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山 如海 如林 如雲 如寬闊 如真 如善 如美 如意 如喜悅 美麗 美好 美言 美心 美自在 美景 美味 美夢 美滿 美人生

孤獨有時像影子， 隨著日光變換形狀， 有時長，有時短， 但它從未離開。 我試圖描摹它的樣貌： 像一對年老的雙手， 靜靜地撫過一張空的椅子， 或是在冬日的街頭， 孤單的燈光， 守護著無人等待的門口。 有時它是那夜晚最後一班地鐵， 開往無名的終點， 車窗外只有霧氣的城市， 沒有一個窗口亮著燈， 沒有一隻貓等待回家的身影。 也許，這是思念的輪廓， 我記得的不是那些離去的腳步， 而是那些未曾停留的瞬間。 一隻貓曾在黃昏時依偎著我， 它的呼吸如同緩慢流動的時間， 無需言語，無需暗號， 我們共享的，是那片刻無聲的安寧。 而愛，也許就藏在這些細微之中， 在無聲的夜裡， 在你未曾注意的目光裡， 或是在時間之河的某個拐彎處， 靜靜等待你再次找到它的形狀。

  大箍呆無奈地說：「可是我娘要打她，我也沒辦法啊！」   西安開導他說：「你是你娘的獨生子，也是你娘的心肝寶貝，即使你犯了錯，她也捨不得打你，了不起罵你幾句不痛不癢的話，但絕對不會像罵秀香那樣，一開口就是夭壽死囡仔。如果以這種惡毒的話罵人真能靈驗的話，你是她的親生兒子，她絕對不會要你夭壽，而是會要你長壽。有一句俗語話不知你聽過沒有，那就是『別人的囝死袂了』，所以秀香被罵夭壽死囡仔是應該的，而你娘卻捨不得用這句話來罵你，因為你是她的心肝寶貝兒子，所以只能長壽，不能夭壽。假如以後你娘要打秀香，你就站出來袒護著她，萬一你娘不小心誤打到你，她一定會很心疼，你的皮肉也會很痛，到時你就可以體會到被打的滋味了，那絕對是不好受的。」   「你真厲害，想不到你懂的事竟然那麼多，分析也相當有道理，而我卻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只因為討厭秀香而認為她被打被罵是應該的，始終沒有替她設想過。我實在有點自私，不懂得以哥哥的立場來疼愛她，放任她被我娘打罵。西安啊，大家都叫我大箍呆，一點也沒叫錯，你以後也可以叫我大箍呆，我一定不會生氣。」   「我已經說過，別人可以叫你大箍呆，甚至用這個綽號來戲弄你，但我不行，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只要你聽我的話，好好疼惜你的養妹，也要勸勸你娘要善待人家，不要落了一個『虎嬸仔苦毒新婦仔』的罵名就好。說一句不好聽的話，你娘要是繼續虐待人家，人家長大後絕對會記恨她一輩子。」   「我會記住你的話，如果以後我娘無緣無故再打罵秀香的話，我一定站出來，要她打我、罵我，絕對不會讓她受到傷害。你說是不是這樣？」   「你有這種想法，我非常高興，但你娘的脾氣不是一天兩天可以改變的，要慢慢來。如果秀香真的做錯事，受到處罰是應該的，但打罵要有限度，不能太不過分，更不能有別人的囝死袂了的心態。說一句不客氣的話，我們雖然還沒有成年，但已是一個能分辨善惡與好壞的少年，而且秀香亦已慢慢長大，雖然不幸成為人家的養女，但養女也是人，也有她的自尊心，每天幫你們家做的家事也不少，那麼乖巧的女孩，更應該受到你們的疼惜才對。」   「說真的啦，討厭歸討厭，有時看到我娘狠狠地打她，痛得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也是蠻可憐的啦。」   「從這點來看，證明你很有同情心，往後的日子還長，不要忘了我們今天所談的話。說句老實話，我是善意地提醒你，絕不會害你的。」   大箍呆斬釘截鐵地說：「我會記住，永遠會記住！我也相信你是為我好，因為我們是自小『脫褲膦』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怎麼會害我呢？而且你娘讀過書，她會告訴你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這些也是我娘未曾教過我的，所以你才會懂得比我多。希望以後能跟你多多學習，一旦學會這些道理，人家就不會再叫我大箍呆。」   大箍呆說後，西安伸出手，兩人緊緊地握住，然後相視地笑笑。或許，一切盡在不言中，由此可見兩人的好交情。   一個下雨天的夜晚，當秀香煮好一鍋地瓜稀飯端上餐桌後，又急著回廚房拿碗筷。可是當她手拿碗筷走過「巷頭」時，因下雨地板滑，不慎滑倒在地，除了摔一跤，手中拿的碗也應聲破碎。準備吃飯的虎嬸仔見狀，用力地把她拉起來，然後氣呼呼地拿起掃帚就朝她的大腿打下。而且「夭壽死囡仔、袂好死囡仔、摳頭死囡仔、填海死囡仔，汝無物無代佮碗摔摔破，是欲予我衰是毋？」連續不斷地罵，每罵一句就打一下，痛得秀香蹲在地上哇哇大哭。   大箍呆聞聲趕緊從房裡走出來，用力搶走他娘手中的掃帚，並把秀香隔開，然後替她辯護著說：「娘，秀香是因為天雨地滑，才會不小心摔破碗，又不是故意的。叫她以後小心一點就好，不要一直打、一直罵，這樣不好啦。」（三）

