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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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水窮處一頁落番史無盡辛酸淚
……佛祖興興惦南海,阿哥燒香予娘拜/許點阿娘得乖巧,不通腳步走阿差/山頂出有楊令婆,廈門出有蕹菜河/仙人打鼓有時錯,腳步走差誰人無/甘蔗吃著目目清,廈門水路通番屏/猴拖船、汝短命船,載我君、汝滿海運/一海運一海,一山運一山/放我公婆在唐山,目屎墜落到心肝…… 春三月在台北誠品書店,首度完整的欣賞了唐振瑜導演的記錄劇情大作「落番」,先前知道他傾全力為紀錄片的拍攝,來來往往於金門、廈門、台灣、星馬等地,規模之大,超越過去任何以金門為題材的拍片記錄。大夥都寄以厚望,等待一部能成為金門先民下南洋奮鬥血淚的史詩鉅著,至少讓後世知道這座屢經大時代洗禮的島嶼,曾經經歷過的一段艱辛移民歲月。 題材觸及的層面既寬且廣,包含時間與空間的放射延伸、人物與事件的連結發展,可以想見在短短的個把鐘頭裡,如何詳實的記錄這一段超過半個世紀的歷史事件始末,確實是高難度的挑戰。不過,導演畢竟誠意十足的放手一搏,以接近電影的規格,造景佈局、模擬情境,還安排了臨時演員穿插多場事件,企圖重建歷史過往…… 一度,忍不住被紀錄片中,身著藍布衫老阿嬤平實無飾的鄉音,朗朗吟誦的「南海佛祖」片段而落淚,一股激動莫明而起,是戲裡的真實讓人心生感傷,抑或因為親身經歷過那一段遙遠卻感同身受的人生如戲而落淚不止?不僅是我,瞥見旁邊的鄉人頻頻拭淚的不少。 落番,無疑是近中國史上悲慘而感傷的一次大移民潮,特別是南方沿海,特別是金門、廈門一帶。但也因為這股規模龐大、影響深遠的血淚史,為海島金門注入了強而持久的經濟脈絡,影響所及,才有如今島嶼的一番榮景,也才有昔時關於落番客返鄉時的種種記憶,以及島上四處可見傲然聳立的番仔樓,增添了聚落風采,也豐富了人文。對於稍後常駐島上的鄉民而言,家族中若有「番屏客」不啻也還持著一種微妙地光采與虛榮感。至於最初的辛酸血淚,只成為言談間的一些煙雲過往。 孩時,常常聽聞老一輩人家,信口朗朗,半吟半唱一些聽似有理有韻,卻又茫然不知所以然的歌謠或厘語,那時年少不以為意,常常左耳聽右耳出,只記得有過這些歌謠,對於明確的內容卻早已沒有任何痕跡印象。這回聽見片子裡的藍布衫老阿嬤,半瞇眼半眺望,似怨嘆卻又不露神傷,流利行雲的唸著:……一海運一海,一山運一山,放我公婆在唐山,目屎墜落到心肝……熟悉的鄉音,熟悉的身影,那些遙遠模糊的海島歲月…… 然而,關於落番的故事與種種際遇,清清楚楚曾在年少時期的生活周遭上演著,是那座被禁錮封閉的清貧島嶼無可切割的一部份歷史。 我的外公、外婆以及母親後來的養母、養父、乃至於家族裡的叔公、嬸婆等,出南洋落番邦的案例不少。村子裡最為宏偉耀眼的番仔樓,正好就在家隔壁。雖然從懂事以來,番仔樓已經呈現著幾經歲月摧朽的殘相,但即使如此,番仔樓仍是氣質出眾,睥睨著整個村子的風光建築。外公我不曾見過,外婆似乎還隱約有著淡淡記憶,但她從南洋寄回來的「全家福」光鮮亮麗的神采及圍繞著的姨舅表親,西裝頭南洋衫煞是令人艷羨。 倒是後來成為我們最親密的母親養母的「頂堡祖母」,她孤單一人守候著雙落大厝寂寥一生。聽母親說依恃著就是來自番邦的南洋僑匯。小時候並沒有想到這些背景,喜歡每天至少走去頂堡探視一回頂堡祖母,只知道她永遠開朗樂觀,烹煮一手好吃的食物,還有一枚銅幣賞錢,我卻不理解那位遠方的祖父,為何從不曾再踏回唐山金門這塊土地。 一頁落番史,無盡辛酸淚,若非水窮盡,誰人惹傷悲。 在落番一片中,包辦整部紀錄片配樂的靈魂人物──鄉籍音樂家李子恆,扮演了關鍵的角色。他的音樂委婉傷沈、雅韻惆悵,讓人為之動容而感傷。近日子恆兄邀我為他即將出版的「落番紀錄片配樂及歌謠」作品專輯設計包裝。得以再次仔細重複聆聽了整部片子的背景音樂橋段。私下,其實我更在意的是李子恆兄以「子夜」化名,親自譜曲編曲、錄音吟唱的「歌謠篇」單元,他交給了我厚厚的一疊關於整個音樂專輯的製作緣由及完整的情境敘述。