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高粱釀的酒(閩南語詩)
阿公種規世人的蘆黍 猶毋過伊無介常啉高粱酒 伊講伊袂誠愛啉 阿爸講阿公真鰲啉,是 毋甘啉 阿公的忌辰彼日 我攢一桌伊愛吃的物 佮半打的高粱酒摻形拜 我問阿公講 汝有吃飽無? 燒酒有夠啉無? 伊攏無應我 阮小漢阿公定定佮阮講 咱祖公三四代人才有才調起一間厝 一粒米,百粒汗 恁著會曉珍惜 勤儉是根本 唉! 阿公打拚作穡 又閣過頭虯儉 在生毋甘吃,也毋甘用 伊啉過的高粱酒,內底 一定有真濟伊 作穡流下的汗水,佮 收成的時陣喜悲的目屎 的滋味 註: 在金門,都管雜糧作物高粱叫蘆黍。 一個人的故事,好像又不僅僅是一個人的故事。
-
汾水河
臨汾聽到 酒的母親河在呼喚 汾清 國之魂 喝酒必汾 汾酒必喝 牧童遙指處 杏花村裏汾酒香 千年酒旗飄飄的盛世 喝出汾陽世第的七子八婿 郭令公走單騎 說降回紇也免冑 杯酒也懂得解釋春風
-
【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林萬枝沈思了一會,終於說:「謝謝妳的提醒,小時候如果罵粗話,長輩們總會說『書讀咧加脊骿』,即使我痛恨這個女人,可是用這種粗俗的話罵她,實在有點不妥當,這是我必須檢討的地方。但明如,我必須坦白告訴妳,我死也不會原諒她!」林萬枝激昂地說。 「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我和勝國仔都冀望你能打起精神,千萬不能喪志。人生在世難免會碰到一些挫折,但只要立定志向、重新出發,天無絕人之路;更何況海山已長大,一旦學會鐵工的手藝,將來你們父子兩人不愁沒有飯吃。但對春蘭多少也得給予關注,畢竟在戶口上,你們仍然是夫妻。」明如開導他說。 「我一定會和她離婚,她不守婦道,討契兄、偷生囝,證據很齊全,沒有辦不成的道理。往後她走她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互不相干。」林萬枝不屑地說。(一○一)
-
白米飯的感動
我出生在光復隔年底的農業時代;每天,大家所吃白米飯,農家是自產自給,軍公教家庭靠政府食物配給。為了幫忙農事,鄰居每個家庭都生育不少小孩,持家者務必辛苦張羅讓家人起碼吃飽的白米飯。我的家人僅五人吃飯,因此家裡的農田雖不多,寡母所種稻穀,還是足夠我們每天都有白米飯可吃。 早期,大家生活雖困窘,三餐吃的幾乎都是質軟的蓬萊白米飯,只要淋上醬油,雖無魚肉配飯吃,但感覺蠻幸福的。現在,大家仍以吃白米飯為主,偶爾會吃麵食。當我看到鄰居小孩捧著碗內摻著些許甘藷籤的飯時,內心非常感謝寡母為生產稻穀所付出的心血! 一生辛苦過來的寡母掛念許多白米飯不夠吃的家庭,在稻穀收割的二季節,她總會特意留下幾把的稻穗在田裡。讓拾稻穗者可以滿載而歸,此感人的身教情景,至今,仍深深縈繞在我的腦海中!一般拾稻穗者皆是弱勢的鄉民或小孩,他們將拾回的稻穗,飽滿稻穗煮白米飯,不飽滿稻穗餵家裡所飼養的雞鴨鵝等家禽。 