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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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囪
光的念頭 飛離 夢的盡頭 撿起古老皮囊 將黑色火焰燻活 拾級螺旋向上 帶領漫長哀愁 意圖占領天空某個角落 希望悵然而走 詩落 咀嚼滿嘴暗紅 把滄桑掛上月兒彎彎的鉤 刺穿雲的頂峰 望向人間霓虹 光串化成一條河流 越橋而走 放開你的歌喉吧 把過去河岸遠遠拋在後頭 跳針沿黑膠搖曳地走 可以俯視 也可以仰望 原來荒涼的嗓音燃燒過後 可以是種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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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時間倉促,鎮公所來不及作英文簡報,省府派員代為翻譯。美方人員在眉埔進行晚餐,預定在三秋茶館以涮羊肉招待,希望鎮公所確實保證衛生及安全。 那天下午,在鎮公所演出一齣「洋鬼子看戲」-傻了眼的鬧劇。 哈林籃球隊長杰姆斯訪問佟桂鎮長,佟鎮長通過李寧的翻譯,卻以流利的福佬話回答。李寧聽不懂,支支吾吾,引起美國球員哄堂大笑,他們以為李寧不會翻譯,聽不懂佟鎮長的話。 「OK,我訪問完了。」杰姆斯兩手一攤,回座。弄得李寧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尷尬至極。 到了眉埔高中,于瑞校長用英語向客人介紹教學情況,特別介紹了佟鎮長是傑出的校友,全縣著名的運動選手。因而哈林隊球員熱烈鼓掌,彷彿佟桂代表了眉埔高中的榮耀。 不過,這些老外到三秋茶館吃涮羊肉,狼吞虎嚥,越吃越來勁兒。廚師、侍應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臨深淵。這些超級大飯桶,恐怕得吃下兩隻大黃牛吧! 因為縣政府預先說明招待晚餐,所以那晚鎮公所沒有人去吃涮羊肉,這倒是讓「美國通」李處長感到失望的事。 縣裡官僚做事緩慢,哈林球隊走了半月之後,總務部門才付清餐費。 李寧的文學修養比我強,當年我很佩服他。但是他留學回國,卻變了另一個人。整天在官場鬼混,染上了不少壞習氣。他的新聞,時常在傳播媒體發表。不到兩年時間,她竟然被外放希臘全權大使。 我確實有點納悶,為啥有的人幹一輩子科員,熬到退休年紀,連科長也昇不上去;有的人在官場上,三級跳,一帆風順?阿桂說,人家祖宗積下陰德,澤被後輩,這是不能強求的。于瑞聽了拊掌大笑。他說佟桂太可愛了,說這種話,實在忠厚老實。「吹牛拍馬金腰帶,埋頭苦幹穿破鞋」,這就是傳統的中國官場文化!說不定再過幾年,李寧回來做了教育部長,你想見他還真不容易哩。 三秋茶館的設備好,菜有名,成了濁水溪的旅遊點。凡是路過眉埔的商人,大半都來三秋茶館進餐。由於資金的集中,佟桂的那塊山坡茶田,再加沒人手經營,勢必將它賣出去才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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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獎的三首古詩
1.愛河 春風遠渡緣何事 燈下鶯啾月暗羞 魚躍清淵今絕響 千泓濁水恨空流 我從師專、師大讀到國文研究所,都有古詩的賞析和創作,拿著《詩韻集成》或《宋本廣韻》,依照古音韻腳和平仄格律,字句再三斟酌而寫成的詩。 這些詩必須符合唐宋近體詩的體制標準,不能像現在的新詩,想像飛馳可以天馬行空,不論遣詞用字或斷句行數,都沒有任何限制。 詩文是文人的心血結晶,作品遺散是一種痛!學生時代所寫的近體詩,雖然屬於課堂習作,但如果能夠珍藏它,今天必然也是珍寶了。 現在僅存的得獎三詩,還是從筆記本翻閱而得,感覺無比珍貴,因此在此與各位分享。 我民國七十年初在高雄讀大學,愛河的水污黑髒臭,河邊經常出現流鶯招客。這首詩二十八字,內容就是描寫水色濁臭與流鶯賣身這二件事。平仄聲韻合乎絕句的格律,字句切入的重點,也能彰顯出愛河當時的特色。 離開高雄,一晃二十幾年過去了,如今的愛河,聽說河水非常清澈,每次辦大活動的餘興節目,我在螢光幕看到的是一幅美景--賓客們坐在舟艇上遊河,河面波光盪漾,如真似幻;河邊萬盞金燈閃閃,呈現歌舞昇平的美麗夜世界。 重讀閱讀這首詩,我高興為愛河留下以前的風貌,更高興她已由灰姑娘變成美麗的仙子了。 2.詠路 繁華街巷綺羅多 萬盞燈河夜放歌 汗漬猶存開墾事 前賢典範莫蹉跎 民國九十年五月間,臺南海佃國小曾慶祥老師因為研究我得獎的童話作品《瑪琍與神童》,需要「作者檔案」,我七十二年參加高雄市敬師週「我愛高雄」徵詩徵文比賽獲得新詩、古詩雙料冠軍。在檔案上,古詩第一名竟然是「作品:?」。得獎作品遺失,讓痛楚敲擊著我的心靈。 事隔不久,我翻閱一本舊筆記,在一些手寫的成形、不成形的新詩稿中,竟然驚喜地發現深藏二十年得獎的七言古詩《高雄沈吟三首》,這是其中的第二首。 高雄的興起比臺北晚,馬路的規劃給我既寬長、美觀,又有秩序的感覺,連路名都是依數字由「一心」、「二聖」到「九如」、「十全」排列,保證連陌生的訪客,都不會迷路。 寬廣的馬路和壯觀的城市,賞心悅目之餘,讓我懷念開拓者所流的汗漬。這首短詩前兩句寫景--夜間的馬路燈河如織、繁華似錦;後二句屬於抒情,隱含著感恩和自勉。 如今的高雄,當然更繁榮了;被它擁抱過三年的我,在此懷念,也獻上祝福。 3.廢館 南京締約讎盈觴 豺虺猙獰噬海棠 斷壁殘樓悲歲月 百年國恨映斜陽 廢館,指原英國領事館,位於西子灣畔小山頂上,建於同治五年(西元1865),離今一百四十五載,列為二級古蹟。 詩中所描寫的舊館,聽說在1977午已被賽洛瑪颱風摧毀,高雄市政府招標由大飯店重建,變成古蹟、文藝和餐飲合而一體的建築物。目前是旅客觀光和男女約會最美麗的景點。 當時看到飄搖欲墜的領事館,想起鴉片戰後百餘年來中國的風雨,我有感而寫了這首七言絕句。 這所詩觸景抒懷,由景物想到了史事,想到了家仇國恨,把情景交融在一起。藝術文學作品,必須有個人獨特的情思,寫詩除了要描述客觀的景物外,必須有主觀的感情,才能跳脫純拍照的無我層次。 偶然的際會因緣,我找到了這三首書寫高雄市的小詩,了卻了「作品失逸」的缺憾,這三首「唐宋禮」的古詩,所存在的意義,對我或對高雄市都值得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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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風飄零的蒲公英3》真理歧路──李煥燧