用心之深、用情之專,直覺是出自於情繫家鄉而投注之舉。 如他在前言所寫「如拒流時間之河的水草/漂漂然於孤遠的邊陲/百年潛修/是為了給千里之外的舟子/觸觸那冰柔的沙啞……」。歌聲似乎傳達了自亙古捎來的古韻哀歌,聽見一座島嶼遠遠傳來的悲戚、感傷、愁鄉、思親、怨瞋、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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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碳金門與環教法
本縣環保局為響應世界環境日及推動環境教育法之宣導,特別在6月4日、5日辦理兩場大型活動,除6月5日當天辦理之「低碳綠能金門島,環境教育我行動」- 金門縣世界環境日環境教育活動外,尚在前一日與明道大學在金湖國中辦理「2011年金門縣節能減碳盃國中太陽能車設計競速錦標賽」活動。 2011年6月5日為世界環境日,也是環境教育法正式施行的日子,環保局結合低碳、節能、環保等理念,豐富多元,縣長李沃士、議長王再生及縣府主管到場以實際行動參與,展現本縣積極辦理環境教育,致力於地區環境保護之決心。現場以園遊會的方式,透過系列的活動,以活潑生動的方式進行環境教育,引發鄉親對環境的覺知,進而學習愛護環境。 李縣長在開幕致詞時強調金門在世界可以讓國際人士看到的,除了文化史蹟、戰地遺址,最重要的還是金門的生態環境與低碳島的發展,我們有條件從既有基礎上作得更好,雖然都還在起步中,但是還希望將來能在低碳城市的發展,能躋身國際行列,並可以向國際發聲,展現金門的特色,也希望大家藉由這項活動的辦理,一起來思考將來如何在既有的基礎上朝向更好的境界推進。 大家都知道,世界環境日是為了紀念世界各國在1972年6月5日於瑞典斯德哥爾摩召開之人類環境會議,並通過了「人類環境宣言」,決定其後每年的這一天定為「世界環境日」,以喚起全球人類了解環境、重視環境,進而積極以行動來保護環境。馬總統也為了與世界同步,讓國際人士矚目臺灣,特督促各相關部會積極推動環境教育法之產生,並在最短時間內完成法案通過,於99年6月5日世界環境日由總統公布,訂於民國100年6月5日施行。這是一個歷史性的創舉,也是考驗未來如何推動落實的重要法案。 環境教育法之立法精神是為推動環境教育,促進國民瞭解個人及社會與環境的相互依存關係,增進全民環境倫理與責任,進而維護環境生態平衡、尊重生命、促進社會正義,培養環境公民與環境學習社群,以達到永續發展。環保署為落實推動本案,將來個人或企業違反環保法規,如亂丟垃圾、排放廢水廢氣等,除了罰款外,還要參加環保講習。各政府機關、學校、一定規模以上的公司團體,每年都要安排四小時以上的環境教育課程,要求員工和學生上課,課程型式可包括上課、演講、討論、影片觀賞、參訪、戶外學習等。法案中所指的環境議題,包括有全球暖化、生態保育、汙染、災害防治、衛生健康、能源、關懷生命、企業社會責任、鄉土文化、貧窮、性別、生態旅遊、地方發展規劃和綠色生活等。法案規定,若各單位未規畫課程,將遭限期改善,對無故拒絕參加講習的員工或學生,將罰一千兩百元至五萬元,罰鍰會納入環境教育基金中。但其中最重要的是推動環境教育人員的認證與工作任務的界定,環境教育法第10條規定,透過其學歷、經歷、專長、薦舉、考試或所受訓練6種管道皆可取得認證,第18條規定學校所指定環境教育人員,應自本法施行日起5年內依第10條規定取得認證,未取得認證者,各級主管機關及中央目的事業主管機關不得補助其環境教育相關經費。 由以上重點闡述,這個法案的通過代表著政府推動環境教育的決心,明確規範政府職責,鼓勵和引導全民參與,並進一步將環境教育導引到多元化、創新化與專業化的發展。對我國環境教育發展而言,可說是新的里程碑,同時也是金門未來發展低碳生態島之重要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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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彈葯庫
