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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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夕遊出張所看西園鹽場之活化
「夕遊」是日文「鹽」的意思,「出張所」則是指出差工作之處。「夕遊出張所」位於台南市安平區,原為日據時代台灣總督府所屬的專賣局台南分局安平分室,荒廢多年,日前才經過市政府整修,恢復昔日日式建築風貌,並委託給民間經營,每日吸引大批遊客造訪,順利為台南文化古城再添一新景點。 根據<金門志-經濟志>記載:「金門之建廠徵鹽,始自元朝大德元年(西元1296年),場轄十埕:上埕轄永安、官鎮、田墩、沙尾、浦頭。」縣志所記載有關鹽埕的這項資料中,在清朝以前所稱的田墩,指的就是現在所稱的西園鹽場。又根據西園黃氏某宗族族譜記載,其始祖及二世始祖是南宋移民,於元朝時自福建同安遷居西園,與〈金門縣志〉所載正好相符,因此西園之有鹽田的設置,已經有七百多年的歷史。 因不符合經濟效益,當時縣府又無推動「文化觀光」之概念,西園鹽場於民國84年正式關關。在廢棄多年後,文化局向行政院文建會爭取二千萬的預算,並於近幾年陸續完成以舊鹽場辦公室作為主題展示館、儲藏室作為典藏室、維修室作為特展室及「以場為家」傳統建築之修護、闢建停車場等工程,而原晒鹽場也刻正進行整建當中。 相較於「夕遊出張所」,西園鹽場擁有更為豐富的歷史背景及文化資源,特別是左近還有候鳥群的生態觀光加持,應該不難成為一熱鬧的觀光景點才是,但該場如今卻是一幅「門可羅雀」的景象,讓人不勝噓唏,而我們也不禁要問:「台南能,為何金門不能?」。 走進西園鹽場文化園區,區內保存相關文物、文獻資料不可不算詳盡,但多屬靜態展示,缺乏體驗性、參與性之題材。大家試想:遊客專程前來只能換到「走馬看花」的收穫,如果你是遊客會不會大失所望呢?更何況,一般旅行社根本不會安排此一既不順路、又無商機可圖的行程! 「他山之石,可以攻錯!」,台南市政府大膽的將「夕遊出張所」委託給民間經營,結合南科工業區的專業設計團隊,發展出多項特色產品。366色的生日彩鹽(配合遊客生日,就連3月29日都有)賦予鹽新時代的意涵;新增伴手禮─雪鹽燒(形如包子、外層是鹽、裡面是蛋,烤之後敲開鹽殼食用,蛋黃滑嫩、蛋白香Q,帶有淡淡的鹽燒味)。多一點商業色彩,更能吸引遊客上門,寓教於樂,文化古蹟才能真正獲得新的生命! 環顧金門,有很多的文化遺產、歷史古蹟,花了大批的經費、裝修地漂漂亮亮,但就是吸引不了遊客上門,形同「蚊子館」一般!如今「夕遊出張所」的成功案例提供給我們一個新的思維,那就是委託民間經營,說不定此法就比「滅飛」殺蟲劑還管用,同時又能為金門的文化觀光注入新的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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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的海印寺
三月,南中國海、馬六甲海峽之交的島國,豔陽如昔,我的造訪是為了持續瞭解海外金門人社群的歷史。 在新加坡金門會館郭秋裕秘書長的指引下,楊素美董事特別向任職的新加坡國立大學醫學院請假,陪我到蔡厝港郊區、一處風景優雅的山丘上探訪新加坡的海印寺。而這座名聞遐邇的寺院,其肇建過程與金門人有關。 1928年,原籍金門湖前的星洲商紳陳芳歲(1910-20年代曾任金門會館前身的浯江孚濟廟、金門公司的副總理,曾與總理黃安基共同促成金門獨立設縣)獻出土地,由其夫人楊銅荷女士發起創辦了一所專為女眾佛教徒修道、學佛的道場。陳芳歲是一位虔誠又熱心的三寶弟子,經常慷慨解囊、濟弱扶貧,深得當地人的愛戴。創建海印寺之初,便得到廣大信眾的支持。 