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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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會台北
「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過去在台北生活時,騎摩托車上下班時很常會哼到這首歌,大概是每一個離家人都會有感觸的歌,你哼過嗎? 在台北生活了9年,台北算是我的第二個家,有著學習生涯的同學和工作的夥伴;在金門我不太有社交活動,我寧可到台北見見朋友,不然很容易在重複的話題裡糾結。我還是沒習慣太世俗、封閉,更不喜歡論人是非之地, 在還是青年時我回金門,從繁華生活的城鄉生活對我略顯新鮮,但到了中年後,太單調的生活有點虛度人生;在閒暇之餘,我會到廈門逛街、吃吃喝喝放鬆,一日就可以短暫充電,但是卻無法把積累的壓力完全釋放,視壓力程度我會在廈門和台北間做選擇。 我喜歡漫遊台北,從前在台北工作時,我幾乎可以從中山北路二段走到公館,再從公館搭乘捷運回中和住家。到後來有ubike我就會看手機地圖亂騎。唸書時有個同學住社子島,從來也沒去過,我就一股衝動從中和騎到社子島看看,在狹窄的腳踏車道,然後看著繁華的台北變成鄉下的感覺。我也會從中和騎到小碧潭ikea,然後和同學吃飯見面,陪著她溜小孩。我也會騎到剛開幕的商城,但凡是新的事物我都想嚐鮮、探索。 在壓力已經無法釋放時,我會到台北,即便只是窩在家睡覺,我也會覺得很輕鬆自在。到台北一定有二件事要做,預約剪頭髮和捐血,前者是我已經習慣20年來,設計師只要關鍵字「剪髮」或「燙髮」,就能幫我決定我的新造型,而且都非常適合自己;後者是金門一年只有一、二次捐血車到訪,實在滿足不了我這種壞事做盡,需要消災解厄的人了。我可以誰都不見、不找,但這二件事非做不可。 這一次我利用了週五下班後飛台北,週日最末班回金門,說起來一切都是衝動,但是我就是想做我想做的事,我不想心情低落到在床上耍廢,真的想換個環境呼吸,拋下腦中的不好的思緒,雖然效果不一定達到,但這三天對我就是不一樣。 週五的台北捷運十分擁擠,我等了三班車才上得了捷運,車廂裡佈滿了酒氣,我想是大家工作後釋放壓力小酌,感覺挺chill。突然看到這麼多人,感覺大家應該都有說不完的苦楚吧,只是心事誰能知?滿腹委屈都往肚裡吞了,這是成年人的酸吧?週末的台北,沒有上班時的擁擠感,除了購物商場,不然住家附近幾乎是冷冷清清,沒什麼人氣,就連車流量也變少了。 我又從忠孝復興站一路走到松山機場,大約半個小時路程,經過熱鬧的東區,還有小巨蛋,一路上看到喜歡的店就去逛,看到喜歡的東西就買,從逛街中找到另一個樂趣。 再會台北--B7-8835即將抵達金門。 我還會再來,希望每一次都是開開心心的來,而不是來處理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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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賞美聲樂共鳴
傳唱兩岸、夯極一時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是一首王琪演唱的歌曲,由他本人作詞、作曲,達吾然編曲,文克津縮混,於2020年下半年在網際網路走紅,並引發阿勒泰的旅遊業爆紅。其後,這首蕩氣迴腸的名曲,也一躍成為刀郎的成名曲,它一路由大陸傳唱到金、馬、台、澎,且深入街頭巷尾、歷久不衰,越唱越紅,可見其受愛樂者歡迎的程度! 實際上,這是一首描寫真人真事的歌曲,遠居新北市三芝區的好友國材一大早就回饋給我,他回應的大意說: 「這首歌曲,是描述一位牧羊人和養蜂女的愛情故事。一位是趕著羊群以草原為家,逐水草而居的牧羊人,另一位是以駱駝載著蜂箱,追隨著花開花落,哪裡有花開,就以哪裡為家的養蜂女。兩位到處漂泊的人,在草原野花盛開的季節裡相遇了,善良的牧羊人覺得;養蜂女帶著兩個小孩,生活不容易,經常會接濟一些羊奶給她。而養蜂女也把香甜的蜂蜜,放到牧羊人的氈房門口,兩顆漂泊的心靈,因相處久了,日久生情,漸漸萌生愛意! 可惜時間從來不會為誰而停留。到了花謝、草黃的季節,養蜂女選擇默默離去,牧羊人卻沒離開枯黃的草原,而是選擇等待。可是,他最終等到的卻是養蜂女嫁人的消息,他不知道養蜂女為何要嫁給別人?他在心裡思忖,明明自己已清楚表達了愛意,也明白告訴她:不會在乎她有兩個孩子,待雙方結為連理後,他願意像親生父親一樣照顧他們。 其實養蜂女有她的苦衷。