  序言：   初春的雨水紛紛的灑下，當我輾轉獲得當年「777觀測所」旁「古寧頭播音站」的老戰友「傻妞」離世的訊息，已是距其入土三個月以後的事了。其昔日「國防部心戰總隊」以及部直屬總政戰部、統一通信指揮部、藝工總隊、女青年工作大隊、國光藝校、反情報總隊等單位服務過的政工眾家姊妹淘，透過網路資訊終於與我取聯，指示埋塚的所在，充分顯現革命情感以及「德不孤，必有鄰」之真諦。   鑒於與渠等不是很熟，乃毅然隻身前往悼念，八里背山面泱泱淡水河口的墓地，墓前的青草比想像中的茂盛，除了以其喜愛的蝴蝶蘭為主的鮮花一束，再無攜帶他物，最要者是把我自己帶來，希望她能看到我，感受到「小兵仔」我久別的模樣。她應能體諒老頭子我在山區走了很長時間的迢迢土路，才到達那裡，球鞋上沾了許多林口臺地獨特的紅土泥濘，使我的每一步都顯得步履維艱有些難以負荷的沉重，似此刻的心情，在淒風苦雨中，一路蹣跚。   原來生離死別竟都是如此的殘忍，它早來晚來，遲早要來。我僵持著身子，不敢輕易抬頭正視她墓碑上的照片，憶及往日種種，怕眼淚會不聽使喚的滾落下來。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千古一瞬間，她就這樣不告而別地憑空消失了，從此陰陽殊途兩茫茫。   經歷了情傷，選擇了青燈古佛的歸宿，那些像斷了線的風箏年歲，遁入空門是否全然底擺脫了塵世的羈絆？就這樣蒼涼的寂寥的在這裡定了格，然後斑駁、脫落、原諒、遺忘……。─功在對敵的心理作戰，卻在情路的心理戰場上敗下陣來，人生的荒謬與錯置莫過於此；在生命的面前，一切皆顯得脆弱無力。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愈發遠逝的青春，裹挾著跌宕起伏的愛情坎坷路，還有曾為之痛哭流涕的現實血淚斑斑，此時一併被傾進了韶光的大洋裡，就似墓前的碧波萬頃滔滔河水奔流入海一去不復返。我聽到松林的低語、河海的嗚咽，在這城市的邊陲，寒風呼嘯而過，挾帶著雨絲，還有初綻的、不禁摧殘的、我們曾經熟悉的幽香淡紫苦苓花飛絮，以及所有不堪重負的往事，紛紛揚揚，也將一去不返……。   如果圓滿不是愛情唯一的答案，殘酷也不是青春唯一的標籤，誰能替我們模擬一場青春的實戰演習？即使，或許愛情依然還是那麼如人間所歌頌的美幻，成長依然是那麼一件值得全力以赴的歷程。即使，在這多少樓台煙雨迷濛中，在這春寒料峭的細雨紛飛裡，無可避免的、在冰冷孤單裡再也無法忍住而痛哭失聲，過去的點點滴滴，如今都已成回憶，聲嘶力竭再也不能喚回些什麼……。   在「傻妞」的遺物裡，她們看到存留經年的筆記裡，有大夥昔日為她加油打氣所匯集的一條條溫馨簡訊、往返電子郵件所摘錄的關心條文、以及與生命線協會交談的紀錄摘要，撫今追昔不勝唏噓之餘，傳之於我。不禁回首當年為救同袍於水火，原來俺們雖來自不同單位，卻不約而同有過的共襄義舉、集思廣益、義氣相挺的過往陳跡，令人格外珍惜。或許冥冥之中有其安排，我不厭其煩的加以整理眾人之智慧語錄彙集為廿七條〈或許，從捍衛前線的陸軍第27師，以及防衛部直屬的「777觀測所」，到領導核心的「七海內衛區指揮所」這個服役歷程，注定了我與數字「七」的不解之緣〉。當我們在別人的故事裡流盡了眼淚，再轉頭回到自己的生活裡，看我們能不能因此變得堅強一些？謹提供給我們有緣的讀友〈尤其是年輕的朋友〉們參考；當我們把愛與痛的定義全部存入青春成長的記憶體，即使前路可能依舊孤單，但願您不再孤獨，這是老頭子我的小小期望。是為序。   ＊＊＊   1.為了活著（或更好的活著）我們狗苟蠅營，在受到傷害糟蹋著自己的同時，也傷害著別人，給這世界帶來的只有罪惡與眼淚，不配有更好的命運。人生，不可能都是愉悅的，因此我們得格外珍惜那些愉悅的東西，體會了惡意之後，必得深切的體認到：善意不是理所當然的，沒有人應該對你好，善意是要掙來的，因為難掙，所以珍惜。   2.人之為人，像死而生，結局本已注定，可是從古到今，從不見有人杜絕癡心妄想，從不見有人了卻滾滾紅塵，到頭來，就如佛法裡的洪爐點雪，生也生他不得，如此而已。   3.自信，有時候不是建立在你擁有什麼，而是在你失去什麼的時候，還能微笑。   4.面對情變的時候，很多無辜的人只會憤恨底向對方抗議說「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不愛的理由有很多，不一定是因為你做錯了什麼，什麼也沒做，做得太多，以及什麼對的都沒做，還是有可能分手。不愛，有時候只是感覺變了，沒有理由，再多分析也無濟於事。尤其，沒有經過歷練的戀情，既然開始的時候是架構在空泛的感覺上，結束時毀在抽象的感覺不對，又何足為奇呢？偏偏越是這樣無疾而終的分手，越是不能教人甘心。真相，往往是最美麗也最醜陋的。   5.「無論是誰都沒有必要硬撐，不要讓堅強的形象造成勉強，延誤了心靈診療的時間」，講得真好，就是這兩個字「硬撐」，不知害了多少人。