隨著來寺學佛及住寺清修者日漸增多,原有木椽亞答屋宇不敷使用,幸得新加坡龍山寺住持端等老和尚的全力資助,1937年起規劃興建一座大雄寶殿,1939年竣工,並請來書法大師徐悲鴻親書「海印寺」匾額。信眾一度達到60餘位,皆為持戒清修的女眾。除早晚課誦及日常事務外,也在閒暇時期為當地一群適齡兒童教授啟蒙與初級的課程,兼及為當地婦女提供學習家政與縫紉手藝之需,深得各方嘉許。 1941年,日本南侵獅城之際,當地災民紛紛避居寺中,人數竟逾百餘位。幸得英國軍隊的照顧,才免於受難及飢餓之苦。1942年初,日本佔領新加坡。當時人心惶惶,寺中的生活更形緊張。日本軍官來寺觀察,知悉海印寺實為一所婦孺清修的梵剎,即諭令日軍加以保護,並撥給糧食資助,使得海印寺暫得安居,直到1945年光復為止。 隨著戰後新加坡經濟快速發展,現代化的城市建設、到處林立的政府組屋(公屋)大大改變了英殖民時期的新加坡景觀,然而海印寺仍安靜、莊嚴地矗立在蔡厝港的小山丘上,提供這個亞洲四小龍之一的勤奮人民一個心靈慰藉之所在。1992年寺內女性信眾逐漸老去,遂禮請現任住持傳誼法師接手日常寺務,並將寺院轉型為僧伽道場,以繼續弘揚佛陀教法。同時,寺內建築年久斑駁,傳誼法師計畫逐步重建海印寺:1997年重建香積堂及齋堂;1998年由中長老主持奠基典禮,動土重建大雄寶殿,並於功德堂原址興建一幢三層樓建築物,一樓為功德堂、二樓為普門閣、三樓為覺皇殿,1999年全部竣工,並易寺名為海印古寺。 2000年起,海印古寺進一步創辦了海印寺佛學院,禮請真目法師擔任院長,2004年並完成一座四層樓建築供學院使用,並命名為印修樓,以紀念本寺開山印修姑太(楊銅荷女士)。學院分心覺成人班、心苗兒童班及心智少年班,人數共逾百人。每星期天上午九時至下午五時,學生於此上課、靜坐及學習禮儀等,亦開辦晚間課程,藉此吸引更多人士前來學習佛陀教法。 海印一詞,出自於《華嚴經》的「海印三昧」。海印者,約喻以立名,即以大海風止波靜,水澄清時,天邊萬象巨細無不印現海面;譬喻佛陀之心中,識浪不生,湛然澄清,至明至靜,森羅萬象一時印現,三世一切之法皆悉炳然無不現。我還不清楚當年陳芳歲、楊銅荷夫婦命名新加坡海印寺之時,有無受到金門海印寺之名的影響。但我可以確信,在新加坡佛教史上,金門人的貢獻值得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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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自信
口語表達已經是新世紀重要的軟實力之一,口語表達更是自信心的關鍵。幾年前,美國一所名校提供了八個獎學金的名額給台灣跟中國大陸的學生,結果面試過後,八個獎學金名額統統被大陸的學生拿走,得知此事的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所長洪蘭很訝異,她特別去了解原因,結果得到的答案是:「大陸的學生上台個個侃侃而談,台灣的學生上台卻個個扭扭捏捏。」兩相對照,台灣學生自信不足,相形失色,輸贏的關鍵,就在口語表達能力。 為何哈佛大學校長指出「表達溝通能力」是最重要的教育目標?在這個資訊爆炸的時代,身處面試、口試愈來愈重要的潮流中,如何流暢、明確精簡的表達自己的想法,如何順利與人溝通、分享、討論,甚至說服、影響別人,已經愈來愈重要。許多國家也都看到這個趨勢,紛紛透過教育、訓練,加強培養學生的溝通表達能力。 台灣推動了十年教改,九年一貫課程強調的培養學生帶得走的十大能力,其中第四項能力就是-表達、溝通與分享的基本能力,但這一能力最快速、直接而重要的莫過於口語表達能力,但當我們的孩子不敢說、不會說、說不好,怎麼辦? 幾年前有一次我到土銀辦事情,遇到長住金門傳福音的已故天主教費神父,操著一口流利的閩南語,禁不住好奇地問他:「你是怎麼學好金門話的?」,沒想到費神父一派輕鬆地回答:「黑白講的!」