自從丈夫去世後,她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每年隨著花開花謝,四處遷徙流浪,辛辛苦苦的養蜂兼養家,當她遇到牧羊人以後,那顆死寂的心靈,彷彿又被再次喚醒,她發現自己愛上這個開朗善良、樂於助人的男人,也正因為心中有愛,所以她選擇默默離開,她沒有忘記自己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她不想讓自己沉重的負擔與揮之不去的生活壓力,拖累這位心之所愛的男人。 在寒舍的北窗書齋裡,我一口氣讀完國材的回饋文,頓時心緒頗感沉重,沉思了良久,我在手機上,先後敲打了兩則感想,並傳給親朋好友分享,不意居然獲得廣泛的迴響,他們大致上認為我的心得,某種程度道出了他們共同的心聲。 我的心得是這樣說的: 「清晨,披衣而起,聆聽了這首『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合唱曲後,有十六字心得,跟親友分享:跌宕起伏,纏綿悱惻;婉轉耐聽,感人肺腑。」 後來,一一欣賞了親友的回應後,我又書寫了如下心得並分享: 「坦白說,我是一個牛腔馬調、五音不全的音樂門外漢。 但是,每當我親臨現場聆賞美聲或演出時,常會用心去感受歌曲當下的訴求,且常會因投入,而不自覺的傾聽進心坎裡,跟演唱者隔著相同或不同的時空,產生共鳴與心靈相通,成為一個大言不慚、不折不扣的『知音。』 我們素知,音樂無國界,大凡好的音樂,都具有感染性與穿透力,只要我們肯花心思去細聽、去聆賞,都一定會有不同程度的會心與體悟。」 我個人始終認為:音樂和文學一樣,它是人人可以欣賞,但體會往往因人而異的藝術,它是滌蕩心靈的聖藥,親近它,我們將如入寶山,擁有無窮無盡的寶藏。 在工作餘暇,我們何妨約個三、五好友,或傾聽名家導聆歌曲,或欣賞自己心儀的歌星或演唱家演繹曲目,偷得浮生半日閑,盡情遨遊於廣袤無際的優美樂音裡,聆賞美聲樂共鳴,豈不悠遊自在,快樂賽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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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形第三者的婚姻
至於婆婆,因父親早逝、母親改嫁、伯父當家,大伯擬將她許配給大她近廿歲的男人,她為此逃婚,而到廣州找尋母親,因此認識了公公。根據她的說法,由於當時公公全家都逃到廣州,她羨慕、甚至期望有個完整的家庭,故雖然孑然一身,在臺灣亦無親無故、仍勇於嫁給公公,和公公來臺開始新的生活;兩人結婚時,婆婆18歲、公公23歲。 公公內向、婆婆外向,他倆的婚姻,或許是迫於當時最後一艘船、最後一小時必須決定的情勢,或許也迫於當時袓父母的期許,但因公公心中始終存在著夏小姐,使得新人不如舊人,因此可以說公公對於這樁婚事,始終居於勉強接受的心理,也無怪乎婆婆曾埋怨初婚未久,公公即不記得結婚的日期。根據親友的描述,公公不如意時,常會把怒氣發洩到小孩身上,尤其是出生順位的前三位。這種不合理的教養方式,也影響到成年之後我的先生;他平時笑容可掬、幽默風趣,但情緒遇到障礙時,則異於平時,多年以後,我才抽絲剝繭從公婆的婚姻關係中找到緣由。或許是因舊式教育,或許也因心中有些虧欠,婆婆經常說「這個能說嗎?」、「這個可以說嗎?」,顯示她不知溝通、不會溝通,她和公公之間亦少有對話和溝通。 在公公雁去的第卅八封信(民國81年9月)中提到他對於婆婆的看法與相處:我與她相識於廣州、成婚於海南島。她固深知我心中有一段刻骨銘心愛情和一個永遠難忘的您(指夏女士),懷舊之情人皆有之,婚姻中人懷念昔日情侶,雖不見得固對婚姻不滿,可也不能說對婚姻感覺滿意,我與她就是如此;現實生活中缺失甚多,雖已共同生活四十年,走過患難艱苦歲月,全心愛我不假,且有魄力,剛毅大方,耐苦耐勞,惟總是粗枝大葉、反傳統,對我缺乏關愛、投契、溫柔和溝通,很愛子女、愛家庭;在現實生活中,均以她為主,我不喜應酬及旅遊,她自大陸開放後,曾去大陸三次,足跡遍及全國(指中國大陸)、美國三次及日本等地,我則僅赴大陸二次探親,此我與她個性之偏差。在本箋函中,她稱讚婆婆有魄力、剛毅大方、耐苦耐勞、愛他、愛子女、愛家庭、愛旅遊等;也由此信函終於找到兩人的婚姻問題:個性差異及缺乏對話、溝通與和解。 三人在杭州會面之後,公公仍然依戀著夏女士的來鴻。在子女都成家後,週末假日,公婆常會各找自己的牌搭子消遣娛樂。一個週末假日,大姑回家探望父母,她形容當時的情景:昏暗的客廳,兩人坐在藤椅上,各自看著電視,少有交談,氣氛清冷。 民國79年4月,公公與夏女士復信後未久,因胃疾開刀,疑癌變,切除2/3胃部,其後復原情形良好,也才能在一年後與婆婆同赴杭州與夏女士全家會面。民國82年7月公公退休後,時時感覺胃部不適,經再檢診,發現癌細胞已轉移至肝部,自雁去第五十封信、來鴻第卅四封信以後,很多內容都與公公的病情有關,夏女士或提供運動、治療資料,或寄書,或介紹浙江省醫院腫瘤科重要的醫師,或建議至杭州養病等等方式,關愛之情,始終如一,其情可感! 公公在臥病期間,曾擬贈送婆婆新台幣50萬元,以備不時之需,其後又予收回。婆婆在公公胃癌離世後,曾多次表示要去除所冠夫姓。