民國三十八年大陸淪陷後,國民政府退守台澎金馬,隨後金門實施戰地政務,全民皆兵,每個村莊都變成「戰鬥村」,無論男女老少均納入民防任務編組。由於是「前線」與「戰地」,當局希望百姓「生活條件要跟戰鬥條件一致」,因而幾乎所有民生活動、生活秩序都受到嚴重的限制與干擾。當時,金門的老百姓身處亂世,只求溫飽苟活,日子過一天算一天,對於一些嚴苛無理的要求也不太會計較。 從民國四十二年,金門設立民防組織,一直到八十一年底戰地政務結束的近四十年間,金門百姓在戰地政務體制下付出與犧牲難以估計。尤其在前十幾二十年間,由於民防組織、任務、編裝不完備,存在許多問題與缺失,此期間能夠化險為夷,安然渡過,老百姓真要感謝老天爺保佑,而政府則該感謝民眾的默默承受與高度配合。 大約在民國五十年左右,不知怎麼被安排,我家有一段時間成了村裡的彈葯庫與補給站。那些武器裝備包括一箱箱的七九步槍子彈、拉柄式手榴彈、防毒面具,以及裝有藥棉、碘酒、紗布等的戰場急救包;此外,還有一堆堆淺黃色的厚棉襖,許多年後,我是從電影看到同樣款式衣服,才猜想到那些衣物應該是國軍在抗日戰爭或國共內戰時的冬衣。我家空間並不大,那些急救包被放置在臥房的小閣樓,一箱箱彈葯則堆放在廂房裡的一座大床櫃,床櫃的蓋板舖上草席就是臥床,晚上我與弟弟就睡在上面。有一個冬夜,我們就寢時忘了吹熄蠟燭,蠟燭在床頭燒完後繼續燒到床櫃蓋板,這時剛好母親從外面回家,見狀及時滅火,我們幸運躲過一劫。 當時因為年紀尚小,我們對此事並未感覺到害怕,但多年以後,每想到此事就心驚膽戰;試想要是當時母親沒有及時發現,床櫃繼續延燒,裡面的手榴彈等炸葯被引爆,必將造成一場屋瓦全毀,血肉橫飛的悲劇。若是發生在現今的社會,那絕對是次日報紙的頭條新聞。 在當時,金門家家戶戶都配發槍枝與刺刀,子彈俯拾皆是,但因民風淳樸,並未聽聞有什麼以武犯禁,作奸犯科情事。記憶中倒是曾聽聞一件民防隊員持槍自裁事件,那是娘家在金寧鄉的一位楊姓阿嫂的弟弟,有一天因故持七九步槍自殺。當時類似的事件並不會見報,鄉人在傳述時,多半只是竊竊私語,惟恐公開議論會被當成是在散播謠言。而之所以會發生類此悲劇,地方當局對於武器彈葯管制措施付之闕如則是最主要原因。 從今年端午節起,設籍金門,曾參與八二三砲戰,領有榮民證的資深自衛隊員(從前稱民防隊員),每年三節將可領到縣府發給的年節慰問金新台幣二萬元。近日與朋友閒聊,友人羨慕金門福利好,三節配酒之外,自衛隊員又可領取八二三參戰慰助金。我正色以告,這可是老一輩戰火餘生換來的血汗錢,充其量這只是一份遲來的補償而已;而且,能夠得享這份補償金者,也只是幸運能活得較久的人。當年,有許多自衛隊員曾經在出任務時犧牲生命,並未獲得應有的撫卹;隨後,又有許多人因天不假年,以致無福同霑今日之雨露。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沒有親身體驗昔日戰地生活,是永遠不能體會其中的危險與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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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化劑引爆了飲食革命﹖
