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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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鳥郵差趣事多
每次我赴台,兩個弟弟都會分別前來探望,聊聊。弘弟與我相差三歲,個性較木訥寡言,常與我閒哈拉的反而是小我七歲的添弟。 弘弟自1988年軍中退伍後赴台謀職,最後總算幸運的在臺北郵局謀得一份內部作業的臨時工。他在認真工作的幾年當中,亦把握住郵局每一次內部考試的機會,在歷經數次應考後,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他考試合格升為「正式郵務士」。 此次弘弟來家中探望我,不知怎的忽然聊及當年他正式當郵差,剛剛開始上班工作時的一些狀況,令人噴飯。 弘弟回憶說,正式上工的前一天,他就騎機車先去熟悉一下他的「管區」。隔天正式上工了,他用彈簧架把郵件袋卡在機車後座固定好後,懷著興奮又緊張的心情騎著郵差公務車出發去。 他的投遞區首站是「北市長春路」,可當他把機車停靠好,回頭要從郵袋拿出信件時,忽然整個人被嚇呆了!因為,整袋的郵件「不…見…了…」。天啊,當下彷如被五雷轟頂,怎…麼…會…這…樣…?可事情發生了,總是要面對、解決。他最初的反應是思索著:是否要打電話回郵局告知此事?看是否有人撿到送回郵局?但繼而一想,今天第一天新手上路,第一封信尚未投遞就把整袋內有88件平信和掛號信件給搞丟。若打電話回去,真是糗…很…大…。想想此路不通,再出第二招,照原出發路線去找,或許可找到。他邊騎車邊回想著,剛剛在台北車站等紅綠燈時,郵袋還安份地在後座上啊!是如何不翼而飛的?會不會是中山北路一段(現是市民大道)正在施工火車軌道,路況不佳,機車經一路顛簸彈跳給跳…丟…了…? 他一路左顧右盼,全無所獲。可當他路過位於南京東路的「警察局」時,想著,不如「死馬當做活馬醫」吧,到警察局問問看,是否有人撿到送來警局。正當他下車時,忽然一眼瞧見有人正扛著他那郵件袋走進警局大門。這「喜從天降」的一刻,讓他趕緊快步衝了過去拿回失物,並不斷的感謝這位熱心的「救世主」解了他的圍,讓他順利完成第一天的任務。 我聽了後,覺得這也太巧了吧!怎麼時間點配合得這麼的剛剛好哇。 接著弘弟又說有一次是下車要拿出信件投遞時,哇咧,遍尋不著?可他記得投上一封時,這信件明明還在的。經檢查後,發現郵袋上有個扣子沒扣緊,那信件跑出郵袋逃掉了!他估計著應該是在台北美術館附近失蹤的,因此折返回去尋找。而就在他停好機車後,有人送上那遺失的信件說:「郵差先生,這是你掉的…。」真是謝天謝地。弘弟說,台北雖是水泥叢林,但還是很有人情味的。 因為弘弟在郵局上班,因此我對他的工作亦略之一二。他說,信件在局裡時早就把街道路線、門牌號碼依序分配排列組合好。所以是大、小信件?雜著疊在一起。有次,他送了封「大信件」後,接著是普通的平信,正當他要拿出下一封信件投遞時卻找不著。想想,在出過幾次狀況後,他對郵件已「極度呵護」,怎可能再出錯?唯一的情況應是上一封需簽收的大信件投遞時夾帶了下一件。但今日事今日畢,他得先把今天的郵件送完後再處理那「消失的平信」。 在信件全投遞完畢後,他跑回那需簽收的大郵件處問屋主:「我有沒有多送了一封信?」屋主說:「沒有哇,我只收到一封。」弘弟心想,完蛋了,這回要去那裡大海撈信?正轉身要打道回府時,忽然一眼瞧見屋主門外牆邊的鞋架上,那封信像個棄嬰似的就躺在鞋子上面。喜出望外的他趕緊把這信件拿回,拿著這失而復得的平信,彷彿領到走失的孩子似的開心。屋主真的只收了一件,他也沒出門,自然也不知曉此事。是他自己送件時夾帶了下一封小的,偏又掉落在鞋架上而不自知。從此,他對每一封拿出投遞的信件就更加小心翼翼。 另有一次,他郵件中有幅「捲軸」,很不好攜帶。這原本不屬於他的郵件,只因第一班的郵差沒投遞出去(無人簽收),只好帶回給第二班的繼續去投遞,仍是家中無人,只得又帶回交給第三班的他再去努力。如果三次投遞未果,郵局便可開具「招領單」請收件人親自來領。結果,機車一路走走停停、東彎西拐,等他到收件人住處時,要拿那「捲軸」投遞,哇咧!居然發現它半路跳車,早已不知去向。他來回找了幾遍,仍無發現。只好一臉沮喪的回郵局,告訴同事說把那捲軸弄丟了,找不回來,也不知是否貴重物品?不知該怎麼辦?同事說,找出寄件人資料,告知此事,問是何物件?看如何處理。原來那是位立法委員送給朋友賀喜的「喜幛」。他連說沒事、沒事,他再重送一幅就好。弘弟感謝他修養佳,大人有大量,沒任何一句指責的話,遂說那郵費兩百就由他付。 弘弟這個宅心仁厚剛上任的菜鳥郵差雖然狀況多,但都能逢凶化吉,感謝天公真是疼好人。但弘弟說,他的另一位菜鳥同事就沒他這麼好運了,居然送信送到賠錢。原因是信件上門牌號碼字跡潦草,他沒仔細求証,送錯了戶。要命的那是封現金六千元的信件。那人也不吭聲,簽了收件人的名字後堂而皇之的收了。而原收件人苦等不到此款,來電查詢,方才真相大白。而「冒牌簽收者」自然不可能把到口的肥肉給吐出來。同事自知理虧,只好自認倒楣,私下自付收件人六千元賠款了事。 