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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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色旗袍調
我小的時候,正是紙娃娃風行的年代,用厚紙板上隱約切割線條的彩色圖案,沿著若即若離的輪廓輕輕地,不必太用力,便可以輕而易舉撕下來。紙娃娃是很多小女孩快樂的童年吧,照著我們的劇本在手中,演出悲歡離合的故事。雖然不能照著童話故事裡,王子和公主的情節把夢幻,植入自己的人生,但是,穿上一件公主式的洋裝,將身體之間的優雅與氣質全然展露,也算是一種滿足的表現。 「我想買新衣服。」母親經常在過年前說:「買件小洋裝。」 那,妳怎麼不買呢?有一次我忍不住問。 「過年快到了。」母親說:「要買的東西太多,怕預算不夠。」 我們沉默了一下,不再繼續談論下去了。父親不工作,少了他的那份收入,母親撐起一個家是辛苦的。雖然母親一直不斷加班,有穩定的薪資;雖然母親一直省吃儉用,又有自己的銀行帳戶;雖然金錢是母親自己賺的,她理所當然可以花用,但是我知道,她的願望,最重要的還是在這個家庭。 因此有很多年的印象,我穿著舊衣裳,母親也穿著舊洋裝。 其實,我未曾思考過自己喜不喜歡洋裝,因為裙子象徵女人的高雅,是不變的定律,所以,喜慶宴會或各大節日穿著洋裝變成習以為常的事。 穿洋裝最怕強風吹起裙襬,以及色狼。 小學時女生的制服是搭配白衣搭配藍格子,很傳統的裙裝,教室外只要吹起一陣強風,女同學都不能倖免。每次上完廁所要洗手的水槽,有一天下午我在洗抹布,忽然吹起了強風,毫無預警得讓我措手不及,「我看到了妳的內褲。」在一旁的兩位女同學異口同聲的宣布:「是黃色的喔。」我害羞的低下頭,快步往教室跑去。幸好看到的不是男同學,那個年紀還不懂得穿安全褲,風一吹,裙裡風光盡收眼前。每次朝會升旗唱國歌,都得服裝儀容整齊地站在操場或走廊上,不論是悶熱的夏季,或是寒冷的冬天,都會有吹起大風的時候,當風走過,現場便哀鴻遍野,苦不堪言。我對強風有了恐懼感,小心翼翼的在風中保護將翻飛的裙襬。就這樣一直到畢業,一次次保護裙子的行動讓我對洋裝有了憧憬。 成年後新聞裡有一則頭條,說是偷拍狂會混在絡繹不絕的人群中,隨機挑選獵物,展開偷拍裙下風光的可怕行動,等到警方將犯人逮捕歸案,已經有不少照片流入市場或張貼網路,供人瀏覽了。這個讓女性人心惶惶的消息,是我打扮端莊時最大的威脅,搭電扶梯的時候,我都儘可能站在女人的前面,看見可疑的陌生男子,我會有危機意識的退避三舍。 然而,我還是離開不了裙子。習慣在吃尾牙的日子,當大家都在為跨年倒數計時,穿高跟鞋撐起裙裝,我用優雅曲線,女人味十足地告別今年準備迎向來年。 踏入社會當新鮮人的那幾年,社會還沒有每況愈下的景氣,年終獎金的紅包按照規矩來,算法用日子堆疊出的光陰公式,排列數字結果,上班族大多能接受屬於自己的那份或多或少的紅包。獎金運用方法男女不同,但我知道女人大多拿去採購保養品或新衣服,犒賞自己這一年來的辛苦,不論是三百九十元的價格,還是五百九十九元,尾數的那幾十元都是躍躍欲試,拿來訓練口才的成就。殺價方法,也給了消費者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本事。 有個同事把特價三百九十元的衣服,殺價到三百元整,那九十元的重量讓她感到幸福快樂,每當我陪她去逛街,站在一旁看她與老闆討價還價,都有一種古今奇觀的感覺,我當然知道工作的辛苦及賺錢的難度,只是覺得這些小本攤販或店家的生意人,也是靠利潤養活一家老小,因此,除非定價太高,我從不輕易與商人討價還價。 到了自己更成熟的年紀,我用工作所得來的金錢買了洋裝給母親,也買了一件送給自己,原價購買,沒有殺價,想彌補母親年輕時沒有預算打扮自己的遺憾。 年紀更增長了,我愛上古典味,從那以後,旗袍成為我的標誌。 而我的母親,卻在父親過世後變更了審美觀,買下許多不同款式的套裝,像個上班族般的裝扮,在家中進進出出。我們雖然覺得新鮮,倒也沒有什麼人反對。母親穿上新衣服,仍一如往昔,她並沒有學會花錢,也沒有變成公主,或者交一個新的男朋友。 我的旗袍走向「改良式」,單薄的質感穿上身,輕盈又舒適,幫我治療的牙醫師及助理,都喜歡看我把旗袍穿上身。她們揣測著下一次見面,布料包裹身體出現的曲線,多麼性感?我也只好依照「觀眾」的心願,在預約看診的日子裡,輪番上陣著我的旗袍,夜晚降臨,太過古色古香的一襲衣衫讓我像個重返陽間的女人,幸好倩女幽魂版本眾多,聶小倩穿著打扮與我有落差,否則,睡眠不足的黑眼圈,不知道又要讓多少看見我的人,精神崩潰。 我記得牙醫診所裡有一名助理小姐,很留意我各式各樣不同圖騰的旗袍:「很美呢,妳很適合穿。上次妳穿牛仔褲和T恤來,等妳回家後,我和醫師們都在討論,說妳怎麼沒有穿旗袍,結果妳今天又穿來了。我喜歡看著妳,穿旗袍的樣子。」她的話讓我受寵若驚,也讓我見識到醫護人員的好奇心,原來會全力以赴地放在病患的穿著打扮上。 「妳又不是古代人。」妹妹常說:「穿旗袍多奇怪,走在路上一定會引人側目。」她說的沒錯,走在街上,旗袍是吸睛的服飾。但,時光不會重來,我尚未老去的體態,充滿性感的力量,有空姐的氣質優雅。於是,我不在乎她的話,喜歡往人群擁擠的方向走去,享受著青春與美麗;而確實得到的眾人目光,讓我深刻體會到活著,是一種幸福。 後來我在臉書上遇見一個男人,他對藝術有著獨特欣賞的品味與眼光,我問他對現代人穿旗袍有什麼看法,他感到不可思議:「旗袍是一種女人味的表現,和現代不現代沒有關聯,只要喜歡,隨時隨地都可以穿。」於是我在一個異性友人鼓勵下,更有勇氣穿上旗袍。展露身材的自信,當下散發女性誘人的力量。