民國102年10月,婆婆因脊椎萎縮,難以住在無電梯的四樓舊屋,須另行住到有電梯的房子。在搬家的前一晚,她將公公遺像如同一般垃圾丟掉,她說「這個家沒有了,爸爸遺像留著也無意義」,並說,她要重新開始過自己的生活。四十多年的夫妻,兩人之間缺乏對話、溝通,又缺乏互信。 婆婆歌喉絕佳,歌聲彷如周璇再現。民國83年5月公公辭世不久的當月,中視播出有名的日劇「阿信」,主題曲「感恩的心」,其中內容:我來自偶然,像一顆塵土,有誰看出我的脆弱;我來自何方,我情歸何處,誰在下一刻呼喚我。天地雖寬,這條路卻難走,……感恩的心,感謝有你,伴我一生,讓我有勇氣做我自己,感恩的心,感謝命運,花開花落,我一樣會珍惜。字字句句猶如婆婆的人生寫照,也唱出婆婆的心聲,成為她日後最常清唱的歌曲。或許臺灣早點播出此劇,公公即能聽到婆婆的歌聲,也能及早和解吧! 公公離世後,骨灰安置在臺北市區的善導寺裡,23年後婆婆因血栓棄世,骨灰則安置在新北市金山的金寶山上,45年的夫妻,歸天後,寶地分隔兩處,相距50公里不相聚。 幸福的婚姻都相似,在愛情的基礎上,包括互相尊重、彼此關懷、互相扶持、溝通與合作等特點,而公婆的婚姻中,個性或有差異,但自始至終夾雜著隱形的第三者,愛情的基礎始終不穩,亦影響了互信與婚姻品質,也間接影響了對於下一代的教育。海峽兩岸的戒嚴時間長,大時代的悲劇下,漫長的等待,讓深情的公公,一直困於隱形第三者的感情漩渦之中,難以自拔,亦弱化了作為父親的角色;而長期的相思難解,亦影響其健康。先生的原生家庭幸賴極富愛心的婆婆經營,在不受先生疼惜之下,卻仍極力保持家庭完整,扶養子女長大成人,其功至偉,其恩情永澤後世!(本篇係因國共內戰、兩岸阻隔而影響實際婚姻的真人實事:本人公婆的故事,兩人均已作古。文中通信時間,由臺灣寄至大陸,採臺灣郵戳民國時式,大陸寄達臺灣,採大陸西元時式,以符事實。)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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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是福
停車等號誌燈空檔,看見一旁有隻雪白綿羊頭戴紅帽,雙眼炯炯有神直視前方,循其視線望去,綠油油草地上有一群渾圓小綿羊,正身手矯健地飛跨柵欄,巍峨壁面上有隻調皮小羊,使盡全力穿牆而出,迫不及待想向過往人群報佳音,很是生動活潑可愛至極。 叮叮噹,叮叮噹,鈴鐺多響亮……悠揚輕快耶誕旋律,從牆的另一端飄送出來,它敲響了歲末暮鼓,也叩響了新年鐘聲,家裡戶外一棵棵翠綠聖誕樹,環繞著五光十色霓虹閃燈,妝點著繽紛多彩應景掛飾,令人看了心生歡喜。 這來自西方的常青樹,儼然成為全世界歡度耶誕的象徵樹,同時也是闔家團聚送舊迎新的許願樹。記得好多年前,學校舉辦歲末感恩活動,因為教室前剛好種了整排福木,一樣經年常綠,一樣圓錐挺立,師長將福木化身為祈福樹,小朋友親手作卡片,寫上歲末感言和新年新希望,然後一一掛在祈福樹上。 「希望我能健康長大,功課越來越棒,爸爸媽媽笑口常開,家人永遠平安快樂……」孩子的願望很樸實,卻也是人間最至真至善的祝禱詞。俗話說,平安是福,健康是金,快樂是慧,孩子涉世未深,眼光剔透,保有一顆玲瓏心,知道世間最棒的禮物就是:平安,健康,快樂。 「人這一輩子,最珍貴的是什麼?不是財富,不是地位,而是平安。生活平安,事業平安,身體平安,一切平安。平安,是福。」佛說,人生最大的福報不是擁有多少財富,而是平安健康。健康是人生最寶貴的財富,平安是人生最大的幸福。當人忙忙碌碌了一輩子,汲汲營營四處奔波,到最後會發現「沒有平安健康,就不會有快樂幸福」。 千好萬好,平安最好。念來看似輕巧,卻是字字千鈞,一般人要歷經歲月磨難方能體悟,我也是在耳順之年才大徹悟。父母駕鶴西歸,手足髮蒼鬢白,老友病痛纏身,我還能健步如飛、吃美食、賞美景,每天一睜眼,能看到溫暖陽光,能聽到鳥鳴啁啾,能聞到百花芳香……自覺福澤深厚,心存萬般感恩。 年終歲末,翩然回顧,那段走過風走過雨的悲歡歲月,細細品味,那些有過得有過失的浮華人生,總結憂傷,收納幸福,但願來年,得見風雨後的璀璨彩虹,放下得失後的清澈心靈,能引我走向更溫馨的康莊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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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村
世界真大 大到太多地方此生肯定 無緣一親芳澤 世界真小 小到當我正在 確認于偉斯屈萊的所在時 遠嫁芬蘭的好友千金在臺宴客的喜帖 已然 親自送達 她去過羅瓦涅米 享受掀開聖誕老人村神秘面紗的喜悅 我有些茫然 小時沒過過聖誕節的我 那是比月球還不熟悉的地名啊 如今透過姪女津津樂道的描述 彷彿就在隔壁村 世界真大 大到故鄉金門的一些村落 還未曾造訪 世界真小 小到千里萬里外戰爭的硝煙味都 嗆鼻 世界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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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 愛