說到他的郵務工作,弘弟說另一位菜鳥同事亦分享經驗。說有次需送件到某棟大樓,而據了解,那棟大樓的管理員,夜間是不收件的。那晚,同事就沒去投遞。結果隔天馬上被投訴叫去問話。原來信件內是張「機票」,有時間性的。收件人那晚苦等不著,隔天下午就上不了飛機,心急如焚。隔天一早急電查詢,告知登機時間已「迫在眉睫」。同事告知上司答說那大樓管理員,夜間是不收件的,所以沒送。上司回復收件人此事,收件人又質詢大樓管理員。誰知管理員居然推卸責任說:「晚間照收啊,是你們根本沒來投遞嘛…。」同事被管理員將了一軍,一時語塞,無言以對,復又被上司數落了一頓。 俗話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其實所有的挫折、失敗、失誤,都是在讓我們增長智慧。我們時時都在錯誤中學習,不斷修正疏失、缺點。郭台銘的名言「魔鬼就藏在細節裡」。一點都不錯,時時用心,做事才能圓滿零缺點。如今,弘弟這當年的天兵菜鳥郵差已是駕輕就熟的老鳥了,再過幾年亦可退休。弘弟提起當年這些糗事,讓我覺得很吃驚又好笑,笑著怪他怎麼到現在都二十多年了,才想到與我這姐姐分享呢!難道說,是他怕講出來後,我會趁機「大肆宣揚」賺稿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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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咖啡
星期三的午餐後,拿出一台手動研磨機、一個淺碟與寬口杯、一個馬克杯與保溫瓶、一支湯匙與毛刷,取了些冷凍庫的咖啡豆,按鈕後嘻哩唆啦的把豆子碎成幾匙深色的粗顆,舀入朋友送我的越南滴漏金屬杯子,拴上鐵片,倒入85度適切的熱水滲透熟成這一方圓優渥的土層,聽見滴漏的時間迴音於杯中,睡蟲不致覺醒,鼻尖染了芬芳,不可離去,這癮是從研究所培養的慣習,早午一杯黑咖啡,深深的呼吸,充填腦竅的力量又將恢復,「這是我墨色的靈魂,我又活過來了!」 三合一的甘味太過機械而無感,鈕一按而嘎啦嘩啦流滿一杯的義式調和不是太過鋼鐵的苦澀,就是僅僅耀眼華美的拉花是唯一悅目的外衣。臺灣的咖啡館有主題意象的很多,要文青的猖狂或儒雅有,要少女的粉紅或喵咪有,要白領的藍領的無領的皆有,各種級次的機檯、豆種、沖法關乎一杯黑金的價格、口感、訴求,「來一杯耶加雪菲,淺焙,一開始舌根中後方酸感,擴散至舌兩翼,你再喝一口會有果香回至你的鼻腔,再來溫度降低,酸感會留在兩翼,味道也會變得平緩」,這是一杯活的咖啡,朋友拿出幾款中淺焙的豆子分享單品的專一情調,這有煙燻,那有花香,帶有喉韻的咖啡就像值得回味的人生,閉上眼,每口每回都是刻骨銘心的記憶。 這與深厚的黑不同,兩瓢沖水就化成暗不透光的靈丹,「這是我的藥」對著幾個小朋友說,他們圍著我、捏著鼻子、直嚷著「每天都要喝這個臭巴巴的東西,為什麼?這麼難聞難喝!」我擠眉弄眼的對他們說:「你們看,我是不是越喝越起勁,越能和顏悅色的跟你們聊天!如果不喝,我就會醜啞啞的不知道該怎麼跟你們說話,這是我的藥!」他們當然不信我的片面,「改天沖咖啡給你們看,那是一門藝術,要注意水溫、研磨顆粒粗細、壓縮鬆緊、滴漏的量,調配到一個恰如其分的好,就要記下這次的沖製歷程,以及滋味的美好」。 星期三的午餐後,送完路隊,校園內呈現難得的寧靜,老師們預備進修,而我在辦公室附設的哺乳室調製印尼或越南進口的豆子,粉碎果實綻出的味道瀰漫如霧,杯子頓時羅列,滴入杯中的是期待,湛透黝亮的欣羨眼光已塞滿玻璃窗,揮手示意,送上一杯午後的自得其樂,沒有公文要KEY,沒有桌椅要搬,沒有孩子拉著你跑操場撿球,沖一杯咖啡,讓生命暫且OFF,等待完成的當口冥思未成的日程計畫,拋開螢幕與鍵盤的連鎖反應,送上一杯人人等待的幸福,我得到大家的幸福而知足。我想起金城一間木質裝潢的單品咖啡館,年輕男孩執著的向我介紹他如何烘焙與沖製的專注神情讓我難忘,我吮吻杯緣,「沒錯,這就是手感溫度」,沒錯,我很享受研製時序裡的重複歷練,宛如世界停止而無待,逍遙而鵬飛─回過神,換下一杯咖啡,繼續。 沖一杯咖啡也能參禪一時,以沉澱擾動的身心,何來不是一種「咖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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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窯」的人