那個男人相信我的外在,很支持我熱愛旗袍的動機,我忽然真正感覺到自己,穿著打扮上的成功與自由。 到現在我還記得自己花了多少時間做心理準備,說服自己穿上第一件旗袍出門。那時候我花了好一番功夫,集合自己全身上下的勇氣,有了英雄的氣勢,才走出我家大門。粉紅色的旗袍,改良式的,點綴著不誇張的梅花。我走進大醫院,幫我治療的醫師目不轉睛地看著我,那是牙醫部門的年輕男醫師。醫院的顏色都一片潔白,單調得接近死亡,所以讓我有機會穿上討喜的粉紅調旗袍。 我穿上白色高跟鞋,擦上草莓色指甲油,長髮整齊地綁兩根麻花辮,手持一只小巧化妝包。男醫師幽默地問我是不是要參加宴會?臉上漾著微笑,在談笑風生間,不經意地,我看見兩個護理師,目光停留在我的方向,我後來離開治療室,她們才依依不捨的把焦點,從我身上挪開。 回到家,走到樓梯間,看見一位鄰居媽媽,彼此都很有禮貌,向對方打招呼問好,然後,再揮手道別。 歲月過去了,鄰居媽媽偶爾還會說起我的旗袍,她說我很年輕很漂亮,讓她印象深刻而無法忘懷,關於我的模樣:豐腴的體態有著女人的風情,烏黑的頭髮看起來天生麗質,走過的地方隱隱飄浮一股花香味,娉婷得像個仙女。我穿著我的旗袍走在大街小巷,美麗與青春,像街道兩旁綻放笑容的花與葉,儘管穿旗袍換洗的舉動已經小心翼翼,還是褪去色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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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妹
歐桐妹,一個老去的名字,我摯愛的外婆,來自廣西天峨縣的小村落,那裡以種植油桐作為家庭的主要經濟來源。 外婆說,家鄉的井邊有棵油桐,枝繁葉茂生氣蓬勃,卻只管長高、長壯,多年未開花,於是外曾祖母將她取名為「桐妹」,天真地希望:阿妹來囉,油桐阿哥快開花呀! 固執的油桐依然青綠,不吐一丁點的白色。外婆的名字倒成了街坊調皮孩子們開玩笑的樂子,「怎麼不趕緊和妳的油桐阿哥開花結果,再拖下去,桐妹都等成桐花阿婆喔。」 嫁來台灣後,浸濡在桃園客家的家族中,豐潤複雜的人、事、物,讓外婆從一位嬌巧靜謐的「客人」,成為幹練堅強的婦人,猶如甜蜜短圓的糯米經過現實的暖冷烹調,再加上歲月投入的紅麴,擠壓、發酵,釀造出風味獨特的紅麴酒,酸甜滋味點滴在心頭。 我從母親那兒聽說「桐妹」的故事,心疼不已,於是,每年都會載著外婆四處欣賞桐花。 油桐上倚著一群精靈,活潑地跳躍在自然時序中,從春天的似雪繁花到夏天的青實果子,從秋天的蕭瑟含蓄到冬天的枯寂蒼勁。 清晨的桐花凝結著晶瑩的露珠,靜純的白色花瓣包含著粉嫩的紅蕊,楚楚動人。午後的桐花吸取太陽的溫熱和晴空的澄澈,盡情敞開,散發著潔白的光芒,扣人心弦。黃昏的桐花顯得有些慵懶,在風中柔慢的起伏,一浪一浪的襲向人心,帶來淡定閒適的氛圍。 綻放的桐花是外婆記憶扉頁中的必然,就像暗夜裡逐漸在高山之巔露出的曙光,賦予她鮮朗的生命力。第一次在異鄉遇見雪白的桐花,外婆的心在沸騰,血管中迴盪著激昂的聲響,她就像辛勤多年的蜜蜂,終於在田野中找到精神的花朵,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 她瘦削的手指拾取落下的桐花,在潤土青苔上圍起一個不圓的圓,也圍起一個遙遠的夢境:古老的井旁,桐樹開了花,新花簇簇是思念的聚生。初綻的桐花在風中奏響白色的節律,和她的靈魂產生共鳴,樂音迴盪在清涼的井水中,激起童年墨綠色的漣漪,那些過往喚醒她迷惘的心,引領哭泣的眼睛看見永恆,露出清新的微笑。 漸漸地,外婆老了,賞花的次數慢了下來,如同千百朵的桐花每一朵都逃不出時間的手心,一場追來的病,她再也無法漫遊滿山的花海。但是,她默然化為一朵熒熒的桐花,懸在蒼老的油桐枝頭,如此遙遠卻又如此親近,只要抬頭仰望,就讓我熱淚盈框。 在夢中,時空輕盈,我看見外婆穿著簇新的藍衫端坐在井邊,投落在泥地上的身影又斜又長,彷彿一條小路,路的盡頭立著那棵「油桐阿哥」,綠葉疊疊,白雪翻然。大地寧靜,我聽見外婆細緻、溫柔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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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行三首
堅持 那竹子,不管風雨再大 一節節緊握住手不放 只為,在世間挺立不倒 蘆葦的一生 蘆葦年輕時頭髮蒼蒼 經過時間的染整漂洗 像人,頭髮便飄雪了 憧憬 一根無形的繩子 拉著一個人 直向前猛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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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之所以這樣的原因是最近這段時間,金門當地正在大肆搜捕「匪諜」,尤其對於一些從大陸地區過來的人,以及在抗戰期間到過內地的,這些人當中,有些因為具有較強的國家意識,愛國心切,在這種心理因素下容易被「吸收、利用」,更是調查的主要對象。 西園當地由於地緣關係和內地極為密切,以前又是一個通往內陸的渡口,平日常來常往,進出內地的人也多,從抗戰期間參與「金門復土救鄉團」的成員比例中就可以想見。在這次事件中,西園當地被約談、接受調查的人數也不少,清吉也被牽涉在內。所以當他在師部接受訊問結束後,又被轉往軍法組接受偵訊審問。 