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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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記憶
歐陽修〈梅聖喻詩序〉有言:「蓋世所傳詩者,多出於古窮人之詞也」。世界上除了不朽的著作外、還有絕妙的技藝以及創新發明等,都是在窮苦環境中逼出來的。貧窮的滋味是一生的夢魘,是悲哀的來源,但是一點也不可恥。因此,貧窮,是求生存的燃點,也是自信心及維護意志的動力。 當然,每個人對貧窮的定義不同,態度也有差異,有的能淡然處之,有的慘然應對。至於我,是從小到大因家貧而吃盡苦頭的人,更能體會其中艱辛。出社會後,比別人多了幾分用心和賣力,一切努力只有一個目標,走出貧窮。 民國五十年夏天,某日凌晨三點,母親叫醒正在睡夢中的我及二哥,趕緊準備燒水及拿乾小麥草、破舊衣服,迎接排行老五弟弟出生之用。母親分娩後,因無食物可吃體力不支致暈倒在地,我即火速告知正在坐月子的鄰居阿姨 ( 其老公係職業軍人 )。不久,阿姨準備一碗麻油雞,龍眼茶給母親吞嚥後,母親才漸漸恢復意識。 我們一家九口,無房(田)產,僅靠父親做挑(挽)工、母親下海撿拾野菜、貝殼等作為三餐副食品。母親也撿拾暴斃豬、雞、鴨作為烹飪佳餚,我們則配合撿拾部隊即將爆破燒燬的罐頭及腐爛馬鈴薯回家清洗烹食。當時,根本不知是否會中毒或是有病源傳染之虞,即便知道又能怎樣呢 ? 想當時,金門地區物資相當匱乏,非緊衣縮食難渡日,例如:三餐烹煮所需燃料不易取得,我們就在凌晨三、四點常隨母親遠赴外鄉耙草,撿回枯枝當柴火。夜晚城區常有婦人因小孩生病、發燒而在家旁祭拜,供上祭品以請示神明時,我們隱藏於暗處,等待回收祭品(鴨蛋、豆乾、薄肉)食用。再者,為了節省一元的理髮費,我們兄弟來回走了近十公里路程前往部隊營區理髮,理個大光頭後,回家自行洗頭。上大號則往郊外農田旁糞坑解決,並以田間破碎瓦片或較大樹葉擦拭屁股。 民國五十三年排行老六的妹妹出生一個月後,母親將妹妹交付給我照顧,並責付中、午晚餐煮飯工作、環境整理等,俾便配合村里副里長的衛生檢查。有一次鄰居李媽媽有所疑惑的躲在一旁窺視後告知母親說,既然幼小年紀作事比大人勤快,可將洗米、煮飯工作交給我料理。妹妹三餐就用米湯餵食,偶爾揹到外婆及外曾祖母家,要些東西填飽肚子。當時妹妹眼皮長膿包發炎,就胡亂買了消炎膏敷貼,害她疤痕遺存臉上。大哥、二哥初中畢業,身高比同學矮上一截,二人便同時要求父母給予服用長高中藥,因家中無多餘錢,只好委屈二哥,僅購一帖給大哥服用。至今,成為二哥遺憾的往事!別人養豬,十個月就可出售,我家養的豬,一年二個月也無法賣到錢,原因是營養不良所致。家人常挑撿餵豬地瓜籤當主食,結果因所購地瓜籤是台灣戰備儲量,烹煮後大虫小虫屍體就浮出水面,因無其他糧食可替代,家人只好照吃不誤。至今回顧也許是因禍得福,因人體所需求的蛋白質已由牠們代為補充。 憶孩兒時期生病時,母親就會抓蟑螂取它內臟及找蟑螂屎服用。二哥初中時,生了一場大病,無錢醫治,只好請巫術郎中,死馬當活馬醫,我則陪郎中赴金城浯江橋附近池塘,打撈浮萍作為藥引,服用後,二哥大病痊癒,迄今我還不解!此是否為浮萍帶來的藥效?有一次,我被廢棄的生銹鐵釘從腳掌穿出,血流如注,發炎紅腫,當時也捨不得花錢買藥,聽信民間偏方,用豬糞拌黑糖(俗稱仙姑蓮)敷貼,以為被戲弄了,在無計可施下只好姑且一試。或許窮家小孩,命不該絕,過了幾日,所幸傷口復原,否則若遭感染,可能面臨截肢命運,那麼現在的我不就成了獨腳龍?每當夜晚,擺攤販賣香腸時,排行老四妹妹看著小孩購買,幼小孩子順手也拿取一條香腸準備大快朵頤,被我發現,就摑她一個耳光,直到現在,想起此事內心依然歉疚不安。妹妹國中畢業即赴台就業分擔家計,無童年的歡樂,嫁為人婦後,又本著刻苦持家,發揮傳統婦德的精神,無怨無悔照顧中風的先生,並且婉拒兄弟們的資助,拉拔小孩長大,令人憐惜與不捨!排行老五及排行老七弟弟出生,父母原計畫送人領養,經兄弟及外公,強力阻止才作罷,否則將是他二老終身憾事。俗語說:貧賤夫妻百事哀。此時回想從前往事,彷彿一切是一場夢! 在農村收割季節,我們全家動員到田裡撿拾農家剩餘高粱穗、小麥穗、花生或地瓜。在苦澀的日子裡,苦日子總是難過,父母依然咬緊牙根,以艱困的環境培養早熟的孩子。在冷眼交加中長大的咱家兄弟,面對炎涼的世態,也培養幾分志氣,在寒風的日子中體驗到人情的冷暖。自古以來,好女不嫌母醜,好男不嫌父窮。我的母親並不醜而是賢妻良母,我的父親則是在時代變遷中受到拖累,平凡的人過平凡的日子,說起來無非是人生中的一段人世浮沉罷了! 上小學期間,在母親鼓勵下,懷著百般無奈,冒著被同學恥笑忐忑不安的心情,硬著頭皮利用假日及寒暑假,穿梭大街小巷、田野鄉村,四處找尋演習部隊,我們在部隊人群中兜售零食(叫賣油條、芝麻球、雙胞胎、冰棒、烤香腸、蚵嗲、大餅、沙螺等)。如遇城區有出殯葬禮,便向老師請假,受雇幫忙抬粉亭、撐輓聯,賺取微薄工資,以貼補家用。 猶記得,民國五十四年夏天,我們兄弟們頭一次外出叫賣冰棒。大哥年齡較長自己一組,我與二哥一組,二哥負責提著冰棒箱,我負責肩上揹著換回的玻璃瓶,因瘦小身體負荷不了沉重的瓶子,整袋玻璃瓶竟從肩上掉落破損而被二哥責罵。當天夜晚輾轉難眠,次日,我便決定從此自己一人外出叫賣。 外出叫賣期間,我們嚐盡世間冷暖,遇到善心人士,幼小心靈才有一點點自尊;遇上勢利小人,常遭受到言詞屈辱,苦不堪言。兄長二人,甚至曾分別遭遇金城鎮南門里土財主老婆及計程車司機掌摑耳光。可以想像,當時戒嚴時期的法律,是無法保障貧窮人家的孩子。社會的是非,立足於多金的觀念,我們只能感嘆,三等國民係咱家兄弟獨有,不是陳水扁總統自己說的算。 炎熱夏天外出叫賣,僅穿著破爛拖鞋,行走在燙腳的柏油路面、碎石路、泥土路面、戰備道、穿梭大街小巷、田野鄉間兜售冰棒等。好心的老闆娘偶爾會贈送二、三枝冰棒讓我解渴,但幼時貧窮,腦中只想著要如何賺錢,便將老闆娘贈送的冰棒一起叫賣。 每逢假日凌晨二、三點,便到店家排隊批購雙胞胎(麻花炸)、芝麻球等赴菜市場,趕早市向採買的阿兵哥兜售。在寒冷冬天,無衣可禦寒,營養不良加上熱量不足,身體往往不由自主惶恐、上唇與下唇常磨牙顫抖。加上趕赴早市最近路程係由金城鎮光前路經過魁星樓到菜市場,無奈,不知哪來的傳說,放話魁星樓附近有鬼,瘦小又無膽的我,夜深人靜時聽到走路的回音,以為世間真的有鬼?但為了賺錢,不得不拖著極度驚悚發抖的身軀,硬著頭皮往前走。 