這雖然是玩笑話,卻也是實情,誰說說話一定要從說話課和演講學,日常生活中的溝通分享,其實才是真正學習口語表達的機會,所以我們的學校教育應多製造讓學生表達的機會,課堂上師生的口語互動,班會的報告討論、甚至大場面讓學生發表的機會。過去筆者就讀師專,每一學期每班都會輪派一、二次分散到全校各班去作晨間演講三至五分鐘,並且派另一班同學當評審和回饋,這對我們當年這些來自鄉下,羞怯的師專生而言,不僅是項挑戰,更是一個很好練習說話的機會。 四月初我到台北研習順便報名參加,司改會法律向下紮根中心舉辦的一項「作決定!校園公民會議」創意教學研習會,發現台灣很多學校都已經開始使用校園公聽會的方式,讓孩子學習表達自己意見和參與學校的公共事務的決策。是的,學校教育的目的在培養未來的公民,如果我們不提供孩子學習機會,未來這些孩子恐怕只會成為「會投票的驢」罷了,所以首先要讓孩子有口語表達的機會,其次多安排一些口語表達的訓練課程,從小紮根起。西方教育認為表達能力的訓練就是思想訓練,所以每一堂課都要設計讓學生應用到表達的機會。老師講完一個原則,就會讓學生挑戰這個原則、辯論這個原則。所以到任何一個場合,他們的學生都樂於發問,絕不會出現台灣多數出現的狀況,連個舉手的人都沒有。 其實「口才」已經不等於只是「口才」。它代表了這個人在想什麼,他的思考、邏輯、表達能力,甚至EQ的能力,「口才訓練其實就是腦力的訓練。」 這樣的腦力訓練不只是開一門說話課、或舉辦幾場演講比賽就足夠,它需要的是我們教育現場,教與學的大改變。從訓練被動聽話、只會背標準答案,轉而培養出獨立思考、熱情分享、勇於表達、說出自信的新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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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
我的孩子有強烈的收藏癖好。皮球玩爛了,線鬆脫,填充物外露,彷彿筋疲力盡的沙場將軍,孩子說,得留下。汽車玩瘸了,缺輪胎、車門,儼然壽終正寢,孩子偷偷摸摸到陽台,在一大袋回收物品中,悄悄挖掘。還有鳥羽、磁鐵、發票、車票,特殊的印刷品等,我的孩子努力掙出他狹小的抽屜,統統裝進去。 我不知道,他把我裝在那一個角落,所以,我偶爾會問他,記得某一年家裡電燈泡壞了,換裝時複雜得很,得根據線條顏色配對,當初,你就在客廳,幫我記憶顏色的線索?記得「碰碰碰」、「鱷魚」、「燕子翻身」、「烏龜抬頭」,這些遊戲嗎?我數說他幼稚園的、小學的事情,考驗他的記憶,也暗示他,生活細節沒有微型攝影機全天候側錄,它們流失的速度遠超過我們想像,除非我們拍下、寫下,除非我們常常緬懷,物品、器具被賦予內涵,未來若不經意閃現,才能依索而上,回到舊的時光平臺,按圖索驥,找到過去的光與溫暖,否則,家只是個容器、用具跟床就只是家具。 也許,我的童年收藏實在太少了,因而寬容看待孩子的收藏癖。 童年在金門,漫長卻又匆匆的十二年,記憶裝得很滿,真正留存的物品卻沒有幾項。小時候跟玩伴在廟口以撲克牌賭橡皮筋、ㄤ仔標、彈珠跟汽水瓶蓋。至今,有關「擲準」的遊戲我依然拿手,射橡皮筋、丟彈珠等,都是童年時訓練多時的絕活;我們甚至把瓶蓋敲平、磨利它的邊緣,再在中央敲兩個孔,綁上棉線,兜著瓶蓋轉,再互相比拚。我離開金門時,鄭重地把一箱瓶蓋交給侄子、一箱藏在防空洞,十年後返家,卻沒一個剩下了。 關於我的童年,只能依自己記憶、靠旁人說,再就是稀少的幾張照片。也因此,我有一次回家,跟父母鄭重索取「全家」在金門唯一的合照。它並不是一張「全家」照。外婆七十大壽,我十一、二歲,弟弟小我兩歲,坐在我右邊,媽媽一頭長髮、一襲白裳,頭上一朵珠花,爸爸站在他身後,模樣清瘦,跟三十年後的小弟幾無差別。一家八口,四口在此,大哥到桃園學車床,三個姊姊在南崁加工區上班,除了最初幾年外,一家八口,再不曾在金門團聚。 孩子滿月時,外婆曾來探望,且小住幾天,快九十歲的老人家,卻還硬朗,每一天早上,總不忘記在手心倒些桂花油,摩挲後,均勻抹上頭髮。