我的家人所吃的白米飯,在一年二獲的每期稻穀收成後,寡母便立刻先在田裡以稻穀種子培養小秧苗,並請人犁田、插秧,自己、灌溉、施肥、和別人交換除草及割稻等工作,以便節省農事成本,才有能力供給我們三姊弟的求學費用。 小時候,以上所敘述農事皆由寡母和所有農民都在日曬雨淋下辛苦的耕作,自小我便懂得體恤她,但我僅僅能夠陪她整晚睡在近田邊旁的馬路上,以便守護著難得輪到的灌溉權,還有幫她在稻穀收成時在田邊馬路利用風勢篩選稻穀、在家裡禾埕曬穀及幫忙挑水、煮飯及燒洗澡熱水等我會做的幾項工作而已。 幫忙寡母這些農事的過程中,在篩選我家所種蓬萊米稻穀及曬穀時,新鮮稻穀上面的穀毛及灰塵,讓我的手、腳等皮膚「紅、痛、癢」,甚至滿身感到奇癢無比!但當我想到寡母及農夫一年到頭幾乎都跟稻穀為伍,我只是偶爾幫忙一下而已,便讓心裡感到不以為意! 稻穀結穗期,如果碰到颱風、強風、暴雨及連續下雨等異象的天氣,此時,稻穀部分將變成空砲彈,當期收穫變差,農民們便血本無歸、欲哭無淚!稻穀收成期,碰到上述的天氣,焦急的寡母便如熱鍋上的螞蟻般趕快幫忙熟悉的農人們割稻,以換取他們也幫忙我家割稻,才不會讓稻穀發芽而賣相變差! 我有一位姑婆嫁給故鄉玉光國小教導主任,她因為身體虛弱而無法務農,家人所吃白米飯便只靠先生的學校食物配給應付。家中的小孩又多導致家裡米食不太夠吃,因此當大家在家時她便煮稀飯,只有在先生上班及小孩上學才煮白米飯,以方便他們帶便當。 一想起李紳詩人的憫農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時,從小至今,吃白米飯或洗飯盒及飯桶時,我必定把每一粒飯粒吃完,才不致於暴殄天物!
-
感謝胸懷大度的祖父蕭堅固
砲戰期間,蕭家媳婦為了五斗米,置生死於度外,趁著炮火間隙,來到田裡,為把握短短時間,割甘藷葉,挖甘藷,砲彈來了,趴在田埂,匍匐在地,迅速跪著跑,如此勇敢求生,幸好有驚無險,安然渡過。 整個金門狠狠被踐踏、被蹂躪,沿海村落滿目瘡痍最為嚴重,往昔美麗如畫的村莊,如今僅剩斷垣殘壁,面目全非,令人不禁唏噓!西園村更傳來淒厲的哀號聲,數十人葬身防空洞裡,人命如草芥,如螻蟻;原本悠閒田野間之馬牛羊無法倖免,被炸得開膛破肚,慘不忍睹。烽火歲月,苦了百姓,許多金門居民再一次為避難被迫離開故土,落寞悲悽,航向未知的未來。 此次,東珩僅五號蕭家古厝廳堂被高砲擊中,全村平安,實屬萬幸,是以親人有家歸不得,或暫時無棲身之所,祖父慈悲為懷,人飢己飢,讓祖母娘家官澳親戚及田墩外婆家到東珩借住,大時代生死一瞬間,大家互相扶持,一起走過戰地悲苦歲月。 三代沒讀冊,這代比人強 祖父曾說:「三代不讀冊」,難以考證,只知祖父替其子取名,多鏗鏘有力,其實有典故的,大姑姑是家中排行第一,大姑姑前後曾有一位孩子不幸夭折,二伯父出生時相當貴氣,身體羸弱,為避免遺憾,祖父母小心翼翼地呵護,五歲以後身強體健,才與外界接觸,因此,父執輩近乎未按族譜取名,冀望不雅之名,能瞞天過海,讓孩子平安好養。 祖父恪守傳統儒家思想,認為讀書很重要,所以父執輩曾就讀碧山學堂,即現今安瀾國小,但對讀書這件事父執輩始終意興闌珊,興趣缺缺,初小未畢業,便離開書本,六叔父是父執輩中資質算是不錯的,數一數二,祖父寄予厚望,苦口婆心,好說歹說,希望六叔父更上一層樓讀初中,印象中六叔父個性溫和,竟然不從,負氣離家出走到東店曾祖母娘家,祖母嚇到了,祖父自此不再提起。 