剛開始這位軍法官也是重覆之前問過的那些問題一一審問,清吉也照樣一一回答,接著軍法官問清吉:「上次問的時候你說,你是古寧頭戰役時被抓開船來的是嗎?」 「是,我是被抓來的。」 「其他人跟你一樣被抓來,他們為什麼不跑掉,你卻可以跑掉?」 「因為金門我很熟,也認識很多人。」 「因為認識很多人,他們可以幫助你逃跑!」 「金門我熟所以知道怎樣跑,其他人他們不認識路,所以跑不了。」 「好,那你住在金門這幾年,為共匪做了什麼事?」 「做……什麼事?我沒有做什麼事!我是小老百姓,就在家裡種地,有時候也下海拿些海蚵,我能為共匪做什麼事?」 「我在問你,你要照實回答。」 「我真的沒有為大陸那邊做什麼事啊。」 「但是有人供出你是他們的同黨,是共產黨派在金門的情報人員,就是我們說的『匪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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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苗集》幸福的定義
對我來說,幸福,就是自由地奔跑。在熟悉與陌生間遊走,在自己繪製下的地圖旅行。嚮往自由,於是不希望腳步被束縛。有捨有得,一路上走走停停,放下的並不是不喜歡,而是為了向前走必須放手。會不捨也會難過,在萬分無奈還是得捨棄的時候,總是看著自己的手,低聲地詢問自己,一次次地確認自己的心意。 該是繼續冒險,還是安於現況? 在父母心中,我是一個獨立的孩子。 在國三時,常會聽到身旁的朋友說著父母希望他唸什麼科系、就讀什麼學校,抱怨著不能選擇自己所愛的路,臉上滿是痛苦。我只是默默的聽,偶爾點點頭說著「我懂」,交換立場後我能夠懂那樣的心情。 他們說,「想唸什麼就填什麼吧!」 對於未來的選擇,父母將選擇權留給我自己。他們希望我選出自己想走的路,想過的生活。擇其所愛,愛其所擇。只要自己不後悔,他們會在後方支持我。於是我思索、衡量,分析了情況、決定了自己的方向。還記得那時顫抖的筆尖,墨水匯集在紙上暈開,塗抹過的志願卡最後寫上了醜醜的志願學校。 我想我那時還是非常害怕,但是想著必須勇敢。既然做出了決定就要相信並且貫徹。那是一股為了自己而做決定的勇氣,以及現在想來過於自由的拘束。 於是後來,我一直以為我是獨立的。 高三那年,有次因為高燒,請假早退看醫生。那家診所是從幼時看到大,所以裡頭的醫生護士都認識。那時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注射點滴,摘下眼鏡後的世界顯得朦朧,所有物件失去了邊框,揉成一團。直直地盯著眼前的灰白色天花板,空白的腦袋單調的閃過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幾張投影片,或是一段喜歡的流行樂曲,無聲哼唱著開心或難過的歌詞。 時間靜靜的流動,母親在一旁翻閱著報章雜誌,說著好好休息,我隨口應了聲後,沒有人再開口。上方老舊吊扇轉動,發出喀喀聲響。伴隨著紙張,沙沙、沙沙……像是海浪撞擊礁岩拍打著浪花,讓人彷彿被催眠般陷入靜謐的草原,不用思考不用煩惱、隨著思緒自由奔走,能聽見草隨著風擺動,仔細聞的話、似乎能嗅到泥草的芬芳。一種舒適的環境讓人放鬆了身心。自升上高三以來,沉重的課業壓得我快無法行走。這一休息,很快地將我拉進了夢鄉。 悠悠轉醒,是聽到有談話聲的時候。靜靜的我沒有發出聲響,維持著相同的呼吸頻率。我看著亮晃晃的燈管,眨了眨眼。一瞬間的疲憊湧上,眼前日光燈忽然讓人刺眼的受不了。 護士小姐和母親說了些關於我的事情。 「太太,我覺得妳有點重男輕女。」 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母親有些愣住,隨即笑著否認。「但是看的出來妳比較關心哥哥。」 「沒有啦,是她從小就比較獨立……」 「但妳不能因為她獨立就不關心她啊!」 護士小姐忍不住加大了音量,卻又在我發出的呻吟下降低了音量。 我舉起了手臂,阻擋著逼人的亮光。強烈的不適幾乎讓人嘔吐,滑出眼眶的淚水在手臂的掩護下墜落。 正視自己的不足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爸,你們會介意我填金門嗎?」 在選填志願的那幾天,在餐桌上我這麼開口。用筷子戳著碗裡的飯,用著漫不經心掩飾我的緊張,眼睛死死的盯著前方的菠菜。畢竟若真的填上了,不可能像在本島一樣經常回家。和家人相處的時間會減少許多。 但若真的填上了,便是離家遠行。我並不是想逃離家庭,而是想將自己放生。我從來就不是獨立的孩子,明白不可能依賴著別人給我幫忙,乞求別人的關心。於是我將自己帶走,讓現實的陌生和害怕教會我成長。 而出奇意料的,父親低低的笑出聲,扒了一口飯。 「妳喜歡就好!」 於是我捨棄了後路,選擇背水一戰。給自己一個盛大成年禮,就是逼著自己一步步向前,朝著目標行走。在還有勇氣下決定時割捨,於是至今還不後悔。裹足不前無法成長,儘管過程會坑坑碰碰。而他本身就是一場大冒險,如同我所嚮往的自由。照著自己的意識行走,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碰到些什麼,是好是壞不到最後一刻無從得知。 偶爾也會想像,如果我當初選擇的並不是離島,而是在本島闖蕩呢?身旁很多友人也曾問過,為什麼要念那麼遠的學校呢?我只是笑了笑。我不認為我的選擇是錯誤的,在有限的選擇下我做了對我而言最好的決定。來自各地的人以及新的環境,教會我許多事情。特別是在離島,沒辦法想家便回家。讓自己漸漸習慣一個人,習慣勇敢面對困境。我想久了也會習慣,這樣的生活。 就當作是一場旅行,張手迎著風、頂著陽光漫步在一街一景,熟悉或陌生。地點從來就不重要,只要信念還在,每踩下的一步都是新的記憶新的旅程。陌生的石磚道街景,路旁開滿了鳳仙花,那也許只是幾個禮拜間的事。有意無意,轉角那繁花錦簇佔據了視線。輕輕撥弄,連同記憶中的花香,那美麗的柔軟。 自我心中,幸福的定義。 為了自己而勇敢,勇敢為了自己的成長。將要破繭而出羽化的美麗蝴蝶正等著振翅而飛。 (作者為金大護理系一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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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歌墨舞學書法
