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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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盡其用
收割高粱時,父母親總會拿著鐮刀先在田裡巡視一遭,遇到穗結得好,果實飽滿,纍纍垂垂的果穗,就會把高粱稈割得近一公尺長。這些帶著長稈的果穗曬乾後,需要一把一把地,用手握著一端,把果穗大力的拍打在大塊石頭上,用勁把果實打出來。被力道強迫擠出的果實總是漫天飛舞,落下的距離前後不一,遠一點的,就吸引雞鴨過來啄食,父母也不趕牠們,讓牠們盡情的加菜。打完後,成堆的高粱另外收起來,特別處理,好在來年有種子可以播種新的高粱。掃不乾淨,留在小坑小洞裏的,雞鴨就會盡情的享用。在吃了飽飽的高粱後,就會看到成群的「醉雞、醉鴨,」趔趔趄趄,天旋地轉,醉倒在地。 沒有果實,只剩空殼的長高梁稈曬乾後,收拾入倉,束諸高閣,待冬天農暇之餘,父親就會取出來,拿出長板凳和編織掃帚的工具,用鐵絲把高粱稈慢慢的束成隻隻掃帚。買到用長方形鐵桶裝的東西,像大桶的油,在東西用盡後,父親就會用剪子把鐵桶從斜對角剪開,分成兩個長三角形,再把斜邊用鐵槌慢慢細心地收邊,那就是最好用的畚斗了。清早打掃家裡時,就使用這種掃把,把家裏掃得一乾二淨,清清爽爽。再用鐵桶做的畚斗,把掃起成堆的東西清出門去。 阿嬤最喜愛使用父親做的大灶煮東西,花生剛收成時,阿嬤就會剝一些花生仁,用小鐵罐裝著,加點水,放在大灶內的一側,邊煮東西時邊燜花生,那軟嫩的花生仁,比「電腦揀的」更加迷人。阿嬤在享受鮮嫩的花生時,就會把我們這些孫子找來,分享這新鮮的美味。燒灶的柴火,最常用的是遍地可以掃得到的木麻黃葉子,放學後,我們有時會拉著手推車,在阿兵哥掃地時,跟他們「分享」一點木麻黃的葉子。高粱稈,玉米稈,曬乾後收入倉庫裡,需要柴火時再一捆一捆的取出來,一年到頭都用不完;夏天颱風颳倒的木麻黃樹,撿來分段,劈成一片一片的也很耐燒,在過年過節蒸煮、油炸東西和冬至預備進補的食物時,料理這些需要更長時間完成的美味,就能派上用場,提供長足的能量。柴火化成的灰燼,收拾成堆,灑在泥土上,是農作物的另一種養份。 花生不是主要的經濟作物,卻是很重要的「民生物資。」不會把主力放在上面,也不會種很多,但會找最適合種植的、有點黏度的田來栽種。土花生個頭小,花生仁卻個個飽滿,充滿油脂。採收後的花生,除了特別挑選出留作來年的種子外,其餘的用水和一點鹽煮了,烈日下做足了充份的「日光浴」,就變得又硬、又耐嚼又有味道。收成好時,按人數用小甕分裝,再用黏土封口保存,作為我們這些孩子在收穫季節忙碌後的獎賞。大部份曬乾的花生,則裝在大缸裏,冬天放學後,要去田裏做點農活,總得先抓兩把,塞滿褲袋,在路上填填轆轆飢腸,補充能量。花生葉也不能丟棄,曬乾後成捆的收入倉裏,那是冬天沒有草時,牛的主要飼料。 在忙完主要的經濟作物後,田就改種番薯。番薯葉子,拿來餵豬和牛,營養豐富,豬、牛隻隻長得健康又肥美。牛能幫忙耕種、負重、拉車,是農家的重要成員,胖嘟嘟的豬則是另一個重要的經濟來源。番薯是平日重要的食物來源,和米一起煮,讓平淡的稀飯增添了幾分甜蜜的味道,就算沒有菜,也能吃上好幾碗。天氣炎熱,日頭毒辣時,正是曬番薯籤,做番薯粉的好時節。母親會把成堆的番薯去皮,再刨成籤;要做粉的得磨得更細,再用手勁,滿頭大汗地用力擠壓出汁來。經過太陽的免費服務,去掉水份後就大功告成了。在缺乏當季新鮮食材的日子,番薯籤就成了米的好搭擋;沒有米時,也能獨挑大樑。番薯粉則是另一個重要的配角,冬天海蚵肥美時,在番薯粉的調和下,成了讓人翹首期盼的蚵仔煎。 玉米是豬的重要飼料,但田地有限,也只能種植一點。玉米初熟時,鮮嫩可口,父母親會摘下一些長得格外好的,用水煮過的玉米棒,簡單可口,我們都爭著搶食;有時間和心情時,就把玉米粒碾成粉,做成玉米餅,那是格外的獎賞。熟成的玉米採收後,曬乾堆成堆,冬天無事時,我們這些小孩圍在一起說說笑笑,手則忙著用一字的螺絲起子,先在玉米上從頭到尾挖開幾條溝,再用手慢慢的掰開粒粒金黃,這是交流感情,打發時間的「休閒活動。」被脫了金黃外衣的玉米,剩下白白的玉米心,堆在廚房一角,煮飯燒菜時也是很好用的柴料。 父親在牛舍地板用砂子厚厚的舖上一層,吸收牛的排泄物,保持清爽。一段時間後,把砂土和牛糞堆成堆,是簡單不過的堆肥,在整理田地時,均勻地灑上薄薄的一層,這是下次農作物的重要養份來源。豬的排泄物也不能浪費,堆在小坑裏自然發酵,在菜園需要施肥時,一桶一桶的挑去,雖然氣味刺鼻,菜卻長得頭好壯壯,營養豐富,成為餐桌上的美食。 雞在菜園裡覓食,用尖嘴翻土尋找好吃的,也會吃掉專揀菜葉吃的肥蟲,不需要額外的食物就能長得肥美;也是個盡責的「小農夫」,幫忙把菜園打理得好好的。雞生的蛋,在早晨時,敲開在小碗裏,加點鹽,用筷子快速打散,再用開水沖熟,是我們重要的營養補給。生日時,母親會特別用水煮,把蛋殼染紅,再加上一碗麵線,為我們慶生,要我們健康長壽。特別精挑細選的蛋,孵化成下一代,讓菜園和我們的需求有源源不絕的供應。肥美的雞鴨在冬至時,成了一年的最重要犒賞,在嚴寒的冬天,是股強大的暖流,提供了營養,拉拔著我們長大。殺雞宰鴨時,母親會把漂亮的羽毛留下來,找塊紙板,剪成小圓形,做成毽子。閒暇時,孩子們在曬穀場踢上半天也不累,還能絞盡腦汁,想出各種不同的花樣玩耍。 惜物,用物,愛物或許是父母親在物資缺乏時不得不採取的做法;讓物各盡其用,發揮最大的用處則是生活的智慧和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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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司機與老農民