外婆幾年後中風,又幾年後過世。我跟孩子說,外婆祖誇他眼睛大,機伶可愛,可曾記得? 他忘記了。孩子一度以為家人的定義就是他、爸爸跟媽媽。他的族譜雖漸次擴大,畢竟不在故鄉,少了追溯的時空,於是每逢清明回爸媽家祭祀,我總讓他跪著,指著懸掛牆上的爺爺、奶奶,跟他說,那是阿祖啊。 我知道單純的兩張照片,不會成為他的收藏,睡前,我跟孩子共擠一床跟他說,人哪,都是有故事的,儘管貧乏有別、張力不一,可還是一個故事。 我問他,願不願意聽爸爸、阿公,以及阿祖的故事? 孩子點頭。 他漆黑的眼瞳成為照亮家族的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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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德陽艦記
「我上了你的『船』」,你的砲在哪裡?」 發話人是位未婚的女孩,正以電話聯絡那隔著台灣海峽、曾在「德陽艦925」服役任火砲保修官的男友,地點為泊在台南市「億載金城」旁的驅逐艦展示館上。「德陽艦」與展示館,恰構建了這艘艦艇的前世今生。因為女孩發音的遐想,引來了哄堂大笑,但對所有的參訪者而言,都是新奇的初體驗。 德陽艦原為美國驅逐艦,民國67年至94年在台服役。退役四年,又經一年的整修後,於民國百年成為驅逐艦展示館。目前開放飛機庫簡報室(咖啡廳)、艦長室、戰情室、舵房等十個艙間;展示包括鯨型小艇、五吋38倍單管砲、深水炸彈施放軌、三聯裝魚雷發射器、雄風一型反艦飛彈等十二項武器裝備。看到這一長串的介紹,沒當過兵的會感到好奇,當過兵的會想一探究竟,更遑論那些曾和這艘軍艦出生入死的官兵,以及其魂縈夢牽的家眷、關係人等。 一艘報廢軍艦的再生,對國防部或許只是軍艦魚礁的另一個選擇,但對許多人而言,卻是記憶的重啟或魅力的再現。就如同金門許多廢舊營舍的再生計畫一樣,再生一艘軍艦,不僅是觀光考量,更在於為有心人留下些許值得珍惜的回憶。但登上驅逐艦展示館,就連我這樣的外行人都能理解,這條船已是「今非昔比」。 因為導覽動線及安全的需求,軍艦上許多「非必要」的設備都已經被卸下,英挺威武的火砲也僅餘其形。然而,這樣的轉變猶不能全面符合觀光導覽的需求;艙道普遍過窄,空氣的流通也是問題,真要顧慮到參訪者的舒適及安全,勢必要再來個大變身才行。聽聞台南市政府單是每年投入驅逐艦展示館的維護費用便達上千萬元,聞之令人咋舌,怎麼算都是一筆「穩賠不賺」的生意,單是觀光的理由,是否就足以支撐一艘報廢軍艦的雄起? 這樣的顧慮不在潑冷水,顧慮的是軍廢再生後的永續經營。自然,回憶是無價的,無形資產更不能秤斤論兩,但,放在市場需求的天平上,我們仍不得不朝向「它們的明天」傾斜,時間推回了年度固定的敦睦艦隊參訪活動上。服役中、巡弋海疆的軍艦同樣可以開放民眾參訪,甚至還會搭上園遊會、樂儀隊、莒拳隊,以及兩棲偵搜大隊蛙人操的表演等等,精彩豐富的內容自然要比一艘改裝後的軍艦展示館,更令人激動而嚮往。我們自然不敢奢望把登軍艦當成逛市場,但如果地方政府願意投入一定的需求經費,國防部是否也可以考慮一下開拓「類」敦睦艦隊的觀光市場?尤其是將它投注在金門這個戰地的母體上,必能激起更璀璨的火花。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任一事物的存在都有其意義及價值,當軍事與金門共生為連體嬰的那刻起,我們該做的當是豐富它的生命、讓它幸福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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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家鄉的迎城隍