小姑姑是家中年紀最小,備受父母及兄嫂們寵愛,一心一意讀書,程度總是原地打轉,停滯不前,但小姑姑如小草般,不屈不撓,再接再厲,努力地讀冊,可惜時不我與,結婚在即,初小畢業證書遲遲未能到手,祖父慌了,苦苦哀求校長幫忙,祖父這輩子不求人,惟獨為愛女低聲下氣。 1937年二伯父及大姑姑遠走他鄉,為免父母擔憂,孝順的二伯父及大姑丈經常書信往返,祖父見到書信心喜萬分,但目不識丁,沒人會看,莫可奈何,徒呼負負!承蒙鄰居鐘英兄拔刀相助,幫忙看信及寫信,銘謝在心,但總是自己的家務,祖父搖搖頭,百般無奈,感慨萬千,挫敗不已。 三代人是青盲牛,祖父深感愧對列祖列宗,我輩重新開始,欲以族譜命名,但「永」字輩,與母舅「永」字有同音同字,為表示尊敬,遂改「媽」字,發願子孫好好讀書,並叮嚀子孫不吃牛肉。父執輩明白祖父用心良苦,即便經濟不佳,也要咬緊牙關,傾注心血,盡心全力栽培我輩。 1971年冬至祭祖,父執輩發現我輩男丁未按族譜取名,乃將「媽」改回「永」字輩,我輩感謝祖父的一擲千金,才有機會讀聖賢書,始有今日無虞的生活;我輩不忘祖父的初衷與教誨,競業勤奮,讀萬卷書,頂天立地,成為有用之才。 遺憾家人不能團聚 1945年祖父榮升阿公,只是長孫永和大哥在遙遠的馬來西亞,祖父無法享受人間最溫暖含飴弄孫,天倫之樂,不免有些落寞,隨後金門孫女相繼出生,體驗人生第一次真正當阿公,但在傳統傳宗接代的責任與壓力,歡喜之餘,有一股淡淡的失落。 1957年金門的大孫子出生了,六十五歲的祖父喜出望外,取名媽奇,打從心裡樂開懷,喜孜孜笑個不停,開心的氛圍感染了周遭的人。滿月前,左鄰右舍來了,祖母指揮若定,婆婆媽媽們開始磨粉,圍著桌子,一起做紅龜粿,小孩跟著大人忙得團團轉,搓湯圓,好不熱鬧,媳婦們齊力協力,井井有條,來回穿梭在廚房與客廳間,忙進忙出,準備豐盛的供品,祭告神明及祖先,家中添丁,也希望一暝大一寸,平安順遂成長,然後紅澄澄的紅龜粿一籠接一籠的出來,分贈親友及附近的阿兵哥,隨意取用,無限供應,如此三天。 媽寶和媽愛相繼地出生,家裡繼續添丁,古厝頓時熱鬧非凡,一片欣欣向榮,祖父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大孫媽奇來到了週歲,大張旗鼓,排場隆重,席開二、三十桌款待親友,分享家族枝繁葉茂,子孫綿延的喜悅。爾後,祖父自信滿滿,走路有風,閒暇時,帶著愛孫四處趴趴走,足跡踏遍村莊每一個角落。 隨著父執輩成家立業,扛起家庭經濟重責,祖父終於卸下重擔,過著閒雲野鶴的日子,酒是祖父一生最愛,酒不離口,無酒不歡,欲怡情小酌,好酒要配上好的下酒菜或水餃,便請愛孫到陽翟買。 想念寶貝女兒時,帥氣地騎著白馬,與沙美張姓好友結伴,迎著清風,悠悠哉哉來到山外,在女兒家話家常,俯飲一杯酒,神歡體自輕;或醉臥好友陽翟陳家深井旁,主人有酒歡今夕,亦是茫茫客;有時半醉半醒半神仙,祖父滄海一笑,豪情萬丈,樂觀豁達。