十幾年前我可能見過他。隔著黑色油垢的花塑膠桌巾,及陣陣不知發自何處的霉味,我把收進眼簾裏李煥燧一家三口的影像,和曩昔的記憶重壘著。那時候我剛成家,常和新婚燕爾的妻子在假日帶著不滿周歲的兒子到榕園玩。去過金門榕園的人都知道,那裏是個很適合閤家休憩的地方,尤其在盛夏溽暑,榕樹下、太湖畔、山光水色,清風習習,真恍如世外桃源。那年頭,島上還沒開放觀光,少見外來遊客,退伍後留居本地的老兵也極少,所以,一個老兵和一個神情呆滯的女人一出現,自然很容易引人側目。 在榕園噴水池旁,我幾次遇見這樣的家庭組合,我難免會為他們難過,如今想來,當事人或者並不如我們旁人揣想的那麼不堪,相反的,他們臉上竟多少有一抹幸福滿足。的確,妻美子賢的一般人,哪裏能體會到某些遭時代拋擲的邊緣人,即使只沾到一點點家庭和男女溫澤的邊,也視若拱寶、欣喜不置的那份心境呢?在往訪安民村李煥燧宅途中,偶遇昔日友人D君,得知我此行目的,他說: 「啊,那些老芋仔,娶的不是智障就是老的,沒魚,蝦也好呀,真不知道他們──?」 當年,瞥見或者李煥燧或者他的同村伙伴,在榕園帶著他們的智障妻小,自己即使不講出D君這種話,心裏頭多少也會存有D這種念頭的吧?類似D君這種話或念頭,未必就有多大的戲謔或輕蔑成分,但終究是以俯視的角度,以優越者自居的心態,把他們劃歸為非我族類的一群,這是不容諱言的。我發覺到,即使一二十年後的今天,自己多少也殘留著些許這樣卑劣的思維吧?這麼看來人要真誠無私同情別人竟是這般困難? 「李先生,」進門到現在,我有時候喊李煥燧伯伯,有時候喊李先生。我感到親疏的稱呼很難拿捏,自己彷彿認定了這是很要緊的事,惟恐喊錯了便太對不起他:「有沒有常帶太太小孩到榕園、太湖那邊走走呀?」 「以前去,現在少去了,台灣觀光客多了嘛。」 「以前我常開車經過士校──。」 「現在改成幹訓班了。」李煥燧插嘴說。他一張口,看得出上下各缺三顆牙齒。 我很快打量他。我習慣先揣摸自己採訪對象的性格,以免接下來的探詢和言談間有所唐突、甚至開罪了別人猶不自知。他約莫一百五十多公分,身穿淡青色陸軍汗衫,滿臉皺紋,一付歷盡風霜模樣,看來歲月讓他嚐了不少苦頭。還好,並沒有使他變得峻厲或忿世嫉俗,從眼神看得出來,他的個性認份而隨和。 「不過我們習慣還是稱它士校。」隔半晌,我意猶未盡地又補充了兩句:「我經過士校好多次了,都不知道這裏住了一些榮民伯伯。」 「平常你們來幹嘛,沒必要來嘛!」 我有些尷尬,連忙改變話題:「這裏總共住有幾位榮民伯伯?」 「整個村子最多十來個,現在死的死,搬的搬,只剩下三戶。」 從裏面房間走出兩個女子,約模一老一小,但光憑外表,也很難猜出兩人年紀。沒等我開口問,李煥燧先幫我介紹了。母女兩人都身穿黃褐色碎花T恤,坐在一旁東張西望,好像剛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很新奇。 我徵詢主人意思,可不可以先拍幾張照片?李煥燧爽朗地答應了,他要太太和女兒換件新服。趁著母女進去換服的空檔,我起身瀏覽著客廳的擺設。最醒目的是牆上懸掛的三幅肖像,其中有國父、蔣中正。這也是一般老兵住處最常見的牆上景緻,比較特別的是,蔣中正和國父卻分列左右兩側,居中的是他父親。 「父母親在我回去老家前兩年死亡了。」李煥燧一旁指點著。 母女換好了衣服,兩人既興奮又扭捏的模樣叫中叫人有些忍俊不住。女兒還因為撥趕蒼蠅差點打翻茶杯。我在鏡頭內注視著這家人,他們專注的神情突然搧了我一記耳光似的,我趕緊調好距離,按下快門。 接下來是正式的訪談。依以往經驗,受採訪者多半都不喜歡自己的話給錄音,出乎意料的,李煥燧沒有半絲猶豫地點頭應允錄音。他的鄉音很重。我鬆了口氣。以下是這位江西老兵的自我剖白: 我大陸祖藉是江西省遂川縣西溪鄉文凹村,民國十七年四月一日出生,在家排行老二,兄弟七個人,離開家鄉時父母都還在。二十歲那年,我讀完小學三年,沒有再讀初中,上頭來抽壯丁,大哥要養家,就由我來頂替他從軍。我跟著國軍第四軍團第九十六軍,從南京一路打一路撤退到福建平潭島,從那裏下船來到台灣。在這之前那些日子喔,每天都在打仗,八路軍跑得比誰都快,一個山頭打過一個山頭。(苦笑,一逕搖頭。) 後來部隊移防到金門安岐,古寧頭戰爭爆發了。我那時候是衛生兵,跟著上戰場搶救傷兵。那情況,慘哦!路不是缺手,就是缺腳的,滿地都是屍體。 「怕不怕?」 不管怕不怕,只有向前,不能後退呀!後退是會被槍斃的。共匪推進到盤山,我們還是死守據點不敢退。後來支援部隊趕來,我們才一路反攻到林厝、南北山。在那幾個村莊和共匪展開巷戰、肉博戰。這些共匪部隊,很多是三十八年在大陸被共匪俘虜過去的國軍,現在給派到金門,造孽呀!自己人打自己人。我們國軍裏頭,青年軍死得特別慘,許多青年軍人還不到槍桿子高,回防的剩下不到十分之一,整連整連就這樣消失了,慘哦! 情勢穩定下來後,一直跟著部隊駐紮在金湖鎮士校這裡。民國七十四年,經過別人介紹,認識了在前水頭被人收養的太太。(咧開缺門牙的嘴,臉多了份喜色)她呀,知道我每個禮拜四都會去找她,她都會在村子路口等我。(李妻一旁憨笑,不停拉扯著新衣服) 「這樣子呀,她怎麼知道你對她好?」我問。 我告訴她,我會買好看的衣服給她穿,買好睡的床舖給她睡,買蓋起來很舒服的棉被給她蓋。她聽了可高興啦。那年就跟了我,跟我生了一個女兒,就是她呀! 李煥燧女兒一旁不知情般高興叫著。「唉,這是一個怎麼樣的家庭呀!」我暗暗搖頭歎息。 「幸好有你照顧她們母女。」我說。 相依為命哦,要是沒有我,她們日子會很慘。我很安慰活到現在,要是單身一個人,想法就不一樣了。有時候,我想是為了她們才活下來的。日子難挨呀,可是還是要過。忍啊,忍字頭上一把刀,能忍比什麼都來得厲害。 結婚後那幾年,我在部隊裏頭養了幾頭豬,準備將來賣了可以多存點錢養家。