童年最讓我雀躍的日子,除了過年,大概就屬每年農曆四月十二日迎城隍了。這是家鄉最大的迎神賽會,也是後浦地區一年一度的迎神盛事。 說起迎城隍,我的思緒一下子就飛到好遠好遠,一種既溫柔又甜蜜的感覺。一幕幕的影像宛如才在昨日發生,昔日的玩伴,充滿鄉土的綽號,黑炭仔、圓目仔、青瞑成仔、阿扁仔………一一從塵封的記憶底層被喚了出來。綽號雖不雅,但感覺格外親切。那時,王爺廟埕是孩子戲耍的地方,玩陀螺、滾鐵圈、踢球……。迎城隍前夕,廟埕儼然成了排演遊藝節目的所在,劇情對唱的、鑼鼓陣的、踩高蹺的、舞龍舞獅的……,一夥平日在廟埕閒蕩玩耍的孩子成了迎神活動的要角。 早在慶典前半個月,玩伴就在廟埕敲鑼打鼓,練習鼓與鈸鑼的節奏,舞獅則練習獅頭舞動與鼓點的配合以及獅頭獅尾間動作的協調、踩高蹺的練習………。迎城隍前三天,暖場的活動便展開了。每晚有鑼鼓陣遊行附帶有簡單的表演,如一人獨演的「公背婆」、戴著面具的大頭仔戲弄舞獅、或是一齣三藏取經、薛丁山與樊梨花或是楊門女將的劇中人物,並伴以絲竹演奏。由於一路觀賞的人多,表演隊伍不得不由數人拉起繩索,將表演者圈在繩索內。當鑼鼓陣來到另一里的廟前,所有的打擊樂器嘎然而止。僅由敲鑼手「咚!咚!咚!」敲下三聲;廟內傳來鑼聲「鏹!鏹!鏹!」三下回應,這樣一呼一應來回三次隊伍才繼續往前行,俗稱「叫鑼」。不知是何用意?我猜大概是王爺彼此間打招呼吧! 到了四月十二日城隍爺正式出巡的日子可謂萬人空巷,遊行的隊伍綿延數里長,將後浦窄窄的街巷擠得水洩不通。記憶裡城隍爺神轎後頭的隨香信眾不計其數,人人高擎著一束香,那香將空氣燻得煙霧繚繞,人潮像一股巨流隨著神輿緩慢而充滿張力往前挪動。四門城頭來的神輦一路搖擺,來到廟埕扛神輦者有如神助,強悍的搖擺瘋狂的翻轉,舞動著一場雷電交加的戲碼。穿著紅底繡金線圍兜的乩童,將長針穿過嘴頰,不斷搖著頭。一手拿著黑令旗,一手握著鐵劍不停揮舞拍打裸露的背部,露出斑斑血跡。舌頭伸得長長的,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七爺八爺,雖讓人不寒而慄,但造型特殊是遊行隊伍鎂光燈的焦點。數人合力擎起的王爺高聳大纛,氣勢壯盛,讓人感覺神力威嚴無邊。各種民間遊藝陣頭,鼓吹陣、南管陣、踩高蹺、醒獅團、宋江陣、蜈蚣座等,幾乎悉數上場。我最喜歡蜈蚣座了,這由長條木板一塊塊搭接而成,由大人兩兩扛著遊行,狀似一節節的蜈蚣。裝扮成小說故事人物的孩童坐於其上,故事有封神榜、水滸傳等膾炙人口的小說。 時序又進入農曆四月,據報載今年適逢建國百年,家鄉籌畫了千人蜈蚣座來慶祝迎城隍活動,並盼獲得此項傳統藝陣金氏世界紀錄的認證。「流光容易把人拋」轉眼間,我已多年未能親睹這令人著迷的慶典,只能就記憶所及沉湎於過往的美好時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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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失的陀螺儀
陀螺儀是一種用來感測與維持方向的裝置,多用於導航、定位等系統;有「飛機眼睛」的暱稱。它的功用概分為四項:一、顯示目前飛機飛行的姿態。二、顯示發動機以及飛機上各系統運轉操作的情況。三、顯示飛機目前的飛行高度、飛行方向等飛行資料。四、在長途飛行中,可自動操控飛機,減少駕駛員的疲勞,以促進飛行的安全和舒適。 有著這樣靈魂之窗美稱的器材,在數十萬項航空器材的儲存庫裡,絲毫沒有特殊的地方,它就僅是一項器材而已,最多也僅是一項NO GO ITEM而已。航空業者,藉著科學、E化與作業的規定流程,管理儲存撥發,供應著航機應該更換的料件;從未有過失誤;更別說是器材失蹤不見了。 只是在一個深夜,有兩顆陀螺儀消失了,在24小時輪班看管的倉儲中不見了。當然,這已是數月之後才發現的可怕事實:它們沒有被換裝在飛機上,也不在應該儲存的架位中。 他們焦慮的翻查撥發記錄上的撥發與領用單具上的人名與時間。只是請領的員工,說他的電腦密碼一定被盜用了,他根本沒有領用這些器材,也沒有換裝這些器材的指令,他不會發了神經似的請領器材,增加自己的工作。