教育名著《愛彌兒》(Emile, 1762),一開頭就說:「一切出自造物者之手的都是好的;一切落入人類手裡都將惡化」。這幾週,炒得沸沸揚揚的塑化劑新聞,不禁,使我想起法國哲人盧梭這句名言。盧氏的話,看來不僅適用於教育,也頗適用於人生的許多方面,尤其是飲食的原理。 套用盧氏的說法,塑化劑,錯在不是「出自造物者之手」,而是「落入人類手裡」,添油加醋的結果,就出問題了。吃進我們嘴裡的飲食,要儘量是「出自造物者之手」,而遠離「落入人類手裡」。簡單說,飲食求自然,求原汁原味,油、鹽、糖、味素、醬油等加工產品,味雖美,節約食用,才不致對人體起不良的後果。 當然,並非所有經人工改造過的食物,都對人體有害,即使有,可能有不同程度的傷害。像塑化劑,對人體的傷害,比較直接明顯。其他食品,可能須長期服用,才會露顯傷跡,比較慢性,不易為人察覺。我們對這些近乎「慢性自殺」 的食品,比較缺乏心防,對我們身體的傷害,形成盲點。 如今,在塑化劑風暴裡,讓我們認真思辨一下:究竟我們每天吃下肚的食物,有哪些成份,是「落入人類手裡」,已遠離「造物者之手」?說來真不可思議,我們日常的食物,幾乎全被人為的加工所侵襲。除了新鮮蔬果外,所有的食物,或多或少,都經過人工處理,便於久存,或提振口感。 美味可口的背後,是日積月累的可疑毒素,可能導致生病致癌的風險。塑化劑,應是那當頭的棒喝。一棒敲醒我們:長年以來,我們每天不知吃進多少毒素。今後,應該徹徹底底覺醒,來一次根根本本的飲食革命! 如何飲食革命呢?基本上,先要檢驗與認清所有食物,是否含有害成份,檢驗是專家的事,但認清是大家的事。關於這點,可能需要金門縣衛生局與有關單位,挺身而出,做好食物檢驗與把關的工作。不只是檢查有否塑化劑,其他數不盡有害人體的元素,也要一一揪出。政府應盡力給人民一個安心飲食的保障! 再說,個人要自我教育,追求飲食的真相,控管自己的飲食,這是大家要做的事。飲食習慣,要趨於天然、保守、均衡與清淡。有些食物,今後不是不吃,就是少吃,不必太逞一時之口福,而致葬送終生的健康。顯然,這次的塑化劑風暴,應該會為我們健康來次大躍進。今後,我們要有更進步與正確的飲食觀念與習慣。 今後,我們喝的每一滴水,都要衛衛生生,我們吃的每一點食物,都要健健康康!願我們將塑化劑事件,化成一把把鑰匙,為我們全體金門居民的健康,開啟一扇扇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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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心社會從關心自己做起
媒體報導,國立金門大學學生因不滿金門工讀薪資不符合政府規定最低標準,日前在學生宿舍前發起「還我98-金門在地工讀薪資連署活動」,並演出老闆打壓學生工資的行動劇,籲請政府重視學生權益,引起學生熱烈簽名響應,活動發起人鼓勵被剝削的學生勇敢站出來爭權益,連署後將把陳情書和連署單寄到總統府,向馬總統反映學生訴求,爭取對學生的支持。 據活動發起人所做的調查,長期以來,金門有七成工讀生的待遇僅為時薪75至80元,低於基本工資,甚至連大型連鎖超商也未達法定標準,明顯是「一國兩制」,金門打工族權益確實受到不法剝削。對此,金門縣社會局長方天吉表示已經派員了解,並將展開勞動檢查,不容工讀生權益受損。 雖然類似由學生發動的抗議活動,過去在金門並不常見,以金門的地方民情而論,學生為打工時薪偏低發起抗議活動,難免也要引起各方不同的評論,不難想見,如果有批評的意見,大概不出學生本務應該好好讀書,不該為了自身權益動輒發動抗爭之類的。然而,這件事情不妨這樣看待: 其一,受僱者的權益依法應受保障:政府之所以訂定最低基本工資,用意當然在保障僱傭關係中相對弱勢的受僱者,《勞動基準法》第21條規定:「工資由勞僱雙方議定之。但不得低於基本工資。」1988年勞委會通過《基本工資審議辦法》之後,制定基本工資的相關政策,便開始採取逐年審議調整的階段,最新基本工資業於2010年9月13日審議通過,為每月新台幣17880元,每小時新台幣98元,並自今年1月1日正式實施。 依前揭規定,金門地區打工族之時薪僅約為法定工資的八成左右,這不僅僅已經是打工族權益受到不當剝削,更是國家法令是否形同具文的問題,職是,根本不待學生發動抗議,主管機關即應主動稽查,以維護受僱者權益。 其二,維護自身權益是關心社會的開始:任何人關心自身合法權益都是天經地義的事,輿論沒有加諸道德審判的必要性,一個連自身權益都不懂得維護的人,更不會有關心社會、關心公共政策的動機,事實上,時薪之所以逐年調整,由大學生組成的「青年九五聯盟」鍥而不捨的投以關心,確實扮演重要角色。