一直到民國七十七年,上面有大官來部隊巡視,他說,部隊是打仗的,不是叫你來養豬的。他哪懂呀?我們是要自力更生呀!後來覺得再幹下去也沒什麼意思,就報退伍了;就在營區旁邊這裏落戶,住了下來。 女兒前後共生了三個孩子,父親都不知道是誰。老大是男的,叫李天賜。不管怎樣,孩子總是無辜的,是老天爺賜給我們的,我是這樣子想。他今年八歲,我把他送到大同之家去,那裏的生活,教育都有專人照顧,環境比我這裏好多了。老二叫李天慧,五歲,啞巴,不會講話。大同之家不願意收她,只好託同村的趙國安帶。 「趙國安也是榮民伯伯?」 對。老三李秀華出生不久就送給了別人。沒辦法,她們母女都還需要我照顧,孩子只好送人。 「開放探親後有沒有回去大陸?」 有。 「家人還好嗎?」 父母在回去前兩年死了,大哥也已經去世了,老三、老四、老五都還在,六、七弟也去世了。 「見面還認識嗎?」 認識。我當年出來,他們都是十歲左右的人了,還有印象的。見面抱著哭。(眼睛泛出淚光。) 「想不想回去住?) 怎麼回去?留下她們怎麼辦? 我又暗暗嘆了口氣,開始覺得自己的訪問未免殘忍。我趕緊支開話題:「李先生,前陣子連戰到金門造勢,我有看到你牽著你女兒的手也去參加。」 「對,我是忠貞的國民黨員,黨提名誰,我就支持誰。」李煥燧雙眼倏地亮了起來:「可惜被宋楚瑜一分裂就完了,李登輝呀,我看不起他,他不夠份量。你看我本來已經把國旗鞭炮都準備好了,等連戰當選準備好好慶祝一下呢。」 冷不防,李煥燧跳起來,拿起國旗揮舞著,邊揮邊喊:「國旗國旗我愛你!」「國旗國旗我向你敬禮!」 我楞在原地,一時感到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看著他在那裏揮舞了一陣子,缺門牙的嘴喊著喊著,嗓音慢慢低沉下來,眼角又泛出淚影。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他。 「趁現在天還沒有暗下來,我再多拍幾張相片。」 「好,好久沒照相了。」李煥燧抹了下眼角,說:「我去把天慧也找來一起拍。」 李煥燧讓女兒去趙國安家帶李天慧過來。他自己進房內換衣服。我走到外面透氣。李宅是以水泥磚砌成外牆,鐵皮當屋頂,我來的時候五點,現在七點,從外面看,李宅已經黑黝黝的,半掩的門像主人的嘴,靜靜張開著。分明屋外較亮,可是我總覺得一股暗重的暮色一直從門貫進去,貫進去……。 本來以為關於李煥燧的查訪案,到此告一段落,不料還有一番下文。事情是這樣的:整理錄音稿,把聲音變成書面文字,這才查覺李家三代──李煥燧、太太、女兒,和三個孫兒的出生的年齡似乎兜不攏。根據李煥燧自白,他娶現在這個太太是在民國七十四年,當年就生下了女兒。 「那年她就跟了我,生下一個女兒,就是她(手指著),一樣智障哦!」這錄音帶裏李煥燧親口說的話。 當時,我沒有問清楚他女兒的歲數,自己對數字的敏感度也很差。現在一掐算,才發覺事有蹊蹺。假如李煥燧太太是在民國七十四、五年生下女兒,那麼,女兒今年應該才十四、五歲才對,怎麼可能又生下一個八歲的李天賜呢?往前推八年,她才是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勢必不能當母親。 側面打聽,眾說紛紜,其中這種說法似乎比可信:李煥燧口中的女兒,其實是日後跟他同居的第二個女人。 再隔個五、六天,在街上巧遇李煥燧。他透露了一件叫我嚇了一跳的事,有人告他強姦,罪名要是成立,他必須入獄服刑。 「你說這從何說起呢?」李煥燧攤開雙手,無奈地說。 我們在街上見面的那十幾二十分鐘裏,聊到的話題很多,他甚至還提到這次總統大選獲勝的陳水扁。他以前對陳水扁很有戒心,認為這人當選會給國家社會帶來災難,沒想到他成了總統後幹得這麼出色,治理國家的智慧這麼高。他越來越佩服。 然後他突然提起有人到法院告他的事。我沒有追問他關於他女兒年齡的問題,甚至,我連別人告他強姦誰,這話都沒問。 因為這時候,我似乎明白了一切。 真理的路多分歧,公義的路向多面向開放。就以李煥燧為個例,他的行事既褻瀆又溫馨,既壞亂倫常又染滿相濡以沬的情愛,他收容第二個智障女人,讓她住進家裏,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其是非、價值、功過,恐怕一時都難以撥釐及論斷。 或許就像這個時代及命運加在他身上的鎖鍊,一樣充滿了苦重、難解的謎? 頌曰: 骨色炊煙又起 宛如誰的嘆息 小路蜿蜒成沒死透的蛇 灰塵潔淨不似人間所有 啊我那第三個小仙女 撿著雞屎在吃呢 聖潔和污穢於她究成何義? 啊小仙女 她又要帶領雞鴨部隊出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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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杭隨想之十二 濕冷的天
本來我是可以不必這麼早來杭州的,只因為原先學校的開課日是三月一日,為此妻在網路上早已訂好了東方航空公司由廈門飛往杭州的機票。沒料到二月底,我突然收到中國美院李欽郎老師的來信,說是要和本科生同步開學,開課延至三月八日,此時網路上訂好的特惠價機票不能改期,也不能退,妻為此略感不安,我則想好應對計策,篤定的說:「去了再說,反正去年已去過一次,那裡的環境並不陌生,我們可以先去四處玩玩。」妻聽後才稍微釋懷。 但這個時節來到杭州,天公是不作美的,從一下飛機開始,滂沱大雨便下個不停,計程車的雨刷已開到最快的速度,但前方的視線依舊朦朧不清,還是一片水氣茫茫。難怪河南籍的司機有些無奈的嘀咕著:「老是這樣的天,連人都快要發霉了。」可見這嘩啦嘩啦的大雨,對當地人肯定已造成諸多的不便,否則不會這麼埋怨的。 大雨不停已經夠受了,加上氣溫偏低,冷得要命才最使我們這來自南方的人叫苦連天呢。去年此時那種寒徹骨的印象,依然記憶猶新,故出門前妻整理行李時,特別將保暖的衣物列為第一優先,圍巾、手套、棉褲、羊毛帽、兔毛襪、襪套……,甚且連暖暖包都派上用場了。只是一到這兒,看到這陰慘的天和不停歇的雨,心中那把溫度計的度數,就像眼前的景象一樣,立刻驟降。隨即與妻找了社區裡的一家雜貨店,把棉被和毛毯等保暖日用品買下來,枕頭去年已買過,不必再花錢,被套妻自家中帶來,也省了開銷。經過一番打理,嘿!