如果心裡有夢想,你要如何實踐它? 如果你明知非常困難,非常辛苦,你仍要完成它,要如何確定會成功? 剛到新學校就任,他們告訴我,校園有一座柴窯正在建造。 老師自己設計,自己蓋。 八月,高溫讓我站在陽光下已經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暑假七月就開始動工了,光是鋪地面就動用了不少人。鋼筋角鐵來自營造廠老闆捐助,不拿一毛錢。主任工友陳老師和家長會長都是水泥工,鋪起來的效果不輸專業。 我看著一塊塊堆在帆布下的防火磚,心裡仍然疑惑著,是什麼樣的因緣際會,會讓這群人,在酷熱的夏季,犧牲暑假冒著高溫,日以繼夜的蓋一座柴窯?有計算過成本嗎?有建築的經驗嗎?要花多少費用?經費從哪裡來?陳老師跟我介紹防火磚一半新一半二手,原來經費考量,撙節度日。 暑假看到工友在中廊釘一塊弧度很美的木工,忍不住好奇問:「這要做什麼?」「這是窯體的版模。」原來要先做出版模,防火磚順著弧度一塊一塊堆疊上去,他們拿著水平,斤斤計較的慢慢砌,竟然熬夜連續做兩天,美麗的窯體雛形出來了。 忙碌的日子繼續,要參加好幾天的研習,假日跟家長會長借貨車,到苗栗的二手貨場尋寶,載回來兩段不銹鋼的煙囪。遇到颱風警報,還要趁颱風來前,趕緊完成其他工作,借來焊接工具,把煙囪焊起來。最後動用吊車,順利把煙囪做好。 準備試燒,需要木材。木材要硬質的像樟木和龍眼木,落灰才會漂亮,對陶藝作品的效果才會好。陳老師還去斗南木材公司買。試燒成功,把窯體用鋼鐵架起來,以免燒的時候膨脹爆裂,自己焊接。更厲害的是,他們沒有鐵工的經驗,邊摸索邊做。 詢問進度像是產檢準備生小孩一樣。 要架一個鐵皮屋頂,兩個主任輪流幫忙利用放學後挖柱腳的坑洞,天黑了,他們都是爸爸,還不回家,很辛苦。 忙了三個月,終於完成了。 感謝所有幫忙「造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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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我剛才看過了。」女婿再把信箋展開來說:「秀金姊的信上說,上次要找她的人說她在金門的媽媽在找她,起先以為是有人在騙她,後來那人把家裡弟弟妹妹和岳父的名字說出來,她才相信。信裡說她有三個孩子,一男二女。丈夫姓洪,是大嶝人,當過兵,現在退伍了,是附近一個小單位的領導。大女兒已經到結婚的年齡了,兒子和小女兒還沒結婚。她現在就住在外公家那棟老房子。兩位老人家分別在1968年和1972年過世,由村委會和我們村裡的人幫忙她料理後事,叫你不用擔心,什麼時候兩邊可以通了,要您老人家早點回去看望她們。就是這樣了。」 「她說兩位老人家哪一年過世的?」淑女邊聽女婿說,一邊頻頻用手帕拭著淚。 「阿公是1968年,就是民國……民國57年過世,阿嬤是1972年,也就是民國61年過世,兩個人差四年。」 「差四年,那兩個人過世時都是剛好七十八歲。」淑女從安新手上接過那封信和照片後,一直都紅著眼眶。 順宏要留安新在家用午餐,安新說還有事不便多作停留,就騎著自行車走了。 淑女也是近70歲的人了,雖然身體一直以來都很硬朗,平日都是神采奕奕的,精神非常好,但由於近十年來長期吃齋茹素,身子骨難免比較清瘦,尤其是經不起碰撞,一碰撞到就算骨頭沒有受傷,也難免會一身疼痛。住在台北時,老是整天窩在家裡不出門,活動少加速骨頭的退化,回金門後這兩個多月以來,閒著沒事就到鄰居家裡找同齡的伙伴聊天,活動多了,走起路來步子快,精神也就更好了。 在台灣住了二十幾年,雖然不免偶而會燃起對父母和女兒的思念,但那一道寬闊的海峽,讓淑女連回金門看看的念頭都淡了,何況是遙不可及的家鄉?尤其一想到三十多年的隔離,多少人事早已全非,多少思念早就淡薄,老父老母何在?女兒可還在?這些都讓她心灰意冷。如今得到了女兒的消息,看到女兒全家人的照片,是淑女這二十年來最大的安慰。因為這安慰,讓她重新燃起了回家去探望女兒的念頭,雖然現在回不去,但只要兩邊不再有戰爭,難保將來沒有回去的機會,只要身體健健康康,也許還有回去探望家鄉父老的一天。想到這,淑女的心裡就有了新的盤算。 原本準備在金門住上半年數月之久的淑女,僅僅才住了三個多月,就急著要女婿為他申做好返回台北的各項手續,雖然經過女兒女婿和幾位侄兒的勸留,卻沒能改變其提前返回台北的決心。女婿因為有事無法陪她返台北,也不想讓她自己一人再嘗到一次海浪顛簸之苦回台灣,所以到處央人請託,總共花了二千多塊台幣和欠了一堆人情,才排到了一個軍用飛機的機位,讓岳母搭飛機返回台北。 回到台北沒有幾天,忽然接到金門寄來的一封信,那是安慈寄來的,信中說,四嬸婆的幾位孩子一行人準備最近從新加坡返金門探親,先來信打聽所有親人的下落,安慈已經把二伯母、三伯母在台灣的住址和大伯母金門的情形都寫信告訴他們了,因為新加坡的來信中特別問到三姆的近況,所以特地寫信告訴三姆,好讓三姆有個心理準備。 接近新曆年底時,來自新加坡的一行人回到金門了,他們包括淑女稱她為四嬸的子女一行四人,按照姊妹間排行稱謂的四姑、五姑和六姑,以及從兄弟中排行最小的六叔,因為他們的父親在叔執輩中居第四最小,又晚婚,所以子女也在侄輩中排行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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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老逢春能幾回 寫在「島光嶼影─寫生素描個展」前
