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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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變金門捨我其誰
三合一選舉即將於12月5日舉行投票,當天金門將同時舉行第五屆縣長選舉、第五屆縣議員選舉、以及第十屆鄉鎮長選舉,依中央選舉委員會與金門縣選舉委員會公布之資料,金門縣登記參選人數合計54人,包括縣長候選人7人、縣議員候選人30人、鄉鎮長候選人17人,呈現參選大爆滿的局面,選戰進入倒數五週,競爭之激烈,可以預期。 此次三合一選舉除候選人甚為踴躍之外,值得一提的是,議員選舉區已由上一屆的全縣單一選區改為東、西兩個中型選區。眾所周知,議員選區之所以再次調整,主要源於地區輿論想要藉由選區重劃,增加不肖之徒買票的難度,從而達成端正地區選風的目的。 另一個可以觀察的指標則是,觀察各陣營之組織動員模式,宗族因素似乎仍然是左右選舉結果的重要變數,兩個明顯的例子是,陳、李兩大姓一如以往均未在本屆縣長選舉中缺席;另一方面,在烈嶼選區,無論是鄉長或縣議員候選人,均再次出現非洪即林的現象,其他小姓氏在烈嶼選區的參政空間嚴重被壓縮。 應該指出,敗壞至極的選風與宗族政治正是當前金門民主選舉的兩大威脅,比較起來,賄選之害則又遠甚於宗族因素。所謂徒法不足以自行,要洗刷賄選之島的污名,不能單單憑藉制度的調整與改變,釜底抽薪,仍必須從改變金門人對民主政治的基本態度做起。 選舉是民主政治的重要表徵,定期改選、票票等值、秘密投票、公開計票,則係其具體內涵,攸關一地民主政治之品質,金門選民能做些什麼呢?或許就從自身做起吧。 其一,絕對不投買票者:買票是民主之恥,金門民主政治之起步雖然晚於台灣,惟選風之敗壞猶有過之,實是全體金門人的恥辱。從制度面調整選區或許有助於遏止買票歪風,但人的因素才是決定民主政治品質的關鍵,如果有更多的選民能真正覺醒,並勇於以具體行動拒投賄選者,就算無法完全讓所有買票者落選,至少也會讓不法之徒付出昂貴代價,唯有如此,金門的民主政治方有起碼的品質可言。 其二,降低宗族因素的干擾:無可諱言,大小選舉中大姓候選人本來相對較多,自然容易出線,儘管如此,任何選舉結果若是長期由特定姓氏之候選人輪流朋分,總有值得檢討之處。不過,也應當承認,受限於金門的主客觀條件,要選民立即完全擺脫宗族因素的影響,或許過於脫離現實,比較可行的建議是,降低宗族因素對選舉的影響,亦即,除了宗族因素外,選民尤應考量候選人的政見、個人條件等因素,讓相對優秀的候選人有機會為選民服務。 民主選舉之所以可貴,在於選民才是決定最終選舉結果的關鍵力量。都說金門要改變,改變金門,捨我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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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四寶