難忘母親經常外出撿拾阿兵哥丟棄的軍服,或美援麵粉袋(印有中美合作雙方國旗及握手圖騰),修改作為上學衣服,進入校園,常被同學恥笑 (若將衣服拿到標新立異的現今來穿著,就不一樣,一字形容「 酷」),惟當時幼小心靈的感觸是現在同齡學子們所無法體會的。學校舉辦遠足(旅遊)活動,同學們攜帶豐富午餐及零食,唯獨我僅帶著一個五毛錢麵包及一罐白開水參與。啟蒙入學以來,根本不知道福利社長什麼樣子,更別想(捨不得)進入購買零食。記得小學三、四年級,被老師選派為音樂、桌球代表隊,學校常利用假日及寒暑假集訓,我係利用該時段叫賣零食,賺取學費,那有時間參與,因而作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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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回湖中~遙寄承明
今天,偶讀石德華女士的《約今生》,讀到《記憶洪醒夫》一文,文章劈頭就說:「有些人是光,你感受過,就難忘,即便久了,也還有溫度。」這應該就是我眾裡尋他千百度,試圖要捕捉承明的身影,而久久寫不出來的文字吧。 我和承明,都是四十二年次,也都是民國五十五年進金湖國中就讀的,那時的學校,還叫「金湖初級職業學校」,同年段有三班,我們有幸被分發在同一班,結了三年的同班同學緣;如今屈指一數,這已經是近半個世紀前的塵封往事了。 記得當年的校長周建齡先生,平時很喜歡打桌球,他為了挑選選手,就親自一一測試我們的實力,當他看到我的名字時,就大聲的問我:「陳為學,你為不為學?」看到陳自強的名字,就朗朗的問:「陳自強,你強不強?」看到吳承明,就打趣的問:「吳承明,要好好求學,你明不明白?」校長很喜歡督導我們澆花,那時,學校剛草創不久,百廢待舉、百事待興,每逢勞動服務課時,校長一有空,就領著我們這群小蘿蔔頭,在校園裡辛勤的澆灌著花木;我們提桶取水的地方,是校門前的小太湖,再就是側門邊的小池塘,只見校長頂著大太陽,來回指揮同學,嬌小的身軀,穿梭在學生的隊伍間,和偌大空曠的校園,形成有趣的對比。 當時,學校的老師和幹事們,無論辦公、出考卷、宣導事項,都用鋼板刻字,有時事情接踵而至,他們應付不來,書法端整秀麗的同學,自然成了師長的好幫手,記得時常被抓公差的是葉華鏞、吳宗文(柏岸)、吳承明、陳根輝等人。 校園位於景致迷人的太湖畔、太武山前,環境優美清靜,人傑地靈,所以師資儘管差強人意,但班上同學奮進,又因彼此薰陶激勵,能文的頗多,記憶中的葉華鏞(葉子)、吳承明、呂海忠(悲鴻)、呂聰明(關外)、李美零、陳玲玲和筆者等人,都有兩把刷子;特別是吳承明和呂海忠,當時已開始接觸現代詩,他們買了詩人施善繼的詩集《傘季》,記得封面是一支淺綠的大傘,外加襯托的幾支小傘,非常的素雅淡遠,承明和海忠兩兄,可謂文學早熟一族。 國中三年的國文老師,分別是王峻、沈石山、李高峰三位先生,三位都很疼我們,尤其是後者,打給同學的作文分數,尤其嚴格,平時習作,其他同學都只能拿六十幾分,甚至及格邊緣,唯獨上述少數幾位同學,卻常拿七十分以上,尤其是吳承明和呂海忠,更時有八十分以上的佳作。 依稀記得,承明的幽默風趣,在同學中是出了名的;記得有一次,我們相偕到太湖邊露營野炊,大夥兒一陣嬉鬧後,開始工作分配,然後有的尋樹枝、有的取水、有的起火、有的權充大廚師,大家雖忙得不亦樂乎,但也閒極無聊,好在有承明在一旁說笑,讓這一頓原本生澀難嚥、五味不全的午餐,顯得格外令人回味。 金門高中畢業後,我們就幾乎失去了聯絡,只知道有一陣子,他在桃園的中興國中教書。 對承明,我一直印記深刻,也念念不忘,因為在近四十年前,我就拜讀過他的新詩《棺材店》,此詩發表於民國64年6月的《浯潮》第二期,其中的「不要發愣啊夥計」等詩句,至今,我還能朗朗上口。如今,雖已事遠年湮,但感覺仍彷如昨日;承明的靜好,老同學最清楚,他總是幫別人設想,總是處處想著要給人方便,能跟這麼優質的同學為友為伴,我應該知足了。 六月底,我從許清練先生處,得知承明不幸因車禍往生的噩耗,久久不能自己,天啊!這樣的人,會發生這種事,這樣的人,會碰到這麼不幸的災難,任誰都不會相信與釋懷的!承明撒手後的這些日子來,個人一直想寫些文字紀念他,但轉瞬間,兩個多月溜過去了,可是,每次當我坐到電腦桌前,腦中儘管盡是承明的身影,也起心動念想驅動鍵盤,無奈複雜的思緒,總是無端的困擾我,終至每每未寫淚先流,每次嘗試,每次失敗,只好作罷。 今天,偶然的機緣,因為石女士的文采牽引,匆匆寫就了這些,我心知文字是拙劣的,也難登大雅之堂,但卑微懇切的心意,卻溢滿寧為同窗的馨香祝禱,此時此刻,總算是揮去了壓抑已久的陰霾,放下多日來沉重的心緒,心境頓時豁然開朗,我想承明地下有知,亦當頷首。 不久之前,我曾敬撰一藏首聯,以悼念承明兄,聯曰:「承續師道,昂揚詩心,而今豈奈成絕響;明宣鐸聲,繫念浯情,爾後如何覓知音?」現在,就置放在拙文的末尾,算是對老同學承明兄的最後禮敬與告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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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丫子落難記
我必須要先強調,寫這篇文章,不是用來招示自己有多愚蠢;也不是要來騙稿費;更不是想要抱怨醫生的不親民。而是想為自己落難的腳丫子,做一個完整的記錄。 一開始知道我受傷的消息後,各方親朋好友提供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偏方或意見,每一個稀奇古怪的治療方式都遠比冰冷的醫療院所溫暖且充滿希望。讓人聽了躍躍欲試,有點迷惘又覺得新鮮。 之所以延誤就醫的罪魁禍首,要怪孟書偽娘子出車禍去掛外科,卻被醫生認為小傷沒必要浪費社會資源說起。有鑑於此,當自己目視被排氣管燙到的傷口時直覺這是小傷根本不必看醫生,深怕也會落得少見多怪的笑柄。也就此展開一連串挨痛之旅……,亦或者只是為自己無俚頭的行徑找個台階下吧! 話說為什麼像飛蛾撲火般義無反顧自己提前「烤肉」過中秋?我到現在都還莫名其妙,受傷的前三天雖然有痛感,但仍然照常作息,沒有上藥也沒有加以重視。直到第四天傷口轉紅,才警覺事態嚴重,也才開始正視它的存在及威脅性。然後一場拯救腳丫子大作戰於焉展開。 首先,老公第一個跳出來,大力推薦他最信服的產品──青草油。