放假的國父紀念日很幸福的睡到8:45,雖然不是一覺到天亮。 很認真的讀大四的選修《韓非子》,中午1點不專心的吃喝睡到3:30。 再也忍不住,再也無法專心書本上自成一說所言,解放韓非,走向《最愛》去。 結束,竟只有一個感覺:「熟悉,不陌生。」。 也許,周遭現今的情況若在十年後發生,故事會更接近些。 走出戲院,那似有若無輕煙般的情紗垂罩了下來。 一個女子果真如此就滿足?守著一張破卡片和一個女兒。 張艾嘉說:「我不能要,有了你一樣東西,我會要得更多。」。 這話,會改變對知遇的看法。 張艾嘉這部戲,源於她自身的情變遭遇嗎? 作品,往往是創作者內心的直白。 在這種情況下,男主角會和張艾嘉產生戀情,那似乎是注定的,她是那麼鮮明的從女配角繆騫人的口中及男主角自己的眼中活躍出來,他們的感覺是如此的接近。 有情而沒有份,他們帶著彼此心靈上的豐盛與傷痕深烙於心,愛之半生。 最後,知道的是張艾嘉對感情仍抱宿命觀點,似乎份緣既定,包括她和男主角無法逃避的激戀──禁不住那誘惑,她走向那網。 就愛情而言,它是一種幾近完美的完成,反之,若成外緣,那似乎又不可同理相待了,畢旅同學祝說:「男生在婚後會有婚外情,那是可原諒的,只因太自然不過了。」。 姑且稱此語為「祝言」。 也許,就因為太自然不過,所以,破碎得也快。這是我言。 劇中主角白芸與俊彥,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相當短,前前後後加起來一週都不到,卻為彼此傾盡一生的情愛,把對方放在心底深處。 看了《最愛》這部電影,深刻腦海的大概就那麼一句話───「怕拿了你一樣東西,會想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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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老公公
喬恩:爸爸真的有聖誕老公公嗎? 爸爸:當然有,不然妳為什麼要在床前放聖誕襪呢? 喬恩:大家都破解了,聖誕老公公根本就是爸爸媽媽 爸爸:妳說對了,爸爸媽媽就是妳每天的聖誕老公公。 喬恩點點頭: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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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形第三者的婚姻
俄國大文豪托爾斯泰在其名著「安娜.卡列尼娜」(ANNA KARENINA)中寫下經典名句:幸福的家庭都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的公婆婚姻應該是屬於後者吧。 我的公婆各生於中國大陸的浙江省和湖南省,民國38年國共內戰,因緣際會之下,兩人都到了廣州,因而認識;當時公公在軍需廠工作,在內戰危急之際,必須隨軍隊來臺,認識已半年的婆婆,在公公搭最後一班船前一個小時趕到,希望隨公公來台,因此他倆在國難期間,必須先在海南島成婚,方能以軍眷身分來臺灣定居,次年生下第一個孩子--我的先生,其後,陸續生下三位小姑和一位小叔。 來臺後,公婆居住在臺中,後公公轉任公職;當時因臺北的教育機會較多,婆婆為了孩子的教育,經懇求請調,全家搬到臺北。後來,婆婆因為小孩多了,為維持家計,在住家前面開了雜貨鋪;根據婆婆的說法,當年的雜貨鋪生意很好,每月的營業額都高過公公的月俸,使得三位小姑可以上私立的高中(職)或五專,小叔也可以上私立大學。 我和先生結婚12年後,公公作古;和婆婆,在她離世前,相處了35年。結婚時,婆婆已收掉了雜貨鋪,口齒清晰的婆婆,閒談往事時,總會提到雜貨鋪的一些往事,如某人賒帳不還,某人到店裡鬧事等等情節,惟與公公的感情始終有些撲朔迷離,公公曾言,如果不是他,婆婆不可能來到臺灣,言下之意,仿如他是婆婆的恩人;婆婆則在喝酒時,藉機吐露心事,說公公不疼惜她、假鳳虛凰一番等等,總令我這個媳婦十分納悶。 民國76年7月15日臺灣解除近40年的戒嚴,海峽兩岸開始恢復常態,之後公公即不時請託在台親朋好友,返回故鄉時打聽對岸的親人故舊。 我是長媳,或許公公信任我;經過二年多打探消息的某一天,公公拿了一封信給我看,才知當年來臺時,公公已和故鄉的夏小姐論及婚嫁,這封信是夏女士的回信。原來四十餘年前,公公和夏小姐是同鄉、同學和同事,志趣相投,進而相戀,惟長輩認為夏小姐生肖屬虎(大公公一歲),公公生肖屬兔,有所遲疑,因而擱置了婚事。 