金門有四寶。高粱酒、貢糖、菜刀和麵線?不!是:簡、古、淨、靜! 簡,簡單簡樸。簡,在往昔,是貧乏與欠缺的同義,但在物質發達的今日,卻是求之難得的美德。物慾把每個現代人變複雜了,家成了堆積物慾的地方,人與物爭生存的空間。走進一般家庭,從客廳到臥房,從廚房到浴室,堆滿了欲求與消費掛帥的結果。整間屋子,雜亂不堪,不知是給人住,還是給東西住的?今日金門,在「簡」的方面,比台北或其他縣市,佔有優勢。希望在迎向現代繁榮與進步的同時,金門也能保住簡為人生各方面帶來的秩序與美感。更重要的是,保有心靈上的簡。 古,古色古香。古,象徵傳統,但並非拒絕或忽視發展與進步。而是在歷史與文化的沿承與保存基礎下,開展未來。說到「古」,直接聯想是金門閩南式的建築。其實,金門對古蹟與古物的保存,早已不遺餘力;還不止如此,金門的各項建設,都會將金門戰地的歷史背景列入考慮,研擬出具地方色彩的方案。「古」是鑑往知來的基石,這點金門把持得很穩固紮實。「古」給人安全感與穩定性,是金門繼往開來的一大本錢。 淨,乾淨純潔。金門人很大的福氣之一,其實,在能呼吸到讓身心健旺的空氣。金門的環境,目前僅受到少數汽機車或商家的汙染,整體上,是乾淨的、衛生的。這份乾淨環境的福氣,是金門有錢不一定買得到的「特產」,不管如何,要珍惜、要維繫!淨,也指金門人品德操守上的乾淨。傳統以來,金門人予人的印象,是溫文有禮、誠實可靠、純樸忠厚。這些可貴的人性,如今似乎多少被汙染,被鬆動了。金門人這塊招牌,有些塵垢、有點生銹,要常擦淨拭亮! 靜,安靜寧靜。飛機一下尚義機場,除了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最大的印象,就是那份安靜的感覺。啊!那份讓人有安定與自我的安靜感覺!在大都市,要空氣清新,又要安寧自適,只有往郊區尋去。要不然,就是到渡假村。所幸,我們金門還是人間一片「靜」土,早晨,還能在蟲鳴鳥叫聲,而不是汽機車的吵嚷聲裡醒來。靜,讓人神經放鬆、舒暢;靜,讓人思想清明、深遠。靜是金門放送迷人魅力的另一個誘因。 可想見的,上提四寶,在金門奔向現代化繁榮與進步的明日時,定會受到衝擊與壓迫。在進步與四寶間,有不少的矛盾與挑戰,待我們用高度的智慧去思維與解決。當然,魚與熊掌能得兼是最上策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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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續島嶼的美好才是真幸福
前幾天,在博客來網路書局的網頁上,右下角不經意地瞥見「原來金門這麼美」的標題,促銷金門國家公園的出版品,金門很美,這點我懂,是每一個原生於此島的金門人共同的認知,但金門美在哪裡?慢慢地,我僅能以籠統的藍天、空氣、綠樹、古蹟來回應,而在童稚時期,天真的眼眸裡,金門無處不美。殘磚破瓦甚至滿臉皺紋老人的微笑都美得令人感動。這裡的天,很藍,很藍,藍得跟優適的海、鼓譟的浪牽扯不清。這裡的空氣很乾淨,乾淨到可以在氫跟氧化合的分子裡嗅到四季細微的變化。這塊島嶼,很綠,很綠,但是生活的態度卻隨著時空的變遷價值觀的改變蔓生成一種曖昧不明的灰綠色,一種趨近於墨綠的不明朗,我們享受著一切,卻忘了存續繼續往前走的力量與美好,閒踅於在地人才知道的小弄曲巷,感嘆於許多美好的質樸的軟硬體漸漸消失。 金門,素有海上仙洲與福地之稱,換成現代的用語,這是一塊具備樂活要件的島嶼,不僅可以樂活而且可以慢活、悠閒自在的活。整體上,這塊島嶼並不擁擠,有新鮮的空氣,優適的生活步調,三步一草花,五步一鳥語,夏可觀星逐浪,冬可品賞鳥,是幸福指數最高的島,卻也是拋擲樂活要素最恣意的島。 現在金門人可以抬頭挺胸津津樂道的就是在時局如此不利的生活環境下,能有優渥的福利,福利之島的快樂島民,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彌補資質不足的遺憾與殘缺所溢生的福利供給,卻忽略了大地之母所給予的一切,星月無盡,只是漸漸看不見了。