有贏有輸，下次再來。最不划算的牌局，是贏得全世界，卻輸了你自己。任何人都可以消失幾天，這世界依然運轉，沒有差別。這聽來傷感，其實很幸福。每個人都有權利和義務，偶爾向人生請假幾天。   6.如果發現看不到對方燦爛的笑容，放開也許真的比緊緊抓住的好。很多事，想重來也沒機會，那些可以重來的，就歡迎對待吧！最高層次的愛，是心靈相通；品質不好的愛，才需要努力試著了解。   7.世界上的幸福，果然有很多種形式，擁有或割捨，都可能會是幸福。但擁有太多，絕對不會是好事，生命的智慧在於擁有卻不佔有。   8.原來，世間真正的寂寞，並非一個人的獨處。而是當你心中有一個人的時候， 卻不能及時跟他分享生命的歡悲喜苦。但兩顆心的距離，並不一定會因為形體的接近或分開而有所改變。   9.生活中不一定要有愛情的存在。沒愛情的時候，生活中有好多東西，朋友、家人、工作、旅行……，有愛情時，生活就只剩下愛情了，好像有點划不來。但是，生命中能教人既感到驕傲，也覺得謙卑的，唯有-愛情。時間，值得花費在美好的事物上。沒有愛情的人生，時間顯得多餘而沒有意義。尤其是，周末前一天晚上，沒有愛情陪伴的人生，不但寂寞，而且淒涼。但也不能不知道：有些人的愛情，是為了確定將來會幸福而存在，終於成就了婚姻。第三者的愛情，無法確定未來會是幸福的，但仍存在，於是成就了外遇。   10.剛開始掉入熱戀的陷阱時，先給出電話號碼的人，必定要受比較多的苦，她每分每秒望著手機，巴不得它隨時會響。甚至，連夜裡的睡覺都保持開機狀態，希望能夠再聽到他迷人的聲音。當熱戀從激情進入到溝通的階段，雙方人生觀念與價值的歧異，常一棒敲醒沉醉在虛無浪漫裡的兩顆心。驚醒之後，願意試著了解對方的感受，是最基本的功課。但是，光是了解還不足夠，還必須有寬厚的胸襟去接受對方和自己不一樣的地方，才有可能繼續在愛的路上相互探索。   11.有時候甚至是明知道愛錯人，卻還是奮不顧身的愛下去，只為了給對方一次完美的回憶，或是給自己一個完美的回憶。為了未來一個虛幻的東西，可以犧牲眼前的一切。有沒有一個折衷的辦法，在創造未來的回憶同時，也兼顧當下的快樂？因為，回憶未必會發生，而當下，總是立刻兌現。（上）

俳句343品芳菲 綻嫣紅 逢秋亭亭 燦若霞 俳句575姿多嬌 春歸落無聲 夏漾無邊千瓣姿 嬝娜盡風情   大理花屬菊科，兼具菊、牡丹和芍藥花的特色；又名大麗菊、大麗花、天竺牡丹、東洋菊、立春花等，花期6月-12月，菊花傲霜怒放，大麗菊卻在春夏開花，越夏後再度開花，霜降時凋謝。   花語：大吉大利、感激、新穎、新鮮，寓意絢麗多姿、大方、富麗。   大理花是拿破崙愛妃約瑟芬最摯愛的花朵，雍容華貴，萬千芳姿，難怪被寵幸。15世紀的阿茲特克（Aztecs，現在的墨西哥中、南部地區）文明，大理花被視為神聖之花而廣被種植。   大理花有類似馬鈴薯的塊莖，阿茲特克人就煮食這些塊莖，花朵可拌沙拉食用。（稿費贈金門家扶中心）

  「你娘動不動就擰人家的臉頰，起初是一片紅腫，過後變成瘀青，現在還有疤痕啊，難道你沒看見？你說很少讓她吃臭酸的隔夜飯，不就證明曾經有過嗎？你真是不打自招。」   「她做錯事才會挨打，我娘又不是神經病，怎麼會無緣無故擰她、打她或罵她，吃臭酸的隔夜飯只是偶而啦，又不會死人！」   「你娘固然不是神經病，但虐待人家就是不對，我們本地話叫著『苦毒』，你應該聽過這句話才對吧。」   大箍呆強辯著說：「那是後母虐待『前人囝』才叫苦毒，跟養母教訓養女是不一樣的。至少我娘很少讓秀香吃『臭酸糜』，也沒有讓她穿破衣服，而且她自己又會梳頭洗面，不會有蓬頭垢面的邋遢樣。你憑良心說說看，這樣對她還不夠好嗎？」   「如果沒有咒罵她，沒有擰她、打她，一定會更好。你聽過你娘罵她嗎？除了『夭壽』、『袂好』、『摳頭』、『絕種』，還有『夭壽死囡仔』、『袂好死囡仔』、『摳頭死囡仔』、『填海死囡仔』、『膨肚死囡仔』，甚至還有一句更惡毒的『夭壽死囡仔，汝會死袂出世！』幾乎什麼能罵的髒話都罵出口。」   「這沒有什麼啦，村裡那些嬸婆、姆婆和嬸、姆，又有那一個不會罵人的，就像我們男人開口就是『幹』那麼稀鬆平常，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啦。而且被罵夭壽，也不會真的夭壽；被罵袂好，不也活得好好的麼？所以我覺得我娘罵秀香只是她的口頭禪而已，而且她不但沒有夭壽，也沒有袂好，至於死後會不會『出世』誰也不知道。總說一句啦，我娘是嘴壞心腸好，雖然她很會罵人，但卻從來沒有害過人。」   「可是我娘卻從來沒有用這種惡毒的字眼罵過人，俗語不也說：『心歹無人知，喙歹上厲害』麼。」   「大家都說你們家是『好額人』，你爸爸『落番趁番爿錢』，按月寄錢回家供你們花用，所以你娘不必上山下海為生活忙碌。而且你娘除了讀過書，穿著也體面，又懂得梳妝，講起話來又是輕聲細語，就像貴夫人一般。如果她會用那種粗俗的話罵人，那不是很奇怪嗎？