也才不過一下子工夫,我在杭州一個簡陋卻溫馨的家便成形了,真的比變魔術還快,瞧著這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小窩,心中甚是歡喜,也只能佩服妻的能耐了。 隔日,為了出門前的那個諾言,趕緊聯絡去年認識的旅遊業朋友老彭〈很抱歉至今我還不知他的大名〉,我開門見山的說想去外頭玩,請他代為聯繫安排。他給的建議是接連好多天下雨,山上既濕且冷,你們南方人最好不要去。我回道不去山上,只在附近的城市看看就好。然後他提到去奉化溪口鎮看兩蔣的家鄉,一聽到奉化這個地名,可真醒腦啊!對我這來自台灣的來說,人都已到了浙江了,若沒順便去看兩蔣的故鄉,總是有些遺憾的。去年我本就打算要去的,只因太專注於學業而抽不出空閒,這回無論如何一定得去,並玩笑的同老彭說:「奉化好,兩蔣是影響我們命運的人,他們的故鄉值得參觀。」老彭會意的笑著。接下來他熱心的用手機聯絡公司,敲定了時間和價格,並說好後天出發,明天繳費,真沒想到一切竟如此順利。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我那百無一失的計策,還是讓這「濕而冷」的天氣給粉碎掉了。當我們隔日冒著雨,興沖沖的跑去找老彭,準備當面繳費給他,他卻給了一個使人意外的答案,說是下太多天的雨,到溪口鎮的路崩塌不通了,希望我們能換別個地方。此時我還起勁的思索著,但一旁的妻看到這日夜不停的雨,早已興味索然,直說為了安全現在還是不去的好,等天氣好轉再說吧。聰明的老彭馬上接腔:「你們待在杭州的時間不是有好幾個月嗎?那就不必急在一時嘛,等天晴暖和了再替你們安排。」此時我雖還有些不死心,也只能順從老天爺的意思了。 有人也許要問,那沒得玩不是很無聊嗎?我的答案是一點也不。在家鄉,除了野外寫生之外,通常我是很少出門的,家居生活的重心幾乎完全圍繞在書畫這件事上頭,「今天寫這,明日畫那」,光是這樣就讓我的退休生活閒不下來。現在雪球越滾愈大,去年又從金門滾到杭州來,眼界開闊了之後,各種繪畫的竅門也跟著進來了,想做能做的事就更多了。在這濕冷的天氣裡,我雖無路可去,卻正好多了一個閉關修行的機會。這會兒寫大篆散氏盤,下一刻來點章草急就章,基本的樹石法又不敢荒廢,沈周的畫還得繼續鑽研呢。此外那旅杭隨想系列性的文章,還得一篇篇地往下寫,畢竟這是我和鄉親分享杭州經驗的時刻,對我來說,此中還有另一層「獨樂樂與眾樂樂」的深義呢,值得堅持下去。手邊上有這麼多費勁的事要做,想要無聊還真不容易呢? 就在這與書畫周旋的過程當中,老同學陸續趕來。北京的小姑娘孫琳,不聲不響的來敲我的房門,寒暄之餘也談了許多去年分別後的事,但最關心的還是彼此的畫藝是否長進了?不久,熱情的高翔和開朗的宋秦晉也到了,這回高翔又找了幾位山東籍畫家來一起學習,只要有他在,場子就熱了,非得聚聚吃頓飯不可。那小區熟悉的餐廳裡,又有我們快樂的歡笑聲了。此刻同學之間彼此的笑鬧,才稍稍的讓我將那濕冷的天氣,暫時的拋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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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紀念日
{1}一排排木麻黃 風動如鐘鳴 敲落時間起伏分佈的童年 {2}飲者生涯 一半是梭巡盪漾的胸膛 一半是如儀端坐的標本 {3}烽火嘔吐的歲月 我輕輕一記咳嗽 像剝皮黑夜亮出啄食的刀光 {4}蕃薯湯裡的年輪 倒影碰撞的細緻鍛造 碎裂聲有肋骨排列纖維 {5}拉長脖子的風獅爺 築起職場老行業 守護日子奔波的信仰 {6}炊煙成為紀念性火把 燒灼中都是痛的鄉愁 像 的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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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同學們
沙塵暴來襲的星期日,我與幾個高中同學群聚在林口某家英式古典茶餐廳裡,在那種宛如宮廷般所謂浪漫古典風格底下,對我來說卻過於華麗壓迫避之不及的空間裡,我們幾個彷如受「淑女條規」約制,邊吃午餐邊盡可能降低音調穿插談論著。 幾個小孩被安排坐在鄰桌吃著草莓鬆餅,翻閱童話故事書,說著彼此熟知的詞句,在小小的世界裡釋出最純真的交誼。他們的母親偶爾用餘光掃視孩子的動靜,輪流起身或安撫或協助或遏阻。這使得我們談話被切割的斷斷續續,儘管如此,大家還是十分享受這等相聚的時刻。 內容幾乎圍繞在孩子身上,她們訴說著課後補習班的名字,彼此學習才藝的進度……偶爾數落丈夫的惡習,像喚起共鳴似一來一往地回應著。單身的我尚且無法理解她們口中所謂的夫妻相處模式,以及那些在婚姻裡無止盡地妥協包容與相互扶持的種種心情,也無法感受孩子依賴在身邊的幸福感或煩躁感,我只能見機答個一兩句。 從各自家庭生活談到財務股票基金房產等等,這些更讓我宛如置身於千里之外。但我仍舊愉愉快快地聽著,沒有絲毫不耐,因為她們都是我的好同學,若換成別的場合,我可能早就先行離席。輪我發言時,我姑且把那些過於細膩因而無比複雜的人生感受拋諸在外,以免產生不協調感。我只簡單說了一些近況及以前在公司或朋友發生過那些令人捧腹大笑的二三事。 後來,反倒是M感嘆時間流逝的太快,她拉下衣領說:「妳們看,我長了兩條脖紋,最近才發現的,這就是老的象徵。」我聽到有人說我早就有了,於是,大家開始互相檢閱,M看了我說:「妳沒有耶?」我說:「燈光太暗了,不太明顯,可是我有兩條深到見底的法令紋。」她繼續問:「是啊,為什麼會這樣?」我說:「因為我每次都笑的太用力了,衰老的皮膚經不起這等折騰。」 話題如骨牌效應般地拉開,A同學開始抱怨著,我最近也長了好多白頭髮喔,L說我還不是一樣。我說:「這有什麼好擔心的,現在方臉都可以整成瓜子臉,等白頭髮多了,買瓶染髮劑染一染不就得了。」 我心想,的確,芳華已逝,二十年的歲月就這麼匆匆而過,我們早已不再年輕。此情此景雖有一種「人間最是留不住,紅顏辭鏡花辭樹」的無奈感,但好像也沒那麼慘,我們還未滿四十呢。眼前這四個同學恰巧都是生了兩個孩子的媽,但膚質依然保養得當,身材也沒走樣。我說:「在我眼裡,妳們都沒變,簡直跟高中時代一模一樣。」M說:「妳什麼時候學會了說謊的精髓。」其他人連同我也這麼認同地笑成一團。 