金門縣立柏村國小,自從陳為學校長接掌校務以後,就有「柏村師友書法展」創辦,鼓勵學生學書法,如今已連續舉辦了四屆,成效顯著。 筆者在擔任金湖中小學校長時,因湖中是柏村國小畢業入學的學區,比較常到該校活動,但似乎也與柏村國小談不上「師友--老師或校友」,只是我深感陳校長這項「師友書法展」,深具文化內涵的創意,對加強書法教育的紮根、傳承與發揚,有莫大的長遠影響,因此當陳校長邀請我參加時,我不加思索表示贊同響應。 開幕典禮,金門縣副縣長吳友欽、教育處長李再杭都蒞臨指導,他倆都盛讚書畫展辦得很成功,意義很重大。陳校長也邀我致詞,首先讓我想起柏村國小這校區,古時候有位偉大的書法家呂世宜先生,如果當年有柏村國小,他一定是柏村的學生、傑出校友或是柏村國小的書法教師,如果當年也奉邀「柏村書法展」,他一定會提供書法作品參展,甚至跳進學校指導書法,或擔任評審。 當我參觀柏村國小學生書法作品時,學生寫得那樣有功力,耐人欣賞,好像已受有呂世宜書法大家藝術天份的影響了。因為學區內有呂世宜書法大家,更值得以書法來發展柏村國小的學校特色,成立「呂世宜先生書法教室」,加強發展書法教育。擔任該校書法指導老師-余鳴、呂光浯,也是地區書法家,都可以來做這些事,不怕找不到老師教學。 這次書法展,除邀學區呂氏後代書法家呂金和、呂光浯、呂長政等人外,也特別邀請台灣的書法大家呂家恂的作品來參展,他的作品成為全場注目的焦點,可惜沒邀藝術博士呂坤和參展,另外金門書法學會洪明燦、吳宗陵、陳添財、吳鼎仁、鄭有諒、孫國粹、張水團、陳為庸、楊清國等參展,作品有夠水平了。為了鼓勵在校生,該校也要就讀國中、高中、職的校友,也提供作品參展,顯示該校書法教育的成功,有發展性。學校同時把當年金門國語文競賽書法項目高中、國中、小學,各組書法第一名的作品都借來展出,讓在校生有個摸凝目標去努力,可見陳校長對書法教育示範、傳承、發揚的用心良苦。希望陳校長紮根書法教育,發展成小班小校書法教學特色,再創鄉賢呂世宜書法大家遺風。 現場揮毫我以隸書寫:「和為貴」(如附照片),家長會長呂長政向我索求,我落款敬贈,感謝他對我們的接待,他以後特別請余老師送來金城大千畫廊裱褙,要我補用印章,也讓我深受感動;還寫一幅草書:「但使願無違」送學校,希望陳校長發展成小班小校書法教學特色的事功,都能順利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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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門種菜
民國71年自軍中退役後,展開一連串的謀生生涯,五年間,不知道受了多少騙,換了多少個行業,最後在退輔會的輔導下,安置在位於東部海岸山脈泰源幽谷內一處偏遠的農場開墾,開啟了我退伍後的第二段人生。 這座農場,從第一批退伍的陸戰隊隊員奉命進入開墾,距今也不過只有五十多年,算是退輔會所屬農場中最年輕的農場,但也解編得最早;當初奉命來此開墾的老場員們,至今已所剩無幾,連和我同梯次進場的最後一批場員,也都已老老垂矣!歲月不饒人,真的不敢想像,在這座農場開發之初,數百位場員加上眷屬在內,好不熱鬧,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在交通運輸還無法順利到場的情況下,當時憲兵司令部所屬的「白雪藝工隊」,都還會舟車顛簸到此慰勞,可以想見當時盛況,然而,人去樓空後的這座農場,再也尋不回昔日的風華。 山坡地開墾後,我急忙的種了文旦、梅樹、愛玉和芒果計數百株,在果樹成長的過程中,我又在果樹底下種些菜和瓜類,這些靈感,都是來自當初在金門服役時陣地前面種滿各式各樣的蔬菜的啟發。 民國61年軍校畢業後,立即奉派到金門金中地區的獨立堡擔任排長,雖然陣地是在最前線,但是從陣地前到前方的戰備道之間,有一塊相當寬闊的空地,放眼望去,盡是一畦畦規劃得異常整齊的菜園,到陣地報到時,菜園的蔬菜正以飽滿翠綠之姿迎接著我,有些因為產量太多而來不及採收的蔬菜,甚至還開了花結了果實炫耀。 金門的冬天很冷,不管是老鳥還是菜鳥,都有在下勤務後喝點小酒吃個消夜的習慣,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驅寒,但不可能餐餐大魚大肉,於是,下個泡麵加點蔬菜進去,那就是最大的享受了。因為如此,種菜,就成了許多陣地前方被一一開闢成為菜園的主因。 隨著個人任務的輪調,我待過許多不同的單位,但還真的沒有見過有陣地不種菜的,我在副營長任內,除了種了一大片的茼蒿菜之外,還培植了一株蘋果樹,蘋果樹長得極好,只可惜,蘋果樹還長不到如膝蓋那般高時,部隊已經移防回台灣花蓮,心裡有些悵然,但是內心深處一直相信,蘋果在金門應該有生長的空間。 再度從台灣移防金門時,我奉命擔任幹訓班的隊長,為了要增加學員們的營養,我從特支費中買了菜籽分發給各班,在操課後的休息時間,開闢菜園種菜,收成後,由隊部買下,多出來的伙食費,就多買些雞、鴨、魚肉,我自己也參與其中,令學員們和我都印象深刻。 