每年暑假到高雄遊玩,像去漢來吃海鮮、燕巢買芭樂、玉井嚐芒果,好像是近年來必訂的行程。今年也不例外。我就像學生的畢業旅行一樣,南部的到北部遊玩,北部的學生往南部跑一樣。每次接觸最多的就是計程車司機跟老農民,我非常喜歡跟他們聊天尤其是老農民,每一次都樂此不疲,而每一次都有新鮮又有趣的經驗,且聽我慢慢的道來。 已經記不得是那一年,我跟我太太帶者一本微笑319的記錄本到台灣的319個鄉鎮蓋章並品嘗當地小吃、美食,同時領略不同的人文風情。跟這些憨厚、老實的長輩閒來話長,很容易跟在家鄉的長輩聯想在一起,他們皮膚一樣油油黑黑的,一樣要『與天奮鬥,與地奮鬥,與人奮鬥』,都是一群靠天吃飯的人。閒來我就喜歡跟他們聊兩句,藉此了解當地民風與舒緩旅途疲憊。聽者聽者,聽出了農民們的甘苦與無奈。 我曾經聽說過一句話:「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有了跟農民多年的接觸後,(其實時間是很短的)我覺得農民與天奮鬥、與地奮鬥,其樂無窮,這形容非常的貼切。那與人奮鬥呢,我看就沒那麼的「其樂無窮」吧,因為他們是被剝削的一群,菜蟲們會去啃食他們的成果。老天爺一個不高興,一回風、二回雨的,或者乾脆來個一個月高溫……你看靠天吃飯的人,夠慘吧。 經過長途開車,每每到達目的地後,我喜歡搭計程車出去,無論是去夜市小吃、或是當地美食餐廳、尋找私房景點,計程車都可以幫你達成,旅途中聽聽司機大哥的見解,無論是對政情的分析、政黨的喜好,或者是對當地的介紹,像一些有趣的小故事,廟會活動啦,對,還有一些黑心的廠商及他們的黑心事跡。聽來也都是一種享受與經驗。他讓旅途更活潑更生動了。 五、六月這兩個月是讓人煩心的日子,直到六月底才讓人鬆了一口氣。七月才開始規劃暑假高雄行。因為每次想到漢來飯店的海大蝦跟新鮮的螃蟹,總是讓人垂涎三尺。如果隔天再到燕巢去跟那些可愛的老農民聊聊天,再買一些當地的芭樂回來與親友共享,光想就開心不已,那就去吧。 到高雄已經是星期五下午五點了,一樣住漢來飯店,我們把到漢來吃海大蝦跟新鮮螃蟹安排在星期六的晚餐,今晚安排逛金鑽與凱旋夜市。七點不到就迫不及待召計程車前往,一上車熱心的計程車司機大哥就充當導遊,介紹起高雄的建築,那兒生活機能如何如何,那兒又是多麼多麼的熱鬧,這時話鋒一轉,我們陳市長對高雄的建設是多麼的無私,替高雄做了多少的事,陳市長是多麼多麼的清廉……聽得我們心裡七上八下的,生怕一個回答不慎被趕下車,所幸夜市到了,連忙下車,去逛我們的夜市囉。回程,又碰到一個喜歡談政治的司機大哥,一上車就批評北部的建設是如何如何的少,北部的官是如何如何的鴨霸,不像我們陳市長是多麼的勤政……。所幸車程不是很長,很快就到飯店了。雖然我對政治一點興趣都沒有。 隔天我們到燕巢找農民買芭樂,我門先跑到果菜批發市場找老農民話家常,老農民七十幾歲了,請他帶我們去他果園摘芭樂,別看他一副憨厚的樣子,對水果的摘種知識一點不比專家少,像芭樂要怎麼挑,芒果要怎麼選,聽得我是霧沙沙。他其他的知識也是很豐富的喔。他還教我們如何的挑海鮮,尤其是代客烹飪的,他說:挑魚的時候要把魚眼珠劃破,如此店家就不會跟你偷樑換柱,因為沒有人會買眼睛破掉的魚。挑螃蟹的時候要把螃蟹的腳折個幾隻作記號,這樣店家比較不敢偷換,大家有機會試試看。這真是一個有趣的老農民。 旅途中,有了這些有趣的計程車司機跟老農民,還時不時祭祭自己的五臟廟,他將大大的增加了我旅遊的樂趣,也是一些知識的泉源,我愛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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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承的意義
cc 我的本家在湖下,隨著金門大橋的興建,除了土地被徵收外,周邊土地地價也水漲船高,周邊建案興起,那些人人稱羨的事,從與我無關。 每當有人問起:小姐,你姓楊是湖下人嗎?!我總是大大聲的回覆:不好意思,我是金城人,我在金城長大的!那人一定會追問:那你父親應該是湖下人吧!這時候只好說:是啊!他是。我可以選擇自己的答案,但我不可以替父親選擇。 湖下是我父親的故鄉,也是我們的本家,但是我對湖下卻是毫無感情的。早在分家後,我的父母親遷居金城。而我爺爺早逝,家裡的事都被長嫂如母的伯母操作。從前逢年過節還會拿祭品回去祭拜先人,隨著後來的神祖牌位遷移,回湖下老家只剩廟宇熱鬧及年節回去祭拜將軍廟,而回老家卻沒有一個地方可呆,那個老家早被伯父母一家佔住。對我而言,那是別人的家,不是自己的家,沒那麼親,去了就像是客人上門拜訪不自在,但那不是我們的老家嗎?! 被操作的事情仍包括土地、建物…等,全部歸附在伯父名下,再加上早年被好賭成性的堂兄拿去抵押,老家的財產總是分個不清楚,分財產這事常是說說而已,一說都已經快二十年了,就這樣一直不了了之。 分財產並不是為了致富,更不是因為誰生活比較好過就不需要,未來的局勢會如何更沒有人可以預測,但是至少讓這些子子孫孫能夠有家可以回,有個地方可以追憶、緬懷先人,這些事情在心裡也可以,但取決了子孫們回家的路及血緣關係的生疏。 「家」可以凝聚情感和力量的地方。有一天,堂兄弟姐妹們,能在老家的長廊裡話家長,那應該是最幸福的事,我們將不單單是血脈「關係」,會是實實在在的「兄弟姐妹」,不是像現在的生疏。 「傳承」是一種血脈、技藝的延續,若因為人們的貪婪改變了,那麼還談什麼中國人的文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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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金門
1992年解除戰地 人文自然觀光勝地 浯島光景 海邊、溼地、漁村、小鎮、碉堡、公園 還有人形化的風獅爺 人文的傳統聚落、南來北往的候鳥 多元人文藝術與碉堡空間對話 厚重歷史人文陳跡 保存地理、地景、地形、地貌的特色 光影金門展現浯島人文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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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生緣同學情
