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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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時的俗語話》鋤頭那願掘狗屎那願拾無金山也有銀窟
這是早時教人勤勞致富的門道。鋤頭是農民須臾也不能離開的勞動工具,「呸爛(吐液)執折鋤頭柄「是拚命勞動的意思;「鋤頭底下有黃金」也是勸勉勤作的警語。在化學肥料還沒有生產之前,農民種田施用的是人糞尿、牲畜(豬、牛、馬)糞、火伕(燒飯的草木灰)、土膏(草皮合土薰燒)、池土等農家肥。農業諺語有「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有收無收在於水,收多收少在於肥」、「種田不用問,除了工夫就是糞」,俗話也有「作息(種田)免師傅,祇要用肥嘟」,這些都說明肥料是莊稼的命脈。 以往農戶自家的豬牛糞畢竟有限,因而還要提著糞筐到野外拾糞。筆者家住農村,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唸小學時,星期六下午要徒步八里路進城撿豬糞,一整天的時間大約可以撿到六十多斤的豬屎和馬糞。大年初一撿豬糞的人比較少,我因此可以多撿一些,回家時糞筐太沈,家母趕到五顯第一溪橋接我的糞擔。豬屎、狗屎、牛屎都是黑色,所以有句形容粗心人隨便取的俗話就叫「勃(撿)狗屎見黑渴(拾)」。民間還有「假戇吃狗屎」的掌故。明末晉江人張瑞圖,因替魏忠賢建造生祠時書寫「擎天一柱」字幅,崇禎皇帝清洗閹黨時被列為「逆案中人」。張氏逃匿在同安祥露莊渭陽家中(張氏胞妹適莊渭陽次子),官兵聞訊圍包莊府,莊家事先派人用竹筒將黑芝製作的 粑注在豬圈附近的草地上,張瑞圖蓬頭垢面出門還撿地上的「狗屎」往嘴裡送,官兵以為是「瘋子」,張氏因此逃過一劫。 農業社會依靠辛勤的耕作祇能解決溫飽問題,要想富裕就比較困難。據說清代同安有三大富翁,那就是「古莊盧忠、垵爐顏香、五峰許尚」,他們富裕的程度是:古莊盧忠家裡很有錢,銀元把樓閣的橫樑都壓彎了。垵爐顏香榨蔗的紅糖,倒入村東第三橋溪,糖水順溪流到南門橋溪(約五里)還是甜的。五峰的許尚糧食收成時,稚積起來可以把祠堂口的旗桿埋沒。這些典型的富翁(其中盧氏、顏氏都是金門賢厝的宗親)如果單靠「撿狗屎」怕是富不起來的,傳說他們是靠經商老家的,所以俗話說:鋤頭掘到死,不值做生理。做生意是「車輪滾滾,紙字(鈔票)歸卵(整把)綑」,特別是在商品社會,可以說是「無商不富」。但經商需要資本,也要承擔風險,所以也不是人人都能腰纏萬貫。現在仍然有人種田,因為「無農不穩」,但由於耕地面積的減少,科學種田的推廣,種田的勞動強度已大大的減輕。以前有句老話說「種田不養豬,好比秀才不讀書」,現在由於養豬成本高,許多農戶已不養豬,鄉村的衛生環境也乾淨許多。又因為農作物普遍施用化肥,所以農村撿糞的人所剩無幾。牛糞還是有人撿,但多數拿去曬乾種磨菇。所以,這句話的原本意思,除了「勤勞」的含義還要薪傳外,其致富的門路就不能因循守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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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脯糊的故事