儘管他恩威並施,但是我仍然不為所動,抵制青草油,跟他唱反調。 再來,是媽媽從冰箱裡拿出她珍藏十多年的燙傷萬靈膏,並再一次把它驚人療效,例如隔壁張大嬸、親戚董姨丈都來相借,用過都說讚。看著媽媽強力推銷及熱切的眼神,我勉為其難的大膽嚐試,另一方面也給媽媽捧場。隔天早上媽媽見傷口不如她所言「立即見效」,還責怪是我拖延太久的緣故,不然肯定「藥到病除」。 而這當中我承認自己做了一件最愚蠢的事,就是我用吹風機去吹傷口,想說如此應該可以把傷口吹乾,有利復原。哈哈哈!我當時不知是鬼打牆還是失心瘋了,在想什麼呀,我!小朋友不可以學喔!這是錯誤的不良示範。 各界關懷的眼神仍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於是乎各種建議,各式偏方紛紛出籠。然後我把傷口拍照Line給阿柳主任,讓她優秀的一雙醫師兒女幫我隔空看診。主任比醫師還像醫師的關懷讓人倍感窩心。 年輕一輩的孩子們特別偏好推薦人工皮,說有多好用就有多好用,簡直仙丹一般,我聽得目瞪口呆,恨不能立馬見識。 還有導遊朋友直接置入性行銷的消遣我使用金門名產──一條根藥膏,果然專業,三句話不離本行,這又是那招啊!以為我會照單全收嗎?別再相害了,呵呵。 最後硬是要出一點餿主意,在這場大作戰中尬上一腳的姐姐,攪盡腦汁的擠出她的見解。她說用消炎粉灑在傷口上,才會好得更快!真的很熱心。 不過,專門以落井下石,挖苦別人為樂的損友們看到發炎的傷口,各種惡毒的字眼都派上用場。例如,唉唷~中秋節都還沒到,怎麼就先烤起肉來了,這位大嬸,我技術欠佳,烤焦了行嗎?有的說這個應該會演變成蜂窩性組織炎,需要住院治療;更有甚至要截肢,可以請領傷殘手冊,要去台北記得通知一聲,隨行機票可以半價等等恐嚇行徑,嚇得我只好乖乖看醫生,勤加換藥,以求早日痊癒。 因為有了這幫親朋好友三不五時貼心的輪番放送,讓這二個星期的腳丫子關注度破表,而且養傷的過程每天都精彩不寂寞。如今傷口已經癒合,千言萬語也難以表達感謝之意,所以,寫成文字聊表心意,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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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室裡的縫紉機
畫布、油彩顏料、牆壁上掛著的未完成作品、畫紙架、畫框……這些物件在我的畫室裡都有著理所當然的擺設位置,但每個朋友來到我的畫室驚呼的都不是這些理所當然,而是這台醒目的裁縫車。突兀是它在陌生人心裡悄掛的字眼,而我卻覺得它和畫室的所有物件都融合得完美無瑕。它在這裡有著不可侵犯卻又親切的地位。 「這是誰的裁縫車啊?怎麼會放在這裡呢?」幾乎每個到畫室的人都會這樣問。 我說,這是母親的裁縫車,一台被從丟棄邊緣搶救回來的老裁縫車。 因為老舊、因為非常沈重又佔空間、因為使用率不高、因為和新穎的新居空間不相襯、因為……太多的理由讓它綁上被嫌棄的命運鉛塊。當弟弟說都已經很少使用了還這麼佔空間,機台還會滴油沾污地板,乾脆送到家具回收場,送給需要的人吧。 我卻看到母親眼瞳裡那不捨的眸光。她與裁縫車深厚的情感絲線,雖是隱形卻是深長綿延的。 她用難得的強烈言語捍衛自己的所愛。沒地方放,那就搬到我房間,總可以了吧。她說。 那麼重,要多少人才扛的動,上次已經一路滴油了,如果再往上搬難道要把整個樓梯都污染,何況房間本來就不大還放置使用率這麼低的裁縫車,就是佔空間,也不好看,破壞了整個房間的格調。弟弟用更激烈的口吻陳述他的想法。 什麼不好看,放在房間會被誰看到、又礙到誰了。縫紉機都還可以用,要車個拉鍊、褲管,車個你小孩的制服名牌都方便,幹嘛要扔掉。母親說。 拿去給別人縫製就好,這麼重的縫紉機搬遷時會刮壞妳房間的木頭地板,滴漏的油污會讓地板污濁,很難處理。弟弟還是堅持著他的想法。 不能丟也不行丟,我就是要留著裁縫車。母親的堅定也化成口氣上的強悍,平常總是溫和的她展現了我們少見的另一面。 口角持續在母親與弟弟間蔓延,也加入了其他家庭成員的各自想法,一場家庭小風暴正在形成--。 我的腦裡記憶卻翻跳回家裡總是充滿縫紉機踩踏聲的童年時光,卡--擦擦擦、卡--擦擦擦,那是更早之前的腳踏式縫紉機發出的聲音。兒時一有記憶來母親的工作就是幫人製作服裝的裁縫師,家裡常有來製作服裝的客人來量身型、討論布匹花色、款式。拿布尺、剪刀、用畫布匹記號的小粉塊在廢紙上塗鴉、學母親踩踏縫紉機……成為我童年遊戲裡的重要型式,也許愛拿刀剪、愛畫畫,就是在那時種下的種子。 那時縫紉機就放在大廳木窗的前方、一個光線最好的位置。母親低彎著上身坐在日光輕透的窗前,踩踏縫紉機,縫製衣服的畫面成為最經典的記憶。 我身上的許多衣服都是母親用別人製作剩的布匹做出來的唯一款式,有時她也會特別到市區的布莊購買適合我和姊姊的年輕花色,為我們製作洋裝,但我總是羨慕著其他的小朋友可以穿著市場上買的成衣,總覺得自己身上與眾不同的服裝,是拉遠與其他同儕距離的一個要素。 我想和大家一樣,穿舒服的棉質T恤和短褲,所以嫌棄起母親做的衣裳。後來在某個和女同學一起聊天的機會,才知道我穿的別緻洋裝是她們極羨慕的,她們也渴望有會做衣服的母親為她們量身訂製專屬的服裝。 原來,人們總是羨慕別人擁有的,輕易地忽視了自己所有的。 然而我後來想再穿母親親手縫製的洋裝也都沒有機會了。因為那時成衣業大崛起,市場上到處是好看又新穎的服裝,而且比手工的訂製服便宜很多,母親的裁縫生意在大環境的變遷下也越來越冷清,終於做了歇業的決定。之後再也沒做過任何一件衣服,不管是她自己的或我們的,把裁縫師的職稱,徹頭透底的拿掉了。 這台有情感深度是為母親嫁妝的裁縫機就此蓋上上方的木板,從家中主角的地位,移至角落,成為久久才會派上用場的配角,很快也進級成被忽略的冗礙事物。 機器如果過久不使用,沒有人的關照,它邁向老舊的速度會驚人的快,快到超出你的想像。 當母親因要修改些衣服的長度,再度拉開縫紉機,就發現它的皮帶疲乏、底下好看的鐵鑄雕花腳座滿佈蜘蛛絲、縫紉的機台也需要潤滑、腳踏板也得很用力才踩得動……使用起來彆扭又不順,卡卡的音聲把從前裁縫的愉悅感都化抹消去。 母親越來越少使用這機器,加上後來遷入新居又有中古商人前來遊說收購,母親終於放棄了這台人工踩動的老裁縫機,新購了所謂的電動縫紉機,只要開起電源,那高速的馬達就會帶動裁縫車的運轉,再也不用像以前費力的踩踏和手滑撫動,過往那種裁縫的愉悅感終於又回來了。 然而這新潮時髦跟的上時代節奏台語俗稱「電車」的裁縫車,我對它卻是又愛又恨的。