學生關心自身打工權益,如果連帶使整體社會更能關注勞工處境,使主管機關確實依法行政,受益的絕不會只有學生,金門整體勞動環境如果因為學生的抗議而有所改善,又何嘗不是對社會的貢獻? 進一步言,大學生畢業後多數都將投入職場,平心而論,各級學校絕少在正規課程中觸及勞動教育,多數學校教師對於受僱者的權益也多感到陌生,也難怪學生缺乏勞動基本權的概念,受僱者權益受到不法侵害的事件頻傳,以此觀之,我們更應鼓勵準受僱者身分的大學生關心自身權益,當然,更樂見金門大學的師生以更多具體行動關注金門公共政策,善盡大學的社會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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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獻曝──古文閱讀漫語
日前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會長陳慶元教授,在廈門大學召開「臺灣古籍叢編」研討會議,議定了許多清代與臺灣有關的文獻,準備點校出版;並邀集許多地區文史工作者參與工作,我個人雖未與會,但也被「報派」了其中一項工作。 陳教授此舉,我個人覺得,並非僅止是著眼於文獻整理與疏通兩岸文脈,其實他更有進一步有涵育金門閱讀古籍風氣,乃至開發金門鑽研古籍人才的用意。 眾所皆知,以文言文為主的中國古籍,對於現今的讀者,猶若「天書」,即便文中每一個字都認識,可是兜合在一塊,卻常不知所云之嘆。是以閱讀古籍者日愈減少,而古籍閱讀的障礙也日愈擴大。 之所以會造成古文閱讀的困難,當然主要原因就是現在人使用得少,或者完全是派不上用場。若是如此,那麼讓這類文體,擺在博物館即可,何必汲汲讓它重現人間?話雖有理,然古文未必全然是「靜止」的文體,它不但是現代語體的源頭,甚至許多我們現今仍在使用的言語,仍是古語,只是古今相混,而讓人渾然不覺。是以古文的閱讀,仍是有其必要性。 當然,如何去閱讀古文,自有長篇累牘專著可供索驥,以及專家學者指導,吾之野人自無置喙之處,不過從野人自曝的經驗裡,或也可為茶餘飯後之資。 對我而言,古文閱讀之難,常在不熟悉其文字句法。中文是一種相當特別的文字,行文中常常講究對仗、用典。是以不熟其修辭用語,還有典故淵源,常常會看了一頭霧水,不知所謂。碰到這樣的難題,其實也沒有特效藥,不過倒也有偏方,那就是從對聯中,去體會、品玩中國文字的特性,久而久之,對仗、用典,乃至什麼頂真、疊字、對偶、排比……,甚至是迴文,就能夠慢慢的瞭解皮毛。 其次古文完全沒有標點符號,一堆長像幾乎雷同的方塊文字,全擠到一塊,不知從何讀起,也不知到哪打住。這也是古文入門的基本款,謂之「句讀」。很多現代人,一望線裝古書中,那一堆排列極端整齊的文字,就感覺像一堵密不透風的牆,完全不知如何從何著手,故而氣餒收工。其實古文中暗有玄機,就是在其中出現最多的那些字,就是它的「中繼點」。例如說古文當中,「之」、「乎」、「也」、「者」、「與」、「焉」、「哉」……,這些經常出現的虛字,其實就是其斷句止歇之處,古人有所謂:「之、乎、也、者、與、焉、哉,讀得純熟秀才來。」即是謂此入門,便可登窺堂奧之富美。 另外一個對我而言,閱讀古文困難的地方,就是古人的字號稱謂特別的複雜,一篇文章中,有時同一個人,有五種,甚至六、七種稱謂。初出之時,常有迷途山中之惑。這當然也是古代中國士人文化的一個特色,一個人出生時有「名」,成人時有「字」,有點成就時有「號」,其它還有綽號、諡號、官號、郡號、書齋號……,讓人目不暇給,眼花撩亂,故而常常錯把馮京當馬涼,以致精神錯亂,無法竟篇。這個部分更是沒有特效藥,也無偏方,只能把這些字號一大堆的古人,當成是朋友,視不同的場合,叫他不同的稱呼。 總之,讀古文也未必全是一種困難的工作,凡事習慣了就好,多接觸就會多瞭解,多瞭解就能多熟悉,漸漸讓它成為生活的一部分,那也就不會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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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詩與書法相遇