蕃薯是早期賴以維生的主食,約有四百年的歲月與金門島民唇齒相依的關係,在烽火歲月的日子裡,更凸顯其重要的地位,雖無亮麗的外表,卻有實在的內涵,是島民唯一生命的活源,被金門人視為聖品。 蕃薯在貧瘠乾旱的島上適合生長,種植的方法也簡單,剪一段約三十公分長的莖插入土裡,一週後就活起來,生長期間翻鬆土壤並施肥兩次,三個多月的生長就可收成。那時候種的蕃薯田是一塊又一塊,滿山遍野長著濃密的蕃薯藤。每到收穫的季節,家裡推積如山的蕃薯,除了煮成蕃薯粥供給三餐食用,利用安茨剉將蕃薯剉碎,掏洗沉澱製成安茨粉,是蚵仔煎的材料;或用銅剉剉成安茨簽煮稀飯用;普遍農家製成安脯糊居多,最後剩下較小的作為豬的飼料。 每到秋風起的日子,農民們把收回來的蕃薯削過皮,以安脯刀削成厚厚的一片,鋪在山頭的草埔頂,靠陽光曬及風吹的作用,一兩天的功夫就乾了,一片片扭曲變形的安脯,全家大小出動撿拾回來。收回來的安脯也可以直接煮成粥來食用,一般都用牛拉動石輪輾壓成粉狀,稱它為安脯糊。有了安脯糊,是農家秋冬和初春的庫存乾糧,家家都備有大陶缸保存,少了它可能鬧飢荒,早年稻米缺乏,三餐主食都安脯糊的存在,與每個家庭關係密不可分,煮起來黏糊狀,散發著蕃薯香味。 記得小時候當農忙時,放學回家先幫家人煮了一大鍋安脯糊粥,要花一點工夫學習,不然煮成一團團塊狀。用的是燒柴火的大灶,等水開了,安脯糊慢慢撒下去,用鱟勺舀開水攪和,直到全鍋均勻為止。煮好以後讓粥冷卻,傍晚家人回來就可吃了,每次吃起安脯糊粥,不知吃了多少碗,總是覺得肚子沒有填飽,以現在的食量比,有天壤之別。 今天家家生活富裕,吃的是大米飯或麵食,安脯糊粥成了稀有食物,農家也很少製成安脯糊,因此在現在的生活中逐漸消失,年輕的也不認同過去的生活方式,年長的人只有感慨時代的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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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窗晨語》電視兒童
讀小四的兒子每天從學校回來,把書包往牆角一扔,人往沙發一癱,做的第一件事絕不是大聲嚷嚷:「媽!肚子餓!」而是手持遙控器尋找他的電視卡通節目,開始了他與電視難分難捨的約會,家課忘了要做,晚飯不知要吃,經年累月,日日如此,看在老媽我的眼裡,感慨在心裡。現今的小孩變了,與五、六十年代的小孩,在生活習性上是截然的不同,但沈迷電視的天性卻是一脈相承! 在老媽我聲聲催飯的命令下,兒子依依不捨的放下手中的搖控器,離開那偎依已久的沙發,心猿意馬的嚼著老媽我費心為家人準備的晚餐,那食不知味的嚼蠟相,真叫人心疼。不一會的功夫,他匆匆放下碗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回電視機前,繼續做沙發上的馬鈴薯造型│看電視去。留下滿臉狐疑的我愣在一旁,心想他真的吃飽了嗎? 這回卡通節目如火如荼的繼續延燒,已讀國中二年級的大姊姊和二姊姊也火速加入觀看陣營,三個小蘿葡頭看得目不轉睛,嘴巴微張,平時難窺的眉間笑意,只有此時才重現原形,看到激情處,渾然忘我的大姊姊也興奮的跟著手舞足蹈起來了;看到劇中滑稽好笑的畫面,那童稚的笑聲更肆無忌憚的從他們的嘴巴狂洩而出。望著他們那如痴如醉的模樣,我的心裡是百味雜陳,那幅童年看電視的景象,彷彿又重現在我的眼前,如幻又似真! 