一來它平厚長正的外型缺乏了美感與先前那充滿典雅質氣的鐵鑄腳縷空老裁縫車完全不能相比,外表感官不佳。雖然速度快、省力,但噪音也大的驚人,我們戲稱這台電車別號戰車,只要母親一工作起來,就像進入作戰狀態,隔著樓層也聽得到這縫紉電車的隆隆噪音,單調高昂的音頻成為我讀書時無法集中精神的惱人噪音。 但它又是生財工具,有了它母親鞋帶的縫紉工作才有辦法進行,那需用很多時間與體力付出才能換取的微薄薪資,雖那麼不起眼、極少,但也在一疊疊完成的鞋帶中,堆纍出一個可觀的數字。 每每假日母親車鞋帶的工作告一段落,我在幫忙堆疊計數,準備隔天的交貨。心中不免感嘆,厚厚的一疊鞋帶、將近兩三小時的工時獲得的金錢,有時只夠我買一條牛頓的透明水彩。母親為了多賺點生活費、貼補我們補習學畫的這些額外支出,經常過時加班,深夜裡大燈沒開的廳室,只有一盞檯燈照著縫紉機下母親疲憊卻還堅持工作的身影,令人不捨。要她休息,卻常換來:「就快好了,這一疊車好就來去睡了。」但等我書讀到一段落出來上廁所時,卻還發現她裁縫車前的檯燈依然明亮。 我知道不是她不感疲憊;不是她有工作狂,而是因為她想讓我們做孩子的學才藝能無後顧之憂。 每當我在美術社開心的採買了大量所需的畫紙、畫材時,騎在回家的路上有時不禁會想,這些令我滿足的繪畫材料,不知是母親用多少辛勞的工作時光才換來的,如果該說感謝,除了母親,這討人厭的裁縫車也是該要禮敬感謝的對象啊!! 從記憶的河道迴游上岸,對於這幾已功成身退的第二代老縫紉機情感,又濃烈的浮上心版。它存在的意義不只在功能上而已,應該說早已超越功能的層次,而是情感紀念的意義更勝於功用。 當我們搬回更大更寬敞的新居,怎麼能連它容身的所在都沒有呢! 「如果沒地方放,就放在我的畫室吧。」我說。 於是口角終止;讓家人情感撕裂的紛嚷平息了下來。我們將重沈的老裁縫車放進畫室臨窗的最佳位置。母親上揚的嘴角,表達了她心底的愉悅。 現在偶而我還沒走進畫室,就聽到「老戰車」■■喀的作響聲,我知道那是年邁的母親正為家人的衣裝做著簡單修改的工作。有時我一邊畫畫,她一邊車縫,兩個人就在日光燦亮的畫室裡邊工作邊閒談幾句,雖然聊得都是生活裡的芝麻綠豆,卻是那麼歡愉美好,我很喜歡這種感覺;一種簡單平凡的幸福感,我想讓「老戰車」駐進畫室是爭取對了。 現在大多的時候老裁縫車也只扮演桌子的角色。上頭常常堆擺著畫具、顏料和許多我們美術班孩子未帶回去的黏土作品,它的表面不只刻鑿了許多痕跡;那是多年的時光下母親工作留下的污痕,現在更被沾染上我們不小心滴落的顏彩,它與畫室的格調早已融至一片自然又親切的美妙境界。 我喜歡這「老戰車」駐軍在我的畫室裡,看著它我會想到許多往事;許多困頓歲月還追求夢想的堅持,想到母親對我們的付出;那深濃的愛,早已在老戰車的桌面留下許多隱藏的刻痕,深深地、深深地。 我喜歡這「老戰車」駐軍在我的畫室裡,我不會讓它有功成身退的一天,它會陪伴著我一直往美好的藝術之路奔行前去。它是安定心神的力量,它是一份愛的提醒。讓我握畫筆的手,充滿暖暖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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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的味道
時序早已立秋,台東的天氣仍如夏天般炎熱,海岸山脈泰源幽谷裡萬里無雲,宛如一幀靜墨畫,唯有那座和天一般高的加只來山山頂,堆積著既厚又濃的白雲,風也靜止了,鳥也不鳴了,走在寬廣的果園裡,只能聽見穿在腳上的雨鞋磨擦地面的婆娑聲。 麥德姆颱風剛走不久,距離颱風中心一百公里遠的我的果園,竟也如殺戮戰場般的被肆虐,產業道路坍了,果樹攔腰折伏,即將收成的文旦像一顆顆未爆彈,隨著雨水散落在果園四處,陽光搶在雨水走後立即上工,散落地面的文旦被陽光釀成了灑在地面上的酒液,聞到一陣陣的酒香,彷彿掀開了中秋節的節氣味道,敏感的松鼠家族趕在入冬冬眠前,儘可能以文旦成熟的果肉儲存熱量,松鼠家族和我們都在和時間賽跑,只可惜我們總是輸多贏少。 幾次颱風過境,其實都是過門而不入,然而,颱風外圍所帶來的強風豪雨,還是給我的果園帶來不小的損害,果樹倒了,嚴重的,第二年不會開花,代表的是,明年將會大大的影響收成,不過,每次當果樹被攔腰折斷後不久,又看見在折斷處生出新芽,大自然的力量真的是讓人感動,所謂天無絕人之路,這扇門關了,還是能在其他地方找到另一扇窗,生命可以自己找到出路,我在自己的果園裡,見證了無數次,也學到了從錯誤中,從挫折中,重新找到再出發的方法,即使找到方法並不代表就一定會成功,但就像那些從折斷處長出的新芽,永不氣餒的從頭來過,這才是生命真正的意義。 中秋的味道越來越濃了,儘管留在文旦樹上的文旦越來越少了,而原本要寄給親友品嚐自己親手種植的文旦的承諾已經跳票,但是只要還剩下一顆,一整年的努力就沒有白費。其實,多年前的中秋節,我們全家都在果園裡烤肉,嬉鬧歡樂,但是至今仍讓我們耿耿於懷的是,文旦樹上掛著三萬多斤的文旦,卻因為價格崩盤而香消玉殞,從事農耕多年,只能看天做食,半點不由人,即使有再多的計畫,只要來一次颱風或是豪雨,就一切全毀了。 晴朗的天氣,除了獼猴群的叫聲外,大冠鷲更是成天繞著幽谷的上空,尋找獵物,小黑點忽大忽小,穿梭在尤加利樹交叉重疊的陰影中,陽光得理不饒人的灑遍果園的每一個角落,把通常只有在十月份才會姍姍來遲的麻竹筍逼得露出頭,正好可以給我們加菜,偶爾的驚喜,是農耕生活中最大的安慰。 儘管陽光忘了季節的催促,仍然踩滿了油門肆虐大地,但是畢竟節氣已經立秋,過了午後,風、找到了回家的路,從果樹的頂端緩緩的灌了下來,山嵐也頑皮的玩起了溜滑梯,從果園後方海拔一千公尺高的加只來山上一陣陣的湧進了果園,樹開始搖曳如喝醉一般,平常不多見的翠翼鳩忽然出現在果園,五顏六色的外表讓人精神為之一振,想必是中秋的味道吸引了牠們,入秋後,果園和附近的森林,獵人和獵狗的聲音少了許多,獵物因此可以稍稍的喘一口氣,然而,只要人類的口腹之慾仍在,動物是沒有喘息的空間的,即使如此,我封起了果園入口,做起了保護動物的第一線志工,不是有什麼偉大的情操,只是把動物當成了一家人,我們有責任讓牠們在自己的家中好好的生活。 望著空空的文旦樹,心裡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惆悵,畢竟中秋的應景水果就是文旦,今年,我們不會在果園度中秋,但是希望月光能照進果園,把文旦樹的影子深深的鐫刻在中秋的食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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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小詩旅》窗口