台灣回來沒多久,就接到葉校長來電說陳瓊芳老師找我。隨即撥了電話,陳老師說:「你打得正是時候,今晚洛老有場演講,晚上你過來吃炒米粉,然後一塊聽演講。」我跟老師婉謝「我直接去演講廳,老師不用再張羅吃的!」「不行!不行!」老師語氣甚是堅持「上回答應你要炒米粉!你一定要來!」又說「不要帶任何東西喔!家裡甚麼都有。」 陳老師是我唸小學一年級的導師,名詩人洛夫先生的夫人,我這個學生對她是「沒大沒小」,而她對我這學生是百般照顧。 當晚洛老是應溫哥華地區一華人書法團體的邀約,所做的講演。 首先,詩人談到當初與詩友創辦「創世紀」詩刊的慘澹經營,在毫無外援的窘境下,詩人們自掏腰包來辦這份刊物。時任總編輯的他,需不停的對外辯論、論戰,因此,被一般人視為西化人物。 接著細述他一生的飄泊與創作,至今,他從事現代詩的創作已逾六十年,而書法的寫作也二十幾年。他的生命中有兩次流放,一次是國共內戰離開家鄉,是被迫;第二次的流放,是自我選擇的,來到溫哥華。他先前的創作共有五十餘本著作,來溫哥華又寫了十來本,並完成了三千多行的長詩「漂木」。 詩人早年的詩作近乎超現實且充滿魔幻,並長期致力於西化與民族風格的融合與創新,不斷修正自己的美學觀念。年過五十,一次在台灣參觀「中國歷代書法名家展」,深為顏真卿、孫過庭、懷素、蘇東坡、董其昌等古人的作品感動。這些歷經數百年的文字,雖然紙質有些變黃,但行氣淋漓酣暢。他深為那字體蘊藏的藝術而著迷,隔日便買來紙筆研習。詩人說這時發現書法之美是有些晚了,不過,幼時父親曾逼著他寫書法,對書法並不陌生。後來又跟隨書法家謝宗安研習,由麻姑仙壇記、華山碑、石門頌、毛公鼎 ……一路撰寫研究。 詩人認為寫書法必須注意字的結構及自己風格的完成,要能表達出自己的思想與情感。最好能博覽群帖吸取各家之長,最後才有可能超越形成自己的面貌。又說寫書法必須把握兩個訣竅,即「提」,字的靈動感,「按」(墨多一點), 字的穩定性。書法若能像音樂一般,把握「提」,「按」的律動,字的神韻瀟灑之感便出來了。還說書法跟詩一樣也有空白的,書法中有「筆斷而意不斷」。詩裡頭的空白則是想像的空間,空靈處,不能太寫,讓「言有盡而意無窮」。 詩人的創作生涯是一段不斷試驗創新的過程,他曾嘗試新詩的書寫內容,像「酒是黃昏時歸鄉的小路。」、「譬如朝露 / 一滴 / 安靜地 / 懸在枯葉上 / 不聞哭聲的 / 淚。」……。後來,以新詩體創作對聯,也獲得空前的突破。近來,更嘗試唐詩的解構,詩人說:「試著捕捉唐詩中作者的言外之意,沒有明白說出來的。同時用現代生活語言,給詩生命。」詩人當場吟詠並加解說,現列舉一首: 鳥鳴澗 王維 原作: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詩人重新創作: 剛拿起筆想寫點甚麼 / 窗外的桂花香 / 把靈感全薰跑了 / 他閒閒的負手階前 / 這般月色,還有一些些,一點點 …… 月亮從空山竄出 / 嚇得眾鳥撲翅驚飛 / 呱呱大叫 / 把春澗中的 靜 / 全 都吵醒 而他仍在等待 / 靜靜地 / 等待,及至 / 月,悄悄降落在稿紙上 / 把月光填滿每個空格 在這美好的季節,晚風習習暗香浮動,感謝洛老及老師,讓我擁有一個美麗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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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文學經典現場
