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我工作的指縫中悄悄流逝，轉眼間曹嬸婆至西方作佛已一年多了，在每次家務整理告一段落後，我總有一股衝動，想要起身到您家中與您「抬槓」，聽您的金玉良語，但每當走到半路時，才又恍然驚覺您已不在人世，早在西方極樂世界裡成仙成佛，而我卻只能踏著沈重的步伐，帶著一顆沉重的心退回家中，久久不能自已。   曹嬸婆，您出生在民國10年代，那時金門艱苦的生活沒有打倒您那堅強的意志，即使嫁入夫家後，困苦的生活也沒有打倒您那開朗樂觀的性格，反倒常以鼓勵的言語教導晚輩們要勤儉持家，不畏艱難往前走。還記得您常會不經意地脫口而出各種俚語，而且也可以隨時時地引經據典並出口成章，讓我們這些晚輩們獲益匪淺。年幼時在那沒上學讀書的日子裡，您憑著眼睛所看過的戲，耳朵所聽過的事，憑藉著超強的記憶力一幕幕烙印在您的腦海裡，有時向您請益事情時，您總以那睿智的眼神，滔滔不絕地引述歷史的種種事蹟，教導我人生的方向，相信這點是連博士生、大學生都自嘆不如的。仰賴您對民間歷史的專業，後來聽說有人請您當「落番」的口述者，您鉅細靡遺的講解著歷史往事，讓「落番」的作品成功的得獎，但您卻義不容辭地婉謝人家給您的酬謝，這點更是讓我打從心底由衷的尊敬與崇拜您。 　　曹嬸婆，您一生省吃儉用，買菜錢都要算得很精準，可是當您遇到廟宇修建時，您總會毫不吝嗇地掏出腰包捐錢修建；遇到有困難的人時，也總會樂心的幫忙，您真是一位人稱的「活菩薩」。悔恨的是，我來不及將您這位「活字典」的金玉良言，一點一滴的語錄下來。年輕時，每當您與我婆婆閒話家常時，我為了家庭生計須忙碌工作，無法在旁聽您們的對談，無形中喪失了很多學習的機會。您們二老在我人生的道路上，曾陪伴我並指引我前進的方向，堪稱是我的好婆婆、好媽媽，我的人生因為有您們而顯得更充實與完美。還記得每逢過年時節，我們一家大小總要去您那拜年，儘管您因年華日漸老去，早已認不清這群您從小看到大的小大人時，但見到您那滿心的喜悅，我心中頓時也欣喜了不少，但現在要再見到您的容顏、聽到您那爽朗的笑聲，是難上加難、永遠都無法實現的夢了。   曹嬸婆，不知您現在在西方是否仍舊像在世時，習慣與我婆婆如姐妹般的盡情聊天呢？心中對您的思念與感恩之情實在是難以言盡……。   曹嬸婆，我們永遠想念您！

  如果生命是一把長長的尺，那麼每一次的新生訓練與畢業典禮，就像長尺邊緣所佈滿的那些距離不等的刻度，標記了每一個求學時期的始與終。讓我們試著將回憶倒帶一下。   三年時光，就這樣匆匆劃過，彷彿眨眼之間；畢業那天，小雨們輕輕又悄悄的滑落，時光雲河，匆匆不帶走一片雲彩，暈開鳳凰花的嫣紅，模糊了綠葉的姿色。   在畢業典禮上，來賓們口沫橫飛的忘情高喊：「現在是起點，你們的燦爛輝煌正要開始。在高中的終點，勇於邁向未來吧，加油各位！」一連串激勵人心的致詞感言。回想昔日時光，每個青春刻度都隔開了熟悉與陌生，刻刀劃下那一瞬間，熟悉的區塊變成過往回憶，陌生的那片領域則彷彿在暗影裡發現新大陸，等著我們去揭曉它的真實樣貌。蘋果傳奇：賈伯斯曾在畢業典禮致詞上，引用邱吉爾說的一段話來勉勵學生：「決不、決不、決不、決不放棄！」