多年後,母親帶領我們到馬來西亞探訪二伯父後代,初次看到永和大哥,母親直言永和大哥無論在長相、神韻及酒量,與祖父實在太相像,人類親情的DNA實在是太奧妙了。 隨著生命樂章,祖父來到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之年,內心深處始終惦記著南洋子女,恨不能相逢,把酒問青天地說:「若我兒子及女兒回歸故里,我要做七十歲大壽,不然請僧人做一場三天超渡法會」,然1947年後因國共內戰書信中斷,又1960年代印尼排華時局混沌,音訊杳茫,月有陰晴圓缺,人生始終無法圓滿,長嘆一聲,一切隨風。 祖父這一生飽受戰火的洗禮,波瀾不驚,堅毅勇敢,勤儉生活,日據時代后浦李家曾至東珩避難,離開時,祖父資助米及錢等物資,後代念念在心,並於當時擔任甲長,即現在的鄰長,救我族人與服務日本間折衝樽俎,著實不易。他老人家樂善好施,曾資助金門海印寺及蕭氏宗祠修建,在金門金沙名震一時,只是人事凋零,一切東逝水,無可考。 祖父有著海納百川、行善積德及豁達有度等高風亮節,值得晚生後輩景仰與學習,我後輩子孫將本著「文章丕顯,千古永賴,以寄後人」之祖訓,繼往開來,克盡本分,廣植福田,成為社會上有用之人。 (下)(稿費捐社團法人金門縣蕭氏宗親會)
-
青 子
青子站在窗邊 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 人群一陣又一陣的走過,每個人都說著她 聽不懂的話語。 她的工作 是歌唱 「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們每天唱歌很嘈雜呢 ……」青子說道 咚 咚 咚,另一個長得像極青子的男孩調皮地跳來 「哪會呢?她們才吵呢!哪像我們,說的講的唱的 都是悅耳動聽的」弟弟憤懣的回覆道 「這兩隻青鳥吱吱喳喳地在說些甚麼呀?」 「不知道,吵死啦!」 「我倒覺得挺悅耳的?」 這些路人對青子和弟弟的評價四面八方的飛來 青子是我, 青子是你。 我們渾然不知自己是隻青鳥,說著別人不懂的話語,還自認動聽。 也或許我們以為自己說的長篇大論毫無意義, 卻正默默被個陌生人欣賞著。
-
哈囉!水仙花
有一陣子,對於盆栽產生了很大的興趣,我很佩服植物,能在小巧的花盆空間,展現各種朝氣十足的姿態。每天出門前,和盆栽打個招呼,就像球賽進行前,和隊友擊掌打氣,心裡的踏實感,就會增強不少。 在樣貌繽紛的盆栽植物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應該就屬於水仙花了。她的特色如同其名,遇到水就能化身成仙女的模樣,氣質優雅,如果靠近她,還可聞到淡雅的芳香。有趣的是,水仙花在栽種上,並不用花太多心力,只要定期澆水,她就能生存,綻放美麗的身形。相較之下,有些盆栽植物,我費了不少時間照顧,但生長的狀況反而不如預期,想期待花開,卻總是落空,只能呆望埋在土裡的種子。不過,水仙花從來都沒有讓我失望過。如果以經濟學的角度來看,這可以算是最具投資報酬率的回收了。 水仙花外柔內剛的生存能力,讓我深深感到佩服。每次凝望她,總是可以帶給我源源不絕的能量。