那個穿著女僕裝可愛的女服務生,已經是第二次走來對我們說:「不好意思,可以請小朋友音量再降低一點?」其中一個同學說,她分明是在指桑罵槐。我們恍然才意識到因聊的太盡興而忽略了音量(淑女還真不好當。)畢竟距離上次在另一個同學婚宴上聚首,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T在長庚醫院附近買了棟四層樓近一千多萬的房子,同學想以參觀為名目趁機見個面,說了快一年,始終未能成行,雖然有幾個人失約,但總算在今日成就了這次的聚會。她爽快買了單後,一群人轉移陣地來到她的新家。 沿路上,風沙特別大,灰僕僕的天空卻有那麼點迷濛不清的美,我與這群很少通電話卻一點也不陌生的同學,像穿越時光幻境般地踩著輕快的步伐,走過有管理員駐守的庭院方才進入屋內。 T的家簡潔又寬敞,沒有那種我厭膩的炫燿式裝潢。八十多坪的空間裡,有風的流動和光影的映照,還有生活的軌跡。我們上上下下繞了一圈,最後坐在沙發上聊起天來,幾個孩子圍在電視機前打wii,念小四的女兒應大夥要求彈奏起鋼琴來。我看著她高身兆的身影,想起最後一次見她到時,她還蹲在地板跟弟弟搶著玩具。 我坐往回台北的車內,遊走在那些逐漸遠去的記憶裡,像浮光掠影般地在心頭輕輕閃過一道光。這群同學十九歲比我早十年離開金門島,她們僅僅只和我度過三年同窗時光,卻不是過去與我日日夜夜通著電話,混夜店,在舞廳扭腰擺臀,在KTV嘶喊春青,共享生命起起伏伏掏心掏肺的那一群。 她們循規蹈矩,按著世俗既定的節奏一路結婚生子,畢業後工作一待就是十數年。她們的丈夫沒有傳出任何外遇紀錄,假日會帶妻小露營打棒球或到飯店度假,聽起來都是十足標準的好老公。最遭的聽聞,僅僅只是有一次他們當中的某一位因喝酒開車,被帶到警察局裡,同學接他出來時,威脅他下次再犯就離婚。我笑她小題大作,更不敢告訴她其實以前你們每次返鄉來店裡探望我跟美月時,妳老公慣用「可樂」做暗號,實際上是要我們調一杯濃醇的「長島冰茶」給他喝。事到如今,我不知道他現在還敢不敢喝酒,我只知道他們很快又有了第二個小孩。 我想起T結婚時,我們一群人舟車勞頓來到新竹內彎,吃客家麻糬喝擂茶,在體育館內搭建的婚宴上,看著男才女貌的新郎新娘和雙方家長站在高高的台上,那個不上道的地方議長死抓著麥克風不放,說了一連串也串不完的廢話,害他們一群人呆站了好久好久,我們在台下起鬨為同學叫屈,卻沒人有勇氣去把那個議長拉下台來。 我還想起L回金門宴客時,他父親是地方頗具份量的人物,為了把場面辦的更熱鬧些,遠從台灣請來一團性感舞孃,在燈光四射下,幾個穿著清涼妖艷媚惑的年輕女子,隨著電子舞曲扭動著佼好的身軀,和我們圍桌吃酒席的一些阿公阿伯,個個看的目瞪口呆,讚嘆聲連連。為了製造高潮,最後,舞孃走下台來,擠壓著漏斗道具般的假胸部,出其不意對著我們噴出水來,我和美月驚聲尖叫,深怕一個閃躲不及弄濕了衣服。 然而,這些早都是陳年往事了。稍縱即逝的婚禮,也許連當事人都不記得了。同學相繼出嫁後的幾年,我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約出來碰個面,有時在板橋,有時在三重,有時在台北,有時在新竹,有時在金門……,人員加入多寡視當時現況而決定。 起初,她們會攜伴參加,幾次之後,同學就不準他們再出席了,理由是,要說婆家壞話時會比較自在些。再過不久,她們懷了身孕,忙於工作和家庭,我們漸漸疏於聯繫。排除萬難再見面時,有的推著嬰兒車,有的懷抱在手中,幾個像小獸般的孩子在餐廳追逐跑跳,她們的母親菜都沒吃幾口,連忙在後頭怒罵追趕,我看了之後,頭昏腦脹。 而今,孩子都到了會彈琴的年紀了,我們只能在時間的洪流裡俯首稱臣,在結婚或不結婚的選擇裡各自繼續生活,沒有退路,只能往前走。從追憶鄭碧瑩、林學金、陳孝怡三位導師帶領下高中生活的點點滴滴、談到剛萌芽的愛情、職場動態、婚姻生活到孩子的童言童語。 我大可想像幾年之後,話題會從孩子的課業延伸到孩子已交了異姓朋友,再過幾年的幾年之後,交談的重心則會落在媳婦及女婿的身上,再過幾年的幾年之後,我們開始交換吃保健食品和抗老的心得,也許,再過不久的不久,死亡會帶走我們其中的某一個…… 在這些日子未到來之前,我只想說,大夥有緣成為同學,儘管我們不常連絡,儘管。但每一次見面,我的心情仍是充滿喜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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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寵物萊力
老媽家,最近多了一隻新寵物狗,取名:萊力。牠是一隻雜種的狼犬,但同樣有著黑色的絨毛,暗黃色的毛斑,以及炯炯有神的雙眼。 事實上,萊力是隻被遺棄的狗兒。老媽及其鄰居,在自家對面的空地雜草堆裡發現了牠的身影,被哀嚎的無助聲音吸引,才與牠結下不解之緣,接納萊力成為家裡的一份子。聽老媽說,近日將帶剛出生不久的幼犬萊力去打預防針,並且結紮,以免長大後被其他公狗「佔便宜」。 至於為何取名「萊力」,而非「來福」、「來富」之類的「菜市仔」名,我便不得而知了,或許順口吧!希望牠長大後,發揮警犬一般的力量,守護家園,讓不法之徒不敢輕易動歪腦筋。 話說不久前,老媽家這一帶的透天厝全部遭到小偷洗劫一空,無一倖免。歹徒的偌大鞋印子,至今還遺留在家家戶戶的白色隔戶牆上,宛如竊案的見證者一般。或許是警惕吧!最近大夥鄰居都會互相提醒門窗要緊閉關好,守望相助的氣氛頓時熱絡起來,像打了一劑強心針,藥性滲入人心,提高了對於環境四周的偵測能力,以及搜尋可疑人物的靈敏度。 警察更是發揮愛民的精神,在接獲民眾報案後,加強巡邏社區的大街小巷,雖然案情毫無所獲,但看到員警們每日三餐外加點心的巡視稽查,盤問可疑之人,也讓這裡的住戶安心許多。 老媽講了個冷笑話:不怕萊力被偷,就怕狗籠子不見了,因為現在白鐵價格飆升,壞人要鐵不要犬。 某日,小女們如往常前往老媽家玩耍,我們竟意外發現了萊力的身世背景。原來,牠是被住在遙遠巷子口的一戶人家帶到草叢間丟棄,原因無他:太吵了,鎮日哀哀叫,鬧得主人聽力衰弱,不得不(冠冕堂皇)狠心遺棄,僅留下當初同是領養回的另一隻小狗兒。(聽說,牠們是同一胎。) 白天,萊力依然哀嚎,夜晚,牠不忘呻吟。是想家嗎?還是表達欣喜之意,終於找到了一個願意收容牠、愛護牠的新主人呢?從萊力見人便猛搖尾乞憐,看人就撲上前猛舔,口水多得擦拭不完的畫面,我想,答案應該是後者吧! 