離開金門30多年了,雖然人事全非,時代的背景也已轉換,但是兵力逐漸減少的金門,空地依然遼闊,種菜就宛如不成文的傳統一般,會永遠的由不同的人傳承下去,也會永遠的留存在每個曾經在金門服役過的阿兵哥內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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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廢話少說,」檢察官打斷他的話,舉手揉著自已的鼻子說:「接著說是怎麼策劃偷渡的。」 「不用策劃,我從小在海邊長大,十三歲就跟著父親在船上工作,潮水的起落,大潮小潮的轉換,我那項不熟?」清吉不是站著,他在原地轉來轉去的說:「那天是初八,正逢小潮,我算好漲退潮時間,上半夜退潮時,我乘著潮水退去時出海,很快可以過半海(中線),退了中線以後開始漲潮,我再乘著潮水游向對岸,天亮之前就可到家了。所以當天中午我乘人多時跟著大家一起下海,趁著衛兵正忙的時候躲過檢查哨的檢查,下海後先到我家的蚵田工作,因為是小潮,潮水退得不多久就漲潮了,我就躲在礁石後面,等待大家都上岸回家天也就黑了,我就能下水順著退潮出去,只要一切順利,我就能回家了。」 「結果呢,怎麼跑回來了?」 「沒想到當晚天黑以後,潮水開始慢慢退去,正準備要下水時,岸上的砲來了,一發接著一發,每一發都打在後白礁的周圍,我雖然不在那裡,但也離落彈的地點不遠。砲聲停了之後我不敢馬上下水,等到要下水時,砲又來了,經過一回又一回,好像那砲是衝著我來的,又好像是看到我要下水它就打過來一樣,一直俟到砲聲停止,我才下水去,可是我已經被這些砲浪費太多時間,等我下水後不久,潮水轉過來,開始漲潮了,潮水沒有把我帶出去,反而帶回岸上,天沒亮我已經被帶上岸了。這是我的命,沒話說。」 「你作這項打算還有誰知道?」 「這能讓誰知道啊?跟我老婆講他會讓我走嗎?跟其他人講有誰又能幫我的忙呢?說不定我人還沒下水,已經有人在海邊等著抓我回來了,我雖然不如你們聰明,但也不會笨到要把我的打算跟別人講。」 「還有什麼沒說的嗎?想想看。」 「你問的我都說了,還要說什麼?總之一句話,想家,就是想回家。」 檢察官轉向旁邊那位負責作記錄的人員,問他:「都記下了?」 「報告檢查官,都記下了。」 這位檢察官問得簡短又乾脆,清吉的回答也清楚,原本以為經過這次的訊問後不久就可以回家了,沒想到被關了好幾天還沒有要放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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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我的家住在蓮河,從早是跑船的,十八年打古寧頭,我到金門以後回不去,後來就入贅黃家,改名叫黃世炳。」 「好,那你再說說你是怎麼來到金門的,要照實說,不要騙我,我喜歡你說實話,討厭別人騙我。」檢察官說話總是笑笑的。 「我們家從很早就有自己的船,我祖父開始當艄公,就是船上扶舵的人,專門跑蓮河到西園這條海路的交通船,我從小就跟著父親在船上工作,父親年紀大了,就把船交給我。三十八年紅軍來了以後,我被徵調開船來打古寧頭,共軍失敗了,我就偷跑到西園來,因為這裡我認識的人多,後來經過人家介紹,我就入贅到黃家了。 「說的可都是實話?」清吉點點頭。 「好,那麼……再說說你入贅黃家以後的經過。」 「我以前在蓮河家裡原本只懂得跑船,不懂得種地的事,進了黃家以後才慢慢學得種地,我岳母家的田產不少,但大部分都分租給村子裡的人種,每年收田租,就是作物,所以我種的地也很少,每年靠收租就夠吃了。一年以後我女兒出生了,老婆大部分時間管的是海裡的蚵田,有時候就幫幫忙,就是這樣。」 「就這樣,沒有別的了?」 「是啊,就這些,我已經講得很清楚了。 「那接下來再說說,你在這裡過得好好的,為什麼想要下海游泳回家?又是怎麼做到的?策劃多久了?有誰幫你?這些都要像你前面說的一樣講清楚。」 「離開家已經五年多了,起初是想說應該不用太久就可以回家,但是日子愈久,對於家裡的掛念愈來愈重。」淚水已在清吉的眼眶裡打轉:「我出來這麼久了,家裡的爸爸、媽媽年紀都大了,還有一個小我四歲的妹妹,我出來以後他們有誰照顧?」說到這兒,清吉已經無法繼續,檢察官也默不出聲。 「尤其最近這段時間,每天在山上工作時,都可以聽到蓮河和大嶝島那邊的放音(註:廣播喊話),晚上睡覺時也聽得清清楚楚,愈聽心裡愈難過,這麼淺淺短短的一道海水,我每天可以看得到,每天可以聽得到,卻回不去,看不到年老的父母和親人,換成是你,你會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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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漫步隨想錄