既然她只需靠水就可存活,那麼,人們是否可以向她借鏡呢?我也發現到,台灣社會有很多在事業上創造出傳奇表現的典範,他們努力的過程裡,未必一帆風順,但他們並沒有喪志,反而表現出水仙花的拼鬥精神,運用有限的資源,突破障礙,也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寫下繽紛華麗的篇章。我也常自問,當面臨困難時,是否能效法水仙花,努力尋求方法,這絕對勝過無止盡的哀聲嘆氣。 我相信,自己可以成為水仙花俱樂部的忠實會員。無論何時,只要和水仙花簡單的說聲哈囉,自己在生活裡,似乎也能瀟灑自信的隨風搖擺了。
-
【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你自小和勝國仔一起長大,就好像是自己的兄弟一般,如果不嫌棄就把這裡當成是你自己的家。既然你對春蘭的過去相當在意,就盡量不要去想它。雖然她做了一件為人妻不該做的事,但我相信她也會受到自己良心的譴責,日子並不會太好過。你不妨放下這段不愉快的事,選擇原諒,而不是記恨。」明如勸導他說。 「老婆討契兄,是男人的奇恥大辱,對於春蘭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要我選擇原諒是不可能的,記恨也會記到我死,絕不會輕率地饒恕她!」林萬枝依然難掩內心的憤恨。 「你現在仍在氣頭上,經過一段時間的冷靜思考後,或許就會沖淡對她的記恨。但我還是要奉勸你,不要用一些髒字眼來辱罵她,雖然罵過後能消消你的氣,可是聽在村人的耳朵裡,會說你沒有教養,這又何苦呢。」明如再次地勸導他說。(一○○)
-
感謝胸懷大度的祖父蕭堅固
自出生以來,祖父已乘黃鶴西去,對祖父印象僅止於古厝廳堂右邊壁面懸掛的照片,瘦長的臉頰,蓄八字鬍,穿著馬褂,這什麼時代?什麼樣的人?心裡疑惑著,抬頭望著他,他總是慈祥看著我。 這是我敬愛的祖父蕭千固(1893-1963年),諱堅固,金門東珩人,兄弟三人,姐姐一人,在家中排行最小,與塘頭李巧女士結婚,育有五子二女,炭治、水奢、八贊、九贊、古東、開明、御。 對祖父的過往一知半解,母親總是以感恩的心道:「爾輩今日生活無虞,全憑祖父餘蔭福澤。」,那時無法領略其意,等我想要下筆,早已物換星移,人事已非,此次藉由親人們的傳述,一點一滴慢慢地拼湊,找回對袓父的記憶。 我自砂尾、東珩,胸懷大度 東珩意旨東方之玉,位居金門之東,是一座封閉型的小小村莊,四周綠意環繞,林木茂盛,沿著林蔭小徑到了盡頭,豁然開朗,環境優雅,水質甜美,雞犬相聞,宛如世外桃源,三世彥定公後裔約1450年至1600年自砂尾,再移太武山麓下蕭厝,最後遷居到東珩避難。 三世彥定公後裔所建古厝早已灰飛煙滅,現存東珩五號古厝建造於明末清初,2007年前曾請學者鑑定,表示四合院右側增建一列護龍,本體牆身腰堵以下之石塊呈六角形龜背狀,建材十分罕見,窗戶材料可能來自日本,在金門亦是少有,充分顯示了我先祖生活富裕,人丁旺盛;有可能先祖於明朝任官有關,職司之故,建築較為考究。 依據東蕭蕭氏家廟內四塊匾額,十六、十七世紀明朝八世祖復陽公為進士、本陣公為總戎、雲九公為定遠將軍、九世道琛公為都督,皆為五世尚和公後裔。