當年二人在故鄉的愛戀之情,都以書信往來,三年間積累了深厚的情愫;四十五年後開始互通,也多以書信傳達思念之情。依據公公所遺留的三大紅色卷宗信件,可以看出他把服務公職四十餘年的經驗,應用在兩人的通信上。他將自己寄出的影印信函稱為雁去、夏女士的來信稱為來鴻,雁去來鴻均依時間先後順序編目存檔。他與夏女士的通信,直至離世前約四年期間,雁去55封,來鴻44封。雁去來鴻每一封短約四、五百字,長約二、三千字;以當時郵遞的時間言,每一封信約須一週至十天左右,可以說兩人平均約二週即互通一封信,顯示兩人之間通信相當地頻繁,也可以看出兩岸阻隔前後的書信往返,文字扮演著兩人的精神出口和慰藉,當渴望接獲回信時,夏女士還戲稱之為「精神債」。 公公想方設法找到夏女士後,二位在海峽兩岸各自嫁娶,有了後代,年齡均逾一甲子的公婆輩,雖然已逾談情說愛的年紀,但感情的線路再通,積累了多年的思念,卻恍若年輕人般盡情傾訴。 民國79年3月30日,由公公雁去第一封信:他先表達唐突之意,惟知道伊人的音訊時,欣喜若狂、雀躍不止,思潮澎湃難息,又恐去函不便,但夜闌人靜,繞室難安,且自忖他(她)們的感情如陽春白雪,此情可證天日,故一吐衷曲:除介紹自1944年後跟隨父母自故鄉赴南京、到廣州,再到臺灣的過程與結婚後的家人現況。當晚他不知不覺地書至天亮、騰陽正露後才人倦方歇。夏女士於4月下旬來鴻,公公稱如獲至寶;而夏女士對於闊別數十年,隔海彼岸寄來熟悉筆跡的信函,亦感到萬分高興,信中寫到:心潮澎湃,浮想翩翩青年同伴,同時也介紹她1948年遵從父命結婚,其後至杭州教書,1979年退休。她形容自己:半輩子風風雨雨,經歷不少波折,一言難盡;甚至興起:漫長的45年呀!許多話要對你說,又不知從何說起的感嘆。在夏女士第七封信(1990年9月),提到「風雨波折」的部分情形,係她與公公失聯、失戀,而與其先生的結合,因相識時間短,受形勢所逼與家庭之壓力,脾氣變差,惟先生有修養、待人誠懇,有了兒子以後,才慢慢改善;第十二封信(1991年1月),再加描述「風雨與波折」,包括先生肺疾住院9年,最後切去一葉左肺;文革時,知識分子須與工農結合,她當過工人、做過農民,五味俱嚐,人也折磨得失去生活信心,但艱苦的生活,使得她的意志鍛鍊得更為堅強。這些波折、打擊、經驗和意志的鍛鍊也顯示在其後的書信上,夏女士不斷扮演朋友、分析師和導師的角色。 公公在存放雁去來鴻第一卷檔案夾的首頁,夾上一張他所書寫韋莊「浣溪沙」、晏殊「蝶戀花」、柳永「鳳棲梧」的詞牌箋,其中較為人所熟知的「夜夜相思更漏殘,傷心明月憑欄干」「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道出他的相思與深情。在公公雁去的第四八封信(民國82年6月)中提到「您(指夏女士)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盼、最長的念、最大的喜,也是最深的痛與苦」,由此看來,公公喜歡聽「明月千里寄相思」等老歌,喜歡看紅樓夢、電影「金玉盟」、「魂斷藍橋」歡悲淒美的愛情故事,其來有自。我曾經聽到先生提起他的童年往事:只要是明月之夜,其父親就會在庭院以二胡,如泣如訴拉奏「明月千里寄相思」等老歌,可以看出公公和婆婆結婚以來,夏小姐始終存在公公的心中。 民國八十年代,兩岸初開放,受惠於臺灣經濟奇蹟,當其時臺灣人民的經濟與生活高於大陸百姓,返鄉探親之際,大都會帶禮物贈送親友,公公亦不例外。他曾託親友贈送夏女士兒孫美金、保健食品、隨身聽等,夏女士也回贈當時浙省有名藝術家的字畫、土產等;進而在當年五月,重新和夏女士通信後年餘,同與婆婆前往探視岳母、姨妹,經廣州、南昌之際,前往杭州會見夏女士全家。依據公公返臺雁去的第廿五封信(民國80年5月),其中一段:我倆相識相知於當年,分離遠隔關山,已歷四十餘年,此番重逢於異鄉,老年相聚,實亦有生以來初次面對晤談,年輕時身影,仍尚縈繞腦海,人世滄桑,歲月無情,逼令我倆白髮相見;感謝您親至車站接待,是日甫出車站,乍見之時,悲喜交集,心頭跌宕難已,一時話不能講,淚亦不敢流,鼻酸喉結,相對無語辛酸萬千,許久始出聲。此情此景,至今思之仍覺惘然!顯見公公的純情,仍難忘懷初戀的情人。依據婆婆的描述,當時他(她)們會面時,公公一時語塞,而夏女士已非當年美麗的少女,她穿著類似中山裝的衣褲,後來在樓外樓聚餐後,遊西湖時,不知為何,她還不告而別,自行先回家,讓大家一直找她(夏女士在其後書信〈來鴻第十七封信,1991年6月〉解釋,因碼頭排隊回湖濱的人山人海,頭發暈,只好先擠上船回家,之後,她也承認自己失禮了)。顯然經過歲月的梭運,現實會產生變化,然而記憶經過時間的轉化卻因模糊而美化;公公對於夏女士的印象,恐怕還一直停留在四十餘年前初識之時的美好印象!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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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氏宗親人物誌】 春風化雨懋績長留的蕭清商