，無論他人生中遇到任何挫折或失落，總是決不放棄，愈深的挫折反而讓他更看清真相，激起熱情堅持自我，烙印生命的展延活力。   費盡巧思的畢聯會特別以數千個風車來布置校園，編織七彩捕夢網，讓畢業生在校園巡禮中，感受到在校學弟妹的祝福；而代表夢想起飛的數千架紙飛機，也會從頂樓飛下，盡情翱翔，象徵畢業生從這一刻起，不畏艱難，勇敢的展翅高飛，追尋屬於自己的未來。一聲暮鼓晨鐘，起點、終點兩詞迴盪於腦海，雙腳彷彿長了根，動也不動；瞬間宛如屏息靜氣，感覺周圍的空氣和時間都靜止了一樣，這裡有著記錄我們充滿活力的校園歲月，留駐那一抹深情畢業刻痕。

雨勢滂沱  浸溼了全身 在雨中徘徊  不知方向 心空了  身體也空了 手裡抓的  不過是些水珠 一無所有  只剩下了爬滿臉龐的眼淚

客來，喜之 樓階牽著古厝 拾掇藏酒 迎賓，賜福 走進金城鎮 寄託的露光迎來 睡眼惺忪的珠山聚落 我尋覓問眼前這片凜冬 只是初晨的身子骨 還在斟酌前晚 闃夜裡的瓊漿玉釀 微醺夭矯的歷史 仍不停在我的眼裡舞動著 靜僻的角落中 始終藏著閱讀的花火 入喉的波浪 以82號、以來喜樓、以金門古厝 摸過薛永南兄弟的名號 彷彿每片磚瓦拓片 名為閩南建築，洋樓伺候 都是烈酒所畫出的 聖潔堅貞純透的彩虹 其實關於食飲金城的酒適合 在晨光甫亮的時刻 典緻的色澤慢慢拉出遺落島的芬香 情愫的尾韻言語著 粥糜的必要、油條豆漿的必要 金城早酒的必要 那時而深淺，時而又溫柔的暴烈

風中的沙沙，沙沙 篩下了夕陽黃金的浪花 在四月快樂的喧嘩 麥子啊麥子愛上了風啊 用夢說話 沙沙，沙沙，心亂如麻 時光輕輕走過 走到了天涯，麥子啊麥子 垂下沉沉的思念 跟時光交換了 自己美麗的年華 ( 麥子啊麥子愛上了風啊 想要一個家 沙沙，沙沙，心亂如麻 ) 當故事已被收割，風也離開 麥子啊麥子 終於懂得 愛是風中流淚的砂

  意外的一天，踫到意外的好事。   與友人吃飯，來了個大名鼎鼎的董事長贈送我們每個人一隻文昌筆。   剛開始說他要送我文昌筆時，孤陋寡聞的我還以為是類似寫毛筆字的毛筆，並不以為意，還是繼續在飯桌上開心的聊著天。   董事長講到他以前還去美國五星級餐廳當過主廚，民國七○年代美金一比四十時，他一個月約可賺取新台幣十多萬元，真是為數不少的數目，幾乎賺一年即可購買當時金門透天厝一棟。   他身體藏著金門人刻苦耐勞的血液，想說出外打拚能省則省不捨得花，把辛苦所賺的錢都積蓄起來，幾年後成為一筆為數不小的數目。   回金門後繼續創業做起外燴辦桌，後來開起餐廳接團客及婚宴辦桌，經過多年的努力終於成為金門餐飲市場上的翹楚。   他穿著樸素，講話誠懇，理著平頭，完全看不出董事長的派頭，十足的金門上一代認真打拚的長輩，胼手胝足，踏實認真，當我們聊的正起勁時，他突然起身要離開，他說他怕我們不好意思去他家拿文昌筆，硬是要開車回家去拿過來，我們也不好意思推辭。沒想到沒一會兒的功夫，他手上捧著一個大紙箱，裡面堆疊著六對文昌筆，分送給在座的我們每一個人。   他說上次颱風來時吹倒了許多樹，他把它們拾回家。經過他的巧手製作而成藝術品，而要送我們這幾隻文昌筆是由龍柏樹製成，係屬於上等木材，他一邊細心捧著文昌筆一面解釋著，愛物惜物之情溢於言表。   說到這些文昌筆外表會如此光滑明亮，全在於他不辭辛勞一遍遍上漆，總共上了七次，才有現在這等好看的外表。   