烈嶼雙口村的這棟古厝孤立在一片草地上。沐浴在冬陽中的草地,柔軟如毯,散發誘人的光彩。我在草地上畫古厝,吹冷風,曬冬陽,還有想些事。 那日,原先到海邊,想畫碉堡或有軌條砦的海景。瞧定了景,人也坐定了,但海風猛烈,呼呼吹亂寫生本,嚴重干擾,讓我起身彳亍海濱,終於惹了一位在公園掃地婦人的注意。她見我走來又走去迎面就問有什麼事? 「我來寫……來畫圖!」本來要說「寫生」,話到嘴邊,怕她不懂,就改說「畫圖」。 「畫圖?」婦人滿臉狐疑。在這多風的冬晨海邊畫圖?我不確定她的想法,也不知該如何接話? 「怎一個人來畫圖?」沒想到婦人又開口說著。 我啞口無言了,真不知從何回答。 海邊畫不成,返回村莊。見了古厝,以及那可愛草地,坐下來就畫了。 古厝只剩後落廳房和兩框側門,還有就是一副潦倒滄桑的景象。 凜冽的風到這兒弱了,沒海風那般兇暴,較可順心去描繪眼前的景物,甚至還可理些頭緒,去思索那「怎一個人來畫圖?」的離奇問題。 應該是一個無心的詢問,卻讓我接不上話,還不時思索著。該向一個陌生人表白常有哪些人一起同行嗎?能說清楚嗎?似乎沒這必要。有時,要呼朋引伴一起去寫生,還真要有緣有時間。但一個人不會太孤寂嗎?怎會呢?看那山野海濱,看那蒼天浮雲,看那宅厝碉堡,看那村老稚子……置身其間,身心自在,忘卻繁瑣,夠消磨了。想想先前的初心:「我真的沒想到在生死兩不堪的中年以著寫生的方式,去感知生活了大半輩子的鄉土。一枝筆、一塊軟橡皮擦、一本寫生簿,就走在島嶼的東南西北,走進了島嶼的春夏秋冬。畫著畫著,畫我的心契,畫我的熱情,畫我的自娛。」多年來,本著這樣的初衷,讓山川田野教導,讓天光雲影引使,讓春夏秋冬啟示,「以自然為師」,慢慢琢磨下,終於畫出了幾張作品。這心有方向,能和「自然」對話,能放鬆自己,能讓自己有所會心,就怡然自得,所以若無多人同行,獨自單走也行,一點都不孤寂,何況明燦也常陪伴,更讓我樂此不疲。 古厝的樣貌就在我「一個人」慢慢用炭精筆描繪下漸漸浮現。這時,一位村老出現,他滔滔說起古厝的事:在那對峙時期,這「破厝」當時是營部指揮所,許多坑道以此輻射通往村內和海邊,後來,情勢和緩了,部隊撤走了,坑道也填土了。他邊說邊帶著走走,試圖讓我去感覺那坑道的存在。在他的引導下,我多少能從腳下土填得實不實去觸到坑道的走向,也感受到這人的熱情。諸如此類的好心熱腸,每每,在寫生中,常由相遇的村老鄉婦乃至稚童中輕易獲得,趣味也隨之獲得,快樂也隨之獲得。後來他好奇我手中的炭精筆,說畫出來的圖像似老照片;幾次寫生中,都有人對此好奇。為了感謝那番熱情,我笑笑遞過筆給他看。多年來一直使用這種筆畫在潔白的紙上,那種黑白的簡單對比,有著單純集中的力量,有著濃濃的久遠意味。我有這樣的感受,也深深著迷這樣的氣氛中。 聽了村老說了古厝的滄桑史,讓心更有所思。早些年,有著「燕尾」或「馬背」的古厝是寫生的對象。島上水頭、歐厝、珠山、瓊林、山后等村莊,先先後後有許多幢屋宇進入我的畫紙上,但一些時日再見,除了有的翻新了外,其餘難逃傾倒了,荒草雜木盤踞了,甚至剷除不見了的命運,真是令人傷感。近些年,古厝房舍畫得少,畫起碉堡衛哨來。畫了西半島的堡壘,再去畫東半島的;大金門畫了,再到小金門。行行復行行之際,深深感知島鄉雖是蕞爾小島,但題材不盡,讓我筆畫不盡,讓我沉醉不盡。 一些年過去,我依然行行復行行,沉醉不盡,筆畫不盡,而心中始終抱持著「聊以自娛,聊以遣懷」的態度,只希望這樣的繪事,能成為生活的一部分,成為「漸老逢春能幾回」的歲月中一項美善的寄託。如今,積累了一些作品,在陳長慶先生、蔡宏霖老師、明燦三哥以及一些友人的鼓勵下,正正式式在文化局舉行「寫生素描」個展。這是我從來沒想過的事,現今將要實現,將要分享人,將要得到許多人的指教,真是美啊!真是感動!更真是要感恩。 102年12月27日冬陽冷風下在雙口村的草地上畫厝,聽古厝的滄桑,追憶些寫生的過往,期待些展覽的事情。在追憶和期待交織中,畫出了這張102年的告別作,當下也決定要納為103年5月3日至5月15日個展中展出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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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舊深深半日遊
幾年前與外子利用晴朗週日,探訪同事讚譽有加值得一遊的『臺灣故事館』。思忖著老街舊物、時空背景更能引發父執輩共鳴,即決定擇日帶爸媽來趟懷舊深深半日遊。 與妹妹約妥下個週休就動身,宣佈後兩老像孩子般興奮開心,逢人便驕傲的提說:「後禮拜阮查某仔要帶阮去臺北七逃。」娘家到臺北車程不遠,下臺北車站穿過斑馬線行到新光大樓,往左轉不遠處即到達目的地。兩老雖八十高齡尚且健朗,幸好都是平路腳程順暢,清風徐徐慢慢散步輕鬆愉悅。 『臺灣故事館』位在整棟大廈的B1層,眾人搭電扶梯緩緩滑入;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古色古香的收銀櫃,四周搭配四、五零年代街景。但見兩老瞪直雙眼四處瀏覽彷彿乘坐時光機回到年輕時代。 購來兩張敬老票加三張成人票,票價包含午餐券用餐十分便利。