要是秀香能到你們家當養女，一定會很好命，但是她卻沒有這個命，注定要在我們家，做我娘口中的夭壽死囡仔。」   「所以你應該對她好一點。」   「有時候雖然覺得她可憐，但討厭她卻沒有改變。因為大家都說長大後要跟我成親，聽他們這樣說，卻愈增加我對她的厭惡。」   「既然覺得她可憐，就應該對她好一點，至於長大後會不會跟她成親，不但還早也是一個未知數。如果不能成親，則可做兄妹，所以你不能再討厭她了。」   「人真的不可貌相，你明明個子比我矮，懂的事卻比我多，就好像是我的老師，大家都叫我大箍呆，我看一點也沒錯。說真的，我從來沒有想過不能成親則可做兄妹。認真說來，秀香真的很可憐，應該對她好一點才對，不能像之前討厭她、欺負她，這樣實在太過分。」   「大家都叫你大箍呆，可是我從來沒有這樣叫過你，因為我們是好朋友。人家可以戲弄你，但是我不能，這樣才叫朋友，你說是不是這樣？你剛才說的一點也沒錯，當人家的養女實在有夠可憐的，如果還動不動就遭受人家的打罵，那更是悲哀。所以你必須對秀香好一點，把她當成妹妹來看待，一旦你娘擰她或打她，你要勸勸你娘不能這樣對待人家，或乾脆站出來袒護她，不要讓她受到傷害。」   「我娘打起人來實在有夠兇狠的，而且惟恐左鄰右舍沒聽見，每次都是大聲小聲地邊打邊罵。坦白說，秀香做我們家的養女，實在有夠可憐的。但是我討厭人家說長大要跟她成親，如果把她當成妹妹看待，我還可以接受，也絕對會改變之前的態度，對她好一點。」   「這樣就對了，你就把她當成妹妹來看待，但不要忘了，既然做哥哥就要保護妹妹，不要讓她受到傷害。」（二）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金瓶梅詞話）   第一章   西安與昆山不僅是同村，居家相隔也不遠，自小又一起長大。雖然同齡，但昆山不僅高出他一個頭，身材也相當魁梧，兩人在一起時，更顯得他的矮小，就如同電影裡的「王哥」和「柳哥」。即使身材有明顯的落差，但兩人卻是好朋友，西安也經常受到他的保護，只要有他在，沒人敢欺侮他。   可是昆山因個子高大，動作似乎也較遲緩，所以同伴就給他起了一個綽號叫「大箍呆」。有時還會當著他的面調侃他說：「大箍呆炒韭菜，燒燒一碗來，凊凊阮無愛！」而高頭大馬、身材魁梧的昆山，怎麼能忍受他們的戲弄，雖然很生氣，卻也無可奈何。但他人雖大箍，頭腦則清晰，思考也縝密，可說一點也不呆，又何來大箍呆。當他受到同伴的嘲謔時，卻也有他的盤算。   於是他會假裝無所謂，暫時按兵不動，任由他們耍笑。但總會趁著他們不注意時，出手一抓，誰被抓到誰倒楣。他會弓起手指頭，用力彈著他的耳朵，也就是所謂的「擉耳仔」，每彈一下就責問他說：「誰是大箍呆？誰是大箍呆？」無不讓被抓到的倒楣鬼痛得哇哇大叫。   過後，那些頑皮的小鬼們似乎也沒在怕，只要有機會，大夥兒還是會「大箍呆炒韭菜，燒燒一碗來，凊凊阮無愛！」除了戲弄他，也意圖想激怒他。縱使有跑得慢而被抓去擉耳仔的倒楣鬼，但大箍呆的綽號也正式取代昆山的學名。慢慢地，他似乎也能接受這個不雅的綽號，反正大箍呆就大箍呆，沒有什麼了不起啦，何況他又不是真正呆，只是大箍而已。唯一沒有叫過他大箍呆的，或許只有兩人交情匪淺的西安。   大箍呆家有一個童養媳名叫秀香，因為父母染病相繼去逝，六歲時在舅舅的作主下，被大箍呆的母親虎嬸仔收養。那時大箍呆已是九歲，收養的目的或許是待兩人長大後準備讓他們成親，也就是所謂的「做大人」。即使秀香長得乖巧可愛又勤奮，小小的年紀就能幫忙餵養雞鴨，或到井邊打水洗衣，甚至還要上山耙草，再挑回家升火煮飯，掃地洗碗筷更是家常便飯。雖然做了很多事，但她這個養女就是沒有養母的緣。   人稱虎嬸仔的養母，自從虎叔仔在海邊誤踩地雷被炸死後，母子兩人相依為命，很早就有收養養女來作伴的意願，一方面可幫忙做家事，另方面長大後可跟兒子成親。即使她算盤打得精，但並沒有憑良心來對待養女，除了對自己親生兒子疼愛有加，對養女則是另眼相看，甚而百般虐待，也就是本地話所說的「苦毒新婦仔」，簡直跟後母苦毒「前人囝」沒有兩樣，看在村人眼裡，無不搖頭感嘆「實在有夠夭壽矣」。   虎嬸仔口德之壞也是村中有名，對待養女更是不假辭色，往往一開口就是「夭壽死囡仔」，而且經常無緣無故就瞪她一眼，甚而擰她一下細嫩的臉頰。霎時，只見小女孩的臉頰一片紅腫，一顆晶瑩的淚珠就在眼裡打滾，但她還是強忍下來，不讓它落下。可是養母食髓知味，豈會放過她，又朝她的大腿或屁股使力地一擰，終於兩顆晶瑩的淚珠順勢滾落在她的雙頰。   一旦有小差錯，除了夭壽死囡仔的咒罵聲外，甚而拿起掃帚就朝她的屁股或大腿打下；一下、兩下、三下，痛得她蹲在地上不斷地哭泣求饒。而且三餐不讓她在飯桌吃飯，待她和兒子吃飽後，才隨便盛些剩飯剩菜讓她獨自一人坐在門檻上吃，有時剩下的飯菜不多，吃不飽只好挨餓。但最可惡的是讓她吃過夜的「臭酸糜」，吃後有時腹痛，有時拉肚子，可憐「新婦仔命」，由此可見一斑。   