這一扇歷史的窗口 曾經的 戰慄與堅強 浪濤仍悄悄 為你 訴說 海風知道 扣下扳機前 誓言 已銜在冷靜的胸膛 註:此詩為金門建功嶼碉堡內的射擊口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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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午後
慵懶的午後正愁著不知道要做什麼,手機突然響起,幫我做臉的老師說下午四點有個空缺可以去。時間不趕我就慢慢的準備,坐上了三點半的公車,不到四點我就推開了美容室的門。一如往常的幾句寒暄後美容師已經準備就緒,閉上眼睛臉上傳來冰冰涼涼的感覺。 每一次閉眼我都會想到第一次進來美容室的時候,那時候我才高一,不懂得出門要擦防曬,洗完臉要擦化妝水、乳液之類的保養品,皮膚狀況很差,整臉的青春痘,連脖子上也是滿滿的粉刺。那時候美容師看見我,兩三個紛紛跑來我前面: 「我的天呀,這是怎麼一回事?你的脖子好誇張喔。」 「你是過敏嗎?還是最近免疫系統不好?怎麼可以皮膚糟成這樣。」 「來來來,快點過來我看看。」 我記得我當下丟臉的好想挖個洞躲起來,那時候我想這幾個歐巴桑怎麼可以那麼沒有禮貌,就算我還是小孩,她們也不應該開口就說我皮膚差,就算是事實也該委婉一點說出來吧。我躺下來閉起眼睛緊張的等待接下來的動作,結果在一次又一次的敷上不知道什麼東西之後,一股蒸氣打在臉上,我以為就這麼簡單而已,約莫十分鐘之後蒸氣被關掉了,真正的痛苦才真的開始。 老師把臉分為七個區塊,分別是左右上額、左右半頰、左右脖子、鼻子,開始了「挑痘」工程,用著幾支小小的器具,有尖頭的、夾子,還有一個圓頭的,對每顆痘痘開始用擠的、拔的、夾的,挑破它們擠出粉刺和膿。我又特別怕痛,原本想說要逞強假裝沒事,但是眼淚卻一直被逼出來,敷在眼睛上的化妝棉原本乾了,又數度被眼淚浸濕。我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只是突然感覺到隔著眼皮以及化妝棉,眼睛前方那盞燈被關掉了。臉上被敷上一條熱毛巾,我就累的直接睡著。後來那次離開後我看時間,老師整整幫我挑了兩個半小時的痘子,我姊姊說根本是創新紀錄。那一陣子我成了店裡的常客,幾乎每兩個禮拜就要去一次,因為老師說我的皮膚受損狀況太嚴重,經過兩、三個月的搶救,我終於不再有皮膚差的煩惱了。 對了,剛開始來的時候我認為講話很沒有禮貌的那幾個歐巴桑,到後來我才發現原來不是她們的問題,是因為整個空間都是女人,而且是完全沒有任何遮掩的女人,有的人是來做全身紓壓按摩,有的人要種睫毛,有的就像我一樣是來改善肌膚,沒有外物的覆蓋下,大家說話也就少了平常的拘束,身材阿、皮膚阿,有的甚至婚姻狀況或是更年期的問題都拿出來聊。我每次聽著聽著也覺得好玩,是插不上什麼話,只也覺得女人就算有了年紀長舌的能力也只會越來越高等,可以從工作聊到家庭,家庭聊到新聞,新聞聊到隔壁鄰居家裡發生的事情,重點也已經不是什麼都可以聊,而是她們什麼都知道。 每次回想起都覺得十分開心,如果那時候沒有踏進美容室,我或許現在還是被大家嘲笑的痘痘臉呢!不知不覺中我睡著了,臉上突然有熱熱的毛巾蓋上,接著又是幾分鐘的按摩。 「好了喔。」老師幫我拿開眼睛上的化妝棉。瞳孔還不適應光線,我又在美容室裡稍坐了一會兒才離開。講到這裡,很多人對於美容室都有一種迷思,總覺得從美容室走出來的女性一定是光鮮亮麗,然後皮膚光滑的發亮的那種。但就我所看到的人而言,每個人因為剛睡醒、剛擠完痘子、剛脫下頭髮上的毛巾,臉上一塊一塊紅色的,一點都不美麗。所以網路上常流傳,要看到女朋友最真實的一面要去游泳池。錯!要看到最真實的女人就要帶她去美容室!而且近年來男性會去美容室的比例其實是明顯上升的,所以情侶要一起去看對方最真實的樣子是被允許的喔。 我在走去公車站的路上,一個姊姊看著我在跟我講話,我只看著她嘴巴動啊動,但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我摘下耳機聽著她說: 「哈囉,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你是大學生嗎?」我心想:「完了,遇到推銷的。」我從以前就害怕推銷員,非常害怕,因為我不擅於拒絕別人,也因此花了很多冤枉錢去買一堆沒用的東西。我回答著她的問題,想說不要講得太多就不會再繼續推銷,她好像發現我很害怕,她就說:「那你可以到店裡面幫我填一份問卷嗎?我不會叫你買東西啦。」因為我的工作就是發問卷請別人填,但不是推銷的,之前跟我朋友已經有立過誓言,如果不趕時間的話一定會幫別人填問卷,所以我二話不說就點頭答應。走進一家化妝品店,那個姐姐就轉身出去了,接著就是一個阿姨看著我,那個眼神就像是一隻惡狼看到一頭羊一樣: 「妹妹來坐這裡,妳的衣服好可愛喔。唉唷,妹妹妳長的好可愛喔。」雖然知道這些話只是陷阱,卻也快飄飄然了。她接著拿出一張紙,叫我勾幾個關於皮膚的問題,然後就開始說了:「妳有沒有在打工阿?妳的臉齁,來我告訴妳……。」我聽著聽著都快睡著了,只等她說可以走了就打算立馬出去,但是推銷員實在是太奇妙了。她們抓準每個人的弱點以及看準每個客戶的需求,突然語氣一變:「妹妹,妳是不是很在意妳眼睭附近的粉刺問題?」 我突然從恍神中跳了出來:「對!」我從皮膚改善後就很在意我粉刺很多,尤其是眼睛周圍,但是因為那裏皮膚太薄,美容室老師也沒有辦法幫我處理。結果她眼睛一轉:「來來來妳看看,我一眼就看出來的妳的問題,姐姐告訴妳,這兩罐今天跟妳收六百就好,妳洗完之後齁那個粉刺……。」講的天花亂墜,有多便宜多好用多專業,然後開始說我皮膚狀況很差啊之類的話,偏偏台灣人就喜歡危言聳聽,喜歡說也喜歡聽。明明沒什麼事跑去看醫生,一定要看到醫生開藥才會安心這樣。我也是這種人,明明剛做完臉,一聽到阿姨說我皮膚有什麼問題,不到十分鐘我就打開了我的皮夾,拿了兩罐洗臉的回家。現在晚上十點,我坐在我的電腦前打文章,臉上敷著面膜,桌上還有一杯檸檬水。望著我空空如也的皮夾,想著我這天又要餓肚子了……。 後悔?因為花錢做臉後悔了?還是因為花錢買了那兩罐除粉刺的才後悔?我只能後悔我是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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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櫻花綻放的季節