難得三階段的師生緣與同學情 中秋方過,秋風漸起,走過夏日的繁華與喧鬧,金門的深秋,多了一分內斂與沉靜,隱約一股深思與懷念的氣質。南歸的候鳥捎來了秋的訊息,鄉間的芒花告知了秋的行蹤。 秋天是屬於懷念的季節,金門縣示範中心國民學校 (現名為中正國小) 第十八屆的老同學們,在畢業五十年後,相約重新聚首。同學們從金門、台灣與國外,四面八方陸續趕回來,為了今天的聚會,也為了在耳順之年,能見到敬愛的老師,與當年同窗共硯,攜手走過年少歲月的好友們,在這曾經屬於他們的校園中,把臂歡聚,再話當年。 提起「示小十八屆」的名號,在七十、八十年代的金門,是一個令人欣羨的團體。代表一種團結合作與熱心公益的精神,以及一份有著珍貴友誼的同學之情。 民國四十六年秋天,這一群同學,從示範國校入學成為一年級新生那天起,結下了最初的同學緣。四十七年,經歷八二三金門砲戰,度過了漫長的暑假,示範國校絃歌不輟,雖然比正常時程晚了將近一個月,依然在間歇的砲火聲中開學,同學們升上了二年級。四十八年秋天,升上三年級,編為五個班,由四位新到任的年輕導師帶領。莊聰榮老師,石朝木老師,黃高吉老師分別擔任甲,乙、丙三班導師,而孫廷欣老師則任教丁班的社會課。升上四年級重新編為四個班,孫老師始擔任丁班導師。 四位導師剛學成返鄉任教,帶來了新的觀念,新的方法,與新的教學內涵。第十八屆同學十分幸運,新導師的全心投入,與多位科任老師的專業教導,為同學們在各方面打下了紮實的根底。老師們傾囊相授,同學們努力學習,從三年級直到六年級畢業,共同結下另一階段難得的師生緣與同學情。 第十八屆同學的傑出表現,在畢業前夕,交出了一張亮麗的成績單。民國五十二年,也就是同學們即將畢業時,金門縣政府為了全面檢測全縣國小六年級學生的學習程度,舉辦了一項全縣國小畢業生會考,全部學科分科測驗,並以會考成績全縣排名前十名,可獲保送直升金門中學初中部為獎勵。當年六月,會考成績出爐,示小第十八屆同學大放異彩,勇奪九名保送直升名額,可算是畢業前夕一份最誠摯的謝師禮。以優異的成績表現,報答老師們多年來辛勤的教誨,同時為母校爭光,的確是老師們最大的欣慰。 第十八屆同學畢業後,大部分同學「緣續金中」,進入當年「 戰地最高學府」金門中學就讀,展開人生新的一頁。步入新的求學旅程,認識了更多新的同學好友,同時進入隨後各階段求學、就業、成家、與立業的發展。 六十年代,將近180名第十八屆畢業同學,陸續完成學業,進入職場,大部分擔任公教職務,少部分投入民間企業,或自行創業,或在家鄉服務,或在台、在國外發展,都有相當傑出的表現。同學中有十四人次,先後獲得母校中正國小、與金門高中傑出校友殊榮,同學們也都與有榮焉。此期間,各班同學常有小型聚會,為後來成立同學會的雛形。 七十二年六月六日,是第十八屆同學最難過的一天,丙班導師黃高吉老師(時任柏村國小校長),因公搭機赴台開會,不幸在料羅灣空難中罹難,噩耗傳來,同學們無不傷痛難捨。為了永念師恩,同學一致決議,發動同學們募捐,在母校設立「黃高吉老師紀念獎學金」,以示對黃老師無限追思與懷念。當時,由四班同學募得三十一萬多元,加上丙班黃水金同學獨捐二十萬元,共募得五十一萬多元為基金,存入銀行孳息,供作獎學金之用。二十多年來,運作至今,未曾間斷,嘉惠許多母校學弟、學妹。校友為尊崇師恩,以隆重感念心情,於母校設立紀念獎學金的善行,在金門地區常被津津樂道,允為佳話典範。 體會到師生情誼的珍貴,與凝聚同學們合作成事的重要,七十五年間,第十八屆四班同學在金城「華僑之家」,第一次舉辦同屆聯歡餐會。當天,四班同學近八十位參加,場面溫馨感人。會中同時決議,今後每年十月舉辦同學會,由四班輪流主辦,敬邀當年導師參加。這是示小第十八屆同學會的正式開始,也重新凝聚第三階段的師生緣與同學情。 七十六年二月,同學會發動校友募捐,得款六萬元,為母校解決了校刊經費無著的問題。以捐款回饋母校,獲得母校師生之感佩,與縣政府榮頒「捐款興學」獎狀,第十八屆同學同感光榮。 七十六年十月,第二次同學會,選出薛天心同學為首任同學會會長,同時議決多項有關同學會基本事宜,並計劃積極推動。薛天心同學不幸於當年十二月,在一次車禍中意外身故,同學們無不震驚與不捨。 七十七年十月,第三次同學會,選出魏欽源同學為同學會會長,隨後各任同學會會長依序為:陳水木、黃水金、陳水杉、洪振吉、葉長雯、許瓊輝、李永金、盧文韻、洪振源、白友傑、楊雅璧、李三江,與現任會長洪天助等諸位同學。值得一提的是,在國外經商有成的盧文韻同學,曾個別捐款一百萬元贊助經費拮据的同學會,使同學會會務更能順利推展,同學們感佩於心。 第十八屆同學敦請莊聰榮,石朝木,孫廷欣與蔡世榮四位恩師為同學會顧問,以當年在學時的心情,不時請益,受教。多年來,師生間已培養出一份亦師亦友的情誼,同時,串起了這段第十八屆同學維繫五十年之久,前後三階段,珍貴的「師生緣與同學情」。 一○一年三月,第十八屆同學會以「金門縣示範中心國民學校第十八屆同學會」之名義,向金門縣政府申請為正式社團組織。當年七月二十二日獲得核可,並於九月十六日召開成立大會,選出洪天助同學為首屆理事長,同時選聘理事九位,與監事三位,繼續為第十八屆同學服務,並展開第十八屆五十年同學會相關活動。 期待同學會的到來,回憶五十年的點點滴滴,難忘前後三階段的師生緣與同學情,像是一股暖流,流過同學們的心坎。 畢業五十年再續前緣 譜出動人樂章 十月二十六日下午五時許,同學們先在母校會師,進行懷舊的母校校園巡禮。在曾經熟悉的校園中漫步,儘管母校校園已大異於記憶中的當年面貌,同學們仍相互討論,嘗試在想像中,重新描繪當年的校園情景,期能找回一些五十年前熟悉的影像。當年的教室好像在這兒!…,我們曾在那牆邊種菜呢!…,我們當年經常倚著樹蔭,勤奮攻讀的老合歡樹呢?…,我們親手種的樹,應已枝繁葉茂,卻未能確認現在何處?…,同學們在母校校園中,努力的回憶著,親切的交談著,儘管物換星移,時光彷彿回到了五十年前的兒時情景。 擴大舉辦第十八屆畢業五十年同學會的構想,早在去年十月同學會時,即已形成,並著手規劃。在同學會洪天助會長、葉長雯總幹事,與同學會團隊多次研商,同時請益三位導師意見後,五十年同學會在去年春節後展開積極行動。籌備工作包含工作項目、工作內容、任務編組、預定進度…,等,有計畫的進行。重頭戲是:重新聯絡所有的同學,搜集各式照片與相關資料,徵求回憶文稿,製作紀念專輯,設計懷舊紀念品,與安排同學會活動行程,…,等等,真是千頭萬緒。 同學會籌備工作順利進行,同學們的捐款紛紛匯入,鼓勵電話不斷,讓洪天助會長、葉長雯總幹事,與同學會團隊幹部信心百倍,自許一定要辦一場,令人印象深刻難忘的第十八屆畢業五十年同學會。 十月二十六日當天下午六時許,同學門陸續到齊昔果山海■城餐廳,參加大家期待已久的聚會,同時熱烈歡迎老師們與各界貴賓的光臨。估計,當天參與盛會的母校校長、老師、金門當地各級政府官員、貴賓,以及第十八屆同學、眷屬,超過二百位,氣氛歡樂,溫馨感人。 餐會由李錫南同學主持,錫南依舊當年鄰座那位模範生模樣。多年教學與校長歷練,已非昔日內向沉默可比。如今,台風穩健,言辭出眾,的確為大會增色不少。 