原生的感動,正以一種極緩慢的速度,漸漸的流逝。或許是因為得來過易,所以忘記珍惜,忘記去保有質樸的美好與感恩惜福的態度。用物質與福利拱起來的福利之島,是金門的驕傲,但一旦人去政息,有什麼是讓金門人依然可以抬頭挺胸驕傲的對所有來過與未曾來過金門的人們說:「這就是金門最美好的事物」?有名不代表一切,菜刀、貢糖、令人羨慕眼紅的福利之外,什麼是金門之美,什麼是應該要致力發展永續存藏的美好,快樂的島民可曾仔細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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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寧頭家鄉的風聲
今年是家鄉古寧頭戰役六十週年,金門各界及中華民國政府國防部等單位,以六十年前之「大捷」隆重慶祝之際,正應了老子所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家鄉何其有幸能參與這一場勝戰;又何其不幸,屍橫遍野。 國軍自三十八年底一路撤守大陸,始在古寧一役挺住中共一路追殺,該戰役及其後之八二三砲戰之「大捷」,始確認扭轉國共及兩岸局勢。然在各單位慶祝紀念之餘,身為家鄉戰場住民之深切感受,讀唐朝李華之《弔古戰場文》更如臨其境。 每返古寧南山,早年夜無路燈,一如李華描述戰場場景,就像自然的電影恐怖片片場一般,陰氣重重「常覆三軍,往往鬼哭」;雖近年加設路燈,依然是「鳥飛不下,獸鋌亡群」,在老厝前蹲坐半天,除聽到幾聲鳥鳴、狗吠聲外,見不到一個人影,人煙蕭條,流落他鄉,他鄉人口讚「來自戰場,不簡單哩」,誰知家鄉人如同啞巴吃黃連,苦只有自己知道! 戰爭場面,如看過電影「投名狀」(原名刺馬)自然瞭解戰爭的殘忍與無奈。一將功成萬骨枯,死有重於泰山,如為民族大義、夷夏之防,像是八年抗日,中國人為之萬骨朽猶有「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之評價。 但如為內戰,為所謂主義思想、為「毛匪將幫」,而致兄弟鬩牆、父兄對陣。回想現在兩岸和解,當年係出黃埔同門之國共將領們,正穿梭兩岸、把酒言歡,對於當年國共內戰冤死的將士們,真是一大諷刺! 本人為撰寫本文,曾異想天開地想透過「國共平台」,邀請毛澤東與蔣中正二位領袖的後人,如果能在十月二十五日共同站在古寧頭戰場上,向國共雙方戰亡的將士們致上:三炷清香、一杯高粱酒、說聲對不起。這或許比金門縣政府辦理「超渡法會」更有意義;我才向有關單位的某長官提起此一想法,就被說是痴人說夢;真是「肉食者鄙」!殊不知透過此一作法,必然吸引全世界媒體的注意,才真能讓全世界知道中國兩岸和平的真義,把金門當成兩岸的和平島,而不再是戰場。 六十年了,戰場上殺氣已遠,槍砲已鏽、英雄早已不在了,領袖只剩銅像可以令人遙想當年呼風喚雨的造神時代;兩岸和諧了,就祈禱中國人將來不必為抵抗外國之侵略而橫死他鄉、更不必再自己人殺自己人而進駐忠烈祠了吧!也期待古寧頭不再是戰場,而是一個可以令人長住及生活的家鄉。 後記:古寧頭戰役,軍方紀念軍方的「大捷」;我們家鄉人就紀念我們家鄉的寧靜致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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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的心靈