四年前剛從師院畢業,因公費生身分被分派到這復興鄉近山頂的偏壤小學。他也曾有過抱怨,抱怨還得忍耐四年才能調動。 倒是山上風景極美,四季有不同的旖旎風貌,在臨近層疊山巒的環繞下,活脫如人間仙境的世外桃源。學校裡的孩子純樸無華、樂觀開朗,不似城裡孩子的慧黠多心眼。雖然資質差了些,但還算聽話懂事,在師生融洽相處中,也不覺日子過的單調無聊。 因學校規模小,又位居深山裏,除了幾個當地的原住民老師和受派任的外地校長,好幾年下來都沒有新老師願意調來此地。如今難得來了個年輕的正式教師,為歡迎他的加入,校長特地在開學前舉辦了個迎新餐會,地點就選在當地頭目所開的餐廳。 那天頭目在聚餐裏熱情的招呼他,幾個陪客的家長委員也紛紛找他敬酒,被關注的程度讓他受寵若驚。餐會裏有個端碗盤的少女,俐落地在餐桌間穿梭著,目光卻不時投注在他的身上。他不經意的望向她,只見那綁著馬尾的女孩頓時兩頰嫣紅,頷首低眉的趕緊將頭轉了過去。他直覺她長的好美,深邃的五官配上玲瓏有致的身材,整體看來清麗脫俗。後來他才知道,這女孩是頭目的掌上明珠,也是所有部落男孩們心儀的對象。 偏巧她的小弟就在他任教的班級裡,於是每次放學時刻,他總有機會藉機與她攀談,兩人也因此慢慢熟稔起來。只是他不曾戀愛過,剛開始也不知道是喜歡還是愛,只感覺託小弟轉交的信沒能在短時間內得到回音,總會讓他焦躁不安。 第一年的春天,她約他去後山看山櫻花。畢竟是山裡長大的孩子,她如數家珍的講述著山櫻花的生長特性。聽著她嚦嚦鶯聲甜美話語,他心跳加速地伸出了手,握住了一手的柔荑纖細。她也沒抗拒,癱軟的盡情感受著他手掌的溫熱。 第二年的春天,換他約她去看山櫻花。此時景物依舊唯美,卻多了鳥囀花香的陪襯,他的手大膽的攬上了她的腰。她那有著一頭特殊馨香秀髮,在倚靠欹斜時散落在他滿滿愛意的雙眸前,誘發著春心蕩漾的他。這一年他們倆的感情進展快速,連泰雅族平時排外的祖靈祭,她也會堅持拉著他一同參與。頭目老爸看出了她的心意,常喚他來家裡做客,樂觀其成的看待他們的戀情。 第三年的春天,山櫻花綻放的更美麗,枝枒上的花朵垂掛的也更飽滿。他頑皮的採擷了一小段花簇,貼上了她的髮箍直往縫裡鑽。她咯咯的笑著,他忍不住低下頭吻著她的柔軟雙唇,她渾身打著冷顫,整個身軀埋沒在他結實的臂彎裡。 第四年的春天,她牽著她的手,漫步在山櫻花樹下。或許是他今年夏天約滿即將離去,離別的氣氛讓兩人一路走來默默無語。安靜好久的她終於吐出了句話:「你真的要走嗎?為何不為我留下?」「我想留下,但到都市才有更好的發展,我有我的抱負。」 猛然間她掙脫了他的手,邊跑邊啜泣消失在他眼前。他知道他傷透了她的心,但他失措地不知如何給予安慰。 前幾天教導處承辦人員主動給了他份調動申請書,他看也沒看就先擱在抽屜裡。其實這些日子他也反覆思考過,多次惦量著情感和理智的輕重。或許理智上他可藉時間漸漸淡化這四年來的記憶,回到他原本熟悉的都市;然而情感上的羈絆,牽扯著他難忘曾經有過的感情寄託。 他下意識的拿出了里慕伊.阿紀所著的《山櫻花的故鄉》,翻開中間書頁取出了朵壓摺過的櫻花,透晰的花瓣在手心裡輕盈的就像是隻振翅欲飛的蝴蝶。他不想讓它飛走,當下拉開了抽屜,將裡邊的申請書揉成一團,順勢丟入了腳邊的紙簍裡。他真的好想明年再看到櫻花盛開的美景,還想繼續沉浸在相偎依的甜蜜氛圍裡,或許這才是他一輩子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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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月圓人嚐酒
看到我從購物袋中拿出高粱酒,老師的眼睛發亮,問我:「媽媽,妳怎麼會送我這麼好的禮物呢?」啊!被老師這一誇讚,竟然有些不好意思,「金門人嘛!自己家裡中秋節配的酒,不成敬意,希望您喜歡。」老師原來就亮晶晶的眼睛,這回閃動著迷人的光彩,「我喜歡喝烈酒,一直以來就愛喝金門高粱呢~」初次送孩子到老師家上音樂課,想著要買水果禮盒還是實用的禮物,整個人都焦慮起來了,還好靈機一動,想到家裡剛拿到的秋節酒可以送老師,沒想到竟然換來這麼棒的超值回應,真是太高興了。和孩子的爸在老師家門口的超商喝著咖啡等下課,原來一個小時的課程,竟然上了快一個半小時,快要累垮的小孩,把樂器盒交給爸爸,人就整個掛在媽媽身上,謝過老師,想著今年中秋節的禮物,看來這箱酒就是最棒的選擇。 我這個周休二日的媽,碰上周休五日的鄰居,自然是欣羨不已,科技業上班族責任制,忙不完的工作加不完的班,常會愧疚陪孩子的時間太少;鄰居則是選擇週間當家庭主婦,平日陪孩子上下學,中午給孩子送餐盒,只有假日才去市場擺攤做生意,家中也只有一個女兒的她,兩家的孩子年紀相近,所以,偶而就會幫我帶孩子出去走走。也曾思考該如何用最合適的禮物向她致謝,可是仔細觀察她家吃喝用穿的檔次,看來她家可是什麼都不缺的,所以,這件事就一直掛在心上很長時間。從老師家回來這個晚上,看到鄰居正在社區中庭聊天,跟她說起有件事情請她幫忙,要她給三分鐘到我家坐一下。看到她拿到高粱酒一臉驚喜的模樣,問我可以做什麼料理,啊!真是好媽媽,立即想到可以來拿進廚房裡給家人做好吃的菜式,這真是考倒我了,看來要上網查查看。鄰居一謝再謝,跟我說中秋節要送來好吃的柚子禮盒,笑著唸她又不是小朋友在交換禮物,和她說起娘家媽媽逢年過節都會要求已經出嫁的女兒,一定要到媒人婆家裡送禮,也一定要送瓶酒,表示長「酒」,所以,我們做鄰居,也要常常久久(酒)啊! 同事過生日請大家吃飯,說好不收禮物,只是很開心自己的大生日有好朋友一起慶祝,既然壽星都這麼說了,被邀請的人豈可煞風景,更何況獅子座的人最愛朋友,生日宴去捧人場,就是最大的祝福。只是,有些時候能有一點小小心意的表達,可能也會讓友誼更長久,在送了老師和鄰居秋節酒之後,隔天上班,悄悄的遞上一瓶酒,說是祝賀生日滿月,也歡慶中秋節到來,看同事一臉驚喜,就知道這回禮物又送到心坎裡了,和同事說起古人最愛「花好月圓人長久」,和金門人做朋友,就要來點不一樣的,今年就改成「花好月圓人嚐酒」,願歲歲年年人長好夢常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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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道
