,就得開發新計畫,致力培育下一代精進發展,這背後得儲存足夠的資源,靠近昇平世界的條件,才會存在富饒之後的藝術追求之心,能夠走到這一步,不必費心刻意去挖掘、強求什麼,追求美的意念輕輕一碰,就會流出豐沛的汁液,那就是藝術誕生的時刻。 我的詩與畫,便是被這一種信念牽引著前行,戰地的碉堡是不會老的,當炮聲遠了,有的土堡漸漸被風化了,變矮了一點,也瘦了一點,但記憶還是鮮明的,正好用來當藝術創作的養分。 我被一股氣味吸引住了,或可說我已完全被攫住了,因為一直在構思、推演中的長篇小說,以及我所關心的人與環境互生的各種問題,它們是會自己找到激盪、孳生的法子的,所以有關戰地的任何一個題目,一但開始動筆寫,往往就擴伸成千言萬語的氣勢,特別是退回童年,心情可以從零出發的探觸,一步一徘徊,每一次眨眼、每一回的觀望都是鮮嫩、充滿驚奇的,就連不堪的往事,也會被整理成成長的喜悅,告慰那回首中青澀的等待與盼望。 在豐富、單純、思緒活躍、生活步調又得規律化、孤寂的創作生活中,我無可避免的思緒會轉動向金門的一切。 當有一天更多的碉堡、坑道、古厝都在計畫中被開發出來,變成一個景點時,它們是否也都背負著特別的使命呢? 金門是有特色的,能在字裡行間穿插歷史記憶、戰地背景下的人生,一條漫漫的創作長路,是怎麼寫都寫不完的,而藝術家的進駐呢?不管未來如何,只要有開始,就不用去煩惱是否太晚?也不用去計較,能產生什麼效益、回收多少,因為藝術可以跨越時空,誕生永恆的價值。 一個地方需要藝術家進駐,地方政府所規劃及要進行的方向目標是多元化的,它兼具藝術推廣、行銷,為了達到更好的成效,配套中必然的會列上藝術交流、推廣、與在地休閒活動相結合等方案,最後才會去談永續經營之道。 我的電腦儲存著諸多資訊,包含:「各類藝術資訊」、「藝文企劃案」、「心靈之門文化之鄉」、「藝文出版規章」、「推廣補助」、「招標資訊」、「文物商品資訊」……這些資訊像一個一個扣環,牽引著藝術創作的夢與理想,它們也象徵著一種定位、發展、方向、目標,雖然藝術不見得需要因應社會所需,轉換新的屬性,而藝術家也不見得人人具備「現實生活的能力」,但我總覺得「清晰的看見」是一個現代藝術家所必須具備的。 當我關心家鄉的藝術家進駐的議題,也正是在審視自己的看見,一個優秀的藝術家,可能會遭遇實現中無數的蘄傷,但不必太過憂慮,因為純粹而熱情的創作精神,會遮掩短暫的黯然神傷,很快的又會滋生出新的能量,繼續支撐藝術家向前邁進。 因為我自己的創作路一直走得很辛苦,所以在看見一個新的藝術計畫推出時,我也會特別注意這一個有潛力發展的地方,將如何活化地區藝術的國際視野?而這些發展,含概了人事、空間、展演、推廣、行銷的策略,能夠完全兼顧,藝術家也就有福了。 我仍在書寫中的有關的「鐵道藝術村」及「馬祖社區營造」的議題,我當然會繼續關心、書寫下去,一些特殊的觸動也被我提煉成詩與畫,那繪畫中必須帶一點硝煙的紅,與戰鬥的血色相對襯,詩呢,帶著掙扎的意味,是反戰的手勢,可又精粹的,不含雜質的,因為淬煉的火勢是戰火的緣故。 繪畫的底色呢,雖然存在著陰沉,但仍有醒悟的光芒,未來,進駐到金門的藝術家們,他們會怎樣看待這一座以戰火發光的島嶼呢?攝影家呢?那虛實倒置的、黑白的、彩色的真實人生,他們要交出什麼樣的影像成績給當地人看呢? 我的戶籍落在金門歐厝村,走進一個村莊的隘門,在看見洋樓、單伸手、三蓋廊修復完成的大厝時,也就看見了我家的後廳牆面,我有一個「五十四號」的特殊童年記憶,那屋厝內、外堆疊的往事讓我一輩子寫也寫不完,我不符合金門藝術家的「進駐要點」,但我知道我將終身進駐在「藝術」裡面,這是一個最大的幸福,也是人生最美麗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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粽之回味