現代的學校教育很少培養我們的孩子一種宗教的心靈,而完全是世俗性的,課程的設計往往以培養知性及累積知識為目的。宗教的心靈並不是什麼神祕的東西,它只是一種使人向善的力量,宗教心靈的培養無非是要讓我們變成一個更好的人而已。 也許是個性的關係,我對宗教一直有種親切。大學念的是教會學校,有一門宗教課,但我們都不甚經心,倒是那時參加了佛學社,似懂非懂地讀了些佛典,對佛教多了些認識。在國外的求學時有段時間住在教會的宿舍,跟著上禮拜,看著美國教堂裡大都是老年人,也看見了西方宗教和年青人生活日漸疏遠的事實。 也就在留學時期,達賴喇嘛來到我們校園演講,也許是因為是達賴的聲譽,體育館裡擠滿了數萬人。那次演講達賴的一句話常在我心頭留駐,他說:「痛苦的時候也是我們學習得最多的時候。」我那時正逢生命的低潮,但也是那段痛苦歲月使我生命開闊不少。痛苦往往讓我們思考,拋棄自我的執著,開放眼界心胸,它和愛的力量相反相成,都是成長的動因,也是在痛苦中我們才懂得慈悲。 幾年前讀過一本書《僧侶與哲學家》,作者Matthieu Ricard出身法國一個知識家庭,父親是法蘭西學院院士和著名哲學家,母親是藝術家,他從小接觸許多知名的藝文人士,包括超現實主義大師布列東、音樂家史特拉汶斯基等,二十五歲就拿到法國巴斯德學院的博士,指導教授是諾貝爾生物獎得主Francois Jacob。 可是,這樣一位前程不可限量的年青科學家卻突然決定放下一切,遠赴西藏閉關追尋佛教上師修行十餘年。《僧侶與哲學家》一書可說是他修行成果的一部份,是他和哲學家父親之間對東西方宗教與哲學間的詰難。 書中閃爍的知識和智慧靈光難以在此一一具陳,但這本書總是讓我不時翻閱,細細品嘗那宗教心靈的美好。作者讓我們看到,帶給我們生命快樂的東西像權力、財富、名聲、感官享受,往往也是痛苦的源頭,只有我們內心自在圓滿的和平、慈悲、善良,是沒有任何外力可以奪走的。惟有禪定的修持,才能看到我們心的本性,獲得智慧,也只有德慧雙修,我們也才有能力幫助他人走出痛苦,看破貪瞋癡是蒙蔽心靈的塵垢。 宗教的心靈看似玄遠,其實簡單,它不過是如八世紀時佛教上師善地德瓦所說:世界上一切的喜悅,來自希望他人快樂;世界上一切的痛苦,來自希望自己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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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沉沙話當年
1949年,共軍在大陸連續獲得幾場會戰勝利後,4月21日,毛澤東發佈「向全國進軍的命令」,號令30萬大軍渡長江,並豪氣干雲賦詩:「鍾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虎踞龍蟠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將勝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隨後半年,神州變色,國軍兵敗如山倒,一再退守。當時台灣防務空虛,兵力不到十萬。毛澤東的如意算盤是,拿下沿海諸島後,再效法鄭成功、施琅當年揮師渡海攻台,一舉完成統一大業。但他萬萬沒料到,在大陸勢如破竹的共軍,卻在金門島吃了敗仗。 2004年4月,中共空軍副政委劉亞洲中將在《中國報導週刊》發表「金門戰役檢討」乙文,指出金門戰役(共軍一直稱古寧頭戰役為金門戰役),共軍最大的敗因是輕敵,不僅主帥輕敵,全軍上下也輕敵。