五月二十四日迄六月初,黃春明與成大台文所副教授蔣為文衝突的議題繼續延燒,新聞、報紙、部落格、臉書等,討論不斷。兩個多月以前,我與金門高中蔡錦杉校長擬定五月二十七日偕詩人顏艾琳回金門演講,因與金門大學江柏煒教授偶有書信往返,也邀在這一天,與金大同學交流。我跟同學們說,衝突發生時,我正在現場,這場衝突跟金門有了干係,是在之後的回應文章中,看見臺灣意識擴大了。我在飛機上,讀到陳芳明對該事件的看法,陳認為,不管在本島或離島寫就的文學,都是臺灣文學。 我難掩激動地跟同學說,陳芳明這句話,也幾乎為我過去十年的努力,寫下了符號--一個逗號,但不是句號。 從離島人,看待蔣為文事件,發現臺灣第一、臺灣至上的排他主義,依然潛伏。五月二十四日上午,衝突事件後,議程順延,下午一點二十分,座談開始。主持人加四個座談者僅七十分鐘時間,為了可以完整表達,我備了大綱,講題是〈歷史的遮掩與揭露〉。我的結語是前縣長李炷烽、現任縣長李沃士都與台南關係良好,李沃士且與金門大學校長李金振運作「金門廈門成功之路」,為金大的招生鋪路。雖然如此,我於二十四日在文學館、二十七日在金大,都念出這段文字,並問觀眾或學生可否聽出矛盾;這是「鄭成功文化節」的官方新聞稿,上頭寫著,「西元一六六一年鄭成功率領四百多艘台灣船及兩萬五千多名官兵,登陸台江內海,擊敗荷蘭人,開啟台灣新頁」。 鄭成功驅逐荷蘭是後證的歷史,可當時,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而鄭成功打敗荷蘭的第二年,荷蘭便聯手清廷,攻佔金廈。無論鄭成功駕的是什麼船,絕無可能是「臺灣船」;也就是說,歷史的詮釋必有詮釋的角度。 五月二十七日與金大教授袁興言夫妻聚餐後,下榻水調歌頭,袁、鄔伉儷都為臺灣人,現卻為金門服務,人生翻轉,實難預料。與民宿主人顏湘芬聊得不多,但對於透過縣籍作家肩負定義金門現代文學職責,則看法一致。與顏雖未煮酒,卻也論起英雄,對「開門」長篇小說案計畫寄予厚望,也感謝許競任先生於〈催生金門的「楓橋夜泊」〉一文的期許。 回金門,無酒無歡,跟顏湘芬要了些高粱酒、花生,就著微風中庭,飲將起來。民宿事多,顏湘芬離去,我與妻對飲。夜空陰霾無星,宛如金門文學的氣象。 隔天,一位黃姓司機載我們到機場,妻子提到我是金門人、住昔果山,黃姓司機脫口而出我的名字,我才也知道《火殤世紀》在老家,簡化為「火殤」、「火殤」,更容易記。 上飛機讀報,黃春明與蔣為文的衝突事件依然熱烈討論著,我期許這是齣永不下檔的戲,提醒我們,金門文學正也搭建了它的機場,隨時都有完工起飛,且永遠飛翔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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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文學經典現場
五月二十四日早上,我與黃春明、李渝、愛亞、封德屏等人於成大會館用早餐,黃春明見我一人獨坐鄰桌,開玩笑地說,「要不要我過來跟你一起坐啊?」我瞧了瞧三位女作家,揚聲說,「好啊!」黃春明便嘻嘻哈哈端過用餐盤,坐在我對面。我開玩笑說,「黃老師果然沒有見色忘友哪。」我們一起開懷大笑。 黃跟三位女作家的話題還繼續,我趁黃春明拿水果之際,又悄悄移回他的餐盤,仍讓他們坐在一塊兒,接續話題。 九點,黃春明於臺灣文學館就台語的教學與困境做專題演講,黃唱做俱佳,演講效果十足,本就是公認的演說名家。三十分鐘後,成大副教授蔣為文有備而來,舉牌抗議,寫著不用台語,卻用外來的國語寫作,可恥。我坐在第一排,不知道蔣抗議的牌子何時高舉,黃春明又忍受了多久,才忍不住說,「你有什麼問題,可以等我講完,有了結論以後再說。」這時,人人都驚訝黃何以中斷演講,紛往觀眾席看去,只見一個神態絕決、臉部線條剛毅的男子高舉抗議牌子。 蔣為文不為所動,黃春明忍俊不住,破口大罵,蔣則叫囂回擊。黃春明直到晚年才越變越親切,面對大是大非,對蔣又勸阻無效,火爆個性被激了出來,衝下臺,要跟蔣打一架。文學館人員多在場外,尚未立即反應,我偕同李瑞騰館長跟館員,阻下黃春明。