然而，儘管秀香長得漂亮又可愛，除了圓圓的小臉蛋，又有一對烏黑的大眼睛，可說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小姑娘，擺明長大後就是要跟大箍呆做大人。但大箍呆就是大箍呆，每次都眼睜睜地看著她挨打，從未伸出援手奉勸母親不要打她。只因為他討厭人家說秀香長大後要跟他成親，恨不得母親用力把她打死，免得人家說那些無聊的閒話，讓他聽了就生氣。   反而是西安的母親美卿姨，因丈夫遠赴南洋謀生，且只有西安這個獨生子，母子倆靠僑匯過生活，平常既不必上山耕作，也毋須到海邊拾螺，日子過得相當安逸愜意，在鄉親的眼中，是這個村子的好命人。也因為家裡沒有女孩的緣故，所以非常喜歡秀香這個小女孩，經常趁著虎嬸仔不在時，偷偷給她一點吃的東西，或是把她摟在懷裡，低聲說些關心的話語，來安撫她經常受到養母虐待的落寞情緒。西安也把她當成妹妹般來看待，對她可說百般地照顧。   然而看在虎嬸仔眼裡，卻相當不認同，認為美卿姨對她好是有意挑撥她和養女之間的感情。倒是大箍呆相當高興，有一天竟對西安說：「你娘對秀香很好，你也很照顧她，乾脆就把她送給你們家當養女算了。」   西安深恐他誤會，趕緊說：「你不要亂亂講，要是被你娘聽到一定會罵人的。大家都說，秀香長大後是要跟你成親做大人的，所以你應該對她好一點，如果你娘無緣無故打她、罵她，你要幫她說一句公道話，怎麼能站在一邊袖手旁觀呢？」   大箍呆不屑地說：「我娘說，收養她當養女，是要來跟她作伴的，不是要跟我成親的，所以你不要聽他們胡說八道。而且我看見她就討厭，她做錯事情被我娘打是應該的，我是不會去袒護她的。說一句不好聽的話，管她去死！」   西安開導他說：「我娘說，如果不是家裡姊妹眾多，或是家裡發生什麼重大的變故，誰願意被送人做養女。所以我們要有同理心，既然收人家當養女，就要對人家好一點，不能無緣無故打人家、罵人家。萬一將來長大真的跟你成親，成為你的老婆，成為你娘的媳婦，到時你和你娘一定會後悔，當初虐待她是不對的。」   大箍呆竟然說：「笑話！我娘怎麼會要她這個媳婦，我也不會要她這個老婆。如果你們家想要，我就告訴我娘，把她送給你們，將來就可以跟你成親了。」   西安笑著說說：「你不要笑死人好不好，我娘對她好，是因為可憐她，並不是我們家想要收養她。如果我娘想要幫我找一個童養媳，老早就收養了，怎麼會拖到現在。依我看，等你們都長大，你娘一定會幫你們做大人，到時就會把你們送進洞房。」   大箍呆不屑地說：「呸、呸、呸！我最討厭人家說做大人這件事，從秀香進入我們家門後，我就討厭她。老實告訴你，跟秀香做大人這件事，絕對是不可能的啦！」   西安不認同地說：「話不要說太早，如果等你們長大，你娘非要幫你們做大人，你們有什麼辦法呢？到時非得到大廳拜堂不可，然後兩人一起關起房門上床睡覺。」   大箍呆生氣地說：「睡覺，睡你這個大頭覺啦！要我跟這個討厭鬼做大人，那是不可能的。」   西安笑著說：「我是跟你開玩笑啦，你不要生氣，反正距離那一天還早。不過我還是勸你，還是要對秀香好一點，誰又願意做人家的養女呢？那是不得已的事啊，總得可憐可憐她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吧！」   大箍呆辯解著說：「我認為我娘打她罵她並不過分，你沒有看到秋桂嬸是怎麼對待她們家養女的，除了讓她吃臭酸的隔夜飯，還用藤條抽打她，被她打過的地方不是紅腫就是瘀青。甚至秋桂叔還用煙蒂燙她的手背、燙她的臉頰，痛得她躺在地上打滾。除了讓她穿破爛的衣服，又蓬頭垢面，就好像小乞丐一樣。所以我娘對待秀香並沒有像秋桂叔他們家那麼恐怖、殘忍，也很少讓她吃臭酸的隔夜飯。難道這樣對她還不夠好嗎？」（一）

  昆蟲世界，以輕盈舞姿出場的蜻蜓，無疑是風中的小精靈。   一對碩大的複眼、四翼強而有力的透明翅膀、修長的腹部……注定了牠的與眾不同。   紅蜻蜓，則多了搶眼的外衣，即使只是在風中輕佇一下，也有奪目之彩。   眼前出現的「善變蜻蜓」，體健發達且紅得發紫，亮眼的外型不遑多讓，甚至連翅脈都紅透了，縱紋更顯分明。   以「善變」行世，這在浩如煙海的蜻蜓家族中，頭銜無雙。   蜻蜓不都是「善變」的嗎，何以只冠在牠的身上？   飛呀/飛呀/看那紅色蜻蜓飛在藍色天空/遊戲在風中不斷追逐牠的夢//天空是永恆的家/大地就是牠的王國/飛翔是生活//我們都已經長大/好多夢正在飛/就像童年看到的紅色的蜻蜓//（引述小虎隊的歌曲《紅蜻蜓》）   善變的是大千世界，瞬息萬變；   善變的是萬物自然，生生不息。