他們又反覆的詢問管理庫房的人,倉管的人員也無辜的答覆,每天經手數百項的器材,怎會特別注意或記得這項航材。 他們又再進一步的研究有如鬼畫符的簽名字跡,就更陷入天書的困惑裡了。只是「飛機的眼睛」確實不見了,像在百慕達三角洲裡的神秘失蹤的飛機與船艦一樣,沒有任何的痕跡。 管庫的人宣稱管理了幾十年,都是如此運作,從未有遺失的前科?請領的人,更是無辜的說:不知誰用了他的員工密碼,他也是受害人之一。只是,上級不同意也無法瞭解這樣的解釋。 在一次又一次召開的檢討會中,眾人聚焦的重心的都放在責任的歸屬、懲處的輕重層級與範圍的大小。當然,一些的防範措施也開始實施與建立了:請領料的人一定要簽寫看的懂的楷書,還要核對員工的證件;庫房的進出口都加裝了監視系統;庫房也變成了重地,非洽公人員嚴格禁止進入。 終於在一連串的改善措施與懲處名單定案之後,神秘的失蹤事件,也淡化的漸漸消失了。僅剩下了一些如漣漪般的小小抱怨:誰是害群之馬?那些陀螺儀到底有什麼用?與上級傳來的暗示:「它們沒有遺失,只是尚未找到而已。」 事件似忽到了落幕的時候了。可是,那兩顆遺失的陀螺儀,竟真的像幽浮一樣消失了,沒有人或也可說沒有能力,再去追索它們的下落。只剩下上級有些外交辭令的說法:它們沒有遺失,只是尚未找到而已。 這樣的說法,除了讓那些受到懲處的人,感到冤屈外。更讓人覺得,世界上的事真的可以小事化大。只是當大事演變的無法解決時,又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為無事般的無痕無跡。 飛機的眼睛,遺失了,可以再買。可是,人的眼睛,卻清楚的看著這一幕幕的演變,正如愛爾蘭的劇作家王爾德所說的:「真相很少單純,也絕不簡單。」只是,人們總喜歡在單純中生活,並在簡單中思想;誰會用心的真正去想、去費神破解一個不單純的真相! 那些判人記過的人,或許也應該記一個過;才是這齣遺失記的公平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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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談對聯
民國100農曆年前,參與多攤寫春聯大方送的活動,一來盡點棉薄小技服務社會,二來乘機活練活練書心筆意。年年過年,年復年,行事多年的書胥抄手,照著「聯簿」埋頭猛抄,我笨到今年才有所省思,看到有錯的句型,有不成「對」的地方,一時技癢自行更正。「對聯」傳統基本的格式要顧及,莫說過年書紅見喜,應應景就算了,還是要講究,認真以對。尤其是門葉,為了省事把四言對拆成二言對,有一些就不門當戶對。「國恩家慶」對「人壽年豐」;「三陽開泰」對「五福臨門」是門葉的對句形式,省筆拆開成「國恩」對「家慶」;「人壽」對「年豐」是可以的。「三陽」就不能對「開泰」;「五福」就不能對「臨門」。「五福」是可以對「三陽」,很多人錯在此,我也對錯過,現在已痛改前非。「五福」是仄聲(請用閩南語念)所以改為上聯,下聯「三陽」是平聲。當你做好一對得意的對聯,最後要用閩南語來檢驗正確的平仄,基本的要求看「最後一字」,上聯仄聲,下聯平聲,不厭其煩一再重述,依此原則也才不會貼錯邊,街上走一趟,貼錯邊的很多,要做正確的分邊應不難,用點心! 在律詩中之頷聯、頸聯為對杖句形,乃是對聯的雛形。門聯最初由「桃符」演變而來的,民間過年時,畫神荼、鬱壘像於桃木板以壓邪,後來以吉祥字句構成對聯,書紅以納福。中國對聯的產生,起於五代,據蜀《檮杌》中記載,後蜀主孟昶(南管樂尊稱孟府郎君,奉為祖師爺)在歸宋之前一年除夕,令學士辛演遜題桃符於寢門,以其詞不工,孟乃自命筆書:「新年納餘慶;佳節號長春」這就是對聯的濫觴,後來經歷代文人學士的推廣,在位者的提倡,而蔚成風尚。中國傳統文學以韻文為主,是一種音樂性的文學,如漢賦、唐詩、宋詞、元曲等這些作品的構造,離不開對偶句子,離不開四、六駢體對仗,或排律對句。