率性的小犬與小孩嬉鬧的身影,看在大人的眼裡,就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般,一拍即合,一見如故,真是羨煞旁人。不禁令我聯想起兒時育犬的樂趣,同樣是狼犬品種,一樣希望擔任狗兒的守護者,陪伴牠長大。養寵物能培養愛心,更有醫學研究指出:寵物治療對失智老人有相當的療效,能提供獨居長者心靈的依託。 俗話說: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可一點兒也沒錯。當然,狼犬的食量大得驚人,與牠的活動量成正比,一餐下來,吃兩個成人便當絕不是問題,若擔心被吃垮的飼主,建議不要輕易嘗試豢養大型犬,以免落得荷包大失血,甚至步上將狗兒遺棄街頭的命運。 愛牠就不要遺棄牠。暫且撇開法律罰則不談,流浪犬滿街走,不乏出於自喻為愛狗人士的一時衝動,當見到寵物長大了,或者生病了,不再可愛了,便生了厭惡的心理,狠心將之趕出家園,令其在外自生自滅,自尋活路。 老媽這次的愛心之舉,有一部份也是經歷了喪犬之痛,在牠的小型博美犬因病往生之後,這社區一帶說也奇怪,竟然接連發生竊案。左右鄰居都勸老媽再養一隻狗,擔任偵察尖兵,以嚇阻不法人士蠢動。只不過,過去也有街坊鄰居說狗兒叫聲太吵,狗吠的噪音讓半夜不得安眠。但如今社區發生竊案,久久未破,鄰居們態度大轉向,反倒央求起整排透天厝唯一飼養寵物犬的老媽來了。每每說到此橋段,老媽便一臉得意樣,春風彷彿吹拂在她的臉龐,洋溢幸福滋味的氣息。 加油,萊力,期待你長大!這整個社區的人,都巴望你能發揮狗兒靈敏鼻子的功能,嗅出壞人的味道,使之無所遁形;用你的銳利尖牙,嚇走歹徒的歹心,遏止行竊歪風;用你順風耳般的聽力,聽聲辨位,指引警方辦案方向;用你似千里眼的視力,看穿不法之人的伎倆,確保家戶安全……因此,萊力責任重大,成為社區新寵,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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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那晚于校長吃火鍋,興致高,他拍著我的肩膀說:「人怕出名豬怕肥」,這句諺語有道理。佟桂當了鎮長,眉埔成了全縣著名的觀光地,連美國哈林球隊都要來此一遊,吃涮羊肉,張老闆,你可小心伺候喲。 我關門停業三天,行唄。 不行。你知道誰帶他們來? 縣長? 縣長是陪同來的。還有一個人,來頭更大,省新聞處長,省主席的英文翻譯,這個人你認識。我先警告你,為了招待這些打籃球的洋人,吃涮羊肉,你必須停業,小心伺候,為了保衛他們的安全。 這個新聞處長,我認識…… 何敏芝也朝我傻笑。 誰?你說。 李寧。 我聽了著實大吃一驚。如果阿桂知道此事,她也會心緒不安。當年,李寧追阿桂,幾乎耍出流氓手段。引起很多人的反感。他留美回來,跟省主席當英文翻譯,一步登天,坐直升機做官就是容易,這就是國民黨文化! 你也不必緊張。也許不來,如果來眉埔參觀,那就是李寧出的鬼主意,藉這個機會拉風,讓佟桂看了眼紅,哈哈!這個混賬東西!于瑞的臉色變了。 一週後,鎮公所接到縣裡的通知,哈林籃球隊一行二十人,將按照省府排定日程,到眉埔鎮訪問半日。預定訪問佟鎮長,參觀體育設施、眉埔高中,以及濁水溪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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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雙新鞋
你在幾歲擁有自己的鞋子?不怕你笑話,上了高中以後,我才滿足地穿上屬於自己腳圍的鞋子。 七歲怯生生地踏進學校,體會父親那一代說的-「讀書才有出脫」的初體驗。那六年的小學經歷不是愉快的,除了因為自己來自一個家境普通的近乎清貧的家庭,進學校之前,唯一聽到的「之乎也者」等的說文解字是從每次讀書都不及半小時就打瞌睡的大哥的嘴裡聽來,或是從收音機聽到流行歌曲的一些詞曲,才會問識字較多的鄰居小孩:這曲好聽,可惜歌詞我聽不懂,你能寫給我嗎? 穿著母親接收親戚家裡小孩穿過的舊布鞋,心裡已經有點疙瘩了,還是女生穿過的舊鞋。小學班上的同學,有新鞋的不多,穿舊鞋的頗有一些,然而,這雙突兀的女鞋,還是讓我成為同學的笑柄。我個子小,脾氣倒不小,因為這雙鞋,我跟母親說,我寧可跟父親上市場賣菜,也不要上學,雖然挨了幾頓毒打,我的執拗益發堅定。母親厚著臉皮向住在一街之隔的二叔,問他家裡有沒有不要穿的男鞋。二叔給了她一雙鞋襯破洞的男布鞋,母親將破洞的部份縫補好,前鞋跟再塞上幾球舊報紙,終於,我穿著這雙人家不要的布鞋讀完六年的小學。鞋子破了再補,補了再穿,這一雙鞋從不合腳穿到合腳,六年之間,這雙鞋子的縫線密密麻麻蔚然可觀。 上了國中,渴望能擁有一雙皮鞋。只是,窮酸小子一個,我父親是在菜市場裡賣菜的,家裡又有七個小孩,他當初沒有把我賣去鐵工廠當學徒卻讓我進國中,這已經是偌大的福份了,想再叫父母買雙亮晶晶的鞋讓我足下添光,真的是像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做夢。腳下穿著哥哥的舊布鞋,該知足了。 有一天下午跟父親到高雄市去找他的朋友,途中,經過一家裝潢極為時尚,鞋品種類繁多的皮鞋店,內心的渴望在那個角度被釋放出來,我站在櫥窗外,足足駐望了好一會兒,眼前那一雙是同學張小明穿的純牛皮皮鞋,那一雙比較圓的軟皮皮鞋是王大同他爸爸買給他的,我的爸爸幾時才能給我買一雙鞋…。店員機敏地走出店外,問我父親,是不是想看鞋,父親不好意思地微笑,趕緊拉我離開。 其實,我也不能苛責我父親。他腳下那雙球鞋已經穿了五年了,鞋底脫落了再用黏著劑黏住。母親告訴我,父親擁有的第一雙皮鞋,也是唯一的一雙皮鞋,就是他當年結婚的那雙皮鞋。因為擔心穿壞,除非要參加親友的喜宴或重要聚會,那雙鞋才有機會被穿出亮相。其實,家裡唯有穿過新鞋的人是大哥,他的新鞋功成身退後,就成了我們腳裡的舊鞋。想一想家裡的光景,望一望父親的補了又補的舊鞋,想穿皮鞋的心願,就從此打住。 其實,讀小學那段時間,從家裡到學校,每天上下學,要走二十分鐘路。最怕的是中午日正當中時回家,或是剛好路面鋪上瀝青要乾不乾的時候,薄薄的鞋底,怎麼耐得住來自地面的酷熱。