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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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小人
學期將終,緊鑼密鼓的期末評量結束後,學校在最後一天,也舉辦了社區服務大掃除。孩子們個個雀躍不已,因為能夠走到校外,到社區去遊晃一圈,對他們而言,就像久錮的籠中鳥被釋出般的興奮,即使他們對拿掃帚、畚箕是那麼的笨拙與生疏。 瞧他們笨手笨腳的支使掃帚,有若擒提關老爺的青龍偃月大刀般,左開弓、右使勁,硬是不聽使喚,我不覺為之感到莞爾。社區有沒有因為他們的服務而更乾淨,那已不是挺重要的事了,重要的是在服務的過程中,讓他們體驗付出的意義與價值。回程中,班上的小恩跟我邊走邊聊,我指著住戶門前,栽種在保麗龍盒裡的草莓、紅蘿蔔、、……,一一的向他介紹,他似懂非懂的,仰著小臉對我頻頻點頭。孩子相當的純真可愛,每次上課,遇到要差遣人去向外求援,或到辦公廳拿什麼的,在爭先恐後的舉手中,我最喜歡差使他,雖然他的腦袋瓜總是算不出老師黑板上教的加加減減是多少,也搞不懂時鐘的長針和短針有什麼區別,更分不清ㄌ和ㄉ的唸法,但上課時,他那樸直誠懇的臉孔和兩隻專注的眼神,總讓我忘了他是個學習緩慢的孩子。熱心過人的他,也常像007情報員一樣,神秘兮兮的跑來密告我,說班上「五虎將」在下課時,又幹了哪些壞事勾當,我常報以一笑,然後摸摸他的頭,告訴他先管好自己,那會讓老師更喜歡他。 小恩家就住在社區的外圍,離學校約需十五分鐘的路程,每天媽媽陪著他們家三兄弟,風雨無阻的走路上學。他指著另一條捷徑告訴我,說那也是到學校的小路,我提高嗓音,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跟他說:「小路是給小人走的,大人要走大路。」本來要脫口而出的「君子」兩字,想到小一的孩子哪懂什麼叫「君子」,只好硬生生改成「大人」。看他一臉疑惑不解,我腦筋一轉,趁機低聲問他:「你是大人?還是小人?」他摸著跟他老爸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腦袋瓜,思索了好幾秒,然後仰著臉,肯定的回答我:「我是小人。」我忍著差點岔出口的笑聲,牽著他的手,一路繼續走著。沒一會,讀四年級的小恩哥哥,也追趕上我們,我把剛才問小恩的問題,再依樣畫葫蘆的拿來問他。小恩哥哥精明多了,他好像知覺到這問題是個陷阱,非得腦筋急轉彎一下不可,所以思考了半晌,才謹慎的回答我:「我是四年級。」我繼續追問他:「你是四年級,但你到底是大人?還是小人呢?」在二擇一,別無退路之下,他最後也像小恩一樣棄械投降的回答我:「我是小人。」這回抑壓在口中的笑聲,終於像決堤的河水,潰決而出,讓我一路狂笑到學校。 純真無邪的孩子天地,犯的錯皆無關小人之舉,有的應是無心或無知之錯。唯有大人的世界裡,在知識堆疊與教育力量的作祟之下,為的才是處心積慮的小人之過。生命中曾遇到數位貴人,讓我在求學階段與平凡的職場中,有發揮潛能的舞台空間,雖然最後呈現在眾人面前的,並非是滿堂喝彩的演出,但常期許自己,不必是那最閃亮的主角,但一定是那最賣力的一員。我想人同此心,沒有人願意成為他人生命中的小人,有的皆是貴人的期許。但紛紛擾擾的紅塵世界,何來那麼多的紛爭與不平?肇因於每個人對「貴人」與「小人」定階的差異吧! 舉個例子來說:隆冬時節,屋外是冷冽的寒風,大人搓著雙手直哈氣喊冷,孩子東跑西竄,一臉紅咚咚,衣服一件一件的扒,大人在護幼、心疼之下,催促著他們穿上衣服,以免受寒著涼,孩子一臉不領情,最後在大人的聲威恫嚇之下,孩子不願屈服的穿上衣服,但結局可想而知,雙方必然是互相怨懟,不歡而散,如此例子在現實生活中屢見不鮮。用自己的立場與知覺,去體諒他人的感受,不容置喙的是同理心的發揮,但人心豈能用同一把尺去丈量?所以做人難,做好人更難,一心要為貴人,結局竟反成小人者,比比皆是。 教育的本質無他,讓每個人皆能本其初始的慈心善意,藉助教育的力量,站在知識巨人的肩膀上,實現其成為貴人的夢想吧!期望人人皆能走在坦然的大道上,像孩子般無邪的大聲說:「我是小人……,但我的目標是成為他人生命中的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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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高中同學--楊樹森的藍色震撼