復陽公曾為戶部員外郎,其父確軒公,五兄弟俱往漳州;道琛公為雲九公之子,統領樓船水師路官兵,於清康熙年間戰敗而死。清廷為了對付明朝遺臣鄭成功,在沿海實施遷界令,我族人為保有血脈遷至內地避難,十世及十一世失所流離,致十二世在公族裔無法銜接。 七世確軒公、八世雲九公葬於太武山小徑附近,我東珩蕭氏族人為守墓,便抽籤,輸的人帶著一本族譜,移居后園,后園蕭氏族人盡心竭力守護祖塋四百餘年。1949年前,每逢清明節,祖父會與東蕭和后園族人一起前往掃墓,但國民政府撤守台澎金馬,實施軍事管制後,便無法進入,1992年金門解除軍事管制後,淹沒半世紀的祖塋得以重見天日。除外,九世祖道琛公位於太武山公墓前圓環附近,祖塋前曾有一塊「美人照境」碑石,祖父常以碑石文字自喜,飲酒笑談間道:「蕭家女兒最漂亮」,如今此碑石輾轉移到中山林,上面刻著「中山紀念林」斗大紅字。 清初我祖先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村生活,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中,金門處有事之秋,戰爭頻繁,盜匪猖獗,鼠疫盛行,讓原本靠天吃飯,生活艱苦之居民,為求生路,遂向外發展,但1895年中日馬關條約中國把台灣及澎湖群島之權,割讓給日本,阻斷台灣路,金門人為避禍或謀生計,離鄉背井,遠赴南洋,我曾曾祖父丕點公,亦復如是,只是一去不復返,那個年代的金門人往返南洋已是常態。 先祖們靠著雙手披荊斬棘,篳路藍縷,在東珩至東山前之間原擁有一大片田地,不幸傳到先伯祖顯丁公,握有大部分田產,卻不事生產,坐吃山空,恣意揮霍,將田地一一變賣了,曾祖父顯買公認為愧對先祖遺澤,一度與其兄爭吵過,未果,我東珩五號蕭氏榮景不復見。 祖父念念為訓,欲恢復我祖先昔日榮景,堅如磐石,立志將蕭家土地一一買回,及其長,奮發圖強,開拓進取,東山前李家知祖父之意,誠意地向祖父說:「你孩子多需要土地耕作養家,但我亦如此,可否只買回一半田地?」祖父心地寬厚善良,善解其意,謙和退讓,不勉強,遂以現金買回一半原先伯祖賣予李家之土地,此舉鄰村大為感動,備受尊崇,津津樂道地說,我輩今日順遂,乃因我祖父上善若水,胸懷大度,福澤子孫。 祖父重情義,族人敬重 祖父若沒有黃湯下肚,個性安靜,寡言少語,家族觀念甚重,克守倫常,長幼有序,兄友弟恭,認為兄弟本是同根生,同心同德,兄弟齊心,其力斷金。 東珩蕭氏古厝有三戶,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先後到南洋打拚,或於當地開枝散葉,族人不在金門的日子,房產委由先祖保管,祭拜其祖先,且傳承下去。因此,每逢歲時節日,母親和伯母、嬸嬸們為準備三牲供品,忙得不可開交,敬神祭祖拜三處,每處皆豐盛澎湃,滿滿一整桌,那時懵懂,不知所由,跟著長輩拜拜,長大後才知曉,原來族人古厝,祖父受人之託,每年節日祭祀必代為祭拜。 二十世紀初,大伯公千資和二伯公千博遠赴南洋,不幸年紀輕輕客死異鄉,大伯公留下遺孀及幼子君陣,二伯公則未婚。