  周末清晨陪孩子到屏東來義參加田徑對抗賽，對於周末總是睡懶覺的我們來說極具挑戰，沒想到平常很難起床的孩子，知道有比賽，五點就自動彈起！到了現場已經聚集各方選手，成群練習馬克操，熟悉賽場規則。   檢錄後各就各位，穿著帥氣貼身的運動勁裝，選手們展現平時苦練的黝黑精實：一百公尺短跑健將跳躍著那雙黑到發亮、結實緊緻的股四頭肌與腓腸肌；五千公尺競走選手肌肉線條修長，戴著反光墨鏡、摩拳擦掌。身體的肌肉骨骼各司其職地襯托選手的強項，從身型就能大概判斷比賽項目。   當「預備」聲起，選手們踏穩起跑架傾斜身軀做出準備，隨著電子槍響，一個個化身飛躍的花豹：斜上噴發、輕盈落地，平衡後奮力邁步、前後擺動如刀鋒的臂膀－－側面看，彷彿非洲草原上的絕佳獵食者，在空中縱身一躍，讓獵物難逃在劫；正面觀，一整排瞪凸雙眼，緊咬牙槽，從地獄殺出的使者，挾帶凶狠的氣勢，令人不寒而慄！電光石火間，場邊的家長像被勾了魂，無論手捧專業相機，或是高階手機，頂著熱火朝天，接受撲面而來的青春魔力，暫時忘卻自己頭頂發白的髮根，與眼尾藏不住的動態紋路，全面被催眠進入曾經的青春美夢。場上抵達終點、帥氣接受歡呼的孩子們已然完賽，而中年的我們仍沉醉在大夢裡不願醒來：「是啊我們也曾經年輕過，年輕真好！」   短跑有短跑的奔放；長跑有長跑的浪漫。五千公尺競走是放大版的人生，各自拉開距離後走穩自己的賽道，時間冗長，當觀眾寥寥無幾，卻沒人偏離軌道，只專注於腳下，越艱辛就越堅毅；越痛苦就越茁壯。分不清臉上淌的是汗水還是淚水，只見扭動肢體下滿滿不懈的美麗與堅強。   場邊家長不乏年少時就有體育訓練的經驗，即便這是條無論堅持與否，只要選擇開始就異常辛苦的路，卻沒人願意讓孩子輕言放棄。光是望向他們的身影，就足以被感染當年的熱烈，為生活偶爾的煩厭困頓，注入一針強心劑。無論晉級與否，艱辛的訓練必能留下良好的體能、心志，和與眾不同的美好回憶。小小賽場如同廣袤人生，肌肉和汗水會親身證明所有的努力都值得！看著賽後站在團體照裡，圍著教練、拿著獎狀、獎盃，燦笑出一口白牙的焦糖色孩子們：「謝謝教練、謝謝爸爸媽媽！」胸臆間一股熱流，感謝孩子們展示的青春活力，也期許我們無論幾歲都活得熱烈奔放，繼續對人生所有挑戰，享受過程、收穫美好！

  珍康萍的《鋼琴師和她的情人》，1993……   密雲奔波，像在黑鍵上推動；大海吞吐情恨，像在白鍵裡進退。誰知一次「迎娶」也有「送喪」的暗湧？留下一架琴被水戲弄，誰來收藏愛握？   手語畫不出婚姻的沼澤泥色，仍可以飛黑走白，像在野蠻和文明間，述說心之喜悅。壯闊海天傾聽微小生命波瀾，託人收留她的琴。   琴／情歸何處？--「我只要琴！」琴曲一次，得琴一鍵、五鍵而十鍵，衣服一件一件脫去時，鋼琴一鍵一鍵歸於自己。   油燈搖晃不定，天光破洞窺看，豈知在沉淪的時候，也是救贖自己的時候。最大的背叛也是最堅強的奉獻。任何一個選擇的改變，都可能是一次因果的起滅，一場性命的重大博弈。   雨，是從冥河而來的嗎？憤怒的斧頭咬下一根有琴的手，失語者也放棄哭喊的權利，身軀緩緩矮到雨泥裡，卻了悟了人間最清亮的音色。   終於有情，終於帶著琴重新出發。汪洋晴好，雲在天邊和非天邊的一角。這情／琴，太重了嗎？這琴／情，承載著所有所有啊！（殉琴可否？可以，可以的！）   在死水沉重的藍色幽光裡，聽見生命最初的寧靜，和無比清澈的新曲--再為自己活一次嗎！？

  這裡滿地都是鑽石，沒有人撿。其實正確地說，應該是「沒有人」。   我站在這顆繞著扁橢圓軌道的小行星，遙望著閃爍著藍光的故鄉。它已經從我身旁掠過了三次，第一次我還能想起那裡充滿了氣候變化的色彩與人造廢氣的味道，第二次我只是望著它的藍色發呆。直到這一次，我才湧現重新讓那藍天緊緊環繞的念頭。   鑽石小行星的來源很稀有，它並不像那些原始行星物質經過碰撞遷移而形成的小碎塊，而是不小心被太陽捕獲的星際物體。在遙遠的過去，某個高溫高壓的星球內部，石墨被壓縮與結晶為一整個緊密地層，隨後因為星球的分裂，地層開始遊蕩在宇宙中，最終在太陽系落腳，結束了漫長的流浪歲月。不過，至於我自己的流浪要到何時呢？   現在所謂的家人，只是傳個影像訊息問候一下的人，這年頭的意義就只剩這樣了。至於朋友或星際網路上認識的陌生人，則只用語音或文字來接觸，一般人已不會拿珍貴又常被盜用的肖像本尊來現身。現今的人口──包含外太空殖民地──足不出戶的繭居族已經佔了將近一半，既然網路可以無限探索，除了能知天下事，還能工作賺錢、購得一切物資和娛樂，誰還想要出門？也許只剩下那些想要實際感受的觀光遊客，以及必須維持景點的服務人員了吧。   所以當初我自願來到這裡，雖然在這個乍看平坦卻略為彎曲的地平線──應該說星弧線上，是唯一的人類，然而卻從不曾感到孤單。兩人編制已在十多年前已精簡為單人操作，但地球上有的享受，這裡也都有。我可以一直窩在總礦區控制中心，遙控著各處的採礦機。偶爾穿著太空衣離開太空基地，踩著遍地的碎鑽，看看機器運作是否順暢，若要維修，則靠機械手臂輔助即可完成。   在小行星最大的樂趣是出來散步，欣賞閃耀的鑽石地面，因為歷經劇烈變動的鑽石原石有許多分裂碎片，與人工切割面的平滑程度不相上下。抬頭向上看的話，則會看到用另一種鑲滿碎鑽的鋪面──星空。可是面向太陽時瞳孔縮小，星星比較黯淡。這裡也沒有空氣可以讓光線散射瀰漫，星點不會閃爍。所以我比較喜歡背向太陽的時候，雖然地表不再發光，但天上會。小王子曾說可以看到美麗的夕陽，可是我在這個小星球上一直沒有看過。太陽總是轉瞬間就消失了，沒有預告。   