因為楊樹清,我又找到失聯三十三載的老同學楊樹森。在「楊樹森漂木藝術空間」成立、也在《秘密花園》開展前夕。 一九七五年,金門高中二年七班,導師董耀揚,我是班長,14號座位,與楊樹森隔鄰而座,他的課業成績不差,文章也好,一篇題為〈聽雨》的作文,被國文教師莊啟川打了88分高分,此外,也喜歡畫畫,在梁實秋主編的厚厚遠東版《英漢辭典》內,盡是人物素描,包括線條流暢的裸女。但這樣一位愛畫畫的同學,美術寫生課的水彩成績卻被楊忠德老師給了個不及格分數。高三分組時,他放棄文組,選擇理組,考取中原理工學院機械系,我則考上輔仁大學大傳系。自此,我們走了不同的道路。 出社會後,投入傳播業、企業管理,有大半的時間都在國外、中國大陸飄遊,很少回家鄉,同鄉、同學也少有聯繫,漸如斷線的風箏。我在廣告界的知名作品「你是我高中同學?」竟也成了自己行走在茫茫人海、與似曾相識容顏擦身而過的反射。一次赴大陸,到北方考察的客途,從行囊掏出的書,竟是楊樹清的著作及總編輯的《金門學》。高中時,楊樹森幾次拉高音調對我說,他有個小他四歲、不愛唸書,成天寫小說投稿的弟弟。那麼,三十年後的今天,我常在報上遇見,現在放入我旅行隨身書的作家楊樹清,是楊樹森的弟弟? 二○一○年春分,我先是接觸到楊樹清,再找到楊樹森。所有隱藏、消逝的鄉情記憶都一一回來了。我到竹圍看楊樹森的漂木畫作,撿拾漂流木為創作媒材,以自我「藍色顫抖」的心靈,用孤獨但不憂傷,反而帶點華麗的色彩,織出「美麗境界」、「秘密花園」的生命震撼。 楊樹森,繪出「藍色顫抖」的震撼,他是我高中同學! (洪啟瑞,奧福財富管理集團公司CEO/執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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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摯的悲傷──楊樹森的秘密花園
「我想畫出觸動人心的素描……我想透過人物或風景畫所表達的,不是傷感的憂鬱,而是誠摯的悲傷。」 ──梵谷(1853-1890) 趕在史博館《燃燒的靈魂·梵谷》特展最後一天進場,被牆面上打著梵谷留下的「誠摯的悲傷」打動,我將那串字句傳給阿歡。隔了一個晚上,阿歡回訊了,「我不知道你的憂心有多深,只知道如果解不開糾結在我生命中的困惑,我將困頓不安,也不能取悅任何人。」 在《燃燒的靈魂》現場,看到繪畫生命十年、在人世只活了三十七年,一生只賣出一幅畫的梵谷,也念著小他四歲、始終守候著他的弟弟西奧。 而梵谷展的背後,我真實看見的靈魂,是金門,是大我四歲,卻常被「誤認」為是弟弟的「漂木畫家」哥哥楊樹森。 一九九○年九月,我在金馬戒嚴時期創辦了一份衝撞軍管體制的《金門報導》社區報,我哥是當然的「民主義工」,甚至違反公職人員不得集會遊行規定,帶著他五歲的兒子書帆綁布條,走上街頭投身金馬民主運動。 歷經了二年三個月,一場聲嘶力竭的反戒嚴、反軍管的金馬民主運動下來,我累了,我哥病了。 距離停刊已達十六載的這一期《金門報導別冊》,我們不談「政治」了,《秘密花園:楊樹森漂木畫展》傳達的,人與土地,藝術與生命,不是傷感的憂鬱,而是誠摯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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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奧義──題「楊樹森漂木藝術空間」
一塊平凡的木頭, 沒有生命,也沒有靈性, 但通過楊樹森詩一般的觸摸之後, 它便有了生命,有了靈性。 楊樹森的創作提醒我們, 生命是在漂泊中成長的, 誰掌握了漂泊的奧義, 誰便掌握了美的奧義。 (洛夫,詩人,著有三千二百行長詩集《漂木》,任加拿大漂木藝術家協會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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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重﹐他是我兄弟 文生與西奧 樹森與樹清
暮春三月,乍暖還寒,正是杜鵑盛開、櫻花爛漫的季節。來到台北,趕上「燃燒的靈魂-梵谷」畫展,在展期結束前的最後一個週末,前往南海路國立歷史博物館觀賞,隨著擁擠的人潮,緩緩向前移動,仔細瀏覽每一幅作品,那奇異、激烈、狂熱的表現,深深撼動每一個觀賞者的心靈。 駐足畫前,令我想起大學時期,租屋居住於陽明山管理局前的高家,室內牆上掛著一幅梵谷的油畫複製品-「星夜」(Starry Night),那巨大的漩渦,是梵谷最膾炙人口的風格特色,那迷人的魅惑氛圍,反映出梵谷精神異常狀態下的幻覺,的確將人吸入梵谷內心的巨大騷動。 當年西洋音樂最是流行,無論是余光、陶曉清主持的節目或陽明山美軍電台播放的西洋音樂節目,都深深的吸引著我們,只要一回到屋內,便會打開收音機,讓音樂的節奏、美妙的歌聲在斗室流淌,成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室友西瓜(錫奎諧音,筆名老包)是個梵谷迷,由唐·麥克林(Don McLean)所唱詠嘆梵谷的經典名曲「文生」(Vincent)以及那首八分鐘的American Pie,都是他的最愛,經常拿著吉他,邊彈邊唱。西瓜多才多藝,在寫作上,那時已經嶄露頭角,稍有文名,畢業後曾到歌廳駐唱,拍過電影,經營貿易公司,公司就以「文生」為名,可惜像梵谷一樣短命,不到幾年,便結束他的貿易事業,重回文字工作上。 那一段年輕的歲月,我們一起聽音樂、逛畫廊,如煙往事,早已隨風而逝,只是記憶長存心底,就像那一幅「星夜」的畫面,永遠停格在年少的心版上。 2005年,我從職場上退休後,由於楊樹清的邀約,前往台北市新生南路的紫藤廬,參加他哥哥楊樹森的漂流木展,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楊樹森,瘦削的雙頰、憂鬱的眼神,有著像梵谷般藝術家的神情,他的內心像火山般被壓抑的靈魂,似乎有一股熾烈的火焰在流竄,內心蘊藏著豐富的潛在能量,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他的作品,有如挪威畫家孟克的名畫「吶喊」,予人驚心動魄,不寒而慄的感覺。 