祖父視大伯父君陣如己出,在堂兄弟間排行,君陣老大,水奢第二,其餘各退一位,撫養長大,挑選對象,張羅婚事,至於成家立業。 祖父母對子女疼愛有加,從不打罵,大姑姑十六、七歲時,適后埔頭李家,結婚前夕與鄰居打陀螺,玩興正酣時,鄰人提醒大姑姑道:「炭治,你明天要當新娘了,還在打陀螺?」,大姑姑不急不緩,率性地回答:「誰說新娘不能打陀螺?」1937年金門被日本佔據,大姑姑隨著李家至印尼;祖父母亦含淚相繼送走大伯父和二伯父、四伯父,出海下南洋謀生,而大伯父留家眷在金門。 金門在日本統治下,民不聊生,貧窮困苦,大伯母及其女兒陷於困頓,曾求助於娘家,惟娘家經濟左支右絀,隨人顧性命,大伯母只好返回東珩,祖父適時伸出溫暖的雙手,不定時地給予幫助,解了燃眉之急,大伯母感恩在心,點滴在心頭,常不時提起。 1945年戰爭結束,大姑姑家族在印尼事業有成,經營具有規模的紡織廠,擁有二、三家店面,感念父母生我劬勞,同時呵護弟妹有加,明白家裡農事繁多,亟需有人分憂解勞,弟弟(三伯父)十八歲也該成家了,遂千里迢迢自印尼回金門,協助操辦婚事,短暫停留,婚事辦好便返回;二伯父則在馬來西亞落地生根未曾返回金門。 隨著東珩蕭氏族人相繼返回,祖父本誠意正心,公正無私,將大伯父君陣應得田產分給他;另外,族人居住南洋二、三十年之子孫亦返回金門,祖父受先祖囑咐除了代其繼續祭祖外,田地房產物歸原主,如此情深義重,深獲族人的仰慕與敬重。 八二三砲戰,親人借住 1958年8月23日傍晚,共軍對金門猛烈砲擊,彈飛如雨,炸遍整個金門;大家毫無防備,不少居民還在田裡辛勤工作,母親為其中之一,面對突如其來,震耳欲聾的砲火,並無多大的恐懼,不知所以,茫茫然跟著人群跑。從東珩觀望太武山,白天塵土飛揚,煙焰瀰漫,伴著此起彼落之爆炸聲,晚上如放煙火,紅色、綠色星花交錯,照亮了整個夜空。 父執輩全部接受駐軍指揮,到處奔走,支援搬運傷兵,剩下的婦幼老殘,為躲空襲,藏身在屋前不顯眼一座簡陋的防空洞裡,面積約十平方公尺,高度不到二公尺,硬是架起三層床位,上層睡的是小孩,下層是大人,狹小空間擠滿了五、六戶二十餘人,無法站立,進去時須匍匐前進,小孩半夜尿床,大人不時感受黃河之水天上來。 祖父言明守護這個家,拄著拐杖坐鎮防空洞口或古厝廳堂前之迴廊;其餘家人躲在光線晦暗之防空洞,三、四天無法煮食,全靠軍人送來的罐頭及餅乾果腹。村莊不遠處有一座火藥庫,是共軍攻擊的目標,危在旦夕,為化險為夷,全村躲進軍營,不久被擊中,砲聲隆隆,響徹雲霄,驚心動魄,恍如世界末日,經過一天一夜才停止。(上)
-
陪她一起為親人祈福
在布達拉宮山腳下候車時,有一位風塵僕僕的婦人迎面走過來。 我以為是來兜售紀念品的小販,哪知她停下腳步,面朝黃牆佇立,摘下帽子捧在胸前,而後拉下口罩,仰頭凝視菩薩,喃喃的訴說起來。這副專注的神情,緊緊吸住我的視線。 這幾天在西藏拉薩行旅,體驗了藏民信仰宗教的虔敬:或攜家帶眷長途跋涉而來、或拄拐杖繞八廓街轉經輪、或在大昭寺前五體投地……。每一幅畫面,無不感動我的心靈。 而今,這位婦人雖然沒有頂禮膜拜,但那莊重真誠的神情,讓我整個身軀都遁入梵唱、酥油香裡,不知不覺的也陪她一起為親人祈福!