拐個小彎即置身在一間繽紛的漫畫舖,展示四、五零年代流行的漫畫雜誌,將漫畫演進史清楚平攤上架,由四郎真平到大嬸婆、老夫子、大番薯、女性雜誌及電視週刊應有盡有;我與妹妹童心大發信手翻閱,回想起曾經躲在棉被裡借手電筒微光渾然忘我偷看,被老媽發現而慘遭處罰的往事,默契十足的相視靦腆笑開;兩老不明所以看我們笑也附和著開心咧嘴。老媽念舊對『柑ㄚ店』情有獨鍾,店內物品件件思古愛不釋手,頑童般一一撫摸把玩,並滔滔述說著她的童年往事;老爸則含蓄只用眼光四下掃射,但表情始終笑咪咪滿意的點頭,看得出來心情愉快;周遭氛圍盡是倒轉的溫馨光景,彈珠,ㄤ阿標,金柑仔糖,黑白馬抽……令人回味無窮。 舊街景物更是絕妙,熱鬧市集商店林立,販售攤位應有盡有,有清晨叫賣的醬菜車、麵茶攤、冰果店、賣膏藥的表演攤、大樹下的說唱藝術及坐矮凳聆賞的觀眾,舊時社會夜市景像熱鬧滾滾。連斑駁牆上『保密防諜,反攻大陸』字跡都恍如當下,警察局、郵局、理髮廳、小學教室桌椅黑板樣樣真實;活潑的妹妹央老爸坐在小學生椅子上,父女玩起授課聽課的遊戲,讓從小失學的老爸當一回學生,體會上課的心情;外子盡責的將有趣畫面通通捕捉入境。 農村生活養雞養鴨養豬逼真呈現,很像我們小時住家三合院的翻版,爸媽對此農家生計一鍋一鏟、禽畜成群感受最深,刻苦養家的過程歷歷浮上心頭,兩老心有戚戚焉,話匣子一開侃侃談論著屬於他們的清苦歲月,胼手胝足熬過苦日子,換來今日父賢子孝的幸福晚景。 另一項吸引老媽注目的是電影看板,王羽主演的『獨臂刀王』,鄭佩佩的『紅辣椒』及台語片金玫演的「難忘的車站」、「王哥柳哥遊臺灣」….皆是轟動一時的經典影片;泛黃海報勾起更多的兒時回憶,記得家中經濟好轉那些年,闔家還曾經奢華觀賞過首輪影片、享受美味小吃呢;歡樂童年已隨時光消失得無影無蹤,唯有手足相聚閒聊時重溫了。 『臺灣故事館』空間不大但規劃完整,士農工商、食衣住行育樂樣樣齊全,是舊社會栩栩如生的縮小圖,置身其間更能體會冰心老人的話語:『童年是夢的真,是真中夢,是回憶時含淚的笑。』 回程老媽問得詳細,怎麼搭車怎麼走都抄在筆記中,說:「足好七逃,另工綽阮佛堂ㄟ道親擱來一擺!」看來此行懷舊之旅收穫最大的是老人家呢,只要爸媽高興花再多時間陪伴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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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怠惰孩子何辜
一陣臭味,是外頭飄來的怪異難氣味?還是他已經嗯下去了? 剛剛說要上大號時,他兩腳緊緊夾著,兩手托住屁屁,衛生紙擺在教室後頭,還是安安及時把衛生紙快遞上到他手上。 我小聲問他:「你嗯下去了嗎?」 「沒有!」他不悅的回答。 回到座位上改功課,味道越來越嗆鼻到令人作嘔,有幾個坐在他附近的同學也開始糾起臉嗅長鼻子,試著尋找氣味來源。 我確定不是外頭來的氣味,再用堅定口氣問他。 「有一小塊在內褲擦不起來,其他的我已經用衛生紙擦乾淨,擦乾淨了!」他邊說邊比著小拇指的手勢。 趕緊打電話給媽媽,通常在下午一點多的課後班時段,是她日夜顛倒後的重要休息,不接電話的。只好打給爸爸,爸爸說會請媽媽來學校處理。趕緊去學務處借了紙內褲和長褲,陪他到廁所把褲子換下。 回到教室,依然臭味飄浮,只不過沒剛才那麼刺鼻。也還好,沒有引起班上很大騷動。 過了一小時媽媽還沒來,他坐不住,走到教室後頭想跟同學一起玩,但他停在哪兒超過五秒,就有人開始捏起鼻子,煽著手,詫異的問:「什麼味道這麼臭啊?」他不好意思,停了好幾處,只好悶的拿著象棋回到自己座位上。 放學前的二十分鐘媽媽來了,帶了要換的衣物,知道他已換了衣物,只取走了髒褲子,客氣跟我說謝謝和再見,我建議媽媽帶他回去梳洗一下,她不當一回事迅速走人。 可憐的孩子,帶著一身的異味和不適再到安親班,讓同學另眼相待,直到八點多。 媽媽賦閒在家,父親打臨時工,靠著低收入的補助,玩手機,迷電腦,卻沒有時間陪伴孩子寫功課、疏於培養孩子的衛生習慣和便溺訓練,連孩子身處這樣的情況,也不願換他有個乾淨舒爽的身心。 雙胞胎兄弟在幼稚園大班時還包著尿布,現在二年級了,對於大小便還不太會控制,身上常常飄著尿騷味;在貪玩父母的照顧下,孩子何其無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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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好!好!我這就去照,還有秀玉你們夫妻的,我還會打電話或寫信告訴意祥,叫他也把全家人照的照片寄過來給我,這太好了。」三姆從聽說找到大女兒的那時候,就一直非常高興激動,還一直拉著安新的手:「安新啊,謝謝你了,也謝謝你那位朋友,你說他是住那裡的?」 「石井,他住石井。」 「是啊,石井和蓮河很近,就是近前鄉,我那時挑擔也到石井賣過布。」 為了可以將全家人的照片很快的找侄兒安新請朋友轉到女兒手中,淑女不但要女兒、女婿陪同自己照了一張,也讓意祥父子四口在永和拍了一張全家福照寄回來,並要女婿早點送到安新家,以備他什麼時候出海可以帶過去,以免有時遇到有颱風警報,有時一拖就拖了半個月,白白耽誤了時間。 