如華東野戰軍第十兵團司令員葉飛,在戰前作戰會議上,意氣風發地說了四個字:「此役必勝」。他在宴請廈門地方領導時,用筷子指著菜盤:「金門就是這盤中的一塊肉,想甚麼時候夾,就甚麼時候夾,跑不了!」言畢大笑,傲氣溢於言表。而擔任進攻金門的指揮員蕭鋒也是一樣,未打仗就準備慶功,其所轄部隊的作戰命令中,不約而同地出現「登陸就是勝利」的字句;主攻團的作戰計畫指出,每人攜帶熟食三餐,準備苦戰一天,助攻團並準備在金門縣城吃午飯。有些船上裝了豬,也是慶功用品,有的船上還載著辦公桌椅,以便「新政權使用」。 在上下瀰漫著輕敵的氣氛中,共軍就像淝水之戰前,揚言投鞭斷流的前秦軍隊一樣,忽視天候、水文,把登島作戰當成渡江攻擊,終於慘遭滑鐵盧。 回顧當年,金門的處境實在是凶險萬分,以當時的局勢發展,共軍在渡江後,一路摧枯拉朽,勢如破竹,大軍入閩,也是如入無人之境,以那樣的節奏,攻克金門只是時間早晚而已。但天佑金門,古寧頭一戰,共軍犯了兵家大忌,國軍則名將雲集,李良榮、高魁元、胡璉等指揮得宜,官兵浴血用命,因此打了一場振奮人心的勝仗。這個轉捩點,讓退守臺灣的國民政府獲得喘息的生機,兩岸從此分治,臺灣才有日後的承平歲月與榮景。 折戟沉沙鐵未銷,以今視昔,當年國共兩軍從神州大地到金門西半島的拚搏廝殺,血流滿地,他們參與的既是毛、蔣兩人問鼎中原的內戰,也是一場意識形態的理念鬥爭。如今,毛、蔣均已作古,共產黨原本堅持的馬列思想路線也早已修正得面目全非。今天讓中國人站起來的並不是如毛澤東當年所說的那一套,而是經濟改革後,國家逐漸富強的結果。這一切,並非由槍桿子打出來的。 凝望金廈海域,雲淡風輕。歷經一甲子滄桑,如今我們回顧歷史,除了感謝上蒼庇佑,也要感謝當年保鄉護民的英勇國軍將士。同時,我們也要以哀矜肅穆的心情悼念國、共兩軍戰死的亡魂,希望他們慘烈的犧牲,能喚醒兩岸記取教訓,珍惜和平,不要再盲目追求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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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甲子說不盡的傷痕
每一場戰役不管是勝是敗,都會在史冊上留下印記,在參戰者心中產生傷痕,之於人類無法消除的的野心、侵略的蠻力,乃至人性的種種弱點,因此在每一場戰役中不斷循環且複製悲劇,金門古寧頭大捷,歷經一甲子歲月,依舊鮮明的烙印在許多人心中。 黃昏,我走過古寧頭,寫下一首詩,我說:「完整的一生不該戒備砲擊/不該在清明紀念許多烈士/牆面上密佈的彈痕/不該變成生活中的收藏品/綿長的優美海岸/腳印不該踩著死亡的名單/那比死亡更深的寂寞/讓生者保持緘默/在夕陽紅潮裡/專注哀悼/從哀傷的洞口長出青苔/斑駁的痛處有藤蔓想爬出來/那隱藏的危機意識/詭祕如霧 瞄準/一座島嶼/一個村莊/一個人/戒嚴、解嚴/激烈的活上五十年/也整整死了五十年」。 這首題為「黃昏,走過古寧頭」的詩,似乎無法完全詮釋我複雜的思緒,特別是當軍中的友人對我娓娓訴說古寧頭戰役的一些細節、轉折、變數、戰略,還有戰後那不爭功、不邀賞、功成不居、高風亮節的將官,如何默默迄立在風雨中捍衛金門時,我心裡是感動莫名的,但再談到我們曾去拜訪過的老兵,那獨居的佝僂著身子、只是客氣的接受問候,簡單回答一些問題的老兵,寡言鮮語中卻傳達出許多聲音,就像佈滿彈孔的古厝牆垣,在夕陽餘暉下也充滿無聲的控訴一樣,我們就只能沉默的構思,是否該進一步藉口述歷史來記錄更多的史實真相。而我最想做的有關紀念這一場戰役的事是和老兵坐在古厝下,聽他述說他想說的點滴往事,儘可能捕捉一點歷史殘餘的回憶。 