景物依舊在 山中無歲月;與世俱無爭。山城,風大的冬日,有過年的感覺,雖然年的氣氛淡薄了,但,還是感覺得到歲月如梭的迅速! 回到山城,一切回歸童稚記憶!我利用每天走路運動時刻,努力追尋幼年時期的成長經驗,惟,腦海仍然呈現空白的篇幅居多。 環山道上的舊眷村遺址人去屋空的景象矗立眼前;經年荒廢的屋宇,孤寂地與山野雜草蟲鳴為伍。曾經,是人聲鼎沸的熱鬧繁華聚落;曾經,多少達官顯貴出入;也曾經車如流水馬如龍的冠蓋雲集。 荒郊野嶺的一草一木,守著風、霜、雨、露;日、月、星辰,見證著歲月遞嬗;人間世情冷暖盡知! 山中荒廢已久的神社,石造牌樓仍佇立山腳下,拾級而上的階梯兩旁,有參天的古木相伴,見證著歲月在山風雨露中的遞嬗。 數年前,自外地返鄉常住,每天運動時間,都會登上半山腰的神社石碑旁休憩,趁著歇腳的片刻,我喜歡摸索著碑紋追溯歷史的軌跡,任由想像,神遊在時空隔絕的太虛,為了彌補那段自己來不及赴約的年代。那段時日,我的午後時光泰半就都消耗在此山中。 回到都市後,時日倥傯,匆匆又過二年,重臨神社,景物依舊在,只是心情已惘然! 老人和老狗 山腳下廢棄空屋,在孤寂一長段歲月後,不知何時竟有了人煙,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老人身邊跟了一隻黃色土狗,黃狗,如影隨形的在老人身伴繞來繞去;始終不離不棄。 老人孤伶伶地捲縮在圍牆角落,黃狗,則趴臥在老人腳邊,一老一狗,盡情享受由東邊山頭投射而來金黃陽光的愛撫!這樣的畫面,呈現的是一幅和平、溫馨、美滿、團圓的景象。在他們的眼裡,此刻;這世間沒有任何人與狗能比他們更滿足! 老人無家可歸,山腳下一排廢棄經年的老舊眷村,成為他暫時棲身避風雨之所。每當打老人眼前路過,我總不免要多看他一眼,而,幾乎每一回,都會看見那隻老黃狗的身影,牠是那麼忠心耿耿的守護在老人身伴,有時,我會向老人投以欽羨的目光,雖然,他可能貧無立錐之地?但,他有狗相伴度晨昏,其心靈無疑是豐盈無比! 黃狗一如捍衛戰士那般;在山間破舊屋宇的四周巡狩、警衛著,路邊偶或傳來不規則的怪響,牠立即豎起雙耳;警覺地望向聲音的出處,一有異狀,牠狂吠兩聲算是警告,若仍異音不斷?便拔腿狂奔而出,經常嚇得摩托騎士們落荒而逃,讓我這旁觀者不禁莞爾! 曾經聽人說:人老了,若有老狗、老友相伴,毋寧是幸福美滿的人生!於是,我竟十分羨慕起眼前這位老人。相對的,也對黃狗有了老人相依為命,而替牠的不再流浪感到欣慰! 星 散 過年,散居各地的親人都回家來團聚了,此時最開心的人莫過於母親,一年忙到底的老媽媽,今年八十四歲,身體硬朗的她,逢年過節,總是歡天喜地張羅全家大小的食、住。約莫年前半個多月,便開始曝曬枕頭、被褥,我們每個人所蓋的被子,不但有冬陽的溫暖;還有更多母親的慈暉! 從前,我們四兄弟尚未成家,加上父母親以及祖父母,一張四方桌,剛巧坐滿。那張配有四條長板凳的餐桌,一直陪伴我們成長。小時候,每次四兄弟同時挨罰時,我們都會很有默契的:一人抱著一隻桌腳;尋求庇護。直到二弟罹癌病逝,有一天,我由客居地返鄉探親,卻不見那張飯桌,問母親,她眼中閃爍淚光幽幽訴說著:「四個兒子,如今走了一個,就像四方桌缺了一隻腳,唉!」 從此,每逢過年,在灶前忙著炊煮年菜時,母親總是沉默、冥想若有所思,我們都知道她在思念二弟。 一生劬勞的母親,人生命途坎坷;甫自襁褓滿月,即被送人當養女,在困苦的環境長大,後又因遇人不淑致肩負重擔,含辛茹苦將四個兒子養大成人,老年喪偶後不到兩個月又逢次子病逝,堅忍的母親從不在人前人後喊苦,而,她日復一日期盼的便是:全家大團圓的過年時節。 年前,看到忙碌中的母親,像陀螺一般的忙裡忙外,心中不捨也不忍她在寒凍的氣候裡如此操勞,想要替她分勞,卻遭她一口回絕,我說怕她太累了,她答我:「做了一輩子,也不覺得有甚麼累!」 今年,年邁的母親仍未曾放下她執鏟的手,縱使五十肩的宿疾苦纏著她,仍咬牙烹飪,當每一個兒孫輩,對她的廚藝讚不絕口時,她靜靜的站在餐桌旁,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歡樂時光飛逝,過完年,各自都要回到工作崗位;如天上星星般散去了,母親站立庭前,一如圓月:等待再次團聚。 鄉愁 春節假期,是和平常散居南北的家人團聚的好時光,今年春節,除了在遠方的三弟,大家都回家過年了,此時,看得出來,忙裡忙外的八十四歲老母親最為高興! 在台北工作的么弟,年前因為一場意外:導致他左腳開刀,剛巧趕在新正年頭出院返鄉療養。 好幾年了,每年過年,兄弟倆總是相聚太匆匆,少有機會如今年那樣:天南地北地暢所欲言! 兄弟倆從現況聊到從前;又自從前回憶起幼年時候,我們四兄弟的童年記趣;以及家庭當時的經濟狀況。 半世紀前,山城仍是個古樸純淨的鄉鎮,青山綠水環繞的山城,到處鶯飛草長!我們居住的家屋前後都有小河,小橋、流水、人家;天成美景組成和諧的鄉村景致。由於沒有工廠廢水汙染,大圳永遠流淌清澈見底的河水,童幼時期,每遇夏日黃昏,都可看見我們四兄弟沐浴、戲水的景象!如今,圳溝鋪上了水泥蓋,早已不見清澈流水的蹤影。 二弟,是我們四兄弟當中最怕死的,經常,我們一起和鄰居玩伴玩騎馬打仗,偶而不甚受了一點小傷,破皮流血了,若是我們,則,在泥地上抓一把泥沙覆蓋在傷口上又繼續玩耍,他,則會立刻奔跑回家消毒傷口;擦藥包紮,是個非常愛惜生命的人,可惜,不幸於三十九歲那年罹患鼻咽癌往生!當我們談及二弟時,對他懷念特別多。 么弟出生那年我上小學一年級,記得那時我特別高興,在學校到處走告我當哥哥了,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由於我是長子,必須承擔一部份家務事,而,忙碌的母親則把照顧么弟的工作交付予我,所以,么弟從小就是我揹大的。小時候,經常背著他四處遊走玩耍,他經常在我背上尿尿後,由於貪玩並沒有立刻回家換衣服,就這樣玩到天黑才回家,我的背就經常:溼了又乾;乾了又濕! 也因此,兄弟當中就屬我們倆感情最為融洽,長大後仍然如此,對他,我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新春期間,我陪著么弟靜養腳傷,往事一幕幕浮現腦際,歲月倥傯;光陰似箭!家,在老母親的維繫之下年復一年平安度過,家族繁衍枝葉堪稱茂盛,只是當年四兄弟如今僅剩三人,母親每每睹物思人;總不免不勝唏噓! 