由於內心的煎熬,經常獨自前往深山溪谷或海邊荒地去撿拾漂流木,這些被風雨摧折、殘破凋零的木材,猶如自己漂泊不定的身世,成為他創作的媒材。黑色系列的作品,正是他內心痛苦的象徵,扭曲、變形的臉孔,展現心中壓抑、不安與掙扎,我想這些都與他的成長過程有關。 日本作家廚川白村曾說過:「文藝是苦悶的象徵」,楊樹森以漂流木展現他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悲傷、沉痛,喚醒我們這一代金門人共同的記憶,歷經古寧頭戰役、八二三炮戰、單打雙不打的烽火歲月,小小的年紀,躲在潮濕、陰暗的防空洞裡,隆隆的砲聲不時在耳邊響起,生命的出口何其幽微,戰爭的陰霾,像揮之不去的夢魘,這是身為時代悲劇下金門人的宿命嗎?楊樹森的苦悶,身為金門人當能感同身受,而他藉由藝術創作,表達的深刻情懷,不也是金門人共同的心聲? 梵谷說:「誠實的人應該留在藝術領域裡,幾乎無人知道美好的作品,奧秘就在於真實和誠懇的情愫。」楊樹森的作品不會取巧討喜,粗樸、苦澀的表達他真誠的感受,我初見楊樹森,便被他的作品深深吸引。 看完梵谷畫展後,第二天,因緣際會和楊氏兄弟見面,如今的樹森頭髮微白,臉上的笑容取代憂鬱的神情,有著中年人微胖的身材,他說比以前多了十幾公斤,悠游於藝海,讓他心安適所,心無罣礙,自然心寬體胖,梵谷說:「偉大的事情絕非偶然,而是堅定意志的成果。」經過多年的努力,楊樹森終於擁有屬於他自己的一片藍色天空。 西奧之於梵谷,猶如樹清之於樹森,或許他們的成就不可同日而語,但兄弟的命運相同,如枝葉與根莖相連繫,是無法分開的生命共同體。像漂流木般的楊樹森,這些年來在台北東飄西盪,總算也闖出了名號,其弟楊樹清是背後的主要推手,由於弟弟的鼓勵、策劃,讓他有不斷創作的勇氣,四月中於是又有新的作品即將展出,我們且拭目以待。如果說沒有西奧就沒有梵谷,那麼,同理,沒有樹清就沒有樹森,這是他們兄弟的手足情深。 會面匆匆結束,在回家的路上,我想起童年The Hollies那首老歌「他不重,他是我兄弟」(He Ain't Heavy, He's My Brother),老歌將繼續傳唱下去,兄弟之情永生難忘,走在路上,哼著老歌,此時的心情如釋重負,嗯,他不重,只是有點胖,而我則想回山上看看,紗帽山是否蒼翠依舊,櫻花是否美艷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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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過去,茶館有咖啡、泡沫紅茶供應,生意不好,佟桂堅持不做咖啡生意,那是西方人的飲料,咱提倡這個做啥?站在眉埔郊外,放眼望去,滿山遍野,綠油油的茶田。當年,佟桂的祖父在世,愛喝綠茶,也會種茶,他是為了發展家鄉特產而開設三秋茶館的。多少年來,泡杯茶的銷售量保持平穩狀態,而且從未漲價。那塊掛在門簷下的老招牌,年代久遠,斑駁錯雜,已讓人看不清那四個「三秋茶館」的漢字了。 為了解決濁水溪稻米生產過剩的現象,阿桂研發製作「三秋粥」,這種粥的裡面有杏仁、栗子、花生米、紅豆、砂糖,讓老、中、青和小孩都愛喝,而且不覺厭膩。不管春夏秋冬,都可以出售。它幾乎代替了早餐的米漿、豆汁和茶。喝粥,不影響其他的點心食品。而且一碗粥的售價,比一套燒餅油條差不多,所以推出之後,賺錢。 我建議製作「三秋粥」盒裝,隨「三秋飯盒」出售。果然銷路極廣。 過去計劃在台中、嘉義車站附近建代銷站,目的是想向火車乘客傾銷,因為鐵路局為了維護旅客食品衛生,予以阻止,只得作罷。 住在眉埔,眼看人口膨脹、商店林立,車輛增多,街道上的來自四面八方的遊客,給這座小鎮帶來了繁榮與進步。 那年九月,縣議員展開了初次競選。眉埔鎮應選名額一人。醞釀很久,最後決定二人出來競選,一位是何敏芝,另一位是眉埔高中校友巫時茂,有人開玩笑說:「這是師生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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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床暖被
陽春三月的陽光溫暖凍悸一冬的血肉,但畢竟是寒冬後的勃發,那光的硬度終敵不過夏日的光輝那般的灼人。窗外的兩三床的被單,半日的掛曬,邊角依舊濕漉。 晚上翻盡所有,也沒能找見一床的被套。鋪過床,套好枕,那兩床被子裸露在那兒,它們白慘慘地平鋪顯得晃眼,宛若被男人刺痛的心。鵑子是一句也不想和他說話了,昨日的唇槍舌劍,日子彷彿被射得千瘡百孔。 鵑子捏塞著被角,腦海中還在盤旋昨日的種種:男人玩心未褪竟為了偷菜對兒子的作業不管不顧。鵑子回來竟看見清鍋冷灶,兒子一旁玩紙牌玩得正酣,男人收菜入迷光線昏暗忘了點燈。鵑子氣不打一處來,帶上兒子摔門而去。吃過飯,鵑子拉上兒子頭頂冒著怒火,一場爭吵在飯飽後開始…… 今夜,兒子已脫衣扒褲躲進被中,佔據一角,不消一會兒就睡去。男人呢也早早藏進被中,佔領有利地勢─床的另一角。別無選擇,鵑子只能夾在其間。