同學會特別在餐會中安排一項深具創意的節目,以簡潔的方式,在師長與貴賓們致詞之後,一項名為「我們的歌」的懷念歌曲大合唱開始。全體同學就當下座位,或坐或立,自由自在,配合音效旋律,與投影銀幕上的懷舊照片,快樂唱出當年曾經熟悉的歌曲。第十八屆同學們,把時間拉回到五十年前純真的童年時光,以最誠摯的歌聲,向老師們與貴賓們致意。這群老同學與老師、貴賓們,分享他們當年手足一般,如沐春風的校園生活心情。 餐會在回憶的笑語中,滿是懷念與問候之聲,歡欣的進行著。多少酒杯高舉,多少新的期待,多少新的邀約。定居金門的同學經常見面,有些同學遠居他鄉,卻多年難得一見,甚至畢業五十年後,首次見面的都有,多麼難得、溫馨的同學會!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餐會即將結束,依依不捨的氣氛瀰漫,同學們彷彿回到五十年前,畢業典禮的那一刻,心中不覺響起當年的「畢業歌」旋律,再一次向敬愛的老師們深深一鞠躬,與同學們互道珍重再見: 「青青校樹,萋萋庭草,欣霑化雨如膏。 筆硯相親,晨昏歡笑,奈何離別今朝。 世路多歧,人海遼闊,揚帆待發清曉。 誨我諄諄,南針在抱,仰瞻師道山高。」 離別也是下一次重聚的開始,盼望今後多聯繫、常見面。許多同學眼中泛著淚光,那是欣慰、感激、珍惜與多年的思念。一片道別聲中,為一場溫馨的同學會,譜出動人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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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
要不是那聲呼喚:「老師!好久不見!」真不敢相信眼前那個樸實的男孩就是你。你變了!長高了也壯了,仔細的看,依稀看得出小時候的幾分模樣來。 記得第一次帶一年級新生,剛開始有些新鮮感,沒多久就知道厲害了。教學上的困境容易克服,孩子們的舉止行為才是挑戰,尤其是你,特別敏感易怒,動不動就扯開喉嚨大哭,而且一哭就是半節課。下課時短短兩分鐘之內,你稍一不如意,就上演跑出校門的把戲,如果你是直接跑回家倒好辦,偏偏喜歡跑到一些無人居住的荒廢老屋裡,任憑老師和家人找翻了天,你還是不出現,奇怪的是,老屋的殘垣斷壁陰影幢幢嚇不著你;同窗的少不更事唇舌之戰卻易傷著你。藏得最久的一次是直到放學前你都還不出來,讓老師急得直跳腳。還有一次,你藏身於三層高的碉堡樓上,婉言勸說半天你還是不肯下來,老師只好在每節下課時間跑一趟碉堡,那一次你足足待了兩節課,直到情緒緩解了才肯回教室上課,這樣的戲碼每週總要演個一、兩回。安撫、獎賞或處罰都不管用,只好採取先培養師生之間的感情,適時的多加關懷,又把如何認識自己的情緒,正確宣洩情緒方法的活動一一導入課堂裡,希望有效幫助你情緒的適當抒發。 才稍稍慶幸博感情的招數有些許的作用時,沒想到在班級親師會那天,你還是有情緒不佳的狀況出現。記得那一堂課是自然與生活科技的延伸課程---拓印葉片,教室後座坐了滿滿一排家長們正看我們上課,每位同學正聚精會神把撿來的落葉塗上顏料,準備展開拓印技巧時,一向容易「人來瘋」的翁同學突然停下手邊的水彩筆,起身站在椅子上跳起舞來,你不知怎麼的跟著瞎鬧,接著放聲大哭了起來,這一哭把校長和主任通通引來關切,說實話,我們都不知道你為甚麼要哭,我猜,你可能極力想要大家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吧! 10月中旬是我班施打三合一疫苗的日子,這一天早就預定好了,施打前花了一點時間解說其中的好處,還特地安排女生先打,希望可以激勵比較膽小的男生。見到連平日怕痛愛哭的小女孩都順利完成了,只剩下一個嘴裡不斷的說著:「不要!不要!」把身體縮在課桌底的男孩,護士阿姨建議老師幫忙一下按住孩子的身軀,免得還要麻煩家長帶到衛生所施打。於是我緊抱住你讓護士阿姨完成施打動作,你氣得把一大把日曆扯掉,然後又提來一桶水,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潑了我一身濕。 這些陳年往事都在你這一聲招呼中一一回想起,見到你眼前這副彬彬有禮的模樣,我不禁啞然失笑。仍然不多話的你,站在你身旁的弟弟急忙替你回應:「前些日子爸爸因工作意外受傷住院,我們兄弟輪流在醫院照顧。現在病情好轉了,我們出來打球運動。」聽到你的孝親行為,又見到眼前有禮懂事的你,我深深為你高興,因為我知道你已經真正成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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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差小確幸
回顧半年實習、半年兼課的日子,充實而忙碌;而今,努力拼學業之際,想到當時離別時學生給我的溫暖及創意,令埋首書堆的我平添一分笑意。 猶憶當天,是我在國中兼課的最後幾堂課,正是各科老師卯足全力趕進度、加強複習的時候。孰料,中午休息時間,學生到辦公室找我,七嘴八舌地向我抱怨導師禁不起玩笑,以致下午要跟我借課,對班上處以「極刑」,我大驚,平時他們的導師不是隨便動怒的人啊!然而面對導師義憤填膺、大喊著孺子不可教而不得不教也;學生萬般委屈向我傾訴導師的不明理;我則深感備課至深夜卻需被借課的無奈。 在到班上的途中,我一邊思索該如何安慰孩子們不平的心,以及該如何對他們曉以大義。進到班上,我不禁錯愕!教室內空無一人,僅一臺資訊車孤伶伶運作,人呢?是被導師叫去辦公室繼續罵嗎?還是我走錯班級?難道這節不是我的課?眾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如雪花般紛紛落下。 此時,小老師走進教室,手上一顆金莎,「老師,我愛妳!」接著其他學生魚貫而入,皆是人手一顆金莎,男生女生皆是一句:「老師,我愛妳!」精通剪輯影片的幾名學生甚至製作一段小短片給我,上頭說著:「沒想到老師和我們還有這個緣份繼續留在學校教我們,妳總能讓英文課變得多采多姿;在我們第一次離別的時候,妳做了影片給我們,現在第二次,真的要離別了,就換我們做給妳吧!」日常相處的點點滴滴、上課時他們的熱絡回應、下課時的相談甚歡,一幕幕在投影幕上、在我的心頭晃過。 原來,從拍攝影片、寫大卡片、指派學生來向我抱怨,都是他們跟導師串通好,要給我的大驚喜。其實我何德何能,讓他們如此用心待我?其實更該是我感謝他們讓我有教書的舞台,有貼心的他們當我的學生,讓我兼課的日子都很開心!我想不管之後念完研究所,還是在很久很久的以後,我都會永遠記得有很活潑、很可愛的他(她),曾經美好地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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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涼的故事