童年時,村中有電視的,例皆是有錢人家,像咱們家那種既稱不上大富大貴,連小康都搆不著邊的家庭,只好常常上演著「借看」別人家電視的戲了。猶記得最開心的莫過於暑假期間了,在無學校課業壓力下,可以明目張膽的遊走各家電視機前,不論是「大村」水賓家十四吋的,抑或是「小社」正中家廿吋的,只要有節目,一律照單全收,看得津津有味。夏天時,隔壁的商店承立家,把十四吋黑白的小電視,搬到廣場上招徠顧客的新點子,受惠最大的莫過於我們這群白看的小觀眾了。多少老少咸宜的連續劇,如歌仔戲「七世夫妻」淒美的愛情故事,賺了多少觀眾的眼淚。「孟麗君」皇甫少華和孟麗君懸疑的愛情,又讓人捏了多少的冷汗。「西螺七劍」阿善師的蹤跡成迷,緊緊的扣住多少觀眾的心弦。桂香和劍英(石峰飾)的愛情故事,又讓多少人為之魂迴夢牽。還有惡毒的黑孔雀(王滿嬌飾)、趙金順的惡行,至今仍令人為之恨意癢癢。連續劇「保鏢」的主題曲,對音樂白痴的我,至今仍能朗朗上口……。 六十年代,台金仍欠缺通訊的當時,電視台只有三家,電視轉播台也仍未在金門架設,看電視是要看「老天爺」心情而定的,若逢天氣好,接收視訊良好,那天的晚上,可用「萬人空巷」來形容,因為人人都看電視去了;若逢天候不佳,電視畫面不清,只聽到沙沙的聲音,我們謔稱是在廣告賣海水,那一夜就不是一個「度日如年」可形容了。當然有時連續劇正在高潮精彩處,大夥看得欲罷不能的日子裡,守著電視當收音機聽,也是常有的。與今日電視節目之多選擇,電視畫質之優,實在是天壤之別啊! 快樂逍遙遊走於電視機前的暑假,總是過得特別的快。開學了!老媽禁看電視的命令一下,那初始幾天痛苦的日子最難熬了。夜晚讀書時,手裡捧著是書本,眼裡看著是白紙上的黑字,但心裡牽掛著是昨天在片尾出現的神秘客是不是阿善師?這回趙金順不知又要想出什麼毒計來陷害劍英?……滿腦的思緒繞著那未完的電視情節千迴百轉,整個心思早就飛到九霄雲外。 有時按捺不住那蠢蠢欲動的「偷看」慾望,趁著老媽出外串門子的空檔,站在我家門前,扮「千里眼」瞇著眼,隔空遙看約廿多公尺遠的承立家十四吋小電視,竟也看得如痴如醉。如今鼻樑上的眼鏡,就是這樣跟它結上了緣。更有得寸進尺的,就是偷跑到水賓家看個夠,當然並不是每回都是「有驚無險」的。猶記得有回偷看罷那高潮迭起的連續劇,以為仍如前次般的神不知、鬼不覺的偷溜回去,誰料前腳甫踏進門,老媽那粗重的扁擔棍就落了下來,那一晚是如何捱過的,我已不甚記得,但老媽那嚴峻中透露著失望的眼神,至今卻仍深印在我的腦海裡。 因為諸多的因素,直至我高中讀完赴台求學,家中仍未購買電視。待在異鄉漂泊遊學六年返鄉後,大哥為家中添購了第一台廿吋黑白的新力牌電視,有了電視,沒有了課業的壓力,可不用再偷看電視了,可惜電視卻已失去了誘我的魅力,直至如今,它只是我空閒時,偶爾瞥一眼新聞報導的道具而已。 古人云:「世事古難全。」更不知誰曾說過:「上天總是喜歡跟人開玩笑的。」仔細玩味,還真有點道理。年輕少女有著婀娜多姿的身材,但荷包總是捉襟見肘的讓她無法如願的置裝;當荷包鼓鼓,能如願購衣時,人卻已老、珠已黃,再華麗的衣裳也難掩身材走樣的醜態。沈迷於電視的兒童,有著課業的壓力,未能如願盡興遊走各電視節目間;待無課業壓力,有餘力看電視的時候,電視卻已失去了誘人的魅力。兩者之間的道理,豈不都是上天喜歡跟人開玩笑的最佳例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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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生命甘泉憶老兵