我想,古寧頭戰役六十週年紀念,當史實與個人觸動成功融合,必能理解更多戰役的關鍵及重點處,因為「戰爭無情,和平無價」,所以我在夜裡又寫下「祭──古寧頭大戰」一首詩,詩說:「在普渡祭典裡/在出海口隆重路祭中/持香膜拜者/比鬼魂們更重於回顧/一九四九/血洗的日子/無論經過多少年月/血腥氣味不除 /五十餘載不絕/羅列在在南山北山/出海口的豐盛米糧、紅粿/香燭、祭品/深刻記憶著/血戰三天兩夜/共軍非殲即俘/台海轉危為安的第一仗/當垂滅的冥紙紛飛時/沉默的鬼魂/從黑透紅的醒轉/走入蒼白的雲霧/一再告誡/這可歌可泣的輝煌/是絕不可再現身一次的/鬼月的黃昏/火紅的落日環顧四周/喀血吶喊/萬萬不能再披戰袍/讓古寧頭/變成觀光景點/一頁無人理解的傷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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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與價
蛋糕好吃嗎?好吃,但有點貴…… 妻子經常會訂購一些手工蛋糕和好朋友分享,她的理由是,「好吃的東西當然要跟好朋友分享,同時也是對糕點師傅的一種敬重。」話說得很有道理,花費不大,又可以廣結善緣,何樂不為?但最近妻子又有了新的困擾。 因為經常訂贈蛋糕的關係,受禮者也會禮尚往來,但收受的食品,品質和口感實在和手工蛋糕沒得比,有了幾次的經驗後,妻子旁敲側擊的問送禮的朋友: 「我送的蛋糕不好吃嗎?」 「好吃,沒吃過品質這麼好的蛋糕。」 「那,為什麼不嘗試訂做一些呢?」 「噢,好像有點貴……」 對啊,品質是要成本的,我們實在不能用自己的標準去看別人的作法,送禮重的是心意,而不是禮品本身,只是品質不佳的禮品該如何處理,得傷點腦筋罷了。 就這樣妻子繼續著她的廣結善緣,糕點師傅大概也感受到知音難覓,只要開發了新產品,都會送往我家讓大夥嚐鮮,這一來一往間,「有點貴」這個因素似乎也不復存在了。妻子很開心的說:「大器的人終究比較聰明。」是啊,人總想凡事計較,然而,太計較卻不定能獲致最好的結果。 這令我想起了朋友的名牌理論。 M君收入同我在伯仲之間,卻好買名牌。我經常以為買名牌是種奢侈,受薪階級犯不著搭這股風。M君說: 「與其說我迷信名牌,不如我迷信名牌的實用。」 總的說,名牌商品通常都比平價商品實用。名牌之所以成就名牌,多數是因為品質及雋永感獲得消費者普遍的肯定。名牌商品當然會花大錢打廣告,這部分和商品的品質應該無關,但也就是因為廠商砸下了重金經營品牌,所以會比平價品對品質更多一分把關與堅持;因此,在某些單品上,我寧可著眼於名牌的實用性,而去抵消價格上的負面影響。況且,資深名品還能彰顯使用者的品味,這是平價商品複製不來的。 至今,我仍對這個理論存疑,但到底物的喜好與個人的好惡攸關,只要錢花得開心、自認得體,就也行了,犯不著太過計較。 有人認為,有品質才會有品牌;也人說,名牌是種誘惑,甚至根本是個陰謀。 從事汽車買賣多年的朋友告訴我,分明是差不多的東西,多撂句日文,硬是多賣幾十萬。日本汽車質優的品牌效應深入人心,要說是消費盲從或品牌陰謀,不如正向解讀為民族的光榮;畢竟,消費信心的建立,得來不易,單看日本車廠召回瑕疵品的手筆,便不得不令人心生敬畏。 送一塊蛋糕,代表一份心意;好吃的蛋糕,更能在這份心意上,加上一點點的用心和誠意。 生命就是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我們真該不吝讚美和支持世間的美好,只要能力所及、質價不落差太大,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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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謠帶著酒香飛飛飛