蕭清商民國十五年出生於金門縣金沙鎮東蕭村,父親蕭顯紀因家鄉土地貧瘠生活不易,遠赴南洋菲律賓奮鬥創業,是位成功的商賈,但不幸於民國十七年因病辭世,母親黃碧霞慈愛堅毅擔負起當家的重責,打理金門家中大小事務,含辛茹苦撫育年幼的清商先生,菲律賓的事業由清商的三位兄長合作傳承經營,並持續照顧在家鄉的家人。 清商自幼聰穎篤實,五歲進入村里所創辦的東蕭小學,學習四書五經、書法、算學,同時期的學生尚有旅菲僑領蕭德宗等人。民國二十六年七七事變後日本侵華,同年十月金門淪陷,為躲避戰爭,隨著母親及家人避居英租界香港,後因言語不習慣改避有十三國領事館的公共租界鼓浪嶼,雖在戰亂時期,重視教育的母親仍讓清商持續就學於英華書院初中部。民國三十年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進駐鼓浪嶼且佔領菲律賓,致使南洋交通中斷,此時僑匯不繼,不得已輟學返回故里,十五歲的少年,為維持家計,學習耕作,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務農生活。 民國三十四年抗戰勝利,乃得以繼續升學,民國三十五年考入廈門集美高級水產航海學校,民國三十八年畢業,惟因國共內戰時局動盪而無法繼續深造,也原本有機會上遠洋船舶歷練,但因母親不放心認為最小兒子應留在身邊,同時認為清商應留在家鄉服務鄉里,而清商也想著「母親在不遠遊」的古訓而作罷。遂轉而獻身教育工作,民國三十八年時東蕭祖廟曾經短暫辦學,清商教授數學與珠算。清商在廈門讀書期間,就以身作則並肩負起照顧在廈門侄兒的責任,不時關心侄兒的課業且給予零用錢。據五侄兒與七侄兒描述,民國三十八年在廈門就讀小學,清商眼見國共戰爭情勢緊張,緊急至廈門接回,搭乘最後一班船返金,至此金廈兩岸就斷絕往來,要不是清商機警,侄兒倆就要與家人相隔兩地長達半世紀之久。另清商生性勤儉,體恤母親持家與兄長在外經商辛勞,母親給的生活費都節省下來,每月結餘還給母親貼補家用。 民國三十九年至四十五年擔任「金東第一區中心學校」或稱「金碧小學」(金沙小學前身)教職,教學認真負責,莘莘學子受益良多,期間多次獲得全縣優良教師評鑑且於民國四十四年當選金沙鎮教育會監事,許多年後金沙小學的同學們在台灣開同學會,清商一同受邀,受到同學們的愛戴與敬重,永和市連續擔任六屆的市民代表張繼遠先生;以及沙美懸壺濟世的卓家泉安堂老舖,其鼎鼎有名的大兒子卓播臣中醫師皆是清商的學生。 其後轉至台南農校繼續擔任百年樹人、作育學子的教育工作,同時間亦擔任該校農村教育委員會幹事。民國四十九年為隨侍母親左右,參加戶政工作考試,調任台北市萬華區戶政事務所,辦理戶政為民服務,曾獲內政部及台北市政府頒發三座績優獎章。 清商愛鄉愛里時常關照旅台同鄉,民國六十一年參與籌備台北縣金門同鄉會成立,其後並擔任七屆理事、監事,熱心公益、樂於助人,協助同鄉會,使同鄉會會務成就斐然,並屢獲主管機關評定為績優。 民國四十一年與青嶼人氏張淑卿結婚,妻子克盡孝道、勤儉持家、相夫教子成為清商最有力的後盾。 清商歷經戰爭苦難,生涯中作育英才、從事公職盡忠職守,一生淡泊名利、誠以交友,不幸於民國九十四年病逝。(稿費捐金門縣蕭氏宗親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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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尼與哈娜
阿尼初到我們家,也是她第一次飄洋過海。那年她已四十歲,由家庭走出,是母親,妻子,也是女兒。 我見到她時,因語言不通,她總是睜大眼睛驚慌地看著我,我們幾句英語,比手畫腳,有時,兩個人都笑了,還是沒有很確定彼此的「意有所指」,但情感上交會是點滴在心頭了。聽媽媽說阿尼每餐只吃一點點飯跟雞蛋,可能是想家。真擔心她營養不良會暈倒。母親身旁多了一個陪她睡覺作息的人,感覺神清氣爽精采多了。 再次見面,我拿了手機讓阿尼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她躲在老房子旁鐵皮廚房裡,不一會,就將電話還我。眉頭舒緩些了,是哭過了的眼睛。我說手機是姊姊空機,買了預付卡,送給你。她黑白分明的眼裡蓄滿淚水,直說謝謝,收進房間後,立刻到廚房去忙著。此後三千多個日子,阿尼跟母親一樣,期待每個星期日上午,見到哥哥姐姐,熱熱鬧鬧與她說說笑笑,帶來雞蛋,麵線,苦茶油,三合一咖啡,素食泡麵,麵包。母親有了一點點西式氛圍的日常~與阿尼共享一杯三合一咖啡。阿尼倒1/3甜甜奶香的咖啡給母親,母親一派閒情的握熱呵氣,國語來去,有說有笑,分享著一起日夜的生活滋味。母親語言能力很強,孩提時代說著的日語不曾遺忘,現在與阿尼相守,總找話題,學幾句印尼話,隨時準備現一下自己。幾個單詞,逗得我們哈哈大笑,最經典的是吃飯叫「蠻幹」。