端午節前,打了電話給遠在家鄉的母親。那頭接起電話的母親,第一句話就問「你們吃了粽子沒?有地方買到粽子嗎?」還說,數日前才幫台北的弟弟寄了粽子。 往年,端午節母親都親自包粽子,寄給在台北的我及弟弟。母親包的粽子粒粒飽滿,餡料跟外面賣的粽子並沒太大的差別,有肉、香菇、栗子、蝦米及滷蛋。但感覺油而不膩,軟硬適中,就是好吃。尤其女兒,每回吃到阿嬤寄來的粽子都讚不絕口,說「超好吃的!」當然,母親用心調製,掌握火候是個原因,或許這飄洋過海的粽子,多了一份那濃濃的親情。 每次,當母親寄來一大串粽子,我們總是先存放在冰箱的冷凍庫,想吃就拿幾個放進電鍋蒸。通常,在端午節前後,家裡經常是粽香飄溢。不僅如此,母親更設想周到,會順便寄來家鄉當令的鮮嫩角瓜及一兩包鮮美的魚丸。肉粽配著清甜的角瓜魚丸湯,真是絕配。 台北鄰居張媽,則每年送我們紅豆粽吃。她的紅豆粽形狀長長的,豆餡甜度恰好,柔嫩好吃。尤其先放入冰箱後,等涼涼再吃,最是好吃。妻有時上班帶去與同事分享,同事讚賞有加,頻頻叫好。每到端午時分,曾吃過紅豆粽的同事都不忘問妻,今年張媽送紅豆粽了沒?其意甚明。張媽原籍甘肅,信奉回教,家裡經常整理得一塵不染。他們家只吃牛肉不吃豬肉,買牛肉還特地跑到和平東路跟固定的肉販買。張媽精於牛肉料理,每年除夕都承蒙她關愛照顧,送來她拿手的滷牛腱及各種滷味。 端午節家鄉以吃肉粽及鹼粽最為普遍,妻的故鄉台南則有包花生的花生粽,有時沾著甜花生粉吃。一般來說,粽子都是以新鮮的竹葉來縛粽,熟了才有那股竹葉的清香。聽說大陸北方習慣用一種葦葉來綁粽子,葦葉葉片細長而窄,所以要用兩三片重疊起來使用。三閭大夫屈原的故鄉-湖北的秭歸,當地的粽子最為特別,白色的糯米包著一顆紅棗,稱為「秭歸粽」。有一則民歌這樣流傳著「有稜有角,有心有肝,一身潔白,半世煎熬。」這顆紅棗,大概是指三閭大夫的「一片丹心」吧。 回想昔日父親在世時,跟孩子泡茶聊天,常常談起海峽兩岸尚未分治前,「他曾在對岸的廈門中山路吃過的肉粽有多大多美味。」經常聽得孩子垂涎欲滴。那時,兩岸戰火稍歇,但家鄉仍處在「單打,雙不打」的氛圍裡,也就是雙號停止砲擊,單號的晚上對岸仍會打來裝有宣傳單的砲彈。這樣的局面持續好些年,打來的砲彈當然造成一些人傷亡。因此,每到單號傍晚,鄉人個個緊張兮兮。若說,那時鄉人生命有如蜉蝣,朝不保夕,一點也不為過。因此,對於父親提到的廈門肉粽,只有羨慕的份聽聽而已,更不敢盼望海峽兩岸有那和解的一日。 但這些年來,兩岸同胞的彼此交流,讓冰凍的兩岸關係有了溶化的可能。來加拿大之前,曾隨姊夫大哥等家人前往廈門、泉州一趟,並探訪被分隔數十年的廈門阿姨。昔日僅能隔著海域隱約可見的廈門市,處處綠意,景觀可喜。中山路我還沒仔細端詳走過,下回往訪,將專程尋覓品嚐那父親口中津津樂道的美味大肉粽。 至於溫哥華倒不愁買不到粽子吃,端午節前兩星期,此地的華人超市便已推出迎合來自中港台各地華人不同口味的粽子。有台式的肉粽、上海的鹹肉粽、廣式的蛋黃粽、客家的裸粽,還有五穀雜糧粽。買了台式肉粽及上海粽,台式的粽子包有豬肉、蝦米、鹹蛋黃,跟在台灣吃的形狀、餡料,差不多。倒是吃這上海鹹肉粽,其口感味道,讓我想起台北住家附近賣肉粽及油豆腐細粉的小吃店來。往日,在台北的冬夜,有時就去這小吃店,吃一客熱騰騰的燒肉粽。 而母親的牽掛、繫念是無遠弗屆的,不論你在天之涯,海之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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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峽論壇福州行