用愛情剪碎成繁星點點,有誰,忍心去觀察?我那帶點故事悲涼的銀河,是淚珠匯聚靜默的湖心,當它,開始映照我皎潔的心月…… 朋友在網路聊天室裡聊起文學,談到「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談起愛情的年齡差距,悲劇收場的故事寫法,驀然發現,曾經談情說愛的自己,竟然如此生疏,彷彿從一開始,我就不曾認識愛情。那一晚,我沒有讀後心得可以與朋友一起探討。愛情本身,大概就是孤獨的吧。 我看見在時間中分裂的自己,帶著沮喪。 朋友給了我一個故事的網址,是說一個被遺棄的女嬰,在成長過程中如何愛上喚為叔叔的養父。當女孩亭亭玉立,年輕的心靈卻眷戀這個大她很多歲數的男人。她從小喚他為叔叔,他則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的關愛她。然而,她還是突破這種關係愛上他了,只是那一年,他已經老了。 故事的最後,男人知道了她的愛情,同時,也敵不過歲月的消磨,他那老去的健康,終究奪走了生命。女主角收拾遺物,找到一個陶藝品,上面寫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這是一個故事,一個網路上的故事,也許根本不曾發生過,可是,這個故事卻叫我的朋友,心靈被觸動,深深的感動了。 「他太感性了。」我和妹妹聊天時,對她說:「我並沒有被感動的感覺,還是說,我缺乏愛情的養分,因為不曾有過年齡差距的情愛,所以麻木?」 是什麼讓他覺得這個故事因為珍貴而刻骨銘心呢? 「沒有幸福的結局?」我忽然想起:「男主角是因病去世,帶點遺憾色彩的愛情,也許就是一種深入肺腑的原因吧。」 這種心情應該很熟悉,讀過那麼多小說散文甚至童話,要如何說一說心得應該很簡單,只是這一刻,卻想不出來該如何解釋情緒,只好在網路訊息裡,傳送一張笑臉圖,當作自己最後的回答。 都是中年人了,男人或女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活曾經注入過哪些稀奇,或是永恆的劇情? 有位表姊,一舉一動都是焦點,適婚的年紀,連著幾年,許多人想安排相親介紹對象給她,媒人禮金,大家躍躍欲試。而她的戀愛遲遲沒有發生,因為在很年輕的時候,她的親姐姐罹患癌症,在那之前,她的姐姐已經有了論及婚嫁的男朋友;在那之後,她的親姐姐被男方拋棄,孤獨的死去;因此,她相信並愛戀一個男人的可能,也死去了。所幸,傷痛可以遺忘,只是需要時間。 工作中,她優秀的成績獲得上司賞識,她成了呼風喚雨的女強人,除了,愛情之外。 登上生命的顛峰之後,大概感受到無人可以分享的寂寞,是一種遺憾吧,她悄悄地展開一段辦公室戀情。這段愛情很神祕,包括父母,沒有人知道。 這些年來,她對男人興趣缺缺,卻在一夕之間忽然與人相戀,我可以想像,她是如何傾付所有的深情與溫存,在這麼多年之後。然而,那男人得到她全心的愛,覺得一切都在掌握中,於是,對她要求變本加厲;兩人出遊的期間讓她懷孕,然後,他不告而別了。她一個人挺著一天天大起來的肚子,依舊守口如瓶,不肯說出男方是誰,還是家人看不下去,請了徵信社才查出男方來歷。 請了人去拜訪男方家,希望能讓事件完美落幕,畢竟孩子快生了啊,大家真心盼望她能有個幸福的歸宿。男主角沒有見到,只見到兩老,他們異口同聲說,兒子已經不知去向,要聯絡自然會主動聯絡,只是在這個節骨眼,結婚的可能性不高。說著說著提出了建議:「不然,等孩子生下來,交給兩老扶養吧……」 回家後,眾人告訴她發生的一切及對方的意見。自親姐姐離去,許多年了,她以為不會再面臨悲傷,乍然與失落相逢,她最終拿出堅強。 「我千辛萬苦背著這個肚子,可不是打算送人的,孩子是我生的,我會自己養。」 家人尊重她的選擇,也許心痛她的遭遇,不捨她的遇人不淑。沒有人敢抬頭,卻不得不仔細面對她失魂落魄的表情。 大家都說,她當時的表情,堅強得讓人不忍卒睹。 我用平靜的心靈聆聽,大家口耳相傳的她的故事。這一次,我的表姐還要多少年,才能治癒她的創傷。 大雨刷洗過行道樹,清新空氣,也沖刷著如鏡的柏油路。坐在大台北的城市窗邊,沉澱一些生離死別的荒涼故事,有誰想過,分手之後,這爾虞我詐,千瘡百孔的詭譎人世,該如何分辨? 執筆寫一個人的心情,我依然努力用正向的觀點去書寫一個生活;笑嘻嘻地在臉書動態上與朋友彼此加油打氣。日子過得好快,送走夕陽迎接夜色,再來就是準備撕出明日的日曆。日復一日,與時間逼不得已的難捨難分,歲月裡,我送走我的每一個昨日,生命中,卻走進一個與我煮酒論詩論文學的朋友。 那朋友傳了訊息留言給我,是一篇散文式的小說故事「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文質彬彬,腳踏實地的中年男人,以文會友,來到我面前與我一同吟詩談文,說著,因工作忙碌而常以留言方式掛在網路上傳送訊息給我。我留意過他不求回報地蒐集張貼世界各地的奇人軼事,供人瀏覽,為了蒐集資料犧牲自己的時間,因此,知道他是熱心的,他是否也在文章裡觀察我的舉動中,知道我是熱情的? 我看著那戴上墨鏡的,臉書上怡然自得的大頭照,回了訊息:「你喜歡這篇文章?」 「這個故事的寫法很生動,結局又很感人,所以分享給妳看。」接著他又說:「希望妳也能創作出感動人心的更多作品。這是我對妳的期望。」 他說:「故事裡的男女主角最終沒有能夠在一起,感動的是……?」我閉上雙眼:「是死亡」。年齡不是問題,問題是兩人皆沒有明確的對彼此說「愛你」;而年歲帶來的病痛,則是這段感情的悲劇。男主角死於肝癌,於是道出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另一種挑戰。真正遙遠的,是因病而陰陽兩隔的距離。我的朋友喜歡這個故事,透過電腦螢幕,我彷彿看見他渾圓明徹的淚珠,從他的眼中筆直滑落。 這些年來,我看過許多眼淚,也許委屈,或是挫敗。這一顆眼淚給我的啟示,是因為離別,因為緣分而不得不分離的死別,必須去忍受再不能相見的痛楚。不願意也只能接受,這是無從選擇的生命故事。 一個男人的珍貴眼淚在晚春的夜色中落下,他可曾知道,多情如我,將保留這樣的記憶多少年? 已經很多年不曾為愛情而心碎,而落淚了。一顆顆渾圓飽滿的淚珠,匯聚成靜默的湖心,溫柔地,映照出我皎潔的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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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長風