那一陣子,母親天天早起,活潑元氣,那是父親來不及給予的;是我們離家太早;忙碌中年,未能感受父母空巢時那短暫的兩人世界。那幾年,我時常開車到市區海邊咖啡店,避開觀光客,海風涼冷,一杯暖暖大熱拿,三人坐在咖啡廳外,小啜慢慢,波光粼粼,緩緩簇擁,迎岸靜默。季風島嶼黃昏的碼頭,握杯潤懷,母親總說:一天不能攝取超過600cc的水分,大概是小瓶的礦泉水一罐。那背得極熟,成了口訣似的,我聽來總悲傷。失去……,沒了健康。依傍的人也不在了。起風了,吼吼潮聲打在碼頭涵洞,穿流而來,聽著像是產檢時超音波傳出的嘩嘩汩流,胎兒波動的心音……。 內海村庄的潮間帶魚鮮豐沛,母親晚年不能到海裡捕撈螺蚌,特別想念海,想念走在顛簸的礁岩上,挽著沈沈的勾籃,急急趕回村子賣給前來收購的中盤小販。精神好時,她要我帶她坐在海邊,沁海風。我給她一副太陽眼鏡,她戴上後,笑說自己變黑貓,又說像飛兩機士(飛行員)。 一天,我開車回家,在門埕外,看到母親推著坐在輪椅上的阿尼,我搖下車窗,覺得很好笑。阿尼也招手微笑。一個星期後,輪椅換成了我拿回娘家,閒置多年的嬰兒車。坐墊上壓著我的大部頭中英文字典,精裝本聖經,再添上一塊田裡搬來的石頭壓鎮住。兩人推著嬰兒亦步亦趨,這是母親晚年唯一的運動,大約二十分鐘,沒能太久,因為腰骨椎間都因長年過度農務海事而疼痛不堪久站。鄉間蜿蜒小路,門埕前,多了兩對細碎的步伐。兩個不同國度世代的女人,奮力拼湊著張滿情感的國台印多重語言,動腦動口,歡笑聲不斷。母親終於又常說起:ㄨㄛˊ老公啊……,說著年輕時她與父親的點點滴滴。 阿尼來了三年後,第一次回家探親。我們問她喜愛什麼,讓她先寄大部分的行李回去。阿尼說她家離雅加達機場,還要再坐上一天一夜的車。是一個小山區。母親將父親許多冬天開襟毛衣外套,都拿出來曬太陽數日,因為阿尼說她們山上很冷,家裡牆壁不是水泥建材,是茅草。夜裡需要衣服保暖。我們集合了羽絨衣,運動長褲,浩浩蕩蕩地裝了幾大箱,弟媳分批載到市區商家準備郵寄,共是四十公斤。阿尼回家的那日,我們目送著仲介載阿尼去機場,除了給她紅包祝順風,也千叮萬囑,一定要回來,阿嬤,姐姐哥哥都盼望著她。母親站在客廳門口,扶著椅子,拉開一扇紗門,輕輕揮手道別,印象中,那是二姐三姐回台北時,母親才會有的模樣。阿尼紅著眼眶。我們有一種前途未卜的茫然與擔憂。因為阿尼唯一的女兒,莉莉,護校畢業了,開始在賺錢了。我想,自己真正擔憂的是怕那日常既定的生活步調被打亂。阿尼不在的那個夏天,我們接力,大哥由高雄回,是主力,負責陪母親上下車,去醫院。弟媳幫母親洗澡,煮食。其餘的人做一些瑣碎簡單的事。望穿秋水,母親數算手指,四十天的牽掛:萬一阿尼無情,來變心,怎麼辦?母親讀書不多,嚴肅說著這句話時,是早年家中黑膠唱片《青春悲喜曲》的台詞,那是父親買來的第一張曲盤。終於,阿尼依約回來了,還帶了特產,哥姊一人一份,很有心很像家人。媽媽穿著阿尼買給她的印尼傳統圖騰花衣裳,面子十足的坐鎮客廳,提點分配著阿尼帶回的禮物。我們讚美母親好人緣。阿尼人真好。我們家好福氣。那日的廳堂暖烘烘,熱鬧勝過喜慶年節,是父親不在後,重新再有的風采光景。 姐姐們來電閒聊,我在一旁,聽母親說阿尼回印尼老家,可能一時難適應,好像中暑了,頭痛幾乎無法下床,還去看了醫生。更傷心的是,我們給的衣服都被偷了。因為,阿尼偷塞了幾個皮蛋在大箱內,想分享給不曾品嘗過的家人。沒想到皮蛋爆開,悶著,氣味汙染了所有衣物禮品。她到家後,家人才打開包裹,立刻浸泡所有的衣物,數次沖刷,仍有異味。徹夜晾掛門埕,籬笆,牆裡牆外,不料,一早醒來,衣服全被村莊的人拿走了。她母親本想挨家挨戶去請求歸還,但家人反覆商量:阿尼是村里山間第一位出國幫傭的人,這次沒帶太多東西給親族故里,又無法猜測是誰拿的,只能這樣作罷了。我聽了,十分驚訝。衣服還有,我再回家整理,讓她再寄。運費也一併處理。母親點頭。她念著:可惜。你阿爸那些出外裳。伊攏不甘穿。我留作紀念,早知道ㄉㄧㄡˋㄇㄞˋㄏㄡˇ伊。父親走得忽然,新衣服都沒能穿到,吊牌幾乎沒剪。我提醒母親,再說下去,阿尼會更難過。難得,母親真的默默了。阿尼陪伴母親近十年,那是她人生的四十、五十時。她回去後,曾經打來一通電話與母親聊了幾句。後來就斷了音訊,疫情疫苗,也讓我們萬分緊張。 接續來家裏的是年輕力壯的哈娜。哈娜28歲,未婚,曾在馬來西亞幫傭過。在印尼有論及婚嫁的男友。她時常郵購買衣服飾品皮包,偶爾也由馬公叫外賣,雞肉麵各種家鄉美食紛紛出現在家裡。母親說:這女人很敢吃,兩碗雞肉麵500元,她也吃得下。我告訴母親,她的年紀可以當我女兒,你孫女。雞肉麵沒有兩碗不送庄腳啦。母親還是不以為然。哈娜的母親,在她到我們家幫傭一個多月後,生病過世了。不知是否染疫,她說不清。父親也沒了主張。她排行老大,弟妹都才國中。我不忍再問。她沒回去奔喪,因疫情嚴峻,時空都不允許。母親告訴我後,我給了她一個紅包,抱抱她。她淚流滿面,我也傷懷著。夾雜著英文,我邀請她坐母親身邊,來參加女兒婚禮。還記得,她粉紅長紗裙,濃密捲髮綴著一朵花飾,陽光般的臉龐如秋陽醇紅,蕾絲紗質兩件式上衣,青春婀娜。 