-
揮灑青春
提到春夏的第一印象就是萬物復甦,百花齊放,萬里晴空,清風微揚。一束金黃色的陽光穿破厚厚地雲層,從高高的蒼穹上灑落下來,輕輕地落在大自然的懷中,給大自然帶來絲絲溫暖。天空,無雲,像一段天藍色的綢緞,靜靜的漂浮著,輕輕的舞動著。夢幻的藍,迷惑心神,那麼的遙不可及。許久,一曲飄渺的話語突兀的響起,瞬間驟雨狂下,打斷了這雨後寧靜,那大概就是青春的色彩吧! 第一腳踏上金門,我訝異著金門的天空總是那麼藍,比起雲朵兒,更多的日子是兒時畫作裡的藍天,那些畫筆的不真實總算在金門得到了平反。隔天醒來望著窗櫺外,看那天空留著愉悅的、跳躍般的巧妙畫作,歡迎我的醒來。執著於金門的日出,不同於日正當中的萬里無雲,那是金門的太陽一天中最嬌媚也無害的片刻,時值雙十年華裡,班遊當中最寧靜無聲的當下,那十幾分鐘的轉換景象,大家識相的靜靜享受這稍縱即逝的瞬間時光。從露臉到刺眼,只有那時可以用眼睛親臨時間的變化莫測,感受一股揮灑青春的魅力。 青春的色彩是五彩斑斕的吧。它就像小草一樣頑強;如野花一樣絢麗;似風一樣飄渺無終。嫩綠的芽兒,從不屈服,帶著一股永不服輸的勁,從堅硬的土地裡鑽出了頭。一抹淺綠,代表著又一份堅苦。清晨的露珠,是夜裡努力成長的汗水。咧咧嘴,苦澀的汗水順著淡青的紋路緩緩地流進嘴裡。因為苦,所以值得回味。春暖花開,一首歌唱出了青春的色彩。 偶然想起前作家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那句意味深長的話語:「人生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屬於人只有一次。一個人的生命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憶往事的時候,他不致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致因碌碌無為而羞愧!」 每個人的青春都有不同的色彩,紅的熱血,綠的生命,藍的夢幻與安寧……如同大自然的色彩,紅的花,綠的葉,藍色的天空與海洋……它們是相輔相成的。青春的靚麗就在此。回憶有幸定格在青春二十的金門路口,給我彩筆,畫上一道最炫麗的七彩弧線色彩!
-
【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我知道你內心的苦痛,春蘭的確做了不該做的事,為人師表的張永福也不該斯文掃地,竟然勾搭學生的女家長。他們都必須受到社會的譴責!但萬枝仔,與其活在痛苦的深淵裡,不如打起精神,把部分即將荒蕪的田園重新開墾,才不會辜負先人披荊斬棘、締造家園的美意。」勝國仔安撫他說。 「好,勝國仔,我就聽你的。春蘭那個臭查某現在耕種的田地我不會去動它,她沒有能力耕種而荒蕪的田地我再重新開墾;柴房我也會重新整理,再把祖龕搬過來,我林家祖先絕不讓她這個不要臉的臭查某來祭拜。她如果想拜,就去拜她的契兄公張永福吧!」林萬枝激動地說。 「有骨氣!」勝國仔豎起大拇指,誇讚他說。 來到勝國仔家,識相的明如並沒有挑起他的神經線說:「你出獄了。」或是提起他不想聽的春蘭,而是關心地說:「肚子一定餓了,趕快來吃飯。」餐桌上除了煎了一盤魚,還有芹菜炒豆干,以及一盤炒花生米,而且還備了一瓶米酒,林萬枝知道是明如特別為他準備的,只好感激在心。 勝國仔為他倒了一碗酒,林萬枝沒等主人先開口,就端起碗說:「謝謝你們夫妻對我的關照,我不是無家可歸,而是有家不想歸,因為我看到那個骯髒的女人就噁心、就想吐。」林萬枝說後喝了一大口酒。(九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