兩岸關係發展是我研究領域中最關心的一項議題。今年三月廿五日,大陸國台辦發言人范麗青在記者會宣布,第一屆「海峽論壇」由福建省人民政府與國台辦等部門合辦,將從五月十五日到廿二日在廈門、福州、泉州、莆田等地分別舉行,論壇主題是「擴大民間交流,加強兩岸合作,促進共同發展」;主要活動包括:開幕式和論壇大會,海峽兩岸經貿交易會,海峽文化藝術週,兩岸民間交流嘉年華等四大板塊;強調是「兩岸民間交流大平台,將廣泛邀請台灣各界人士、特別是台灣的基層民眾積極參與,以突出民間性、廣泛性、社會性的特點。」因此,亟思參與這項歷史性的盛會,感受兩岸民間交流的氣氛,觀察這個論壇活動辦理的盛況。 這次論壇活動的項目、場次極多,涵蓋文化、藝術、學術、宗教、經貿、旅遊、直航、青年交流等面向。我最想參與的是五月十六日晚在廈門市會展中心舉行的開幕式和次日在廈門海峽會議中心舉辦的論壇大會,為了達到參會之目的,花了不少時間上網查尋,並以電話與陸委會、海基會、國民黨中央黨部相關部門,以及所熟知的一些經常從事兩岸學術、文化交流的協(學)會等社團組織連繫,查詢是否受委託報名,均以「莫宰羊」回應;甚至查詢大陸國台辦:86─10─63571××電話,響了老半天,總沒人接;正苦思為何不得其門而入之際,五月初,一位商界朋友相邀,透過一個從事兩岸經濟合作的促進會,報名參加海峽論壇福州市的主題日活動,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從這次經驗也體會到,一個想「積極參與的個體戶」,如果不依附於某個組織,很難成事,這就是為什麼會有數以萬計的所謂協會、學會、公會、工會等等社團組織充斥的原因,有個組織平台才好辦事。 五月十七日,搭頭班船「東方之星」赴廈,逕往松柏車站乘長途快運至福州,前往景城大酒店與朋友的這個「交流團」會合,瞭解這次行程;晚餐後,福州市接待單位專車接往閩江公園望龍園江濱大舞台,準備參加「海峽緣、故鄉情」大型文藝焰火晚會,豈料天公不作美,車行途中下雨,抵閩江公園時雨勢更大,由於未備雨具無人下車,八點正,準時施放煙火,透過車窗向外望,焰火與大雨爭豔,頗為壯觀、新奇;大雨未歇,文藝表演看不成,難掩失望,原車返回飯店,早早休息。 十八日,是這次論壇活動主題日的重頭戲。一早來到福州金山展覽城前的廣場,九點正,首屆海峽論壇的重要活動之一─第十一屆海峽兩岸經貿交易會(海交會)開幕,大陸福建省、福州市等重要領導與台灣政黨、縣市首長、企業界代表等參與,行禮如儀,主、客輪流致詞,觀賞舞龍舞獅以及一些民俗遊藝表演活動,開幕式後進入展覽城中心館A、D館,近千個展位提供台灣廿五個縣市名優特產品展售,金門高粱酒、貢糖、一條根等等土特產攤位也吸引了眾多賓客駐足,台灣去的政商人士如許信良等則是媒體追逐聚焦的對象;這個展覽城為閩台兩地面向全球的商品搭建交易平台,是兩岸經貿交流與合作的主要場域。下午二時,參加兩岸經貿行業對接洽談會,副省長李川及經貿方面的幾位主管官員分別釋出多項優惠台商、鼓勵投資的政策,並簽訂了幾個合作協議。次日,應邀至平潭縣參訪,發現它與金門地理條件諸多相似之處,是極具發展潛力的一座島嶼,將另予介紹。 海峽論壇定位於民間性,是繼「國共論壇」、「博鰲論壇」與海基、海協兩會協商機制之後另一個兩岸交流的新平台,可以看出中共對台工作之投入與用心;藉由這個交流平台,將對台工作深入到台灣基層民眾,以惠台措施與交流合作,廣泛爭取台灣民心;這也是促進兩岸關係朝向良性發展的新模式,格外具有意義。反觀台灣,面對兩岸關係新形勢,國內朝野政治領袖們應該思考的是,兩岸和諧交往中,我們可有互利雙贏的發展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