我家隔壁,在民國四十幾年到六十餘年間,將近二十年以來,一直都是金防部後指部轄下的給水排駐地,長久以來,排裡上上下下的官兵,和我家就像是一家人一樣的親;其中,有一位伙夫班長,大名叫侯興清先生的,我們都管他叫「煮飯仔伯伯」,最令我懷念。 幾乎每個年關將近,他都會送給我一個紅包,裡面雖然只是一張薄薄的十元鈔票;但它對我的意義和價值,絕對超過此數目千百倍。有時,他怕我「無功不受祿」,怕傷了我的自尊,怕我不肯收下,就藉口請我幫他寫信,等我煞有介事的把信給寫好了,然後,他才慢條斯理的說,那是我應得的酬勞,要我收下,去買一些好吃的東西,他的用心,最令我感激。 夏天的中午,因為天氣太熱,我們都在廊道上吃飯,侯伯伯也喜歡在廊道上用餐,我和四嬸婆就跟侯伯伯,隔著一條小巷子吃起飯來;當年因為家貧,每次用餐,我真的都只是在「吃飯」,幾乎沒甚麼好吃可口的菜色可下飯,侯伯伯看在眼裡,心有不忍,時常把他的菜全部端給我吃,我推辭不獲,只能連聲說謝收下。 當年的外省老兵,因為時局變化太快,有些根本來不及向家人說再見,就跟國民政府的軍隊,一起撤退到金門來,記得,侯伯伯當年已經結婚了,他思念妻女之情,和你我是一樣的;但是他,一位外省的老兵,將對親人的思念,投射為對村童的關愛,這種發自內心深處的轉念和真心關愛,一直是像我這種五十歲上下的金門人,童年時代最甜蜜的記憶與回味。 侯伯伯平常極為節儉,不煙不酒,生活極為規律正常,加以工作勤奮,待人和藹可親,很得長官的信任和同僚的誇讚;因為本身不識字,所以,當年他才官拜「上兵」(後來,才升到下士),但是,他依然每天笑臉迎人,滿足的迎向每一個明天,感染了排裡的每一位弟兄,使部隊裡的每一份子,都由衷的喜愛他、敬重他! 當年的一位上兵,每個月僅有七十五元的薪餉,外加兩條「九三牌」的香煙,待遇可以說並不優渥,但是,在他內心深處,總認為政府管吃管住,每個月還有薪水可以拿,已經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了,所以,他一直非常感念政府在財政並不寬裕的環境下、在國家正面臨生死存亡之秋,仍能排除萬難,盡心照顧、盡力滿足國軍官兵的物質需求。 每當侯伯伯換防的時候,他都會煞有介事的向我的家人告別,等到又從台灣調回來服務的那一天,他又會鄭重其事的向我的父母告知;當年部隊換防,都是搭乘俗稱「開口笑」的登陸艇,有時候碰到海象惡劣,風急浪高,侯伯伯還是風塵僕僕的為我們帶來一簍簍的水果,因為當年地區的生活水準不高,水果尚不普及,居民日常所需,時常是以水果罐頭替代,自然把極為新鮮的應時水果,當作是贈禮的聖品,贈送者受人歡迎,受贈者也覺得極為光彩! 記得,我在念國中(當年叫初職)的時候,中午,捨不得吃一餐三元的午餐(三個肉包子,外加免費的大骨湯),甘願頂著炙熱的大太陽,一路踩著舅舅為我拼裝的「腳煞車」的腳踏車,有氣無力、飢腸轆轆的騎上回家的路,只是為了吃一頓免錢的午飯,侯伯伯每次看見疲憊的我,都會和我開玩笑一番,並調侃我說:「大學生回來了!大學生回來了!」我一看見他如彌勒佛般的燦爛笑臉,早已忘卻整個上午的飢餓與倦容,侯伯伯也真會捉弄人。無庸置疑的,那天中午,本該是他享用的豐美菜餚,多半又祭了我的五臟廟! 如今,因為地區的自來水非常普及,給水排完成了階段性的任務,它有二十幾年不再來金駐防,我和侯伯伯也已經這麼久沒再見面;最初的那幾年,我還會經常給他寄賀年片,後來我們竟然陰錯陽差的失去了連絡。