為了慎重,女婿把兩張照片按各人所站的關係位置,在照片背面寫了每人的稱謂和名字後,就騎著腳踏車送到安新家去,從此以後,淑女就每天都待在店裡不想外出,雖然口中沒有說,但大家都知道他這是在等待安新的到來,既希望早早得到女兒的回覆,心裡也擔心如果自己一旦外出,萬一安新來找不到門,豈不是錯過一個早日見到女兒照片的機會! 等待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慢,一天一天的盼望著,總算把它盼到了,那是一個多月以後的事。 「不好意思,讓三姆久等了。」一見面安新帶著幾分歉意說:「半個月以前曾經下過一次海,但那次沒有遇見我那朋友的船,向其他漁船打聽,說他家有喜事沒有出海,到前天再出海時才遇到他,我把您寄的照片寄給他了,他也帶來這個信封要我交給三姆。」 從安新手中接過來的信封,即刻交給女婿拆開,包括三張黑白照片和一封信。淑女很快把照片拿過來,望著照片上的人影,淚水即刻從她老花眼鏡的金邊流到下巴,顫慄不停的手指著照片上那位四十多歲的婦人,嘴唇抖動卻一直說不出話來。女婿見這情形立刻拍她的後背: 「姆仔慢慢說,不要急,慢慢來。」女兒也過去倒了一碗開水過來,讓淑女喝了後,這時她才破涕為笑:「樣子變了,但是臉型沒變,唉!我出來時他才十三歲吶,今年已經四十五歲了,都可以做俺嬤的人了。」轉眼對女婿說: 「快看看信上寫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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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土‧偶行
剛剛探伸出嫩芽的絲瓜苗,朝東方日頭初昇的方向匍匐前進,它不知道我們為它準備的棚架安放在西邊,它還沒有學會轉向,更是傻乎乎地,不知道夕陽西下的方向有著炫爛的彩霞滿天。絲瓜苗長得很粗壯,藤葛鮮翠昂揚的生命力,吸飽陽光給的七彩能量,藉大地滋潤不竭的泉源,它的生命一廂情願、無所為的向東,如朝聖一般。 但是,在我的心目中,我願是絲瓜苗的聖者,它需要依附在我的棚架上才能長養美好,才能虛納清風於藤葛下方,才能悠悠閑閑地懸掛條瓜於濃蔭處,才能……呵!修竹搭起的一方天地尚且空蕩,我遊目騁懷,竟已預見滿園黃花迎風搖晃,有涼風習習,有瓜葉簌簌,有佳人攬著竹籮採瓜……於是,我彎下腰來輕輕牽起絲瓜藤,幫它們挪置身子,就像育雛牽引稚孩,要它們「來!來!」到我的棚子這邊來! 絲瓜藤伸出長長的觸鬚,真是乖巧,第二天便攀上竹竿去了,一路往上攀爬的努力模樣,還不時回頭遞我一陣傻笑,似乎是說:「這樣的生命態樣對吧?」。面對如此單純而快活的生命,心情跟著活潑起來,古人說:「要看土面,甭看人面」,此言真是不虛。 氣候日漸轉熱,植物開枝散葉火速成長,四季豆和番茄先敷衍著交叉幾排竹竿;長年生的葡萄藤和紫藤的棚架得好好規劃;爬滿一地的南瓜已經繁花似錦,枯萎的花瓣上隨著顯出飽滿的子房,欣賞過的農作花,緊接著果實纍纍。吃不完的茼蒿和青蔥都開花了,我們採收種籽等來年繁衍另一波生命。時序教會我「等待」的耐性,該是秋冬節氣,絕不會有春夏物語,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時令,也同時教會我光陰是不等人的,且莫蹉跎白了少年頭。 我根本不會操作農務,僅是長期嬌生慣養於農家。第一次發現許多植物需要農夫的手牽引,為爬藤類植物架棚依托以方便採收;第一次感到雜草叢生拔不勝拔,大地豢養萬物毫無偏私,我只能披星戴月地勤於拔草;水溝裡的蝌蚪長出四條腿了,不知名的草蟲唧唧如雷鳴,鳥群飛來作伴又復去,萬物生生不息各安其命向前躍進,那麼井然有序,沒有一種生命是靜止的……還有許多我不明就裡的生命,它們都默默在這塊土地上齣演,無怪乎陶淵明說:「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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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珍」非彼「貞」
每次到了一個需要自我介紹的場合,我的開場白總是說,我爸爸幫我取這個名字是希望我能夠擁有像「白雪」一樣的皮膚,氣質像珍珠一樣高貴,可是說到這個願望,卻要讓老爸失望了,我的皮膚遺傳到他黑又粗,兒子保姆看我在吆喝兒子們的行為,跟兒子說了一句很實在的話,「你媽媽都不斯文,動作很粗魯」,老爸,真不好意思。 晚上跟老公散步時,他感慨的說,如果多讀點書,就不會給兒子們取那麼通俗的名字,所以為了以後不要給孫子取聳擱有力的名字,我可要趕快把古文詩書拿出來惡補一番,以備將來給他們取個文雅又稀有的好名字,不要像我走到那裏都會碰到同姓名的。 說起我這個菜市場名字,非常容易遇到這種狀況,小學有個同學叫林雪貞,為了分別我們兩個人的不同,因我長得比較粗勇,她嬌小可愛,所以我是大的,她是小的,畢竟我們同窗六年,大家都清楚得很,知道誰會怎樣,誰的功課如何,所以即使同名同姓,也沒有被認錯的事情發生。 