帶著這隻文昌筆回到家中擺在櫥窗裡，愈看愈像藝術品，我想這是無師自通的吧！做菜本身是藝術，而能把樹枝刨成筆的形狀，做的如此栩栩如生也是種藝術，不得不佩服這位民間高手，不僅做菜了得，更有一雙藝術家的巧手，能把被颱風吹倒的路樹重新賦予它新的生命。   看著這眼前由龍柏樹製成的文昌筆，真的感受到這株龍柏的幸運，在即將廢棄之前遇到了真命天子，製成了長久可具收藏的藝術品。   真的天生我「材」必有用，端看你有沒有遇見「真」伯樂。

 　她一直記得小時候舅媽說過的一句話：「三兄拱一妹，珍珠滿落雪。」 　　她是在媽媽生完三個兒子之後期待生出一個女娃的心情下被生出來的，既然是被期待的出生，理應要和母親很親才對呀，她常不解的疑惑著。 　　這一家人的血液裡都流淌著一種不善於表達情感的基因吧，只能這麼相信。 　　父親從小給人當養子，從小生活在田地裡農作物裡，沒被疼愛過的他自然也無法輕易地對么女表達疼愛之情。 　　母親很小的時候生母就病逝，父親續弦後她又多了三個弟弟一個妹妹，可想而知，她也是個沒被疼愛過的人。 　　兩個沒被疼愛過的父母，兩個在艱苦環境中成長的父母，怎能要求他們能夠大大方方的釋放情感呢。 　　她和大哥之間最親近的時刻是在一個新年期間，她跨坐在大哥的肩膀上，從叔公家的房子走回自己的家。 　　在她小學六年級時，大哥送給她一套白色的二件式洋裝，裙子側邊有一朵大大的粉紅色格子的蝴蝶結，她非常喜愛。 　　她人生中的第一個鬧鐘，第一支錶也是大哥送給她的。 　　相差九歲的大哥國中一畢業就隻身赴台發展，那時候的台灣相當遙遠，就好像是在世界的另一頭，一無所知。 　　她一直記得大哥第一次出門回家，坐了很久很久的船回到家，天都已經黑了，而他親愛的妹妹，唯一的妹妹，默默的躲在門後，看著大人們關切的虛寒問暖。她真的不懂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要活得像個小媳婦一樣？ 　　她和相差七歲的二哥共有的回憶好像更少，在她短暫的幼稚園體驗期間，曾經被就讀國中的二哥用腳踏車載去上學。 　　二哥和大哥一樣，國中一畢業就離家去了不知在哪的台灣，她讀小學的時候，二哥從台灣寄了一套兒童版的四大名著給她，還有唐詩宋詞，一台小小的米色三葉電子琴，她一直珍藏著捨不得丟棄。 　　二哥後來也跟隨大哥的腳步回來金門定居，他在房間裡安裝了時髦的音響設備，黑膠唱片，卡匣式錄音帶。 　　在她年輕的歲月裡，存款少得可憐的日子裡，買書和CD卻從不手軟，這二樣東西可說是她最大的財富，在當時。 　　後來她終於發現，是二哥對她的影響，這二樣東西是她和二哥之間無形的牽繫，只有她知曉。 　　最小的哥哥大她五歲，家裡只剩他倆時有個冬天的早晨，天色還是暗的，三哥煮了統一麵當兩人的早餐，那是唯一一次有人幫她做早餐，記憶中。 　　三哥國中畢業選擇了空軍做為服役的軍種，身為么兒，這是他的一種體貼表現。他的這個決定幫家裡節省了不少水電費，每個月還有麵粉、油、米、鹽的配給。那一年和三哥有同樣志願的人並不少，學校因此特別舉辦了一場歡送儀式，她是送行隊伍中的一員，目送三哥雄壯威武的離開校園，那一年，她小學四年級。   那年的冬天，三哥理著平頭回家過年，她們一家人終於出遊去玩了，去小金門找表姊，去莒光樓拍照，那張全家福是他們家最後的一張合照，這家人是有多不愛照像啊。 　　