保障兒子的冷暖他們心中自知,寒春冷夜,兩床大被蓋得兒子嚴嚴實實。被子雖大可在冷風逢孔必入的寒夜中卻顯得捉襟見肘了。結果,男人只能挪著身體不斷地劃圈掠地,一寸一寸,最終沒了間隙地貼到了鵑子身上:「給我過去點!」鵑子喝叱道,口裏咬著牙,想到他昨天白日裏的行徑,氣就不打一處來。「風總灌進來,」男人嘻笑著。鵑子能想像到他討厭的神情:小眼眯成一線,嘴角因討好而拉成的另一直條線,「兩條平行線!」鵑子心中暗罵到,口裏卻應著:「行,你睡中間,我掉個頭。」說罷,她探出頭,把枕頭一扔,換過身,立馬鑽進另一頭的被褥裏。果然,一陣陣冷風沿男人側臥拱起的曲線溜了進來,舔著鵑子的腳板,沿途沒有停歇,一路竄至雙膝。鵑子身子不由抖了一下:「你不能平躺嗎?」她厭厭地叫到。男人如是一做,鵑子的雙腳被擠出了被角,她一撇嘴心思一動,索性把雙腳躲進他腋下。哼,不讓自己吃虧,讓這雙腳臭熏死他!鵑子主意一下心中那個痛快。 此時,他一聲不吭,雙臂裹著鵑子的雙腳。男人身上像遞熱棒似地溫熱了鵑子那雙冷腳。男人一準是白日裏疲了,沒多久鼾聲漸斷漸續。夜已四寂,窗外遠處燈火如龍,在如斯溫韻濃濃的被裏,鵑子卻思潮翻滾,難已入睡,多年的風雨相伴的場景呼嘯而來…… 是夜,鵑子終於在思維空白中暖暖地睡去,那夏日的灼熱提前穿透一冬的凍骨,而那滿腹的雜塵竟在兩床暖被的溫韻中涉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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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的第一次打工
剛成為大學新鮮人的大女兒,脫離高中升學壓力的桎梏,脫離家庭絕對的保護,有如羽翼剛剛長成的雛鳥,正待展翅高飛,這是她學習獨立自主的時刻,身為父母的我們,欣喜女兒長大了,除了耳提面命的叮嚀,應該多一些放手和放心,讓她有學習成長的機會。 興許是住校的關係吧!一個學期下來,似乎突然長大許多,就在寒假裡,女兒開始人生的第一次打工,工作地點是在某家生魚片店當小妹,雖然沒有事先得到父母的應允,但是我們沒有責備,反倒是內心有些竊喜,因為她已經懂得為自己的人生做規劃,我認為賺取工資多少是其次,從做當中學會惜福和成就人際關係是重點。 女兒第一天實習打工是不支薪的,老闆卻給了半薪,理由是女兒學習力強又勤奮。下班後女兒喜孜孜的來到我跟前,得意的說:「媽!這些錢給您!」我感動得熱淚盈眶,欣喜的不是女兒的錢,而是女兒的窩心和懂事,我將錢退回:「自己存下來吧!」女兒硬是要塞給我,收下薄薄的300元,謹慎的放入信封袋,將它放在我的寶貝箱,存在美麗的記憶匣,這是我們母女得意的第一次。 聽著女兒娓娓細說接下來每一次的上工經驗,我總是如痴如醉,隨著她的情緒起伏,女兒告訴我她第一次包壽司時,不小心將海苔折斷了,緊張得央求同事協助,同事救不回失敗的壽司,這時突然老闆走了進來,兩人怕被發現,急中生智的將壽司塞進嘴裡,雖然行徑有些取巧和不誠實,我卻想像著她們的模樣,「噗嗤」的笑了出來,真是可愛的寶貝啊!女兒又說:「沒客人時,我會自己找事情做,老闆說我很勤勞。」「媽媽,我的壽司愈包愈漂亮哦!」「我的碗洗得很乾淨。」雖然都是一些芝麻綠豆般的小事,聽在我的耳裡,卻是意義非凡,我的女兒真的成長了,當媽的我好知足。 雖然只是短期的計時工讀生,但是女兒得到老闆的賞識和疼愛,每晚打烊時,總是不吝嗇的將未賣完的生魚片、壽司打包讓女兒攜回與家人分享,這份心意代表著女兒得到的人緣,也代表著女兒成功的地方,我分享了女兒的一切,也寬心的對自己平日的教養更有自信,這是女兒給我最好的回饋。 開學了!女兒揮別短暫的打工,回到學校去了,但她告訴我,開學期間她也登記到學校的工讀機會,真替她開心!因為這又是另外一次的歷練,希望有著第一次美好的經驗,女兒的就學、打工、人際關係都會有更好的突破,我要女兒將打工的錢存下來,將打工的心得寫下來,這是美好的證物和印記!絕對是成長路上的助力,也希望女兒能以功課和身體健康為重,打工只是學生身分外的小插曲,爸媽有能力也願意在經濟方面支持她,學習成長不必太心急,社會的黑暗面仍舊存在,選擇打工千萬要注意人身安全,也不要因小失大,影響到學生的本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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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
因為遇見下雨,所以寫下雨,看能否藉由書寫交託心中早已溼透的涼意。 步出面試的公司,眼前如水墨畫般的大安森林,早已無法穿越我的思路進入原先預備取景的影像中;我知道,該為下一次的應徵做更多的努力。此時,卻先得為一把輕便雨傘,掙扎徘徊在兩間便利商店穿梭比價;懊悔著忘性的自己,把傘給遺留在捷運車上。 但,也不是每次的下雨都令人心煩;至少,躲在咖啡廳裡喝著濃郁的咖啡的雨中即景,很美;兩人一把小傘散步在雨中,很幸福;而每逢水庫日漸枯乾時,見到下雨,也會歡唱「哈利路亞」!然而,人總是特別容易遺忘「美麗的彩虹」,總得要先有下雨的水滴,透過陽光的折射才能呈現。 雨忽大忽小地下著,霎如一生會遇到必有的大小困境;但,有人能堅忍走過;有人卻覺窒礙難行已無出路。僅以一首詩──「楓橋夜泊」,就足以名傳千古的張繼,在一千兩百多年前,進京趕考;和天下每位學子一樣,總希望那段「十年寒窗」.