以後碰到同名字的更是比比皆是,高中同學叫戴雪貞,妹妹的同學是陳雪貞,有個演員名沈雪珍,我看過有個專欄作家洪雪珍,不知道還有那位名媛淑女與我同名呢?想不到進了這個單位,又有人跟我同姓名,也是小學同學的那個「貞」,這可發生了許多被錯認的趣事,我剛去上班的那一段時間,晚上時常有人打電話來我家,電話那頭劈頭就講,「雪珍啊!這個月的會錢,我已經託給阿雯了。」再不然就是問我這個月要不要標會?還有人很不好意思的說,「雪珍,我那個來了,明天不去了」,聽得我霧煞煞的,更有人打來問,知不知道另外一個林雪貞的電話號碼?最近還有一通是兒子接的,我都還沒接電話,那頭就嚷著「打錯了,打錯了」,接了十通有八通是要找另外一個雪貞,她的人緣可真好呢! 有一次去雪貞辦公室借電話打,她們主任大聲呼叫,「雪珍,雪珍」,我下意識馬上轉頭,以為主任是叫我,卻聽到主任不慌不忙的說,「我是叫我們這裏的雪貞。」送公文的小姐每次都要確認一下:「妳這個珍是珍珠的珍,不是那個貞潔的貞。」對呀!我說只要認得我的珍是八珍、珍珍魷魚絲的珍就錯不了。 更好玩的事還在後頭呢!這學期我終於調跟她同處室,每次人家打電話來,不分青紅皂白的,劈哩啪啦講了一頓,我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另外一個林雪貞也是時常接到莫名其妙的電話,很多人會問我們兩個在同個辦公室,究竟要怎麼分辨呢?下次找我們,你就說是要找雪貞老師(她是輔導老師),或是雪珍小姐(我是職員),這樣就不會錯了。 兩個林雪珍(貞)在同一個辦公室,時常有這樣畫面出現,林雪貞與林雪珍對談,我剛來這裏時,家裏遭遇一些變故,整個人處在哀傷狀態中,她是輔導老師,可是免費的諮商老師,她聽我訴苦,擁抱我,讓我有勇氣繼續走下去。 跟她聊天時,時常覺得是在跟自己內在說話,把內心深處不願觸動的部分掏出來洗乾淨,我們不只同名同姓,在個性的本質上某些地方有些相近的,面對她等於讓自己有勇氣,能夠勇敢的去面對自己最軟弱的一面。林雪珍對林雪貞說心事,真是很棒的感覺,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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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回到新市女婿家之後,淑女就在女兒和女婿面前提到安新要代為打聽大女兒消息這件事,兩人為了不讓老母親失望,也在旁一再安慰說:「安新不是一個會說大話的人,既然他說有辦法打聽到,他一定是有點把握才會講的,反正也不急在一時,你就在家裡安心等吧。」 大約過了一個多月的一個早上,那天侄兒安新騎著腳踏車來到順宏的綢布店門口,正好遇到堂姊秀玉從菜市場回家,兩人在門口不期而遇。 「秀玉姊!你剛散市啊?」安新先看見秀玉。 「是安新喔,快到店裡面坐,你今天這麼早就到新市來了。」 「是啊,三姆不知道起來了沒有。」 「應該起來了,他每天都起得很早。」 「娘,娘,您下樓來啦,安新來找您啦!」秀玉一邊向二樓樓上喊著,一邊招呼安新進到店裡坐下。 聽見女兒說安新來了,淑女心想一定是有什麼消息來了,心中自然是十分興奮,兩步做一步走下樓,這時順宏也從菜市場回來了,幾個人就在店裡內的小廳裡坐下,秀玉隨即燒水準備泡茶。 「三姆要我打聽的事打聽到了。」安新明白三姆急於想知道,坐下後就先報告這好消息。 「怎麼樣了?秀金人在哪裡?她還好嗎?」 「我是託一個家住石井的朋友打聽的,之前他說石井和蓮河是鄰居,打聽起來很方便。」安新說: 「朋友自己特別跑到蓮河去問,慢慢打聽,最後找到了秀金,就是大姊本人。」 「找到她本人!你說找到秀金本人了?」 「是啊!我那位捕魚的朋友把你的名字,三伯的名字和三姆父母的名字都跟她對過了,確定那人就是三姆要找的秀金大姊沒有錯。」 「真好真好,找到秀金了真好,真是祖先有靈聖,謝謝你了,安新。」 「秀金姊還說,因為太突然沒有準備,她交待我朋友說,下次希望能請我朋友幫忙帶幾張朋片給您,也很想看看您現在怎樣了。我朋友也答應要為她帶照片來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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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璉將軍魂兮歸鄉﹗──姪子胡之駒跨海千里祭叔父