她是在小學六年級才開始學騎腳踏車的，三哥買了一輛粉紅色的淑女車送給她，這輛腳踏車陪她騎過國中三年高中三年。   三哥在她讀小學時還送給她一個紅色的小甜甜鉛筆盒，雙面的，磁扣式的，很酷炫。 　　這樣看起來其實她受到的待遇還不錯呢，一如現在別人眼中的她。 　　可是，這個理應備受寵愛的么女在年幼的心裡便已深深的埋下孤單的種子。 　　小學入學回家後的第一份功課，她茫然地望著作業簿不知該如何動筆，沒念過什麼書的母親也只能無奈的表達「愛莫能助」。這一天起，她深刻地體悟到，往後的學習之路只能自己靠自己了。 　　她真的自己起床自己準備早餐自己上學，準備聯考時自己半夜起床念書，安靜的房間只有公雞啼聲相伴左右。 　　她和同年齡的鄰居玩耍，別人都有其他的兄弟姊妹唯獨她沒有，在內心深處，隱隱地孤單著孤單著，沒人知道她有多羨慕身旁的同伴。 　　她的哥哥們都有屬於自己的換帖兄弟，所以，她天真的以為朋友比自家人重要是件天經地義的事。 　　她從小被規定要喊大哥二哥三哥，從小和兄長間總是維持著一定的距離，她唯一一次想抵抗這份順從是二哥回來定居之後，忘了是什麼事由，她試圖想和二哥挑起戰火，但眼看二哥真要發火了她還是畏縮的躲回閣樓，繼續當個順從的妹妹。 　　妹妹啊妹妹！ 　　介紹這是某某人的妹妹是最快速令人對她有印象的方式，在這座小島是無法擺脫這身分的，她非常清楚。 　　她也還記得，長大後舅媽信心滿滿的要母親別擔心她的姻緣，因為她將來一定會嫁得很好，看面相就知道。 　　這年頭，嫁得出去並不一定比沒嫁來得好命。她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父親的離世是她真正認清自己在這家的存在價值。母親直接對她開口要她交出印章給大哥，反正遺產是沒她的份。為了完整父親的葬禮，為了必須存在的女婿位置，她一夜之間多了對姊姊姊夫，訃聞上她從唯一的女兒莫名的被擠到第二位。她感到有生以來最大的屈辱，敢怒不敢言只能往心裡默默滴下血淚。   一個，且是唯一的一個，嫁不出去的女兒，在母親心裡是一個無法忽視的疙瘩。母親當眾嘲諷她世界上沒有這麼老的新娘，當時她也不過三十多。後來她發現，在同一個地點，每當母親的輪椅向她靠近時，她的心就會不由自主的「咚」一聲往後退一步，她感到無比的悲哀，對於這份親情。 　　父親重病期間，有一陣子家裡的嫂嫂會輪流掌廚，有一天她在廚房弄吃的時候，母親從窗口另一邊傳來幽怨的病語，埋怨她就是因為沒嫁才要吃別人的。她的心再度被親娘重擊一拳，她發誓絕對不會讓自己淪落到要靠人吃飯的那一天。 　　父親走後的第12年，母親終於敵不過衰弱的器官以及慘不忍睹的肉身斷了氣，她跟她之間的情感糾葛終於劃下了句點。 　　她在房間痛哭，她在頂樓痛哭，她在雨中的湖邊痛哭，她在每一趟回家的路上掉眼淚。 　　她終於不用再因為沒結婚而對誰感到愧疚，她終於自由了。只是在她的內心深處，隱隱地，被一種叫做悲傷的怪物所占據，令她總是鬱鬱著一張臉，一張悲傷之臉。

一山樹濤與鳥鳴啁啾 是翠綠色 春雨在東，迷濛了 溪岸兩旁杜鵑花影翩翩 是粉紅透白色的飛起啊！她笑著說 而不發一語地遠在東邊之東 等待溪水擁抱的海洋呢？ 是黑色 那是眼淚的日夜 零落，如雨 塗抹了那片海，他說