腳底冒泡是常有的事。 不能換鞋,總有可以防禦熱氣的替代方案吧!天氣燠熱的時候,要進校門前,會先到校外的草地,割一些葦草,裁成鞋底的尺寸,裹上一塊布,先備好,中午回家前,先用麻繩綁在鞋底,走在燙灼的路面上,就不用忍受地面的熱氣。同學見我以這種方式隔絕路面的灼熱,有些人笑我老土,家庭背景與我相仿的同學,開始仿效我的方式快快樂樂的上下學。 我的父母觀念極為傳統,最重視長子。我大哥小時的確了了,讀書雖然不是很用心,國小及國中成績卻很好,畢業前,班導師還當著我父親的面,稱讚大哥若好好栽培,以後會很有前途。大哥考上高雄市當時最好的高中-高雄中學,我父親終於敢在別人面前說:「歹竹出好筍。」大哥聰敏,個性開朗活潑,應該會為家裡爭光。可惜他貪玩,愛冒險,高二時,不知道誰找了他外出,不知道他闖禍時騎的那部摩托車是誰的,他們一夥人,乘著黑夜在人煙較少的道路上飆車,一閃神,他的車撞到安全島。家裡的好筍,因為這場車禍,不是進了大學,因為傷重撞及腦部,造成智力神經受損,還有,他騎的那台車是贓車。高三那一年他不是在學校準備大學聯考,而是在家庭與醫院,醫院與法院的路程穿梭,面對闖禍受傷的大哥,父親氣得說不出話,母親含淚陪著大哥上醫院,找關係為他的罪陳情,希望法官網開一面,給予他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事情終於落幕了,大哥不再升學,而是透過三舅的介紹,好不容易進入一家塑膠工廠做工。我再也不敢有一絲穿新鞋的綺夢,在家裡,父母親也變得更加沈默。 考高中時,我考上岡山高中,在成衣廠當女工的大姊,知道我考上高中後,有一天晚上,提著一個袋子給我,只說,「要上高中了,不要再穿別人的舊鞋了,要穿屬於自己的鞋子。」從她手中接過袋子的那剎那,我只知道我的眼眶好像有點濕潤了,卻感動的忘記對大姊說聲:謝謝。 袋子裡,是一雙球鞋,一雙皮鞋。這兩雙鞋足足陪隨我經歷三年火車通勤的校園生涯。鞋子破了,我補它;太窄不能穿了,我找鞋匠師傅將鞋面拓寬,真的穿不下了,鞋子的後面剪一個四方洞,還可以穿。而這兩個鞋盒,我至今存留著,每次看到盒子,我就想到賺錢辛苦的大姊的用心良苦,也叮嚀我,自己心裡不要有怨氣,要爭氣,以後自己有能力時,要為父母親買雙新鞋。 我平常上學可以穿球鞋,上軍訓課得穿皮鞋。從來沒穿過皮鞋,第一次坐火車到岡山上課時,下車時,腳底已經像是千萬隻螞蟻在咬你。到了中午已發現不對勁。軍訓課的折騰後,我的腳跟已被皮鞋磨去了表皮,腳底也起了泡,「舉步維艱」的成語還不足以穿上皮鞋時的痛苦折磨。 勉強忍耐到放學,我立刻把皮鞋脫掉,拿在手上才匆匆走到火車站,坐下等車子。 「你怎麼把鞋子脫掉了?」原來是負責校外糾察的教官,板著臉走到我面前說,「鞋子不穿,拿在手上,又穿著校服,成什麼體統?」 我不答辯,我把雙腳抬高彎起來給他看滿是皮裂起泡的雙腳。 他嘆氣,皺眉,「你從來沒穿過皮鞋?」我點頭,據實以告,「是的,上了高中,我才開始穿皮鞋。」 教官不說話,搖搖頭,走了。 坐在附近的旅客好奇地看著我,有的還竊竊私語,雖然我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但眼光投射在我身上,不,在我那雙起泡的雙腳上,好像是在嘲笑我這個土包子,好想找個洞可以躲進去。光著腳,坐在火車上,還是避不開一些好奇旅客的眼光,那一段回家的路,好久好長,眾人暗地竊笑的目光,從上車一直持續到下車,真想把那雙皮鞋子扔掉。 回到家,一氣之下,不向父母示意說我回來了,他們叫我吃飯,我也不理。我得先修理這雙會磨皮的皮鞋。找出一隻鐵鎚,一塊厚布,將厚布蓋在皮鞋上面,前前後後敲打了幾十遍,在家裡打著赤腳的父親聽到了鐵鎚的聲響,進門觀看,當他開口要問時,我故意將起泡的右腳伸長,他默看我幾眼就不再理我了。我一直打到皮鞋好像變軟了些,日後穿它上軍訓課,好像比較不會痛了,慢慢的才完全習慣。 這兩雙鞋,伴我三年寒暑,至今,我仍然捨不得丟,放在衣櫃裡。 大學畢業後,第一個工作第一份的薪水,我為三個人買了新皮鞋:父親、母親、大姊。 那時,大姊已覓得好歸宿,有自己的家庭。不習慣穿皮鞋的父親,穿上我為他買的皮鞋後,穿著也開始不再是背心、短褲就出門見人,上街看熱鬧,找朋友下棋、辦事,套在腳上的一定是我為他買的那穿鞋。母親外出洗頭,逛街、到社區學苑上課,在路上走的,一定是那雙鞋-我為她買的那一雙。 不過,最讓我快樂的一件事是,他不再常常提及大哥當年的傻事。回家時,偶爾鄰居會告訴我:「恁爸有著說,咱最細漢的兒子給我買那雙鞋確實好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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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茶
這個世界上,常常有很多事情因為立足點不同,而導致非正即反、非是即非的論調與結果,撇開結果不談,其實,如何能捐棄心中預設的成見,廣納百川、寬容以對,有時反而成為迢迢生命行旅之中,舉足輕重、動見觀瞻,攸關成敗的課題。 今年春節期間,依例至花蓮縣境內渡假,回程,順道經過瑞穗鄉舞鶴茶區,前往去年曾經造訪過的茶行,買回一斤甫獲得瑞穗鄉農會冬季優良茶競賽銀牌獎的青心烏龍茶。 在試飲完後,決定購買之前,我心中兀自躊躇,是否要以高於市售「大禹嶺」高山烏龍茶的價格,買下這泡產於海拔高度僅約九百公尺,「赤柯山」青心烏龍茶? 當下,在騎虎難下之際,一股有別於高山茶的淡淡隱香,倏地飄盈流轉於鼻尖。 於是,我決定以「事茶人」的敬執心念,立即將它買下。 果不其然,春節假期過後某日,在許多同事茶友的品飲之後,紛紛異口同聲表示:「香氣平順,海拔高度太低以及價格太高。」我並未多做回應,只輕輕帶過一句,這泡茶應是我習茶、品茶的生涯之中,品飲過堪稱低海拔半球形青心烏龍茶的翹楚。 然後,我便匆匆將茶葉收妥,另外取出平日慣飲的「華崗」高山烏龍茶,那是一種挫敗,我暗自在想。 茶席結束,待同事茶友們陸續離開之後。 我獨自取出專業用評鑑杯組,按照國內一般大型優良茶競賽的評比流程,以「華崗」高山烏龍茶及「赤柯山」烏龍茶做為取樣的樣本。 良久,我得到了一個結論。 在香氣、滋味的主要項目之中,「華崗」高山烏龍茶都在「赤柯山」之上,關鍵主要仍取決於海拔高度的差異;但在茶乾的外觀與形貌上,倒是「赤柯山」烏龍茶略勝一籌。 我凝眼目視著兩種來自不同地域卻身世相同的殘茶。 在截然不同的餘香氛圍裡,心中汩汩流淌出一種放下執著、釋然的心念,以及尋獲「真香」的感動,令人久久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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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慌