「鳴呼叔父,生于貧寒,草民之后,卻倍極哀榮,深得人心,家鄉父老,及您兒孫,為您驕傲,為您榮光,台灣英雄丘逢甲祭黃帝陵時有言:人生亦有祖,誰非炎黃孫,歸鳥思故林,落葉戀根本,萬民求團圓,山河終一統。叔父生陝西,葬在金門海,兩岸團圓日,魂歸故土園,魂兮!魂兮!歸來!歸來!」 位在塔山電廠前方約五十公尺的將軍井右前方,立有一胡伯玉將軍水葬下海處的紀念碑旁,這一天來了一位逾八旬的老翁,正在以陝西秦腔的口音,如泣如訴的唸著祭文。 這位老翁正是胡璉將軍的姪兒胡之駒,他在孫子胡少馨的陪同下,四月十六日從老家陝西華縣赤水鎮北會東方村,搭火車臥餔搖搖幌幌兩天才坐到廈門,再從東渡碼頭搭馬可波羅號到金門水頭。 財團法人胡璉文化藝術基金會兩年前曾在董事長李文選率領基金會董事及工作人員,一行十餘人浩浩蕩蕩趕到陝西華縣胡璉將軍的老家,作了一趟飲水思源之旅,並送上一「功在金酒」的匾額,表達對胡璉將軍遺愛金門的最高敬意。 「爺爺本來是去年就打算要來金門祭拜他叔父,但是因為年歲已高,又有冠心病等老毛病,所以無法成行,治療了大半年,近來身體較好,才促成這次金門行。」陪同的孫子胡少馨解釋說。 今年已八十三高齡的胡之駒,是胡璉將軍哥哥的兒子,在老家務農,身高不滿一百六十公分的他,背部有點駝,穿著一襲藏青色的中山裝,精神還算奕奕,說起話來也中氣十足。。 「陝西是內陸省,我和爺爺這是第一次出遠門,也是第一次看到大海。」胡少馨因曾到廣東打過工,但他是第一次坐船,雖然覺得新鮮,他倒並沒有很興奮,這一趟遠行,事前準備了半年多,還是一波三折。 當初胡璉基金會去函給胡之駒老先生,邀請他到金門,但是這封信不知何故,竟然寄到北京去,胡之駒一直沒有收到,他姪子胡敏越急了,認為信件往返緩不濟急,於是要求胡少馨趕緊去申請谷哥的帳戶,透過EMAIL往返,聯繫事情就比較有進展。 然而,因華縣並不像西安是大城市,不屬於開放兩岸往來的城市,所以他們要申請到金門,還必須另謀他途,也就是要到廈門參加旅行團,才能團進團出金門,因胡之駒心臟不適不能搭飛機,只能坐火車慢慢踱到廈門,二天在火車上渡過雖是臥舖,也讓祖孫倆飽受舟車勞頓之苦。 基金會的工作人員十九日趕到水頭迎客,原本十一點的船班卻遲延了,加上碰上第一次香港來的小三通團,班班客滿,所以一直快到十二點才看到胡之駒先生出關;但是胡少馨不見了,原來他帶了一些老家的土產乾棗、松子、開口笑等乾貨,還帶了他認為是特產的蘋果,不曉得新鮮蔬果不能帶進海關,被攔下來檢查,東西被沒收了。 「老家的蘋果又甜又大又好吃,想說拿一些來請大家吃,沒想到……。」胡少馨有些懊惱,他壓根不知道蘋果不能帶進來。 胡璉將軍的孫子,也是基金會董事之一的胡敏越,則帶了他的小女兒胡宇新一早從台北趕來一道去迎接,胡宇新還特帶了一隻圓仔大型布偶,要送給不曾謀面的小堂哥胡少馨。 原本跟李縣長有約,但因遲延只好取銷,中午安排他們在水頭的「金道地」小吃,吃慣北方麵食的祖孫倆,對於金門的石蚵等海鮮類,比較不習慣,不過對於肉捲,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第一站帶他們去古寧頭和平公園的胡璉紀念館,解說員對胡璉的歷史如數家珍,胡之駒老先生聽的很仔細,對於老照片的故事,他也說了不少大家所不知道的胡璉故事。 「我叔父胡璉其實本姓張,他的爸爸叫張彥娃,被他的祖父胡英德收養,才改名胡景彥,母親叫王富女,生二子一女,我父親是老大,胡璉是老二,他原名胡從祿,讀書時改名俊儒,因為聰明好學,同學都叫他胡子奇,意思是這個小孩子聰慧令人驚奇。」 「胡璉本姓張」連孫子胡敏越都不知道有這回事,胡少馨說,他聽爺爺說過,胡璉在十六歲時,在老家有娶一房媳婦,但因為他跑去廣州唸軍校,就把這房元配休了,離開老家就不曾回去過。 「他去考北大時是向村辦公室借錢當盤纏,但卻一去不回頭。」胡璉當時有考取北大,因沒錢註冊,加上時局亂,響應救國而投筆從戎,到廣州唸黃埔軍校四期結業。 胡璉是陜西的名人,他曾因死守石牌抗日,獲得青天白日勳章,但之後的國共內戰,他率領的國軍也殺了不少共軍,古寧頭及八二三砲戰更是名震中外,不過作為胡家人,胡少馨說,他爺爺在文革期間,天天被批鬥及勞改,吃了不少苦,胡璉的老家就因此被拆了,加上颱風,現在岌岌可危。因此胡之駒此行,也是希望胡璉基金會可以贊助一點經費,讓他們可以重修胡璉的故居。 此行的重頭戲是要祭拜胡璉,選擇在胡璉將軍海葬處的紀念碑前舉行追思會,由胡之駒親自唸祭祀文;此篇祭文還是由渭南師院的退休教授劉亦農代筆,劉教授寫了一本「遠去的記憶」,其中有一篇就是介紹胡璉將軍,為了寫這篇報導,他還特地走了一趟金門,是十分有心的人。 胡敏越說,「叔父此行主要目的就是要拜祭祖父,希望將他的英靈能迎回老家,完成落葉歸根的心願。」當年海葬時胡敏越才十二歲,歲月如梭,已經過了近四十個年頭,胡敏越站在石碑旁撫碑有很深的感觸。 第二天安排的行程是到莒光樓,去看幾年前曾被陸客偷走的胡璉清天白日勳章,另外到伯玉亭去走走,原本有安排到明德山莊的胡璉紀念館,軍方已同意,但行前胡敏越又接獲通知,因胡之駒等人是大陸人士,依規定不能進入軍事管制區,最後被婉拒了。 兩岸隔閡四十年,胡璉的兒子已故的胡之光、胡之耀等人,都曾在開放探親時,先後回老家探親,但老家的親人沒有人到過台灣或金門,這一次胡之駒老先生在日暮有生之年,挺著佝僂的身軀,從陝西飄洋過海來到金門,千里迢迢,想要探訪這位金門人心中的「現代恩主公」傳奇一生及走過的足跡,感受一下金門百姓對胡璉將軍的感念熱忱,尤其是金酒串起「兩岸有多遠,一杯酒的距離」,喝下祖父一手打造的高粱酒,在胡之駒、胡少馨祖孫心中,胡敏越、胡宇新父女心中,老中青前後三代,都因為胡璉將軍的血脈淵源,串在一起了。 魂歸來兮!胡璉將軍的英靈可以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