千年的夢 釀了一罈窖 把寂寞黃雲給征服 沒人願意鑽進去 逼得不得已 火樹銀花盛邀下 就把韶光澆矇了 鄉愁也醉去 妳說金馬獎來之不易 一日三炷香 庇佑來自島嶼東邊 單打雙不打的調侃 碉堡與坑道間留名 嗅出粗獷中殘餘的汗漬 書寫 戰地與兵變的組曲 一飲千江汩汩風流 笑狼煙堆疊著功勳 鑄造無名英雄碑誌 鑲嵌妳醇烈史詩的拓印在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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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鐵鋪
伊莉莎白.庫伯勒-羅斯《天使走過人間》:「人生的事件表面上看起來是孤立的,彼此之間不相關連。然而,經驗卻告訴我,人生中並沒有偶然的、純屬意外的事件。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注定』要發生。」 (一)冬季的金門,一群群黑色候鳥的羽翼,籠罩在低吟不語的浯島天空。 作夢也沒想到我會在金門過冬。對於金門,和大部份臺灣人印象差不多,曾是一個最前線的軍事要地,其後因為兩岸關係的和緩,開始發展出屬於金門特有的戰地文化和觀光景點。 不過,最讓我心有所感的一幕,卻是一部由吳念真導演擔任旁白,以金門金合利鋼刀廠作為背景的藥酒廣告:「那場戰爭,距離我們將近六十年,只留下這些砲彈當成記憶,我們用汗水、氣力和功夫,把當年的武器當工具,我們的菜刀鋒利又耐用,家裡店頭都合用……」。 聽著吳導以莊稼人感性口吻,述說著在景氣低迷下,勞工朋友們不辭辛勞,只為圖一餐溫飽的卑微願望的同時,那畫面閃動的鼓風爐、砂輪機、銲接器,以及老師傅站在炭火前,揮汗如雨地把燒紅的鐵塊放進炭火裡,再將要冶煉的鐵具放到機器錘打、打模與塑型,那「鏘、鏘、鏘……」的打鐵聲,與鐵屑、火星飛濺四射的場景,竟是那麼熟悉,不禁讓我跌入了幼年的時光隧道之中…… (二)回憶是必然,但溯源的過程中,其間的篳路藍縷,卻使得身後時鐘的秒針走得特別地顛簸…… 打鐵鋪歷經了六、七十年時代的遞嬗,數十年光陰的流轉使原本簡陋的鋪子變得愈來愈現代化,不但剪刀、菜刀、西瓜刀、檳榔刀一應俱全,就連鐵錘、鐵尺也印著Made in Taiwan的字樣。儘管如此,鼓風爐、煤炭,佈滿灰塵的油漬及鐵銹,都不約而同地在逝去的歲月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就像每一枝鐵鎚及菜刀都深烙著店名-「合利」,代表著一份堅持、責任與傳承。打鐵鋪是阿公、阿爸及我三代間最佳的見證者與代言者,「它」庇蔭著我們家族達數十年之久,也因為「它」,一個家族得以綿延繁衍。 記得阿爸曾經說過,我們家族從唐山祖渡海來臺算起,到我這一代已經是第六代了;阿公年輕時,曾向一位外省人學習打鐵的技術,並開始定居於現在的住所。自我懂事以來,家中的打鐵聲一直是我熟悉不過的聲音,有時白天太安靜,反而感到一種不安的感覺,或許是從娘胎開始,便與「鏘鏘鏗……」的聲音結下了不解之緣吧! (三)年少輕狂,為賦新辭強說愁,當歡笑遠揚,這隱隱作痛的離愁,剎那間,彷如盛夏的鳳凰花在心頭肆無忌憚地燃燒! 到了大學,負笈他鄉,偶爾放假回家,每一次看見阿爸,都覺得他好像又老一些;看著被歲月爬過的髮鬢,已不如照片中那樣油亮,腰幹也不如往年挺直,略胖的身體在火爐旁顯得遲鈍,額頭上的皺紋深刻得像被雕刻刀劃過一般,而他額頭上的汗水更被爐火映得火紅,才五十出頭的阿爸,繼承著阿公留下的產業,默默地,一錘一錘地敲打著他的青春。就在一瞬間,這樣容貌與背影使我想起了一個人,彷彿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我的阿公。 最喜歡靠在阿公的臂彎裡聽著阿公說故事了。 「阿公啊……從小就沒唸什麼書,為了家中的生活,只好學些手藝。」他順手從盤子拿起幾顆花生米,剝了殼,小心翼翼地塞進嘴裹,嚼了又嚼。 「其實那時打鐵的日子也算不錯,每天都有收入,比起那些沒技術又沒田地的人,算是不差,不過阿弟仔將來還是要好好唸書,才不會像阿公這樣靠勞力生活,很辛苦的。」阿公拿起了陳年的金門高粱,像是瓊漿玉液般地,徐徐飲來。接著又微微噘起嘴角:「唉!人到老都將落葉歸根的。他又嘆了口氣,摸摸我的頭又說:人心有時還不如這杯陳高,喝了十幾年,像一個知心的老朋友,味道永遠是這麼香醇。」 小小年紀的我,似乎想到了什麼,以發現新大陸的口吻:「我知道了,原來阿公不喝爸、媽買來的進口酒,原來金門高粱是阿公的好朋友!」 霎時,阿公笑得更開心了,「呵呵……」那笑聲至今仍迴盪在我耳邊。 (四)儘管,命運總像這冷色系的季節,在這樣的節序裡,朔風呼號,木葉凋零,空氣中散佈著凜冽的寒意,庭院裏的殘葉,被大軍遠颺似的北風,一一攻城掠地。縱使,造物者以絕對嚴厲的意志收取我這如蟻子般渺小的生命,我也不願意輕易繳械。 後來,阿公去世了,原來屬於小康的經濟,似乎隨著阿公的逝去而逐漸低迷。原本是平房的房子,由於馬路的拓寬,政府須徵收土地,阿爸便與小叔商量將平房改建成兩棟三層樓的透天厝。但人算不如天算,隨著時代的變遷,產業的轉移,阿爸原以為改建之後打鐵鋪的生意會蒸蒸日上,但事與願違,銀行欠款的壓力、與民間借貸蜂擁而來的討債者,終於使阿爸決定變賣祖產。而從此我們便搬到隔壁較小的房子,繼續打鐵的生活。 想起那一段舉債,債主上門討債的日子,至今仍心有餘悸。那時我國一,一個滿臉橫肉、長相凶惡的老婦人,一到家中就大聲嚷叫,甚至吩咐他的兒子在家中亂摔杯碗,將電視音量開到最大,鬧得家中雞犬不寧;甚至拿著菜刀恐嚇年紀還小的我,整個家沈浸在一片哀愁不安的氣氛中。 那時候,父母為了還債,便在一位叔叔的介紹下,遠到南部經營當時最流行、獲利最快速的速食生意;而那時的我也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國中生,面對冷冷清清的屋子,我拉著偶爾回來探視我們的阿爸說:「不管啦,天天吃的是冰冷的麵包,沒有熱騰騰的飯菜,我要媽媽回來,好不好?!」