  那一日，天空下著細細絲絲的雨，我隨興將衣服後面的帽子戴起，雨勢並不是說特別大到需要撐傘的程度，但那時的雲特別厚重幾乎無法讓光線透出，天空瀰漫著一股灰霧，就連空氣也變得壓抑許多。   我和往常一樣，過了馬路穿過巷口，也許是因為下雨的關係，總是覺得紅綠燈特別漫長，就連步伐也比往常沉重，到達補習班的大樓時，我提起手上的錶約莫早上9點，由於上課的地方在8樓所以幾乎沒有人會走樓梯，以往九點多時電梯會聚集一堆學生，但此刻竟無一人在搭電梯，我心想些許是下雨和剛考完試的關係吧。我最快抵達的電梯，沒有猶豫直接搭上，想轉頭看一下鏡中自己，此時轉身才發現根本沒有鏡子，但總覺得一股毛骨悚然的空氣飄溢著。此時電梯咚的一聲打開，毫不猶豫，我直接衝出來，接下來的景象讓我後悔走出電梯。教室的門鎖著，整層黑壓壓幾乎讓我以為是晚上，我又馬上按了電梯，電梯咚打開，迅速按了一樓，電梯速度比往常其他電梯快了許多，順利抵達1樓，我看著時鐘原來才8點，一切都是我想太多，難怪補習班沒有開。   在好幾年上了大學，社團開始聊著以前的生活，一半的人都有在那棟大樓補習，有個男生神秘的說，有人知道為什麼只有那間沒有鏡子嗎？出乎意料的是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因為很多人看到鏡子不只自己，那個謠傳的電梯速度特別快，因為不只你一個人在搭……。   聽到這我思緒飄的好遠，記得補習班老師說過有學姊因為壓力太大結果想不開。學姊是在10樓上課的學生，後來我問8樓的補習班老師為什麼剛剛門鎖著，他們的表情很狐疑，因為他們7點多就會來開門了。到底那天謠傳的電梯帶我去了幾樓呢？

 　在那古早以前，官衙或派出所裡刑求逼供，在那沒有緘默權的時代裡，總是有辦法叫那嫌犯開口說話。 　　到牙科檢查時，突然驚覺只要坐上診療椅，不用醫生交待，自然嘴巴就張開來，誰也不敢閉嘴。 　　定期檢查，鐵定逃不掉的療程就是洗牙。 　　醫生總是強調洗牙不會痛！真得不痛？才怪，鑽子在嘴裡進進出出的打轉，光那尖銳的磨擦聲，就讓人神經繃緊至幾乎斷裂的狀態了，這種感覺那是「痛」字能簡單形容的呢？ 　　「陳老師怕痛，打麻針好了！」 　　其實打麻針的過程也很痛呀！ 　　一時間整個嘴唇和牙床都麻木了，任你按怎鑽按怎磨，真得就是不痛。但是，鑽子的聲響還是令人頭皮發麻，神經緊繃！ 　　「給我四號刀片！」 　　刀片？發生了啥事？要刀片做什麼？ 　　此刻，神經繃得更緊了！ 　　牙床雖然麻木了，但還能感覺出那刮除與研磨的動作。 　　「漱口吧！」   麻木的一張嘴，連漱口都「笨拙」不堪了！ 　　「下星期一來拆線吧！」 　　拆線？ 　　「方才將牙齦切開做清除呀！」 　　唉！進到牙科診所，可以閉嘴的時候，其實是最輕鬆的時刻了，也不用問太多了。

如霧起時， 如你的欲言又止， 如那些朦朦朧朧的往事……。 彷彿若無其事， 忘了最初是誰先醉先痴， 誰是最後走近或轉身？ 而所有的靜止， 都變成了流動的； 思念的海岸線，瞬間模糊消失； 誰還在歸來的渡口等候著， 如一棵霧中之樹？ 如霧起時， 如寫了一半的詩， 如迷了津渡的扁舟子； 如一場懵懵懂懂的開始， 霧散了才看得清楚……。