、「三更燈火五更雞」的歲月能得到報償。然而,放榜之日,若長的榜紙就是沒有他的名字。沮喪的張繼,低著頭離開了京城。來到蘇州──人稱水鄉的美麗之都。 踏上小舟。船行似風,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馮虛御風,止於蘇州楓橋之下。船行輕疾,而張繼的心卻凝重萬分,愁思濃得化不開。月亮西斜了,清冷的月光使萬物顯得孤寂,烏鴉嘶啞啼叫,使夜靜得更深沈。霜覆屋瓦,霜結千草,星子亦如清霜,一顆顆悽絕冷絕。他的愁悶可想而知。 就在這無眠的一夜,張繼將愁思化成千古絕唱,寫下了後世人盡皆知的「楓橋夜泊」。榜上無名的他,其名聲竟超過當時上榜的所有人。如果沒有落第的張繼,就沒有這首好詩;如果張繼榜上有名,他的名字大概只會流傳當世,而後就湮沒無聞了。 下雨要愁坐觀雨或另尋樂子就端看個人一念之間的抉擇了。 蘇軾在其「超然臺記」如此描述:「彼遊於物之內,而不遊於物之外;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內而觀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彼挾其高大以臨我,則我常眩亂反覆,如隙中之觀鬥,又焉知勝負之所在。是以美惡橫生,而憂樂出焉。可不大哀乎!」 其意是說:「我們對事物的好壞常有主觀既定的看法,因此憂傷、喜樂的心裡也就由此產生。那些被困在既定觀念中的人,就是不知道優遊物外的樂趣。不懂得凡事要跳出來看的人,就好比在門縫中看人爭鬥一樣,又怎能知道勝敗落在誰的身上?這怎不令人大大地悲哀?」而蘇軾最後也描述自己之所以能時時快樂,正是因為他能優遊於物外的緣故!」 一個人的情緒或心靈若出現劇烈震盪,會使心神崩潰瓦解、思想渙散,即使想儘快從混亂中理出頭緒,也難以達成。此時,就當調整眼光!在以色列歷史上,有位讓各支派團結成國家的關鍵人物─大衛,他同時也是聖經詩篇部份內容的作者。但聖經中也毫不隱瞞他一生中的掙扎和過錯。以色列持續不斷的內戰,正顯示出其勝利與悲劇的結合。在他幾乎被絕望所勝之時,找到最穩固的解決辦法;就是重新調整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造物主為他一生所設立的計畫;而呼求 神說:「耶和華阿,求為的名將我救活,憑的公義,將我從患難中領出來。」 人生的困境好比下雨的天氣,總是難以預期地發生;並且,大自國家、社團,小至家庭、個人,都會發生大小不一的困境。政治人物有政治人物的困境,教師有教師的困境,生意人有商業困境的問題,甚至老病的困境、家庭的困境、失業的困境,幾乎無人、無處、無日沒有困境。而困境最能夠揭穿人的虛偽和假意的謙卑,並顯露我們真實的內情、我們心中的意念,以及對生命的觀感。雖使隱藏的恐懼、嫉妒和錯誤的自尊心湧現,但,同時也能激發我們的愛、智慧和力量。 失敗過的人才更能體會其他正處於失敗的人的心情,而帶來深切的激勵。早幾年歌手辛曉琪,就是因「領悟」、「味道」等唱出女性心底層面的苦楚,而獲得絕佳迴響,並冠以「療傷歌手」的封號;還有許多「療鬱歌曲」陪伴人們走過失戀的低潮。這些符合「人情世故」的產品創造背後,應該蘊含許多人的心酸血淚史吧。 我們也可以把困境視為測試信心的指標。從較小的困境中尋求突破,累積處理問題的能力,自然當更大患難的風雨呼嘯而過時,就比較能夠憑信心站立得穩。因此,不要以短淺的眼光,看待短暫的失敗;而是以長遠的胸懷,爭取人生的價值。 傘,我終究是買了!我可不想工作沒找著,就先生病。並且,我深信上帝關上這扇窗,必為我開啟另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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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沒有你
我在想,寫這篇『不能沒有你的影評』,會不會淪為法律教學文章? PTT電影版上不少人說這是一部很沈悶的電影,但我首要說的是,社會問題從來都不會是有趣如海角七號一般令人捧腹,更不是如投名狀如此讓人盪氣回腸。每一樁社會問題就像是化糞池,既臭且髒,又黑又汙穢,而戴導演無疑的,就是『攪屎人』,因為這樣的電影出世,當然不夠受人喜愛,但學法律的我看在眼底,確實感觸萬千。 關於我們的民法,真的很不通情理。 電影裡頭不斷的出現,要依法辦理,每個公務員都是依法在走,但是從武雄的口白中是否每個人都發現了法律中重要的漏洞?在尚未修法之前,像這樣的stupid的法律,已然行之有年。 有多少個類似武雄的案子,不被重視?大多數的人選擇沉默,有些是害怕吃上通姦的緣故,有些則是就忍痛不去相認。武雄的情況特別不同的,在於他從頭至尾都以為孩子的母親當時是未婚,完全沒想到對方早有婚姻關係。而在婚姻關係下的子女,婚生性都是在孩子的母親與丈夫之間成立的,所謂的婚生子女,也是這樣而來。而原則上丈夫也都會是親生父親,不過確也有例外的情況,當男女的性愛不再只為對方忠貞的『時代潮流』下,婚生性就顯得格外的古版不合時宜。 就法律來說,在民事訴訟法之前,所謂的婚生否認之訴所得提起的原告,僅限於丈夫及妻子,如果是丈夫起訴,被告為妻子及子女,如為妻子起訴,被告則為丈夫及子女。不過關於婚生性除了與忠貞這樣傳統的觀念有關之外,其實也涉及子女的人格權。