雨,不做作極盡放肆能事往下傾倒。 這雨來勢洶洶,完全不給人一個喘息機會。甘霖絕不是如此滅絕狂亂,這場雨簡直是以毀滅之姿傲視這城市的市民,或者它只是針對我來?韻心越想越慌,那股忐忑不安的心緒將整個胸口擠得快爆裂。 或許接受人家好意乘坐這車是個錯誤?倘若剛剛雷聲剛響之際,自己不作他想直接就往捷運站走去,也許在雨勢轉大之前,已經安然進入捷運車站了。 這是怎樣?一念之差嗎?或是老天示現每個選擇的背後,必有該承擔的部分。 可不是嗎?方才他將車開來,上車時,那胡噴亂射的雨箭,噴濺得韻心全身都是,才那短暫進車裡的時間,雨的企圖是如五明顯。 韻心一身衣服,尤其腿上的絲襪,無一倖免的全濕黏在身上,那種像跌進醬缸再爬出來的不舒服感渾身都是,她就這麼失神的悶坐副駕駛座上。 突然像消防水柱般直接灌在車頂的雨勢,教韻心驚嚇得呼出聲音「呃……」,她以為那一陣漫天而來的雨瀑就要衝破車頂灌進來,她以為那一瞬間自己已被洪水淹沒。韻心本然將雙手捫住胸口,那怦然作響的心跳聲,自己也聽得一清二楚。直到雨水成串從車頂沿車窗淋下來時,她才回魂過來。 「?」信夫睜大眼看向韻心時,除了不解她那一聲的真正意涵,另外還有著自己面對突如其來大雨的方寸大亂。他無法像平時載妻兒那樣,以本來低啞嗓子唸他們一句,「安靜坐好,我需要仔細打方向盤。」 和家人在一起時,心裡的慌張可以理直氣壯的要他們分擔,可現在呢?旁邊副駕駛座上的人驚慌的程度遠遠超過自己,怎忍心讓她分擔? 自己向來不是亂性之人,何以今日初識此姝,心裡便是一陣陣難以把持的激越?若不是方才開口說要順道送她回家,此刻陷在慌亂中的將會只有自己一人,僅僅一念,便是多一人在困境裡。微微的自責上信夫心門,兩人會同乘一部車是他要求的,沒想到原本以為將會是趣味美麗,因天公的不作美,硬是讓兩人卡在車箱彈丸之地,教車頂上一聲比一聲強的「咚咚咚」,震入早已激烈跳動的心臟。車裡沒有其他方式紓解心裡的不安,原先開著的音樂CD因為雨勢的干擾,顯得悽愴荒涼,信夫索性關上,以免兩種聲音攪和成穿腦魔音。如此除了咬住牙根,把一切正面對的不確定全往裡壓之外,信夫再也想不出其他方法。只是這一壓,教他腹部也隱隱作痛。 韻心喊出一聲後惶恐的神色毫無遮掩的浮現臉上,她以為是在丈夫的車裡,剛剛那樣一叫,丈夫一定破口大罵,「沒看到我在開車嗎?大小聲亂叫,要是害我打亂了方向盤,出了車禍,妳就該死。」 該死?誰該死?如果是這時出了車禍呢? 閃過這念頭時,也正回神過來,自己是在何老師車上。韻心驚覺自己思緒太離譜,暗暗試著穩住自己,雙唇一抿為自己無來由有了這個念頭感到愧疚,偷偷以眼尾覷了駕駛座上的何信夫,真是抱歉啊,我沒詛咒的意思! 心裡一番懺悔之後,韻心挪動了貼著椅面的臀部,右手一撐隨即端身正坐了起來。 信夫忙著要從那一波波狂打著擋風玻璃的豪雨中開出一條路,這一條彷彿是一條危機四伏的路,必得要小心翼翼,否則能見度不高的雨瀑裡,將會迎上什麼,是無法先一刻預知的。即便看清了前方的危機,也還有車子兩側潛在的未知的不明的狀況。 此刻車上除了他,還有個今天初識,自己對她頗有好感的李韻心,突然的變天,信夫直感抱歉,如果他能作主,斷不教烏雲全在一時一刻聚集到這座城市。 然而他僅是個凡人,再平凡不過的人,如何能戰勝老天? 信夫不多想考驗的問題,他只想專心一意好好開這趟路,於是他微微傾向前方,上身貼近方向盤,全神貫注的在能見度不過幾公尺的滂沱大雨裡小心行駛。 十字路口因為紅燈信夫踩住煞車,緊繃的肩線這才鬆了一些,人放鬆了才想起車裡還有個自己邀請要送她回家的女人,於是帶點歉意轉向韻心苦笑道,「這天氣真怪,雨下這麼大。」 「是啊!」 韻心正慌著一顆心,惶惶然躲著撲打在車體的雨瀑,像躲著要讓人滅頂的狂浪。前看右看,這樣的天氣真的怪,一時間她阿嬤以前說的「天不照甲子、人不照天理」的話浮上心頭。真的什麼都亂了,社會亂象一堆,連天氣也亂得教人瞠目。 近幾年,常有豪大雨特報,雨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好似地球上的污穢得用漫天的雨水才沖刷得乾淨。可最教人不解也最教人招架不住的是,雨勢停了之後,滿目瘡痍的大地,遠比豪大雨降下之前還要淒慘。這又該如何解釋呢? 韻心茫然若失,近在身邊的雨,雖然因為自己安坐車裡,但她仍然感覺如同淋成了落湯雞般的不自在。 「地球暖化造成氣候異常,這雨下得太大了。」信夫似是自言自語。 「呃。」 快過眨眼時間,雨瀑唰的一陣便又罩住車前玻璃,前路茫茫,儘管信夫已經打車頭燈,能見度依然只在眼前,再遠除了豪雨,還是豪雨。 韻心不曾遇見這樣詭異的天氣,鎖眉不安的她頻頻欠身往前翹首,似是這樣的張望,便能找尋到一種安全的行進模式。 信夫車前窗上的雨刷正忙碌掃蕩左右小雨瀑,副駕駛座上襟危坐在的韻心,讓他深深感受到兩人同在陣線。如果是他妻子,大約是不停的怪東怪西、怨天說地,尖銳的聲調和狂拍撲打的雨聲,只會把他一顆需要鎮定的心,翻攪得波濤洶湧,不知平靜是何物。 早知道雨會下成這樣,信夫絕對不會發動引擎上路,倘若研討會結束之際雨勢就如現在這般狂亂,他會選擇會場附近覓個咖啡館躲雨敘敘,都好過現在的尷尬與慌張。 前後也不過才幾分鐘,天竟是變得如此詭異,詭異得教人不敢置信是身在人間。現在車已開進亂成一團的大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隨波逐流緩慢前進。 儘管島內氣候因整個地球暖化問題而現異常現象,信夫與韻心也只是分別遇上。今天因為共同參加了學術研討會,而讓他們兩人同時遇上詭譎天候,信夫好意想做的順水人情,在這場大雨的擾亂下,恰恰就像趕赴無回流的急湍洪水。 韻心偏過臉,雖只看見信夫側臉,卻也還是見出了英挺鼻梁上陷下的一道深痕。 的確,這種失控似的豪雨容易教人心慌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