  我有三位祖母，早祖母生伯父，祖母生父親和古寧頭姑媽，另一位祖母是四嬸婆，因撫養我長大，我跟內人成婚後，先父命我和內人改稱她老人家「祖母」，從此，我就有了三位祖母。   聽四嬸婆說，我出生一年多以後，二弟誕生，兄弟倆常爭奶吃，加上夜晚很吵，先父每不得安寧，他白天要農忙，時感睡眠不足，嬸婆看在眼裡，很是不忍，就向爸媽提議：是否讓她把我抱過去照顧？此議經爸媽首肯後，這一照顧就是整整的十八年，直到我從金師畢業，到小金門教書，才暫別四嬸婆那溫暖的懷抱。   我小時候家貧，加以弟妹眾多，食指浩繁，日常三餐，往往是除了地瓜稀飯，還是地瓜稀飯，讀高中後，有一次體檢，總評醫師直言：「你營養不良，正值發育期間，應適度補充營養。」當時我住校，那個週末回家後，我伺機稟告嬸婆此事，她想了想，一時也實在想不出幫我進補的法子，正愁苦時，忽見廚房一隅，有半罐阿兵哥送的豬肉罐頭，靈機一動，她就找了些白麵煮熟，然後把罐頭淋上去攪拌均勻，趁我爸媽和弟妹不注意時，使個眼色要我到灶腳或臥室的門後面吃，還吩咐我儘量不要發出聲音，免得打草驚蛇。   通常，我都躡手躡腳地走進嬸婆指定的地點，謹慎而滿足的端起一碗公的白麵拌豬肉，盡情享受嬸婆的天之美祿，吃完了，我把碗筷輕輕地放下，嘴巴用手帕擦擦，裝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出去，嬸婆還特別交代：「若你爸媽叫你吃飯，你還是要多少吃一點，千萬不能說已吃過了，免得他們起疑心。」   此後，每個週末我從金城回鄉下，就是我最期待的進補時光，因都有嬸婆料裡的美食等著我。   依稀記得，當年嬸婆的經濟來源，主要有兩個途徑，一是靠餵豬，一是靠新加坡寄來的僑匯，而這兩件事，我都有參與感。   先說餵豬。在她晚年，由於身軀較為發福，從家裡到豬圈，雖只有三、四十公尺左右的距離，但手提一大桶豬飼料，還要經過一個小陡坡，對她老人家來說是很吃力的，所以一有空，我都會主動幫她忙，有時阿兵哥的廚餘量較少，我必須到山面幫她找豬食物，通常都是找些豬母菜或薄荷葉充數。   至於大姑的僑匯寄來以後，為了省下那回信的五元或十元酬勞，才念小學四、五年級的我，也時常幫她代筆，所以「某某女兒」的抬頭稱呼和當年回信的情景，至今仍歷歷在目，且連郵差老先生，都極為稱讚我信寫得好。   當年，街坊鄰居窮苦人家很多，但消息卻很靈通，只不過才一兩天，她熟識的鄰居來了，她們看到嬸婆，先禮貌的打過招呼，然後講起話來，開始吞吞吐吐，嬸婆是聰明人，早知她們的企圖，就說：「有甚麼話，請快說出來吧。」只見她們還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說；「如果……妳手頭……寬裕的話，那個……那個……」這時，輪到嬸婆直說了：「妳要先拿多少？」一般都是借二十到五十元不等，而借者十之八九都能如願以償。   那時我嗜撞球如命，每天放學回家，常往彈子房跑，有時撞球撞瘋了，連家都忘了回。記得有一晚，我撞到很晚才返家，那晚特別冷，我上床後，腳底一直是冰冰涼涼的，久久不能暖和，第二天，嬸婆跟櫸頭姑婆祖聊天，提到我的那雙冷腳，還說「阿為昨晚的那雙腳，冷得像某種人的腳一樣」，櫸頭姑婆祖聽了她的這番描述，覺得傳神有趣，兩老竟不約而同的相視而笑。   