「我父親十八歲準備入伍前,我祖母帶他去看她的前婆婆,也就是我那位陣亡的祖父的老母親,當時一位七十多歲的瞎眼老太婆。聽說她的眼睛當初就是為了兒子的死而哭瞎的。當然我這位曾祖母現在已經往生了。令我感慨的是,沒想到我父親一當了兵還是抽中金馬獎,結果在金門又失去了他的右手臂。沒想到歷史的洪流將家族的命運如此與金門連結。」 「所以你才自願去排雷?拆解地雷時很恐怖吧?」 「剛開始時手發抖得很厲害,不過久了就習慣了。對了,師長還好嗎?」 「我爸爸前幾年退下來後,一生戎馬的他到現在還沒完全適應老百姓的日子。」 「我也結婚了,目前有一男一女,老大才三歲。」 「太太是?」女人的聲音僵硬了,但臉上仍強顏歡笑。 「我第二度來金門後,因為任務需要認識了一位腿部被截肢的老婆婆。她說她年輕時在海灘撿拾螺貝不幸誤踩地雷,腳才被炸斷的。因為她和我父親的遭遇很類似,我常去她家泡茶。後來她將外甥的女兒介紹給我認識,沒多久我們就結婚了。」 「對了,我和Peter生了一個孩子名叫Kevin,今年五歲了。你看這是他的照片。」女人生硬地由手袋裡掏出了一張小男孩的照片。 「可惜我身上沒帶孩子的照片。」男人說。 天色昏暗得很快,慈湖邊上的李光前將軍廟在薄暮的颯風中,已濃縮成一團模糊的剪影。女人心中忽然閃過一絲好奇的怪念頭:悠悠一甲子前李團長為國捐軀時,不知其身後是否有留下子女?他們於今活在台灣還是對岸?說不定李將軍真有女兒呢。真有的話,今年都該是六、七十歲的老婆婆了吧! 「六十四年前這裡就是古寧頭戰場,兩岸對峙期間這裡更是成了地雷之鄉。」女人當然沒有提出她怪異的聯想,而是觸景神傷下發出了思古之幽情。 「我看報紙上說你們已將金門的地雷全排除光了。」 「沒錯,十萬顆地雷都被挖出並銷毀了。對了,我記得妳先生Peter以前是軍火顧問,常在金門師部代理紅外線狙擊槍,高爆戰防雷,和白磷燃燒彈。」 「真諷刺,我的前男友玩命拆地雷,而我先生卻向全世界輸出地雷,替美國的軍火公司找尋商機。」女人開始有了淚意。 「我不能讓我們的孩子白死。如果妳沒流產的話,我們的孩子今年該有六歲了。我不能讓我們的孩子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又回到了金門……」男人的聲音在呼嘯的長風中顫抖著,他的臉部一片陰暗,完全看不出表情。 女人聽到這裡啜泣了起來,並緊握起男人粗而有力的手掌嗚咽道:「對不起,七年前我回台灣流產後,我父親一直給我洗腦,他勸我說嫁給Peter到美國去才有前途,再加上地雷瞬間爆炸的餘悸猶存,所以我才會違背我們的誓言。現在我才知道你是真正的英雄,真英雄……」 男人沒說話,只是靜靜聽著。 走出林地,進入民宅的聚落後,忽然民宿門前傳來叫囂的吵雜聲,一位年輕的少婦堅持要闖進裡面的房間,但女服務員以隱私為由將少婦阻擋在門外。 「糟糕,那是我太太。我下班後還沒回家,我太太可能打電話到隊上找我,然後循著妳給我的口訊留言就找到這裡來了。我看我得先走了,明天是週末,我們明早再聯絡!」 看著男人跳上村口的計程車疾駛而去後,她悵然地想著:明天真要和他再見面嗎?剛才本想告訴他實話,但聽到他說他結婚了,只好繼續將謊言說下去。其實她這次回台灣就不打算再回美國了,因為她已和丈夫Peter離了婚,離婚的原因是因為他們五歲的孩子Kevin在家中玩弄著父親的手槍,不慎將保險打開又誤觸扳機,結果將頭給打爆,小小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 想到這裡,她已下了果斷的決定,明早就搭第一班飛機回台灣吧!看著那位醋勁不小的少婦這般來勢洶洶,算了,別破壞英雄的家庭,該是我退場的時候了。 等她用手機上網訂完位後,感覺已飢腸轆轆,這時將軍廟附近幾間食館正亮著燈光,於是將軍的女兒便頂著瑟瑟晚風往那兒緩步踽踽而去。 (本文係第十一屆浯島文學獎小說獎二獎,一獎從缺)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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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榮民系列不堪回首的過往─王根石
大舅子,牽騾去大陸,音訊全無;全家人,祈禱眾諸神,早日返鄉慶團圓,共享天倫在人間。 相隔五十幾年未謀面,以為今生無緣再相見,然而上蒼不負苦心人,民國九十年,親情感動天,他們一家人在廈門相擁………。 王根石,民國二十二年出生於金寧鄉后盤村西山,七歲喪母、十七歲喪父,自幼家境很清寒,跟著兄長去種田,任何事情、兄長如父權,他說了就算。當日本人佔據金門,附近村莊后盤山及嚨口廟宇,都是他們棲身的地方。而西山雖沒日本軍,但有他們踏過的足跡,出來巡視很嚴肅,看鄉親規矩的程度;同時發放種籽讓他們種鴉片,收成之後全上繳。 民國三十八年,國軍駐守西山的古厝,王根石的家亦有;軍人睡祖廳,取走神主牌當柴火,門閂與門板拆卸下來築砲壘,他們未能保住祖先的遺產,愧對祖宗有遺憾。 古寧頭戰役,夜晚匪軍來襲,從嚨口到古寧頭一帶,小帆船很密集,天色雖昏暗,清晰見船隻,如隊伍,整齊排列在岸邊。王根石隔日清晨見船不見人,但身為民防隊員必須到嚨口海灘抬傷兵,集中到后沙許姓人家古厝軍方所設的醫療站;但是國軍、匪軍分不清,因穿著相近。而軍士兵多死亡,就地挖洞填入海中,一洞填四、五十人,整個海岸都是陣亡兵。 古寧頭戰後,王根石奉命到瓊林、陳仔山、成功、尚義挖電線溝,政府說要埋電線,預防匪軍來襲時,我軍方便聯絡;又到東坑一帶挖外壕溝,防止匪軍侵入與戰車進入。他們出勤務,家人準備中餐,由年長的婦孺隊員到各家戶挑飯菜到定點供餐。