就像每個小孩都多多少少會在年幼無知的時候懷疑過自己不是自己父母親生而幻想自己的親生父母到底會在哪一樣。而當忠貞已經成為一種歷史的名詞,反過來看,小孩想要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究竟是誰,婚生性才有意義。 不過修法之前,小孩只能被動的被告知,從來無法主動的主張,所以子女無法成為婚生否認之訴的原告,而當父母都得過且過時,婚生性就這樣被限制。而由婚生子女與否所衍生的一系列問題,如撫養權、法定代理人、監護權、甚至是死後的遺產等等,將會讓原本單純的血緣關係變得非常複雜。只能說法律無法跟隨著社會脈動與時俱進,同時還籠罩在一家之主的尊嚴的陰影下,沒有人去問過子女真正的想法。 畢竟,非親生的父母所做的任何管教規勸甚至是關懷,都或多或少讓人心生疙瘩吧。而終於在修法過後,子女也可以成為婚生否認之訴的原告,可以主動的向法院要求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究為何人,當男女關係於現在的社會已經混亂的一塌糊塗時,我們有怎麼能忍心剝奪子女想要擁抱親生父母的權利呢? 好了,關於法律的部份就告一段落。就當做是這篇影評的『觀賞前導讀』,如果不能了解修法前的法律是多麼的不尊重子女,多麼的八股以及毫無變通,當然就無法理解片中所有的行政官員他們所說的每一句『依法辦理』讓一個孩子的生父多麼的無助。也就更無法體會戴導演之所以想要讓學法律的馬總統去看這部電影的心情為何。絕對不是自吹自擂吹捧電影拍的有多麼的傑出驚人,當然,在物資與金錢如此匱乏,奧援更是稀少的現實下,這樣的電影連配樂都省了,就單純的鋼琴旋律穿插其中,以及輕快的口哨聲表達父女相處的『簡樸』幸福,戴導演會在獲獎時流下男兒眼淚,也是苦盡甘來。 說真的,習慣好萊塢的斥資,香港武打電影華麗,台灣的電影到底還剩下什麼?大概就是小人物的悲歡離合,以及每個導演內心裡那渴望人生就是要拍一部電影的那種衝動與執著。從海角七號到不能沒有你,連兩次的金馬獎都讓台灣導演得以大放異彩,除了寒冬送暖,也該讓我們的官員去思考,為什麼要讓我們的導演這麼辛苦的去籌錢奔波,只為了想要拍一部電影? 離題了。 回到不能沒有你這部片來說,凡是與畫面、特效、聲光乃至於配樂等都與之無緣。黑白的畫面,讓人想起經典的廣告詞,『肝若是不好,人生是黑白的』。會用黑白呈現,無疑就是與一般色彩繽紛的電影大相逕庭,誠如前文所言,社會問題從來都不會是有趣的,而用黑白畫面更讓電影充滿了真實社會中的無奈與無言感。不過人生黑白如此還能展開笑靨的繼續過日子,只因『不能沒有你』。電影中沒有太多對白,比起日本電影所擅長的催淚吶喊與哭泣哽咽,不能沒有你簡直一路平靜。而在眾多人排在電視機前面看著新聞畫面,有人開啟了賭局,有人說這不會跳,只是想紅,也讓我頓時心跳加速了一下,這不也是我們每個人看社會新聞時的嘴臉?『事不關己』,於是開始評論,但每個社會議題所代表的不是到底會不會真的跳下去,也非想紅不想紅而已。不管是哪一種,躍上新聞就代表這件事情早已蔓延許久,只是事到如此再也壓不下去…… 導演沒有用煽情的配樂,幾乎全片都是海港的聲音、引擎的聲響、車水馬龍還有人聲鼎沸,但我還是隨著武雄父親落淚時立刻崩淚,男主角不斷的重複『妹仔很靜,她一直都很安靜』、『妹仔很乖』,而當妹仔已經不只單純的比較靜,更是完全不跟任何人互動,在失去了相依為命的父親後,妹仔的生活才是真正的黑白,而且無聲。 先前武雄父親不斷的奔走,來回在高雄與台北,徘徊在立法院與所有的行政機關前,甚至是游離於所謂比電視上看到的還要巍峨的總統府前,讓人感覺法律之門,竟是如此不通情理,甚至冰冷世故了。 法律這樣的規定,也成為所有官員的統一說詞,非常合理的藉口,卻沒有人去思考,為什麼親生的父親不能幫自己的女兒入戶口?不能接送自己的女兒上學?卻要由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父親』取代武雄的權利與義務? 我喜歡片中武雄問妹仔,每次趴在岸邊看著自己潛下水,是否真的可以看見深海中的自己。 妹仔說的那句話:『我就一直看,一直看,就會看見了。』 彷彿也像是導演對自己的催眠,只要一直這樣拍下去,就會拍完這部片。 確實,武雄不能沒有妹仔,在妹仔離開後,再也沒有人這樣看顧武雄潛水,而老闆總是不經意的睡著,器備又如此老舊,武雄果然發生了一場意外。 確實,妹仔不能沒有武雄,離開武雄後,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即使社工花了再多的時間,給她更好的生活環境,也不敵在陋室裡與父親相擁而眠的幸福。 整片如詩,如散文;以詩歌詠父女情深,用犀利的文字批判法律的呆板,更用小人物的故事讓所有行政官員反省。在重重的公文與條例規定之外,是否可以真正的去解決社會所需要的。 戴導演,您辛苦了。 不能沒有你,也許搆不上國際級的水準,不過卻已經達到我心理所想要的那個水平,曖曖內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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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的白銀壓壞了黃氏酉堂的樓椽﹖