對聯經過長久的演進後,脫離了韻文的本體,獨自發展成特殊形式格調,有時用在考驗文人的機智和才華,是一種最簡練精粹的文學作品。 中國對聯以七言對,為最通用與常見的形式結構,最能表達豐富的思想意向,發揮含蓄婉轉的情感韻致,音節有抑揚迴旋之美,故常為詞人所普遍採用,可取律詩第二、三聯為對聯。聯句把握駢文之要,「擇言以對待,援義以比例,奇偶必稱,單複必齊」,「文生於聯珠之字,章成於駢峙之體」珠聯璧合,要特別注重工、穩、貼、切。「工」精巧細緻,行行錦繡,字字珠璣。「穩」安定平穩,上下聯必定是字對字,句對句,方方正正,整整齊齊,有均衡的美感。「貼」服貼妥當,立意、抒情、措詞、用字,服服貼貼。「切」恰如其分,契合人事情境。對聯是文學的精華,以極少數之字句,抒發無限量情懷。對聯有獨特的格調,其拆字及合字聯語,構成精闢的內容,表現中國文字的美妙。寫景抒情,留題風月,藻繪江山,陶寫襟懷,一針見血,寥寥數字,直指人心,褒貶寓於一字一句之微,歷百數十年而不衰。 我有一本線裝的《聲律啟蒙》,民國四年上海廣益書局石印,雖然對聯不用押韻,不講求聲韻,但整本依韻全用對句寫成的,真是學習對句的好範本。對聯漸成為我最愛,基於秀才人情,背負一身文字債,多年來潛心於書法的創作,行、草、篆、隸眾體初備,索書者太多,窮於應付,故多寫古人名句贈送。不甘長期做一個文抄公,總覺得有所缺憾,自我要求更進一步,學習聯語的創作與應用,文筆毛筆兩政並施,字簡義深,花點心思琢磨琢磨,勿太失格,勿太離譜。製聯雖小道,卻易學而難工,無學識便失之淺,無風勢便失之弱,無感情便失之浮,無辭藻便失之俗,無修養便不能臻於雄厚雅麗之境。對聯文學與書法的結合,文句的靈思會增進書法藝術內涵的提昇,在傳統文化既有的格式中,追求更高的境界、更新的創意,閒時玩玩文字遊戲以遣幽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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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省麵」談起
朋友說要去吃「外省麵」,車子在高雄台南之間省道國道繞來繞去,問路找路,尋尋覓覓,順便看風景。 先在路邊看到一家小吃麵攤,有一塊A形木板招牌寫著「外省麵」,遠看店裡有許多人在吃食,走近一看,冒煙的熱鍋上頭,有一個三層式玻璃小櫥,擺放許多豆乾海帶滷味,老闆忙著把麵塞進竹杓,下鍋燙湯,隨即起鍋蓋碗叩著一聲,手不停歇,忙碌不停,我觀了觀、看了看,只是感覺不像電視報導的那家「外省麵」,猜只是一般麵攤,問了老闆,老闆坦白告知電視報導的不是他這家,還熱心幫忙指路,前面紅綠燈右轉再左轉,經過一家7-11爬坡再右轉,我們都訝異這位老闆竟然不搶生意不隱瞞,完全流露南部人的熱情,直叫我們「尊敬」。 聽完指路的一串話,我們的車子就開始轉個不停,七繞八彎,終於找到一家沒有招牌,開在窄巷邊的小麵攤(在高雄市內門區),店面寬僅兩公尺多一點,深長有三堵牆,舉目一望,竟然座無虛位,有擺著筷子耐心等候的食客,有吸吮麵條嘖嘖出聲的食客,有小孩有大人,有在地人,也有頭戴寬綠帽的遊客,大家急著進屋搶位子,狹隘的空間,靠牆擺幾張長形桌,中間是一張紅塑膠桌面的圓桌,整個空間張臂伸腳都困難,但眾食客似乎有所默契,麵上桌,就急急下肚,起身讓座給等待的食客。 我問「外省麵」的來頭,煮麵的阿嫂說麵店的開基祖是她老爸,她老爸是江西人,因此就被人稱作「外省麵」,這江西老表的麵,說起來還真「簡單」,號稱是用自家現?的麵條,再添加自家調製的酢醬,然後舖幾塊豆芽菜大小的滷肉條,就這些主角,淋上冒煙的高湯,但吃起來卻湯甜爽口、麵條Q脆,不油不膩,整碗麵連一根青菜也沒有,簡簡單單的清湯掛麵,卻讓食客趨之若鶩,大賺新台幣。 在吃麵的當兒,我突然想起當年唸國中,學校後山阿兵哥的福利社有在賣「豬油麵條」,阿兵哥的火伕頭,把白麵煮熟,然後挖一匙白色豬油糕,再灑一小撮蔥珠,就吸引「腹肚么」的小鬼們,狼吞虎嚥,一碗吃不夠,卻又沒錢吃第二碗,留下滿肚的「悲哀」。 