在大人的世界裡,詩、酒不分家,在小孩的眼睛裡,高粱田裡搖曳的結穗的果實是一幅美麗的圖畫,陽光底下,鳥兒飛、蚱蜢跳、風兒吹、蝴蝶拍翅的聲音,都是美麗的,充滿自然清新的氣味,隨著風吹過來的酒香,也直接、快速的飄進人們的鼻子裡,大人們認真工作的態度,尊重一枝草一點露的純樸民風,也隨著酒香,深深植入土地中、也貫注在逐漸成長的孩童身上。 金門的酒香不只是酒香而已,高粱也不只是一種普遍的植物而已,它是勤奮、努力生活、在貧脊的土地上耕耘、吸收大地菁華、而後才有結穗累累的收成的過程紀錄,在大人的眼裡,婚喪喜慶中存在的酒香,融合著感恩、禮讚、知足常樂、樂觀奮鬥的精神,而處處可聞得見的酒香,則讓孩童充滿了好奇,那是什麼樣的美好滋味呢?大人們喝紅了臉,能解釋多少呢?倒不如在酒香中,多教他們朗朗哼唱幾首童謠。 金門優美的田野風光,特別是高粱田搖曳的美姿,它帶來金門豐沛的生命力。這一座島嶼,擁有無污染的空間環境,藍天、綠野、田疇,豐饒的生態環境,動、植物種類豐富、廣受鳥人禮讚的眾多鳥類,翩翩飛翔自由的天空,這些都是金門之美的呈現,不管任何季節,它都是極具吸引力的,足以媲美任何一處風景勝地。 而金門酒廠的風貌呢?它是一個充滿神奇的地方,孩童的眼睛和想像是充滿張力的,包括一個個造型特殊的酒瓶,都藏著一個可愛的精靈,好像隨時準備活潑蹦跳出來與孩童說故事。酒的蘊釀、儲存,象徵生命的成長、喜悅,孩童們在觀看製酒的過程中,自己小小的夢想也被催發出來了,那種被香氣帶領出來的,不僅是童年的點點滴滴,也是大人們的頻頻回顧,關於金門這座島嶼的一切。 那些飄盪、洋溢酒香的場合,大人們最喜歡說「戰地故事」,金門小孩的童年,因此充滿刺激精采的畫面,那似懂非懂的孩童,身影穿梭在古厝、院落、婚喪喜慶的場合,交疊著孩童的想像力,每一個畫面都生動極了。 雖然被告誡不能喝酒,雖然不懂高粱酒有什麼好喝的,但它真的很香,喝過酒的大人變得溫和可愛許多,有時會隨口教孩童們唱童謠。不管是「天頂一枝竹」、「一隻鳥」、「白鷺鷥」等,都交疊著孩童的想像世界,呈現出純真、豐富又瑰麗的質感,一如釀酒的芬芳。而每一首童謠也都帶著香氣,它讓孩童覺得心安,因為享有濃厚的愛,可以在夢裡哼著童謠,帶著酒鄉飛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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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島之重──印尼的風華或者滄桑
「父母親從金門下南洋,四十年代生下我。也許父母也沒能設想到,『番仔』有一天也會回老家看看祖屋吧!」「人生的境遇真的很神奇。四十年代一家子在日統下往婆羅洲的原始森林逃難,我在聯軍的轟炸聲及日軍的投降中出世,從此個人的生命如一片落葉隨風飄揚,似淨萍漂泊」,「世界,好似對我們這類華僑子弟開了一次大玩笑!在印尼,我們被當『支那』異族歧視;在中國大陸,我們因有海外關係而不太獲信任;在香港,我們竟然又被當大陸人受排斥!因為這些素,在每一地,都懷著一種過客心態」……。 ──東瑞(黃東濤)〈我那金門島的祖屋〉(2004) s‧h: 又是磁場效應的一天。