如今,我們只能從回憶中尋覓童年足跡;童年,早已成為我們回不去的共同鄉愁! 老年生活 人類的壽命有逐步延長的趨勢,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但是現在社會中,年齡要超過七十歲很普遍,這就產生了高齡問題,像是居家生活、健康醫療、休閒娛樂、心理衛生、宗教信仰、教育學習、照護工作、政治經濟、福利法規……等,在在都需要社會的關心與注意。 經建會推估二○一七年時,台灣老人占總人口比率會上升到百分之十四,進入高齡社會,然後再過八年,台灣的老人人口數,會占總人口數的百分之二十。但二○一三年的台灣,不論是在老人照顧、經濟安全、高齡就業、甚至是基本的交通與居住等政策,還是沒有任何計畫。 這幾年來,全球正崛起獨居的新風潮,獨居,正在改變我們的世界;目前世界上很多人,正在學習一個人住的生活方式。 據市場研究公司歐睿國際(Euromonitor International)表示,綜觀全球,獨居人口數正與俱日俱增,從一九九六年的一億五千三百萬成長到二○○六年的兩億零兩百萬,短短十年內增加了33%。而,獨居家庭成長最快的國家又是哪些呢?那就是中國、印度和巴西。 終身學習的時代已經來臨,在未來高齡社會,每個老人的生活態度非常重要!老年人雖然退休了,但還是可以「廢物利用」,成為社會另類的新動力。 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現年七十二歲,去年九月宣布退休,傳罹患狹心症的他,退休後,仍維持十年來習慣每天早上8點,到他住家附近的「淵之森」綠地打掃、撿垃圾。 我很幸運,十幾年前開始,便獨居生活。為了不讓我唯一的女兒增加負擔,我努力工作、認真運動、謹慎生活、安排妥當每日作息。之所以如此,乃在於:為了更老年歲時,能夠自己照顧好自己的生活,讓女兒安心工作。 如果,每一個老人,都能體認到年輕人負擔的沉重;能夠儘量照顧好自己的生活起居?就是給下一代最好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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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門之變
武德九年(626)春三月,太子李建成夜宴秦王李世民,太子陰為鴆酒,秦王受爵,腹裂肚絞,吐血而返。房玄齡、杜如晦與長孫無忌商議曰:「今嫌隙已至,一旦禍機竊發,豈惟府朝涂地,實乃社稷之憂,莫若勸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國家。蓋存亡之機,間不容髮,正在今日。」長孫無忌曰:「吾懷此久矣!不敢發口,今吾子所言,正合吾心,謹當白之。」 五月,太子與齊王李元吉謀,重賄秦王將尉遲敬德、侯君集,以離間秦王,遭拒。乃另求勇士為刺客,亦未得逞。太子於齊王曰:「秦府智略,可憚者獨房、杜耳。」己而進讒毀,使父皇高祖李淵令其出秦王府,從此多士,其餘名者僅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秘召房、杜,使敬德與舅父高士廉勸殺太子,秦王猶豫,晦明不安。適突厥侵犯,反由太子見機行事,上讒父皇,徵召秦王府精兵猛強,由齊王率軍抵禦,設伏兵於餞口,俟機行刺秦王。 六月三日,李淵以秦王陰告太子誅己、淫亂故,乃謀太子三人,假玄武門對質。后宮張捷妤得知,使人走告太子,惟太子不欲謀行,直以守衛皆忠己之士,輕敵若彼,亡命在此! 六月四日晨,秦王擬先發制人,誅滅異己。命武將伏兵玄武門(宮城北門口),曩者,太子重賄秦王部將遭拒,今自宮至北門口,門戶階陛左右,皆秦王府之兵。居頃之,太子與齊王步臨時殿,士卒莫敢動,聲凝音滯,見草木皆兵,怪石漸成魅影,影動者呲牙裂嘴。太子心駭,待欲回頭,聞嘶鳴聲,秦王快馬忽奔眼前,揮戟劈空,與太子搏,穿梭叢林,雙方馬上激戰。太子操其箭,射箭,不中,馬奔過前,旋馬馬立,再取背箭,發矢,箭偏,又不中。慌急馬亂,秦王氣若神定,操其馬,弓背,取箭拉滿弓,箭發,雀中,太子死。此際,眾兵由外內圍,皆驚呼齊王!見齊王已箭死太子旁,知乃尉遲敬德部屬領騎兵之功也。喋血玄武門,逆轉天變也。六月七日,唐高祖李淵宣詔,立秦王李世民為太子。 愚以為,秦王驍勇善戰,騎射俱精,武藝高強,膽量過人,每役必與,定薛舉父子,敗王世充、竇建德之軍。尤以劉武周南下,威嚇長安攸關存亡,李淵為籠絡秦王,令其出征許以立太子,勝悔。立儲反復,終釀蕭牆之禍。 再者,帝位世襲,以嫡以長,建成貴為太子,更何所求!但為秦王所圖,特與齊王謀自安之道,不逞之人,遂教其為不軌之事。若以秦王為太子,則儲君之位可經求而得耳!今太子所以刺秦王急者,以秦王搶功以逐帝位故也。 至親為貴,至戚可愛。孔子視名利如浮雲,浮雲若有知,豈能得知人心險惡?若無知,豈願為人心之所寄!曩者,隋煬帝楊廣殺父弒兄,以取帝業;今太宗李世民以武滅親,以立唐朝。俗言:「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天地之親,至親如斯,斯亦無可言親,徒呼奈何!此或天之所哀而地(地球)不停其轉也。 註:一、本文仿漢·司馬遷〈史記〉筆法,載述「玄武門之變」歷史,內容為個人涉獵創作,與史實載述容有落差,謹白。 二、唐高祖李淵,其子名者:太子李建成、次子李世民(太宗‧秦王)、三子李元吉(齊王)、四子李元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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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心靈