黃氏酉堂是國家二級古蹟,也是金門唯一兼具園林池沼之美的風景區。酉堂為豪門宅第,高築牆,廣積水,一般人很難窺其堂奧,即使是前往乞討的人們,也只能坐在大門門檻旁的二塊「乞食(乞丐)椅」稍待,因此,後人對於酉堂裡所發生的事諱莫如深。照常理來說,酉堂聘請了很多外來的私塾老師,每個人各有專長,曾經合編一本類似百科全書的手抄本傳世,上自天文,下至地理,應有盡有,酉堂子孫把這本書叫做「萬事通」,後來此書由其五子黃誠圃一派保管,輾轉借閱,到日據時代,連殘破的書本也「不知所終」。由此可知,酉堂當時人才濟濟,只要「東翁」一聲令下,無論大事小事,甚至雞毛蒜皮,一律寫得鉅細靡遺,也省得後人要靠資料文物揣摩推測。 按照金水「祐上祖派下軼記」所記載,乾隆年間黃氏族人大多營南北貿易,獲利頗為豐厚,所蓋房屋皆是石基磚牆之兩進大瓦屋,排列整齊,一時稱盛,故有「洋船十八艘,錢銀折樓椽」「擇一日良辰,上樑十八支,有水頭富,無水頭厝」之美稱。十八支樑的古厝群,現在還矗立在水頭的黃厝頂,每天參觀的人潮絡繹不絕; 洋船十八艘則是形容黃氏酉堂始祖黃俊經營貿易的船隻眾多,然而在黃俊退休之後,僅剩下幾尊壓艙底的媽祖神像還供奉在酉堂的廳堂上。錢銀折樓椽,是形容銀元很多,放在房間的閣樓上,把樓椽(閣樓的橫樑)也壓斷了。所有的人一看到這一段文字,心裏一定想:船多,黃俊的;錢多,當然也是他的,但金錢保管不當,存放不得其所,以致發生「錢銀折樓椽」的烏龍事件,絕對不會發生在粗通文墨、「手能執筆,腳能打算盤」的黃俊身上,此事另有其人,留待後文詳述。 黃俊在外南北奔波,海上風浪險惡,雖然經商致富,積貲百萬,但久而久之,職業的倦怠感油然而生,再加上操勞持家的夫人蔡氏於乙酉年死亡,愧對賢內助,也讓他感受到人生無常,於是在那一年開始興建酉堂,次年完成,一方面作為退休貽養天年的宅第,一方面也作為督促子弟課業的處所,用來培養子弟讀書識字能力,預備他日進而應考,退而從商。除了為子孫籌謀規畫外,黃俊為人慷慨,樂善好施,舉其犖犖大者:乾隆四十年(西元1775年),高齡73歲,獨捐白銀捌佰兩,並親自監工,續成金水黃氏宗祠前進。同年,金門通判移駐馬家巷,議將署料拆卸運往水頭,他以拆卸可惜,請變價建為書院繳銀一千五百元,四十六年復捐銀四百七十六元。但正如「創業維艱,守成不易」這句老話,晚輩們不能善體「祖」心,子孫二代的功名都是捐納買來的,最多的是國學生,按清朝納貲捐監制度,納銀一百八十兩,就可取得鄉試資格,可直接應鄉試。其中三子黃如棻捐實官價格最高,他是河東豐濟廳現任官,以定額最低的清乾隆初年為例,直隸州廳和府同一等級,知府必須捐一萬零六百四十兩,可見酉堂的財力雄厚。 黃六是黃俊的第三個兒子,諱拱台號??容廬字如棻,捐河東豐濟廳,授修職郎,勤於政事,可惜由南方至北地任官,氣候差異大,水土不服,在一次辦理賑災期間操勞過度,亡故時年僅42歲,幸而二位夫人郭氏、魏氏共傳五子,且分別享壽至80、82歲,魏氏還活到道光三年。在魏老夫人的主持下,第三個兒子偏亦步上捐監為太學生之途,卒諡居正,可惜僅單傳一子黃席豐,幸好黃席豐像他的祖父一樣傳有五子,但此時的酉堂,財富大不如前。在五兄弟分家之後,老大媽恭頗有才華,擅長杳律,為人隨和,後舉家遷臺,從此渺無音訊。次子媽鍛無子,由媽恭次子承祀,後葬於塔山之麓,墳丘壘石成方形,後人稱為「豆腐墓」。三子媽褒、四子天立、五子相好分家之後,本來共用一個廚房,輪流各自炊煮三餐,由於三家的「料理」主角都是地瓜,為了節省燃料與食材,三兄弟的妯娌素來和睦,商議之下,三家又合併成一家,真是應了那句「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古話。 黃俊三房傳至黃媽恭等已是第五代,經歷天災,加上人禍,酉堂的一切恰似強弩之末。林焜熿「金門志」載「道光元年秋疫。二年旱,大疫。三年疫。十二年八月大潮,時幼孩多痘殤。二十六年大疫」,這種流行性傳染病,酉堂的子孫免不了受到波及。人禍方面,富家子弟,生活易流於奢侈;巴結逢迎者,出的餿主意無非是花錢如流水的浪蕩事;心懷不軌的人們,憑空編排出海盜護航的故事,連官府都借機敲詐,例如黃俊長子如杜被迫「以契銀二千零四十四圓購置海澄尾鄉苗田」充作浯江書院膏伙,最後,不但錢被繳庫,田也沒了。「金門志」寫成於道光年間,曾載「黃氏酉堂──舊址猶存」,可見當時酉堂已傾頹荒廢,而其子孫也無財力修繕。 話說黃天立與兄弟三人合爨,日子其樂融融,物質生活卻苦不堪言,大女兒嫁到城區的後浦,丈夫不知是嗜賭或不務正業,常常是水開了還找不到米下鍋,有句閩南話說:「水在滾,米在漂」就是形容這個情景(滾,ㄊ音由韻,水沸騰跳動;漂,ㄆ音由韻,漂浮的意思),而所吃的米,還是夾雜米糠的細米粒。二女兒則遠嫁烈嶼,丈夫年紀較長,務農為生,太太反而比他早死,女兒過世後後兩家互有往來,可見夫妻感情還不錯。三女兒看到這種光景,連嫁人的念頭都沒有了,死後葬在塔仔埔,因終生未嫁,俗稱「姑婆墓」。俗話說:「窮則變,變則通」,天立夫人劉女士畢竟是家住金城,眼見整天種田吃地瓜也不是個辦法,毅然勸說丈夫前往南洋另謀發展。他的第一站是前往星洲豐源公司,該公司和黃氏酉堂頗有淵源,原來黃俊並不會重男輕女,他給了女兒一筆財富,在新加坡另起爐灶,經營多角化,後來豐源集團就傳給他的外孫掌管,黃氏酉堂的子孫開枝散葉,雖然彼此的關係若即若離,對於故鄉的訊息倒還略知一二,三房(官房)所分得的財產較少,這一點他們也了解,所以對黃天立就特別照顧,不久便升為財傅(賬房、掌櫃),公司名稱沿用至今,多年前據說仍有食品採用其名,其後商場競逐,幾度易手,如今不知豐源公司是否有人對黃氏酉堂尚存有一絲牽掛? 