星期一午後,東瑞自香港來電,收到他航空寄出的《香港文化淺談》、《相逢未必能想見》二本書?又相詢明午中能走一趟印尼?他推薦我擔任二○一○印華小說獎的評審。手機幾度斷訊,香江──台北,吃力地綴連起那道溫厚的鄉音、誠摯的邀請。隨後,妳的聲音也在線上響起,上網看周末的《鄉訊》,讀到〈甲政策 消失的經典歷史建築〉、〈黃東濤蔡瑞芬 原鄉情文學夢〉,金門與印尼間一個家族唯一能聯繫的祖屋不見了,在沈重的閱讀氣圍裡,妳也不禁質疑起我編的《鄉訊》,「根本沒有趣」、「年輕人無法理解鄉訊的深度」、「單純在金門的人沒有滄桑,收不到你的訊號」。 哈哈!「酒店打烊我就走」,邱吉爾說的。我接收到妳刺激我時間到了就「退場」的訊號。 s‧h,但妳幽幽吐露出的「滄桑」,撞擊到我的現此時的情境了。正釀造著書寫千島之國,但弱三千,我也只能取一瓢。意外妳隱藏的流離家族、驚訝妳在印尼曾有過三百多個日子的生活工作經驗,竟成我能很快貼身探索的對象。妳說起母親,在外婆懷胎九個月等不及降世那一刻,外公就出洋了,母親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已是九歲那年,再來是十八歲、二十八歲……。或因要填補一段跨越南中國海、斷層的親情,妳扮起了這座橋樑,中斷一年的大學學業,飛印尼,向外公報到,在雅加達與勿里洞的船務公司穿梭來去。「勿里洞在爪哇島的上方」,現在,妳清晰地為我標示出千島之國的一個落點;而我急於知道的,「那段時間排華?」 唉。在外公撐起的保護傘下當「小公主」的妳,看不到「排華」,反而看到一片「繁華」;譬如,妳在勿里洞見過與外公交好的金門水頭人、寫一手好詩的黃啟堂,十九歲下南洋,先在一家雜貨店當學徒,再開起土產、海產生意的「流金公司」,最後締造「大雞‧孔雀標」咖啡王國;妳也在雅加達看過另一位水頭人黃進益,年少時還只是妳外公船務公司的一名職員,後來自行創業出東南亞SMI企業集團及太平洋實業控股,他也是二○○八北京奧運聖火繞經印尼的傳遞者。 s.h,聽妳說印尼的故事,只有打拚,沒有悲情。惟有在面對外公與外婆、母親,大時代下被隔斷的夫妻、父女情時,即使化身「小公主」的妳天真地要串連,也永難彌補這份失落。 妳的家族,讓我又想起了楊媽輝師生前留的一首詩〈犀牛望月〉的最後幾行,「夢歸期/寅時的公雞已晨啼/午後的巷口/心明算命師的角叩聲/總是/『犀牛望月 犀牛望月 年又一年 月又一月』;楊師的詩注解比詩本身還動人,「半世紀前,『青瞑掽仔』在這島嶼上,是一號家喻戶曉的人物,他由孩童牽著,沿大街走小巷,敲著牛角『叩!叩!叩!』高喊『算命啦!算命!』那群問卜的阿嬤、少婦掀開籤詩簿後,『青瞑掽仔』總低吟著:『犀牛望月!犀牛望月!』大家相視苦笑說:『又是一年過一年,一月過一月。』」,浯洲島上,下南洋的男人,留下多少倚門望歸的阿嬤、少婦、子女,更多是,終其一生,盼不到出洋客歸來。 這樣的情節,我們看多也聽多了。卻沒有比「青瞑仔」的「叩!叩!叩!」、「犀牛望月!犀牛望月!」更鄉土、傳神的描述了。 為妳傳送出〈犀牛望月〉的清冷,再為妳說東瑞的孤寂。「父親自年輕時候下南洋,在印尼掙扎拼搏,長達四十餘年,可說已經飄葉紮根。一九七三年他在印尼走完他的人生路,葬於雅加達的納納斯墓園」。印尼出生、度過十五年的東瑞,寫了篇〈永恆的寂寞〉志念金門南來的父親,但父親的孩子,印尼、中國、香港,漂流的地方更多,「我從不知道哪裡是真正的故鄉?」 s.h,如果沒有意外,我將第三度踏向千島之國─印尼。楊媽輝〈犀牛望月〉外的港灣,東瑞〈永恆的寂寞〉裡的墓園,以及妳走過的勿里洞風華或者滄桑。千島之重,誰與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