母親住院後,經歷小中風,有時顛倒著許多的前塵往事,頻頻詢問她娘家已逝的兄姊,也喊著爸爸的名字,又要我去收廟裡初一、十五的菜飯祭品,還叮嚀我,該我們做頭家,要記得在那盯緊分完牲禮再回來。海裡好幾條石斑魚都讓它溜走,是太霜冷,手都凍僵了。彷彿說盡了為人母七十年的磨難與勞務。句句山海經,是朝暮已微縮成意識;是溫飽已濃烈成心事。 海的對岸,高架道路旁大公園內,有長輩們坐輪椅上靜靜的曬著太陽,一旁外傭熱絡聊天。我繞著,一圈又一圈,時而低頭看花瓣落果,時而仰望樹葉間隙篩出的天光與陰影,天地,已星移物換,這綠遍天涯樹,這片風,雖是陌生,卻柔柔款款的撫慰著我。 思念捱得緊時,日子也拖長了。 我依然努力認真的長,長成我比較喜愛的樣子。牽記,靜止又似流動。我站立的板塊,有分山線海線,我不是很懂,島嶼來的人只知這一年如此分明清晰。 我與離鄉的阿尼哈娜一樣,凝望南方的海,一條虛線。實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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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上尉的輕狂
三星上將郝柏村先生擔任陸軍總司令時期,我也以一個上尉軍階進入陸軍總部服務。 雖說陸總部名字響亮,終究是個組織龐大嚴謹的幕僚體系,其中官階有大小,但都是協調、參謀等幕僚工作;有時一個沒有官階的外聘顧問,說話時也是一言九鼎,眾官諾諾,少有官大學問就大的問題。 但在偌大的自助餐廳裡,或在吃飯皇帝大的觀念下,更少官階意識,按先來後到的秩序,排隊打飯、打菜。我初生之犢又好奇的喜歡到處閒逛。終於發現在餐廳有一隱蔽處,位置獨立,餐桌上鋪有潔淨白布,外圍還有屏風遮蔽,猜想那是將級軍官用餐處,自然遠遠避之。但離將級軍官不遠處,真有一處人煙稀少到幾乎不用排隊,隨到隨吃的打菜處;我像發現新大陸一般,日日在此打菜用餐,心中暗自大爽,還佩服自己的機靈與應變。 可惜的是好景不常。有一天,或許是因為去晚了,這條少有人煙的密道竟也熱鬧興盛起來,長長的一條人龍,一如其他的打菜處;唯一不同的是排隊的軍官,都是三顆梅花,沒有一個例外,才驚覺這應該是專為上校級軍官的打菜處。 不知者不罪。何況當初這些上校長官年歲偕如自己叔伯輩的長者,因此不忍苛責這個後生晚輩,都默默不發一言,甚至心中也覺得好笑--有隻菜鳥,真的鑽進了老鳥行列。 退伍後,常常想起一個年輕小上尉的輕狂,在一群頭髮花白的老上校的隊伍中,一起拿著餐盤排隊行進,這滑稽又古怪的畫面。因此,常阿Q的自我調侃:這一生雖沒有昇到上校,但在不到三十歲的時候,就與許多上校一起排隊、一起用餐;甚至,還有許多上校還跟在我的後面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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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三十年後
昨日從雲林回到台北已經深夜。今早和老婆談起昨日的同學聚會,連她都還很開心。 三十幾年未見面的同學重逢會是怎樣的情形?當初想要參加這次聚會的動機很簡單,能夠見到曾經認識的人,一起重溫經歷過的事,是多麼可貴美妙的事呀!尤其在年過半百之後。 這是一場藉由同學娶媳婦而舉辦的小型國中同學會。我們的國中當時是台南一所知名的私立中學,同學來自全台各地,畢業之後見面的機會自然微乎其微。 家住雲林縣口湖鄉的謝兄大學畢業後就返家幫忙養殖鰻魚,光是漁池就有好幾甲,一身西裝筆挺,落落大方,要不是那樸實正直的臉孔沒多大改變,很難想像竟是當年那個小毛頭。萬萬想不到杜甫「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竟是我們今日的寫照。 二十幾桌宴席就擺在自家院子廣場,同學們剛好圍上一桌。不愧是海口人,海鮮食材既美又大,盡出蒲燒鰻、龍蝦豆腐味噌湯這類珍饈佳餚,連冷盤切片的烏魚子都要比一般的厚大好幾倍。只能說一席霸氣的款待,把大夥餵得不要不要的,讓人不自主打從心底期待起他另兩位未婚的公子。 盛宴之外,還有盛情。 還在擔心三十幾年不見的同學是否會相見不相識?話該從何說起?誰知見面如故,完全無縫接軌,無利害,無得失。當年哪個同學喜歡哪個同學?在課堂上發生怎樣的糗事趣聞?大夥你一言,我一語,爆料不停。多年職場爾虞我詐的算計、逢人但說三分話的戒心,在這場談笑風生的聚會裡完全不設防,我們重新找回年少時酸甜苦辣的真摯。原來,雖然時空隔閡,我們彼此仍珍藏著那段純真無瑕的歲月。 感謝同學們今日返璞歸真的聚會!儘管各處天涯面對詭譎多變、光怪陸離的世界,我們還能幸運的擁有這處真情的避風港。至於邱兄交代寫詩,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美好的聚會我們已經一起渡過,我想,再說都是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