某一天，在例行公事般的散步中，我發現了一顆目前為止遇過的最大鑽石，表面有兩三個平整的剖面如同三稜鏡，可以看出純淨程度極高。我想要保留著，直到心愛的人出現──因為公司招募長駐人員時就有一項福利：可以免費帶回一顆最大的作為紀念，我原本並沒有特別在意，因為以我這種安靜內向、社交能力極為貧瘠的等級，應該需要三百多年才能遇見想要贈送的對象吧。   水晶與鑽石的最大差別，在於成份與硬度，這是無法一眼認出的，需要用價格來輔助判斷。這就像紅酒的盲測，或是古典音樂在不同演奏者之間的拍子或強弱差距一樣，沒有純粹客觀的可能。讓你心動的對象也是極為主觀的判斷，因為當我在星際社群一遇見了她，我就知道我該回地球了。   那時我在一個專門討論音樂的線上論壇，發現有一個人的熱情貼文特別引人注目。進一步察看她唯一的一張照片，也是活力充沛的樣子。她當時住在地球的繁華區域，是一名記者，經常會派駐到不同城市，因此生活充滿了截稿壓力，與我剛好相反。由於對音樂有共同的熱愛，所以我們從最喜歡的音樂家開始，然後討論了樂團、書籍、如何學習樂器與各種夢想，簡直欲罷不能，每次對話時間越來越久，也越來越深入。我發現自己從未有過這樣敞開心扉的對象，她似乎能夠完全理解我分享的樂曲細節和看法，而且也從我的回應中找到了安慰與快樂。   儘管距離遙遠，但我們之間的緊密聯繫卻逐漸形成愛意，她對我的冷笑話也能捧場大笑，並且記住我說過的許多小事。幾個月後，我發現自己可以笑得比以前更自在與自信了，如果我能與她生活在一起，那種幸福感是否會一直增強呢？這種想法不斷地在我心中湧現。於是，我們決定互許終身。   我開始向開採公司申請離職的流程，但由於下一班接應礦區的太空船需要半年多才會到達，我仍然得再待一陣子。這麼偏遠的地方如果不是因為鑽石，是不會有人想來的。我看著滿地鑽石在地表均勻地鋪平，像沙子一樣，任何一粒在地球上都可以賣出好價錢。但那是對於出生在地球的人才會有的價格，在其他太空殖民地長大的人，就完全不理解鑽石為什麼珍貴，他們認為值得珍惜的是水和空氣。而地球上隨處可見的砂粒若是出現在這裡，也將會價值不斐，如果有人炒作的話。   申請不需繁複流程，才幾小時就已傳達到公司最高層，而且大部份時間是花在跨越空無一物的星際傳訊。我得到高層的回覆，他們答應找人交接，畢竟有些複合型問題或首次發生的意外，死板的人工智慧是無法解決的，必須靠真人。排隊想來體驗開採鑽石的人也有很多，他們跟我當初來這裡的想法一樣：一場免費又可賺錢的外太空觀光之旅！畢竟心理狀態能承受孤獨的人數，在地球上已有一半了。   不過，外太空畢竟還是太空，看不到窗外的綠意。在地球上，即便以前住處只有雜亂的街景、髒污的防火巷、甚至一片極其貼近的外牆，我仍然可以從牆上的光影，判斷現在是早上還是下午；牆邊縫隙堆積的極少土壤，偶爾還會萌發幾根小草，或是開出紫色小花。而這裡的窗外，則永遠是一片死寂。生命的流逝無從判斷，讓人感到恐懼，因為只剩下鏡子可以告訴你，還剩下多久日子。   每一個想離開的人大概都經歷了這些吧，對這裡沒有留戀。這裡從第一天開始就給予了所有物資，之後只有不斷地重覆。雖然在地球上也是日復一日地上學或工作，但每天都有微小變化，同學或同事也會變老、變成熟──或是變幼稚；就算不用接觸人的工作，仍然能夠發現辦公桌上的灰塵會變多。但是在這裡，連灰塵都是珍貴的，我只有在第二年過半之後，才發現一小團毛球，仔細觀察後，我推測那是我衣服的棉絮經過空氣過濾系統後集結而成的。我用一個鑽石鑲嵌成的小瓶子裝起這團灰塵，它是我第二個想帶回地球的紀念品。   等待下一位交接者的時間裡，我只能繼續談著遠距離戀愛。那種沒有實際肌膚接觸的愛，也許才是「真愛」。愛的意義是心理上的，若只有身體與性，那只是一種原始生理的本能吧？我跟她依然有許多能聊的話題，不論是生活瑣事、古典音樂，還是哲學大哉問，她都可以與我心有靈犀，我更想要見到她了。好期盼我們在路邊的咖啡屋，一起品嚐那種無法取代的真實感。   然而當返回地球的時間即將到來，我已準備踏上歸途時，她卻突然告知：她被派任新工作，必須離開地球，否則將賠償巨額違約金。我著急地想到可以將那顆鑽石轉賣後幫助她，或是買單程太空船票飛到她工作的遙遠殖民地，但這樣我就沒辦法贈送這個讓她驚喜的珍貴信物了，實在有點不捨得。她也勸我別浪費錢，再撐一段時間就好。但是若要繼續遠距戀情，我們能不能再保持下去呢？   回到地球後，她已經調離，我們始終沒有真正見到面。她在太空中傳來訊息，要我別太傷心，還說曾經有許多古人等了一輩子，寫出許多令人感動的詩詞。我馬上回她「還好我只需要再等幾年，否則我也快要寫出那種等級的作品了。」她還不知道我為她保留了一顆大鑽石，我多麼希望她回到地球的第一眼就能看到，讓她也有享受浪漫的機會，所以只好繼續漫長的等待。   離開鑽石開採工作後，我找到另一份有趣的事情來做：監管線上聊天。目前人工智慧雖然已經能夠像真人一般聊天，影像也可以做得非常逼真，但是在專業知識或是情感糾紛上，容易漏出破綻，會被看出是假的。