當時有一畝田地,政府將之劃分為二,從中央挖溝,一位婦道人家憤懣地說:「恁袂好!恁袂好!」隊員邊挖邊回答:「妳怎知道我們挖不好?」果然,那條壕溝挖了好幾天才完成。 九三砲戰,王根石奉命出任務,到新頭碼頭與料羅碼頭搶灘,搬運物質,遇到砲擊,趕緊臥倒。當他被派至山外挖鑿水塘時,忽聞一位同村居民在赴古寧頭找女兒的途中,半路遇砲擊,當場斃命;聽到這個不幸的噩耗,他立即放下手邊的工作,趕到出事地點,用木梯將往生者抬回山上的水塘邊。按習俗,作古之人,除非在家斷氣,方能於祖廳水床淨身、更衣與入大厝;而村民魂歸外地,自不能回村內。而往生者不能見天,但礙於多事之秋,戰爭底下無太多時間搭帳篷,無奈地讓他見天日,並簡單地下葬於附近的荒地。 八二三砲戰,西山駐軍少,匪軍少了砲擊點,但為因應戰事需求,在家先鑿土洞、再興建防空洞。至於單打雙不打,王根石每次出任務,雙號去搶灘,單號則休息;而後上級規定每次搶攤一星期,再輪流他人。 民國四十八年,王根石二十六歲,雙親早身亡,兄嫂如父母,託人做媒,做主迎親,鼓吹、花轎、媒婆與儐相,由西山出發,鼓吹奏著迎親的樂曲,一行人歡歡喜喜、熱熱鬧鬧到小徑迎娶邱能悅。然而在登記戶口時,邱能悅被誤植為邱能說,這名字就極其自然地跟著她一輩子。 邱能說六歲無父、十三歲無母,跟著兩個哥哥一起過生活;但民國三十七年,二名壯丁抽一丁,壯丁牽騾馬去大陸,長兄邱慶平那年二十一歲,一去無音訊,日盼夜盼,今生見面恐怕比登天還難。 受共黨管制,邱慶平不能回家鄉,睽違五十幾年,兩岸得以聯繫,終尋得蹤跡;邱能說在王根石及親人的陪同下,循小三通到廈門;相見淚紛紛,兄妹相擁,以為今生無緣再相見。邱慶平遺憾當年家裡窮,不能幫小妹準備豐厚的嫁妝;民國九十二年,隨著兩岸軍事對峙的和緩,以及小三通的啟航,滯留大陸的邱慶平終於回到別離五十餘年的家鄉,於七月二十二日以上兵軍階視同退伍,並落籍在老家小徑村,政府補償八十幾萬,他準備三萬元紅包要送給妹妹邱能說;但邱能說堅決不收,她認為今生今世兄妹能相見,已是萬幸,她冀望手足常相聚。八十五歲的邱慶平,目前居住在大陸,孩子已成家立業,一家六口和樂融融,他則過著含飴弄孫的幸福時光。每趟回金門,兄妹無不興奮地閒話家常,共享親情的溫暖。 民國九十一年,邱能說當選模範母親;而民國九十四年,王根石則當選模範父親;並於民國九十八年,榮獲古寧頭參戰有功人員。王根石育有二子五女,均已成家立業,夫妻別無所求,願子孫出外都平安,人人都能有出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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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難忘的經驗
2011年在唸研究所第二年上學期,來到蘇州知名211高校「蘇州大學」交換一年。蘇州大學就是東吳大學的前身,已有百年歷史,目前有四個校區,而我所屬的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係在獨墅湖校區,意味著我要在此地待一年。 獨墅湖是蘇州地名,倚靠著金雞湖,兩座湖景媲美杭州西湖。獨墅湖高校區,不僅有蘇大,還有中國科技大學、四川大學、武漢大學、南京大學、西交利物浦大學、以及中國人民大學。而蘇大一期的大門在仁愛路上,比鄰著人大,相隔不到200米;距離二期路程僅10來分鐘,而吾等即住二期一一三室四人一間男宿。除從台灣來的筆者外,還包括:山西放射醫療專業的張同學(放射師)、蘇大附屬醫院的殷大夫(小兒科醫生)及瀋陽醫學院的邱博士(藥學博士)等,一同住在男宿。 秋天晚上寒風陣陣吹來非常涼爽,大伙倚坐陽台邊閒談聊心事,最讓吾人印象深刻是邱博士講到他最難忘的一段經驗。 邱博士除了藥學專業外,還是位業餘攝影師,非常愛好攝影,有年冬天去了新疆山上拍美景,臨近傍晚天色漸暗卻迷了路,於是他害怕極了,好不容易沿著崎嶇不平山路找到一點亮光,在半山腰處找到一戶人家。畏畏縮縮的叩開進了這家門,前面站著一位中年男子接待他,微燈下看不清男主人樣子,只能感覺出男主人應該是為忠厚老實的山民。他立刻告訴男主人自己是來這攝影的,卻迷了路想討口飯吃並寄宿一晚,隔天早上立刻就離開。 男主人立刻把他請了進去,趕緊吩咐他老婆去給客人做飯去。山裡的人生活並不是很寬裕,家裡連盞燈也沒有,點的是煤油燈,且家徒四壁,沒有件像樣的家具,床上的炕還躺著一位小孩,似乎是得了什麼病的樣子骨瘦如材,一雙大眼睛直盯著他看。 不一會兒功夫,山民的老婆立刻把飯菜做好端了上來。山民抱歉地說家裡沒什麼像樣菜,只剩一碗方便麵及隨便料煮的一碗湯。 邱博士餓到受不了,碗筷接了過來,二話不說,風捲殘雲不到五分鐘馬上吃完。那天晚上就住在山民家中,熱呼呼的炕睡得非常安穩。 早晨醒來,望著正在劈柴的山民,他想起昨晚的小孩,就問那孩子得了什麼病,看似情況很嚴重! 山民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斧頭,蹲在地上抽著菸,一句話也沒說,神情憔悴、無奈。 他老婆淚眼汪汪從屋裡走了出來,告訴他這孩子得了腦癌,已經沒有幾天日子好活了。 他問:沒有去城裡給大夫看嗎? 「看了,但是醫生說已經是晚期了,回去能給孩子吃些喜歡的什麼就吃點什麼吧。我們山裡本來就過的困苦不如大城市寬裕,小孩子生病,給孩子看病需要花很多錢,還欠了別人一屁股債,也沒有錢能給他買什麼好吃的。昨天晚上為你沖的那碗方便麵其實是今天早上給他補充營養用的。」 還沒等他老婆說完,山民怒氣衝天立刻對他老婆大吼大叫,怨她不該透露這些隱私讓外人知道,他老婆嚇到立刻躲進屋裡不敢言語。 邱博士聽到這裡,想說昨晚吃的那碗方便麵,竟是小孩營養補充品,城市裡不想吃的食物搬到山裡卻成了珍貴奢侈品,恨的想掌自己耳光。 立刻掏出身上所有錢,往山民手中裡塞,讓他去給小孩買些營養品回來吃。 「你這是幹什麼?不就是一碗方便麵,你把我們山裡人看成什麼了嗎?」山民硬是把錢還給了他,無論他怎麼好言相勸,山民就是不肯接受。 邱博士自責本身的醫學專業,當下卻一點忙也幫不上,邊講邊拭淚,由於太過激動,一伙子人也不便再多問故事後來的發展。當然也不會有第二位想在分享他的難忘經驗,就這樣宿舍裡瀰漫股相當哀傷的氣氛。為了緩和下他的情緒,只好轉移下注意力,一起到食堂吃消夜,慢慢才沉澱下來。 聽完邱博士的難忘經驗讓我在想,原來世間上除了親情不求回報外,應該還有一種愛,這種愛就是「當別人在幫助你的時候,你卻感覺不到他在期待你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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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長風