黃天立在他鄉認真打拚,夫人在故鄉任勞任怨、克勤克儉,加上妯娌同心,不但為三哥媽褒捐監,讓他能開館授徒,靠學生的束脩自食其力,後來還領養黃左昭、黃左宜二個男丁,其子女80餘歲還特地從星島回金門祭祖。黃天立四子黃迎兼在父親回金門後,也下南洋從商,每月四張批銀(附錢的信),真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難怪他母親的錢銀會折斷樓椽。除了為媽褒捐監外,也購置田產,不動產總數田地面積30萬栽、蚵石1萬3000塊,後來又買了座二落大宅院,演出一齣令人動容與敬佩的「中興酉堂」戲碼。 黃天立夫人劉氏,族人暱稱「天立婆」,她處理財務有一「絕招」,這招絕活兒也是「絕無僅有」,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一定能流芳千古!她把丈夫寄回來的錢,除了購置產業及日常生活所需,剩下的錢就順手往她所住房間的閣樓(俗稱半樓仔)一丟,日積月累,真的「聚沙成塔」,這個塔越來越重,閣樓的橫樑(樓椽,閩南語叫樓貢,貢讀第二聲)終於撐不下去了,橫樑一折斷,天立婆立刻找一位她信得過的木工來修理,中午時分,木工女兒要叫爸爸回家吃飯,她為了怕小孩子走漏消息,左右手各塞一枚銀元給她,但小孩子畢竟沒有辦法保守祕密,這件事在檯面下悄悄的傳開了,因為怕匪類偵知來綁票勒索,黃氏酉堂陷入一片驚恐的氣氛中,經過從長計議,三個妯娌每個人各分得一斗銀兩,妹婿也分得一甕,後來用這些錢去開設花生油行。其他親友借個三元五元,一律來者不拒,使整個事件的危險性減到最低,也終於讓喧騰一時的「錢銀折樓椽」事件落幕。 遠在星洲的黃天立聞訊立刻快「馬」兼程返抵故鄉,本來對夫人「慷丈夫之慨」要埋怨幾句,但發現妯娌之間情同姊妹,他也欣然接受銀元分光光的事實。為了怕重蹈黃俊祖的覆轍,他決定不再遠渡重洋,下半輩子要好好陪著老婆,於是送四子黃迎兼到南洋接替自己的職缺,他本人則跑到後浦開米店,回家之路比起南洋來有如天壤之別!但甜蜜快樂的日子總是容易消逝,黃天立竟然只活到49歲,夫人則享壽62歲,中興黃氏酉堂的兩位男女主角終於走入歷史,留下膾炙人口的傳奇故事……錢銀折樓椽。 後記: 清明掃墓,黃氏酉堂三房子孫請我帶領他們去掃墓,因負責金水股宗務期間,尋找金水黃氏始祖黃仲卿墓,發現另一座古墓,是黃俊的第三個兒子黃六。黃六卒於乾隆三十六年(西元1771年),至今已有239年,進入墓地,還要經過一道鐵絲網,因在「雷區」,所以石材沒被搬去築碉堡,完成祭祖之旅,他們充滿心願已償的愉快,我將其先人的祖墳告知他們,則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古諺有云:「一代有三丁,六代成千丁」,黃俊為金水黃十三世,後代住前水頭如今為二十一世,早已超過六世,希望其後人之「有心者」有朝一日登高一呼,海內外千人以上之子孫,擇日齊聚酉堂,祭祖掃墓,把酒言歡,這是我衷心的期待,特再贅言??數語,敬表十二萬分誠摯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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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手記
小時候。看見死亡就怕。怕黑怕失去。諸不知我們每天都在忙死亡。稍大後。對生死有靜靜的略懂。原來生死是一條兩端的直線。一鬆一緊。我們都會碰觸到。這是物種天命法則。無法抗拒。只有接受。 近年來。由於村內高壽者多。常有喪事。敲敲打打幾近辦喜事。把喪事的哀痛沖淡了。但還不失有莊嚴和心慟的傷。大家不分姓氏和性別都能相互幫忙。每個人抿著嘴。心有戚戚焉的您來我往。條裡有緻。雖不像喜事那樣清揚歡心。但整村的動員力量。從粗工到細活。從長老到村友。諸事體貼。大家盡心盡力。凡事不必直問喪家。井然有序。各忙各的差事。直到往生者出殯。抬往天國之後。大家才依工作的前後順序。理清善後一切。總算三世儲佛。功德圓滿。 我家榜林村落。姓氏繁多。您王我許。彼此和協。長者慈愛寬厚。幼輩知禮守節。蘊藉而淳美。整座村落彷彿有一套天生俱實的家訓。默默的遵守著。您嬸我伯。生活氣圍中有明朗餘裕的禮讚。熱情。平實。尤其每次我回家的時候。多年不見的村鄰伯嬸們都會親切的叫喚。令人感覺人世裡的熱鬧和厚道。這些年來。家門頹退。大哥。母親。大嫂。二哥相繼棄世。繁瑣喪事都有賴全村深情的支援。減輕喪家獨門單戶的無助感。這真是人世中的明淨和蕩蕩乾坤的和諧。每每於喜慶喪典中。更能感受如此美好大愛。這樣的偉大單純功課。正是一種潛移默化功能。亦是社會典章制度安定的來源。 平常村裡的人。閒暇時喜歡排排坐在店仔腳。這裡是大家清談的集散地。您一語我一句。言談中有高亢的不退不讓。也有傖俗裡的清潔謙皁。基本上伯叔間的言辭比較開緊壯闊。姨嬸們就比較溫情柔和。他們各有人際關係的開展。和和平平一齣齣如野台戲的搭腔搭調就結束了。天黑了。明天再來。許多的明天。他們日子裡有說不完的句點和逗點。正如歌仔戲裡的唱腔。寬平且禮讓。我喜歡這種盛世中的昇平安適。人性又神氣。 榜林廣場是村人共同的向心座標。這裡圍繞著村民的共同圖像記憶。放恣又靜寂。有生有喜。有死有悲。有青春昂揚的球步奔馳。也有慵懶閒情的滿足踱步。人人在這裡找到童年。找到自成格局的暮歲之年。我們的哀樂在這裡開始和完成。像一篇篇小說。涓涓細細。各有自己的故事。溫馨且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