因此當電腦判斷聊天出現這兩種趨勢時，就會通知我開始介入監控，我會先看過電腦模擬出來的回答，認為適當就可放行，否則我就得代答，特別是關於需要思考的哲學。這就是我能夠發揮的專長了，我能錄取應該也是這個原因吧。   我最多能夠同時監管六至七組對話，再多的話我也會因為對象混亂而漏餡了。公司也設定了許多應對標準程序，例如有人問「你到底是真人還是電腦」時，必須馬上否認自己是電腦，以免喪失這個客戶。另一個規範則是不可以有財物上的往來，不然這種穿插著AI以吸引客戶的交友公司不就成為名正言順的詐財集團了？   五個月之後，工作中的我收到電腦通知，一位在小行星帶採礦的礦區人員在線上聊天室問了難以回答的專業問題，我必須接手回應。他的問題是：「人的細胞有自己的意識嗎？就像人類社會群體裡，各別的個體有自我意識？」   「這真是個有趣的問題，你怎麼想到的？」我先稱讚一下，讓他減少防備之心。   「你難道不覺得我們就像沒有意識的細胞一樣，為了團體而貢獻一生嗎？」   「哎呀，你是不是工作倦怠了，才會想這些麻煩問題。」我得趕緊把問題導引到個人，避免掉入哲學的無底洞裡。   「嗯，似乎有一點，最近覺得這個工作已經做膩了。」   「人都會有疲乏的時候，也許你只要換一個工作就好了。現在人口越來越少，辛苦的工作也都交給電腦去做，你應該很容易就能找到另一個有趣的事情來試試。」   「可是你對於我剛才的問題有沒有什麼想法？」   他怎麼還記得繼續追問，我得正面對決了。   「這個嘛，人類雖然常常用類比的方法來推測另一種因果關係，不過類比畢竟不是真正的邏輯，常常流於表面功夫，就像古人的以形補形、或是風水堪輿，其實背後並沒有他們想像中的關連。難道你認為『團體』這個被創造出來的名詞會具有自我意識並控制所有人嗎？」   「哈，你怎麼認真起來了，我只是隨口問問啦。不過換工作倒是可以考慮看看。」   我鬆了一口氣，可以省下時間來繼續對付另一個電腦傳來的訊息了。   對話告一段落的休息時間，我檢視一下剛才與我聊天的人是什麼樣子，因為那讓我想起在小行星採礦與聊天的日子，那段與兩種鑽石為伍的甜蜜時光。檢閱後有點讓我訝異，因為哲學問題之前的對話，竟然是談戀愛的人才會有的情話綿綿。我仔細回想自己剛才的反應，還好討論哲學時不需要有性別的特徵，不至於被看出疑點，然而再繼續閱覽更早的記錄，竟發現他們也是遠距戀愛好幾年了。   突然之間，我的心有種直落谷底的沉重。我看著手掌中的那顆鑽石，光芒似乎失去了某些顏色。不知道該不該問她那個可能終結遠距戀情的問題，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會否認。

  對於住在北台灣的我而言，南台灣的墾丁甚是遙遠，因此有四、五天長假時，墾丁半島就成了我旅行的選單。幾次南下都是沿著海岸線線從車城一路玩到滿州，這回來到墾丁，突然想去一直被我忽略的墾丁森林遊樂區。   當我們的車子進入墾丁森林遊樂區的牌樓，正要沿著公園路直上時，在右旁一處叉路口，我忽然喊停車。因為路口有一塊箭頭標示牌，大大的寫著「老祖宮」三個字。我開心極了，因為「老祖」正是馬卡道族的「矸仔神」，是以一只肚大口小的瓶子（祀壺）作為祖靈的圖騰崇祀。在2015年年初，和劉還月老師一起田野工作中，走訪了幾處「矸仔神」，沒想到，在我一進墾丁就能與老祖相遇，於是，我們欣欣然轉車去探尋……。   與老祖相遇   也許您沒聽過原住民族的「馬卡道族」，但倘若我問：您聽過「西拉雅族」嗎？想必大家都知道。而「馬卡道」正是西拉雅族的亞族之一。他們原始的分布地點在下淡水溪（今高屏溪）以東的寬闊平原上，後因漢人的移墾而被迫往南、往東遷徙，又因長期漢化而失去了他們的語言與文化，至今唯一還能辨識「馬卡道族」之一的就是他們特有的「老祖」祭祀了。   昔時，恆春半島上供奉老祖的人家，會在農曆第一個月圓之夜祭祀老祖娘娘。那日也是一年之中唯一可以清理祀壺的時間。族人會為「祀壺」換水，並用當日採集的花材，更換祀壺上插了一整年的花。   位於墾丁路和平巷內的老祖宮，主祀「老祖」的「矸仔神」擺放在正中央，廟內龍堵牆上貼著一張告示昭示大眾此「老祖」為「鎮廟之寶」……。我佇立在那兒，深深為這幾個文字激動不已。   因為走在被漢化的馬卡道族遷居地，多數的「矸仔神」已從「瓶子」的圖騰崇祀轉換為漢人的「偶像」崇拜。更不堪者，是強勢文化的進入，讓原本祭祀老祖的廟宇，主神成了供奉漢人祭祀的各式神明，把原本的「矸仔神」變成「一併祭祀」的供奉在神案的最旁邊……。第一次聽劉老師說：「……，就因為這樣，馬卡道族的祖先，都會跟他們的子子孫孫說『壁角神較大！』（廟裡頭牆角邊的神明最大）……。」我聽了，有著深深地悵然縈懷不去……。對弱勢族群而言，要保有自己特有的文化習俗、祭祀信仰而不被飛灰湮滅，到底要有多堅定的自信心和堅持的決心？因此，我對少數能堅持自己祖靈的「矸仔神」信仰，感到無比的敬佩和尊崇，尤其是這大大的宣示「老祖宮」的動人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