亙古以來,在這浩渺無垠永不窮盡的時間巨流裡,雖然萬象雜陳,各謀生機,但在天演進化的過程中,人類亦隨著這永無止境的滔滔巨流,默默地,在縹緲無際的霧靄裡,不時的奔向林藪莽莽的平原, 或是奔向山石峋嶙的幽壑,有著瑰麗的奇景,也有著莫測的幻象。然而,人生最真切可貴處,莫過於存有一顆「靈明之心」,對宇宙人生,有著至善至美的嚮往。 每天對於天邊的一抹艷麗的夕陽殘照,生活在山野叢林的猿猴,只會攀摘樹枝上的蘋果,美麗的夕照,對無知的動物等於是不存在的。但如果是一個山居的人,遙望那暮靄迷濛的碧靜天穹裡,出現了一遍璀璨的晚霞,萬紫千紅,瞬息幻變,躑躅於這奇景意象中,心靈深處莫不有許多複雜而微妙的感受。人之於禽獸,或許還是有這「幾希」的差異的。 人的心靈本是極其複雜又難分析的,尤其是在近代工業社會生活裡,處處充滿了矛盾衝突而且瞬息萬變,簡直是不可捉摸。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現代人的生活享受,的確超越了以前幾千年的標準。這空前偉大的恩賜,卻給人們心靈上帶來了一份莫名的迷惘。或許是這種高度機械性的劇烈動力和系統性的強大組織力來得過於快速,人們在心理上缺乏事先的準備,驀然之中,生活上反而遭受許多擾亂和困惑,心靈首先就感受到一種分裂和壓縮的痛苦,往往覺得自己陷入虛空的迷霧之中,有許多的緊張和惶恐。 千古以還,人類之所以能面對著這淵淵其深、浩浩其大的宇宙,並未曾在惶惑中迷失了自己,而且能夠在迴環曲折的深谷幽徑上,覓得自己的坦途。在波瀾洶湧澎拜的海洋裡,確定正確的方位,這全是初民們「靈明之心」的具體表現。所謂「靈明之心」者,並不是中虛無物,神秘難測的一片虛無,乃是有內有外,有動有靜,既可旁通無窮,又可與上下四方古往今來渾成一體的良善本性。 在傳習錄裡,陸澄問王陽明:「什麼叫做心?」王陽明說:「只是一個靈明。」又說:「可知充塞天地中間,只有這個靈明,人只為形體自間隔了,我的靈明,便是天地的主宰。天地萬物離開了我的靈明,就莫有天地萬物。我的靈明沒有天地萬物,亦無我的靈明。」王陽明雖然用極端的「主觀意識」來體察天地萬物,但也同時承認了他的「主觀意識」存在於客觀的天地萬物裡。王陽明深信人人皆有隨生命俱來的純一「靈明之心」,這一點「靈明」就是創造樂觀積極人生的契機。 黃梨洲在明儒學案序文裡認為:「盈天地皆心也,變化不測,不能不萬殊。心無本體,工夫所至,即其本體。」這就非常具體說明了靈明之心是什麼,尤其是說:「各得其本心者,謂之仁。」那麼仁的工夫,就是靈明之心。所以,靈明之心是出自人之本性的,人人皆有的仁心,存在於天地之間,可以說俯仰皆是。一個人只要肯本著自己的靈明之心,去做實踐的真工夫,則靈明之心立即呈現眼前,毫無神秘可言。 人不能無心,尤不可沒有心做其主宰。儘管人心無體,變化無端,虛無縹緲,難於把握。可當你「極靜時」,會「恍然覺吾心」的存在。「有如長空雲氣流行,無有止極。有如大海魚龍變化,無有間隔。」足見人的靈明之心,確實是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而自古以固存的。不過在「工夫」上,畢竟是可傳不一定可受,可得而不一定可見的。因而,以「吾之一身」為靈明之心的「發竅」,樹立了一個以我為基礎,一切從「我」做起,繼而推己及人的實踐方法,才可發揮靈明之心,完成靈明之心。朱熹說:「此身有物主宰其中,虛澈靈臺萬境融。」這是說我的靈明之心,就在「我」中。以此為主宰,則靈臺虛澈,萬境可融,這就是儒家思想中,仁者渾然和萬物同體的境界。 一個人的「靈明之心」是否能及時「發竅」,全靠自覺來作導引,尤其人類的心靈正遭受史無前例的劇烈變動,陷入物欲享受的迷惘之中時,人性的自覺,是可以給人世間帶來優美和真理,是啟發每一個人的「靈明之心」的本能的。叔本華在他的意志自由論中說:「自覺是自己固有的意識」,就是認為自覺是人的本性。朱熹更進一步說:「所覺者,心之裡也。能覺者,氣之靈也。」自覺意識既是心之理,也是氣之靈,人人應該都可以作得到的。 儘管天道靡常,人事滄桑,一切變幻莫測,如果每一個人都能保有一顆靈明之心。只要憑藉此一與生俱來的原本存有的高遠而深厚的仁心,去體恤天地萬物、契合宇宙,則物與我必然由相感、相通而至相忘,終於物我無間,情理交融了。人的思想發揮到這種極致,一定可以如西哲史懷哲(Shweitzer)這位二十世紀的慧星,在非洲那麼酷熱的荒野森林裡,摒除一切物質的享受,不避艱難困厄,以一顆「靈明之心」在那寂寞的天地裡,仁慈的辛勞了一輩子,期望在思想中為既道德而又肯定世界人生的宇宙論,找一個永恆的基礎,完成自己分內的事,也因此獲得舉世的欽慕和敬仰,成為叢林裡的聖人,永垂宇宙,萬世不朽。唐代高僧玄奘大師,孑然一身,跋涉萬里險阻,西渡流沙,深入佛國求經,以這種大慈大悲的「靈明之心」,普渡眾生,涵融天下,而上達空明之境,這種捨身救世的仁心,也永遠為後人景仰膜拜,永遠洋溢人間。他們以苦行光輝仁心,從仁心中體認宇宙萬物,了悟人生真諦,這種曠達虛靜的精神,必可在人生道上,克服一切困厄,超越一切險阻。 一個人樸素真摯的仁心,若一旦轉化成生活實踐的真工夫之際,大智慧便會由此產生,大事業亦由此奠基,進而可以提升每一個人的生命情調。人世間也就可以到達天地萬物和諧的至美至善之境了。 幾千年來,人類良善優美的靈魂,真像一朵千瓣的白蓮花,在澄清的水池裡,自己在一瓣一瓣的舒展著、開放著,就是在汙濁的水潭裡,亦復如是。不會永遠在迷惘中,也不會甘願以無限的物欲,輕輕毀滅了自己自覺的靈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