聲音由任性轉而哀求,淚珠不停地在眼眶中打滾。 也許阿爸逐漸了解到一家人就像一棵樹,必須要有根、有莖、有葉,而枝葉一旦分離,家庭的生機也將如同槁木死灰,毫無生機,所以阿爸決定結束速食的生意,並重新拿起鐵錘,再繼續面對熾熱的火炭及熟悉的打鐵聲。 時至今日,每當我放假回臺灣,阿爸雖已是將屆古稀之年的老人家,只見他拚命地比手劃腳指著照片,訴說著他曾於金門當兵的前塵往事,不論是在太武山石室裡的擎天廳及太武山頭的「毋忘在莒」碑石,抑或是砲戰時灘頭運補的翟山坑道,……每一處他都如數家珍,似乎想抓住每一刻當時難忘的回憶;在往後的日子裡,我終於明白,在阿爸的海腦中,相片冊子裡的每一頁,永遠是鮮活生動,栩栩如生的,雖然相簿中的照片已泛成暈黃色,但每一個景點,每一個人物,不論是在天堂或人間,在阿爸的記憶裡永遠不曾褪色。 (五)沿著山徑而行,被冷風凌遲成一片寂寥的金門山林,冬的氣息和聲音,幾經峰迴路轉,百般波折,遠處房舍的一盞燈火,竟是最平凡的幸福。 或許那鏗鏘的聲響,鐵錘錘打著熔鋼的撞擊,那一瞬間所釋放出來的能量與力道,就像阿爸身體的一部分,宛如阿爸的血液,那樣澎湃奔流,它陪伴著阿爸已有四、五十年,一錘代表一次心跳的脈動,唯有錘錘相接,才能持續阿爸的生命與家庭生計,而就在一錘接著一錘的過程中,阿爸將冰冷的鐵器賦予了新的生命,同時,阿爸的生命也因為打鐵而顯得不平凡。 然而,在阿爸的保護政策之下,不讓我插手打鐵鋪粗重的工作,好讓我安心讀書;也正因如此,使我成為肩不能挑、背不能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所以繼承打鐵鋪的祖業幾乎是不可能;由阿公含辛茹苦,一手草創的打鐵鋪可能會在我這一代從此消失斷絕。 儘管這殘酷的預言將可能在未來幾年內成為事實,不過,我始終相信,打鐵鋪、阿公、阿爸及我之間,在情感上已融合為一體,因為我身體內流的始終是鐵匠的血,而且鐵匠的鮮血,將隨著時代巨輪的轉動而不斷地綿延,不停地繁衍,永遠沒有停止的一天。 今年的清明節連續假期,我打了通電話告訴阿爸:「阿爸,給阿公上完香後,若有閒,阮來去金門鋼刀廠看人打菜刀!」 (本文係第11屆浯島文學獎散文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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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樂於依戀的島嶼
隨著兩岸關係趨於和緩與友善,當年以戰地和前線關鍵地位聞名的金門、馬祖附近等離島,逐漸卸下軍事重地之面紗,並且開放民眾前往遊憩與觀光,為金、馬旅遊增添了很多珍貴的景點。 提到金、馬兩大島嶼附近的小島,不禁想起日前看到一幅相片,內容是一片湖光山色的天然美景,不論是遠山、近水或是蓊鬱的林相,無不讓人覺得賞心悅目而讚歎不已! 然而當我們靜靜欣賞精緻的相片時,目光卻不禁流連於其中一個小島,她是孤懸於相片約三分之一景深之處,雖然只是小小的一處天然島嶼,卻有蒼翠樹木伴隨著一間樸素的小木屋,似乎散發出寧靜而優雅的姿態,在相片當中相當吸引人們注意力,因而形成整張圖畫的聚焦點,著實是大自然不可思議的造化呢! 「也許這個充滿雅致氛圍而且極其美麗的小島,能夠凸顯出整個湖光山色的特色,所以攝影師特別將島嶼之美呈現給大家欣賞吧!」朋友對於這張相片給予高度讚美時表示了她的看法。 她的觀點確實很有創意,或許正是攝影師當時被感動之餘,其所精心擷取天然美景的心情寫照,因此願意用圖畫當中一點點位置,來呈現力與美的表面張力,並且信手拈來而成為經典之作。 當然原作者是否有此意思不得而知,不過優雅小島在相片當中所扮演的分量,確實讓人因此而沉浸在美麗詩畫的意境裡,更進而體會了古人《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美麗與含蓄的境界了。 這座美麗島嶼在相片中所凝聚畫龍點睛的效果,不禁又讓人想起數十年前看過一本描述金、馬外島的好書,那本叫作《相依於水》的書,是一位記者在戰地政務尚未改變之前,藉由軍事記者工作之便,因而可以隨意前往外懸於大陸沿海的金門、馬祖群島,深入敘述各個離島上的人文、地理、大自然美景和社會風情典故,是一本讓人感到心曠神怡和備感神往的旅遊書。 由於當年的時空背景所致,因此作者前往離島採訪和撰稿的過程,大都由當地駐軍官兵陪同和一路詳細介紹,採集島嶼最為深入和精華的內容而成的一本書,加上媒體工作者敏銳的觀察力,以及其妙筆生花的文筆予以描述,所以當然是第一手報導而且精采極了。 其實人們對於島嶼的依戀,大都來自於內心深處的呼喚,所以章回小說或武俠故事所描述的高人,很多來自於長久隱身而且勤於修煉的仙島,他們不但吸收了代表日月精華的仙氣,並且可以遠離塵囂而專心修習武功,進而練就宛如臥龍藏虎一般的功力,例如傳說當中諸位神仙所居住的蓬萊仙島,就是最為著名的島嶼;至於金庸小說《桃花島主》兩夫婦,更是一代宗師所藏身和練就一流武功的島嶼。 諸如此類把島嶼當作另外一個桃花源,確實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遐思,所以《相依於水》的媒體工作者,把金門和馬祖諸多島嶼當創作主題,當然可以擄獲讀者好奇與探究的心情了。 然而不管是來自於人們內心的好奇與呼喚,或是具有撫慰心靈的功效,很多人對於島嶼的眷戀卻是毋庸置疑,因為那是一種極其自然的情愫所致,讓人在不經意當中產生好感,因而萌生依戀島嶼的美麗思緒,更因此而進入了生活美學的境界。 人們因為喜愛島嶼、依戀山水的情愫之故,對於碧海藍天所環海的小島嶼特別眷戀,所以歐洲許多著名遊覽勝地,無不以看海、親近海、和藍天一起呼吸為號召,吸引全世界喜好大自然的遊客前往旅遊,這是人類一種與大自然脈動互相呼應的本性,況且這不單是人類特有的習性而已,舉凡娑婆大千世界宇宙當中的芸芸眾生亦復如此。 也許人們在樸實的大然環境當中,偶爾會嚮往繁華的都市與商業文明,所以無法敞開心胸來擁抱原本已經擁有的東西,或是認為這些大自然美景與資源都是理所當然應該得到的,甚至不太珍惜和保有原來風貌的可貴,直到有一天失去了淳樸本質之際,才回過頭來覺得遺憾與嘆息,後悔當初為何沒有領悟到原始之美,卻一味汲汲營營而追求虛無的海市蜃樓呢?果真如此的話,那麼著實是在欣賞湖光山色與享受相依於水之餘,另外一種極其得不償失的遺憾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