簡單就好,簡單就好吃,四年級生的我,不算經過物質最匱乏的年代,也不算吃遍山珍海味,但在今天,上餐館吃飯,好像吃比較多的是人情事故,少有滿足於自己的脣齒舌牙、腸肚胃口,也因此我一再搜尋那些傳統的土味。 那天我請母親指點了一道傳統「美食」,母親從市場買了一斤盤山村民醃製的酸菜脯,以及半斤酸筍,兩者都切成細條狀,然後下油鍋熱炒,起鍋備用;再搭配油煎到金黃色的豆腐條,把三者一起勻炒到熱騰騰上桌,這道菜用來配白飯,酸酸甘甘,特別挑逗味蕾,叫人吃得無法出聲,一碗接著一碗,這道菜,食材省錢,料理簡單,卻有說不盡的滋味。 孔老夫子遠庖廚,我卻以覓得一兩道土味美食為樂,即使盤旋迂迴於千里路,也樂此不疲,我亦樂於作菜,只是功夫不佳,到這知天命之年,我研究的不是大道理大學問,卻是吃,尤其懷念那些簡單的食物,我不慚愧,只有趣味和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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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迎城隍」看金門的媒體行銷
「迎城隍」素來是金門地區年度的宗教盛會,金門人重視的程度,絕不亞於過年。不過近年來,這個原本單純的宗教盛會卻被金門人拉抬到推動觀光發展的戰略高度上,不僅把「四月迎城隍」與台灣「三月瘋媽祖」相提並論,同時也將「迎城隍」的媒體行銷工作,當作主要工作來推展,如今年金城鎮公所所規劃的「百年金紀錄、蜈你成蚣」千人蜈蚣座同創金氏世界紀錄活動,就是整個行銷活動的一部份。平心而論,今年迎城隍的媒體行銷工作,的確比往年要積極得多,效果也開始顯現。不過在媒體行銷上,「迎城隍」還是無法和「瘋媽祖」相比,因為歷來「瘋媽祖」均有電視媒體現場的LIVE報導,而「迎城隍」則無。 「三月瘋媽祖」活動的起駕儀式,因有各大電視台在現場的LIVE報導,因此上自總統、下至各級要員,無不爭相扶轎,以期增加其媒體的曝光度,「三月瘋媽祖」之所以能產生如此巨大的效應與影響力,與其成功的媒體行銷,不無關係。相對的,金門「四月迎城隍」活動,在台灣不論是電視或平面媒體,報導均極有限,更遑論電視台到現場LIVE了,其實不止「迎城隍」如此,金門歷來所有的要聞,受限於交通因素,傳到台灣後,幾乎都成了隔夜的舊聞,這與新聞媒體那種講究即時呈現的風格,大相逕庭,可能因為這個因素,金門新聞較少被台灣各大媒體所關注,所以金門「四月迎城隍」在媒體行銷上,自然也遠不如台灣的「三月瘋媽祖」活動甚多。 要做現場的LIVE報導,需有SNG車的設備,民國98年古寧頭大捷60周年紀念活動時,國防部就曾動用了軍方的SNG車,把馬總統在金門參加活動的新聞畫面,第一時間傳回台灣,並分享給國內各大媒體使用。不過要達到如此效果,並不容易,國防部得先用貨輪把SNG車運到金門,完成報導後,再用貨輪將SNG車運回台灣。至於目前國內各大電視媒體的SNG車設備,均採臺灣北、中、南等大區域的配置,未聞外島配置有SNG車的先例,因此外島新聞如要做LIVE的報導,須先貨運SNG車到場,實在大費周章。坦白說要電視媒體貨運SNG車來金門即時報導各項活動,有點苛求,所以金門要改善此種媒體使用不公平的現象,恐怕只能靠自力救濟了。 筆者上網查了一下SNG車的價格,每部大約在1000萬至2000萬之間,雖然有點貴,不過對金門來說應該是值得的。筆者建議由縣府出資採購一台,專門提供給國內、外電視台做即時的新聞傳輸之用?若遇有重大活動,如「迎城隍」時,縣府也可仿效國防部的作法,利用SNG車來傳送即時的新聞畫面,並分享給國內、外各大媒體使用,這樣或許能改善金門在先天媒體行銷上的劣勢,可大幅增加金門的曝光度,而有利於金門整體的觀光行銷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