他舉槍的手抖得很厲害。他再睨了一眼地上小朋友的屍體,心中想著如果這次運氣好的話,我這輩子就發財了,於是他便含笑扣下了扳機……。 女人全身淌著冷汗呼吸急促地由惡夢中醒來。幾響零星的炮竹聲音由窗簾外傳入昏暗的室內。奇怪,大白天怎麼會一連作這麼多怪夢?剛才最後一個夢的場景好像是某個電影中的橋段。沒錯,電影的名字是「越戰獵鹿人」,男主角在西貢的地下賭場玩俄羅斯輪盤賭供賭客下注。但男主角只在頭上圍了一圈紅色的頭巾,而剛才夢中的他怎麼會穿紅色的制服呢?沒錯,多年前女人第一次造訪金門探視在那裡當師長的父親時,曾經看到許多穿暗紅色制服的國際傭兵在海灘附近排雷。今日舊地重遊,沒想到蟄伏的記憶會在夢中被無端地喚醒。 她睜眼仔細查看這間由閩南聚落建築所改成的民宿,其古色古香的格局和台灣本島五十年前農家民宅的三合院極其類似。真是物換星移,七年前她所住的民宿與現在所住的應該不是同一家。那一年她又回到金門探望自己肚裡胎兒的父親。男人當時在軍中服役,無法天天離營,只能利用休假日來此與她繾綣相依。不知不覺中她竟然在營區外的民宿住上好一陣子了。 時光回到七年前的收假時刻,女人最後一次由民宿徒步送男人回軍營時,男人向女人問道: 「妳真不打算回台灣了嗎?」 「我要鬧失蹤,讓我父親找不到我。誰叫他要逼我嫁給那位在軍火公司當工程顧問的Peter?」 「師長知道妳懷孕了嗎?」 「我爸爸知道我們在交往後就很不高興。如果他知道我懷了你的孩子,他會打死我的。」 「師長為什麼那麼反對妳和我在一起?」 「我爸爸說Peter是美國華僑家世顯赫,目前在軍火公司當工程顧問人面又廣。我爸爸才由金門調回台灣,而且馬上就要在那裡退休了,所以他希望我能嫁給Peter到美國發展。」 「我在師部時見過Peter幾次,他離過婚只比師長小不了幾歲。聽說他也離開金門回美國總公司去了。」 「我爸爸查出你父親目前經營一家彩券行,原來你父親的手殘廢掉了,而你母親是陸配。他覺得我們兩家門不當戶不對。不過別擔心!我一直是個浪漫主義者,沒想到我會在我爸爸的師部與你重逢。以前讀高中時你寫給我的情書我一直保留著,既然再度聚首,這個緣分當然要好好珍惜。」 「還記得我們的班長嗎?他也曾經追過妳,可惜他後來去讀警校,成為爆裂物處理小隊的隊員,但在一次拆解爆裂物時發生了意外,殉職時才二十多歲。」 死亡總是個令人憂傷的話題,記得當時談及這裡,兩人已走到營區的門口,她目送男友進入營門後,便獨自折回已暫棲近一個月的民宿。 送走男人的那天,也是像現在一樣的近傍晚時刻,海邊忽然傳來一聲巨響,民宿的玻璃在瞬間震碎,牆上的一只仿古掛鐘也在劇烈搖晃後掉了下來。她隨村民倉皇往屋外逃竄,只見海灘的林區地帶出現冉冉上升的蕈狀黑雲,嗆鼻的煙硝味在強烈東北季風助威下,火舌四處蔓延。有人說對岸向金門開砲了,但也有人說應該是國軍向大陸島嶼開的砲。後來四處都可看見縣消防局和軍方的搶救單位在清理火場。哪知兩個鐘頭後又傳來了第二起爆炸聲,屋裡僅剩的一面玻璃就在那時也被震得粉碎。民宅外監控的軍警又拉大了警戒範圍,嚴禁閒雜人等進入古寧頭戰場的海岸區。 民宿的老闆娘這時才趕過來查看房屋受損的情況,並安撫住宿的客人說,這裡沙崗海灘早年也發生過雷堆大爆炸,有多名戰士被炸得粉身碎骨,不過我們這裡是民宅區,距離雷區有百米遠絕對安全。 那晚鬧哄哄地過了無助又惶恐的一夜,第二天天亮,雷區的大火沒撲滅,甚至還有愈燒愈旺的趨勢。她倉皇跳上計程車趕往機場,臨時補位上最早一班的飛機飛回了台灣。 數天後男人在營區接到一封女人由台灣寄給他的信,信中說她回到台灣的第二天孩子就化為一攤血水流掉了。家人緊急將她送醫才保住了一命。她推測流產的原因可能是前夜在民宿被爆炸的震波驚嚇所致。既然兩人間保留不住愛的結晶,就暫時分開一陣子吧! 半年後男人退伍了,他由金門回到台灣後立刻找上了女人的父母,想探尋他們女兒為什麼都不回他的信。女人的父親,也就是他的前師長臭著臉告訴這位自己以前的勤務兵說,他女兒幾個月前就嫁到了美國,這輩子不會再回台灣了。 前師長的話只說對了一半,他女兒是嫁給了Peter當續弦,也到美國去開始了她的新生,可是七年後的現在,女人不但又回到台灣,還飛來金門舊地重遊,準備探視她初戀的男人。 才想到這裡門上傳來了敲門聲。她看了看時間,沒錯,應該是他。這個時候他應該下了勤務回到單位,見到我留在衛哨安全士官的口信,才趕過來這裡與我相會的。於是女人由床上跳起去開了門。 門口站著一位穿著橘紅色工兵制服的年輕軍人,果然就是他。七年後同樣的他又站在民宿房間的門口。 「我前天由美國一回到台灣就到你家的彩券行,向你父親打聽你的消息。你父親說你退伍後卻續簽轉服志願役,還自願再度調回金門從事排雷的特種勤務。我中午下飛機後,直接找到你們營區,衛哨說你們大隊出外勤去了。」女人說。 男人說:「我們到海邊走走吧」! 傍晚鹹濕的海風吹在臉上,伴隨著沉悶又震耳的浪濤聲,讓兩位重逢的舊情侶有一種來世今生、時空異位的錯覺。女人說:「就停在這裡看海吧,萬一踏進雷區就麻煩了」。 「剛才我惡夢連連。首先我夢見你到我家去提親,結果卻由禮盒裡拿出了一顆……一顆地雷。接著我又夢到你獨自一人在海灘掃雷,卻不慎轟的一聲……後來一位小男孩賭命賭輸了,砰一聲倒在賭場的地板上……」女人一想到剛才最後一個夢,便嚇得噤聲不敢再講下去了。 「的確是很荒謬的夢境。妳嫁到美國後的第三年,同樣在這沙崗海岸又發生了一次雷爆。當時我率領弟兄進行銷毀作業,結果風勢太強,黃磷彈與空氣接觸後高溫自燃,引發的火苗一路往雷區蔓延造成雷爆。規模比造成妳流產的那次小一點,幸好沒有人員傷亡。」 女人沒作聲。 「所以昨天妳在彩券行看到我父親了?」 「沒錯,他還告訴我他的右手臂就是三十多年前在金門服役,於埋設地雷時,不小心被炸斷的。」 「那妳也看到我那位八十多歲的老祖母了?」 「沒錯。」 「五十多年前她帶著我父親改嫁,因為我父親出生後不久,我祖父卻因八二三戰事吃緊,明明剛退了伍,又被軍方緊急徵召用軍艦送回了金門去增援。戰事結束後,當初同船被徵召的台灣兵,有一半都沒能活著回台。而我祖父也是陣亡的孤魂之一。」 女人好奇地睜大眼睛,等待男人講完他的家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