當時在家裡，論輩份或年齡，嬸婆都是一家之主，每年正月初九拜天公，照例都由她主持，記憶猶新的是：一家九個小蘿蔔頭，從我開始，每個人都要恭謹的面向天公，由她用金帛紙，在我們背上輕輕地勾動十二下，十二，象徵一年十二個月，月月都平安順遂。   每次，當我見到她拖著微胖的身軀，有一點喘的耐心從一數到十二，那種鄭重其事，莊重嚴肅的表情，總會讓我無端陷入那種禮敬的氛圍裡，一種感動由然而生。我想所謂的「心誠則靈」，應該就是這種況味吧？   她仙逝後，我已很久很久沒夢見她老人家了。但，農曆二月最後那一晚我又夢見她：我夢見我們嬤孫倆從一個石坡走下來，她叫我先下去，我下來以後，伸手要去攙扶她，她說要自己下來，她氣喘吁吁的走下山坡，嬤孫倆才一起走下山來。後來，我也夢醒了。   第二天，我回老家去祭拜她，請示她是否來我住處巡視？又在點醒我甚麼？結果一擲是聖杯，表示她真的在庇佑我一家大小。平常我手機都放在身上，但祭拜她那天，卻掏出來放在客廳高處，我向老媽告辭，走出家門，外傭安娜叫住了我，我又走回去，她微笑的把手機遞給我，前後大概多停留一分鐘，而就是這一分鐘，我卻逃過一個小麻煩，原來我在騎車往山外的路上，就在前方不遠處，有一輛轎車不知何故的轉過彎來，無巧不巧的跟超我車的另一輛轎車擦撞，好在兩車僅都是輕微的受損，要是機車的話，那肯定會很嚴重……。   今年是嬸婆逝世四十週年，我永遠記得四十年前的那晚，她老人家在客廳看完「三門街」連續劇後回房休息，不久，卻傳來五弟的驚叫聲，原來她有高血壓病史，卻一直沒有遵醫囑按時服藥，那晚，敬愛的四嬸婆腦溢血，從此不省人事，在家躺了十天之後仙逝，而她最後發出的微弱聲音，雖不是很清楚，但卻像極了：「去睡啦，你們都去睡啦」，到她生命的最後片刻，她想到的依然還是她摯愛的家人，而不是自己的安危，至今思之，仍令人鼻酸。   嬸婆卌週年忌日那天，我和內人從台北趕回來，回到鄉下老家，卻只見門口的金爐香煙還在繚繞，走進大門，中案桌上擺放著我請五弟媳備辦的祭品，我和內人點燃了香，敬向嬸婆的神主牌前稟告遲到的原因。我確信她老人家了解我的無助，也諒解我的苦衷。   四嬸婆生前是一位慈祥的長者，她唯一的兒子，在二十三歲那年，因罹患急性盲腸炎，沒能等到動手術那天，竟在如此盛年撒手西歸。三年後，我出生了，五年後，四嬸婆把我抱過去撫養，這一養育前後十八載，全心全力的把我當作兒子養大，當年先父要我跟內人改叫她「祖母」，本是天經地義，也是我樂於接受的。   「卌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退休前，我在柏村國小服務的這八年裡，慣常取道太湖路，經過三谿橋，過橋後再右轉三多路，就可順利到達學校。但，時常當我要右轉時，總會有意無意的抬頭望向左前方，因在七、八十公尺的不遠處，就是撫我、育我、養我、教我的四嬸婆長眠之地。   這一輩子，我選擇在教育界服務超過卌年，在這一段漫長的歲月中，我一直以為：因有視我如子的四嬸婆在天上保佑，我才能一次次的突破橫逆、克服險境，無怨無悔、邁步向前。   四嬸婆，不，我敬愛的祖母，您，現在何方？我真的好想念您啊，我祈求您常進入我夢中，永遠庇佑您鍾愛的孫子、孫媳婦一家人快樂健康、平安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