黃回到台上,呼籲館方維持秩序,參加的學員也鼓譟,大喊「出去、出去」等聲音,蔣不為所動,叫囂說「學術研討會了不起啊」,「用外來語寫作可恥」等。黃春明第二回衝下臺,這次館方人員已來齊,心想不再需要我幫忙,我看著館內變化,知道我正在經歷一場臺灣意識、或者臺灣文學的爭辯,而這是金門跟金門文學過去幾年發展,面臨到的極大困境。 金門文學向難推動,我曾以論文歸納金門鄉親-無論是官方跟民間,關注的程度都不夠,比如說,沒有人專心寫,也沒有人專心研究。蛋生雞或雞生蛋的循環是惡性的,我寫金門、研究金門文學,意在打破這個循環。另外,金門文學難以成為一股鼓舞的力量,是金門文學缺乏臺灣意識,遭受臺灣主流忽視。最後,最為關鍵的是,縣籍作家努力不夠。 五月二十四日,黃春明與蔣為文的衝擊並沒有馬上躍居全國頭條,卻在之後成為受人矚目的議題,學者如陳芳明抨擊蔣為文,張大春表示成大有了蔣為文,成大以後還能去嗎?以一顆屎壞了一鍋粥形容這個事件;成大台文系教授林瑞明等,連同其他教授簽署譴責蔣為文。 要找蔣為文打一架的黃春明,在館方阻隔之下,始終沒有如願,他補充說,「他那麼年輕,一定打得贏我,而我就是要讓他打贏我,讓他時常想到,他曾跟黃春明打了一架,而且還打贏他。」黃春明說,這樣,或許可以讓蔣為文好好想一想,何以會有這一架。 立志打輸架,這是衝下臺的黃春明心中所想的;黃春明果然老了,卻老得很有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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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戲
他在一家擁有上萬人職工的航空公司服務了二十年。以前,他一直以為模範勞工,是在五一勞動節裡必不可缺的表演項目之一。 今天,他藉著公司內部網站的連結、公開又保存長久的好處,竟像是發現了另一個世界似的;他用筆,小心的勾勒出每一個讓他驚奇的經緯。 在機艙裡面對面服務旅客的空服處有「最佳服務」的選拔,在地面服務旅客的地服處有「微笑雙美(帥)爭霸」的爭奪,接聽旅客訂位的客服部或包含更廣的運務處更有「楷模」或「服務楷模」的甄選,連修護飛機的工廠及機務部門也有不落人後的「金扳手」榮譽榜;再加上國內、外的外站或分公司所遴選出的「楷模」或「最佳服務人員」。一時之間,滿目的琳瑯,給人一種繽紛的感覺。 只是在奪目的耀眼如model的身影後,像是在舞台上聚焦的燈光之外,他竟發現了的一些黑暗的角落。儘管他知道某些幕僚或是行政作業單位,不易選出「最佳人員」;可是那些歸屬在航務處的機師,這些所謂精英中的精英,卻沒有一個「最佳飛行」的獎項,讓他覺得有些遺憾。 另外,他感到更奇異的地方是,這些在各自專業領域選拔出的佼佼者的得獎感言。總是千遍一律:首先一定是高興、榮幸或是意外;再是感謝,感謝長官、感謝同僚、感謝學長學姐、感謝整個工作團隊;最後就是期勉,期勉自己再接再厲。 他讀著這樣的感言,一遍遍、一篇篇,沒有一個例外,彷彿是大家事先說好,套著一定的招式。這時,他就想到了中國大陸常說的樣板。樣板,或許就是最佳、就是模範,就是一個讓人學習的樣本,像是皮肉裡的骨骼,靠著這樣的堅硬骨架,把一個人站的亭亭玉立或是玉樹臨風。可惜的是,這樣的樣板話,雖然入骨三分,總不免給人一種不易親近的感覺。 他看著那些抱著獎狀、獎金的「楷模」們,留下的一張張美麗或帥氣的照片,倒覺得的像是在某個的秀場裡,表演者一場又一場各有特定主體秀的Model,美麗又吸睛。 只是,他突然的想到,這些經過篩選出的楷模,今日之星,會不會就是明日的領導?而今日的領導,又有幾人是昔日的明星?他不想說過去的戰鬥英雄,幾人昇上了將軍;更不願說真正的英雄都已戰死,這樣悲觀與喪氣的話。 他只覺得看了一齣戲,一場意外的戲。他坐在台下,縱有許多的感觸,仍覺得應該給那些賣力演出並獲得肯定的人一些掌聲,真誠的!不管是楷模、是樣板、是Mod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