屈指一算,侯伯伯今年也應該八十歲上下了,真希望我們再相見的日子早早來到。 每次想到這裡,侯伯伯那樸實無華的身影,那像彌勒佛般的無邪笑容,又輕易的佔領我整個記憶。我好想問問:侯伯伯,您現在在那裡?您的身體是否依然硬朗?是否康健如往昔? 侯伯伯,我好想念你!好感謝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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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星期天
退休前,一直提醒自己要以喜悅底心境欣然迎接人生未升段新歲月的來臨,許多同仁、義工、鄉親、好友都熱心而誠摯地表達關懷的好意,也總是不忘提醒要如何規劃,安排退休後的新生活,內心實在深深感激他們溫馨又溫暖的隆情厚意,不論是多運動、多爬山、看展覽、聽音樂、參加演講會,研討會、讀書、寫作、旅遊,林林總總,多樣多元,對我而言,真是非常的切合需要,感謝他們替我兼籌並顧,設想週到,讓我們還沒有嚐到天天星期天那種徬徨無依,空虛空間,打發維艱,度日如年的晦暗日子就頓然覺得新歲月的新生活是何等的多采多姿,何等的充實豐富,何等的幸運幸福,值得偷笑。 不過我不敢有過多的奢望,在退休調適期間,先在家裡做做「小工」,因內人膝部換人工關節不久,行動尚有點不自如,受命上街買菜,下樓追趕垃圾車、提物倒水,餵魚澆花,準備碗筷,端菜燒水,這些零碎輕微的雜項小事,倒是我可以勝任愉快的,從職場回歸家庭,初任一家之「煮」的配角,卻是另類的新生活。如有餘力,只要是同鄉、同事、同學、同宗的大事小事與家鄉的需求召喚,我都會責無旁貸,義無反顧,欣然地全力以赴,如果能夠容許我多做一點幫人、助人,對社會人群盡一己棉薄心力的事,那也是功德一件。以前我曾經一反妄自菲薄地對顏主席忠誠、前立委陳清寶、現立委吳成典、李縣長炷烽諸兄及許多友人表明我是很希望被人「利用」的人,我真願意在今後的殘餘歲月常被人「利用」的「三流人物」│扮演暖流、清流、中流的角色,奉獻力量,相信認識我的人,都會瞭解我這種存在已久的心意與誠意,只是個人力量單薄,所能貢獻有限,深望追隨里賢鄉彥之後,接受公益的召喚,讓人生的價值更加昇華。 退休前的五月十日,在與吳立委成典、關立委沃暖,以及幾位同鄉會、宗親會理事長的餐敘中,成典兄曾提及李縣長炷烽兄為擴大縣政顧問陣容,有意將我納入,當時因匆匆趕往台北市金山南路的天使美術館參加老友洛夫(詩魔洛夫為吾鄉才女陳瓊芳妹子的夫婿,四十八年結識迄今)舉辦的「禪詩書藝展」揭幕茶會,不巧遇上SARS病毒肆虐,他們賢伉儷無法由加拿大趕回,在中華文藝獎得主楊樹清老弟與詩壇好友管管、張拓蕪、辛鬱、林煥章等人的熱心協助下,書展如期舉行,當日下雨,但詩人與友人都踴躍參加,張國治、翁翁、鄭有諒等吾鄉新秀都到場,我也在樹清老弟的安排代金門的體壇老將、詩壇新軍的好友楊媽輝朗誦他為書藝展而作的抗煞力作「詩人 幫我取個名字」,感到非常榮幸,於是並沒有把吳立委說李縣長擴大縣政顧問團的話放在心上,而我正式退休的五月十六日就收到李縣長限時專送的邀請函,炷烽兄時刻以金門未來發展為念的襟懷與把縣政工作作好的決心與精神令人感佩折服,第二天即打電話請蔡秘書群生兄代我向李縣長表達欣然接受徵召的心意,畢竟,能為家鄉多做點事,多盡點力是初衷,也是宿願。 天天星期天的日子已經近月,儘管仍感有所失落,但感恩、感激、感謝與感愧的心境依舊,只期盼未來的日子能愈過愈充實,愈來愈踏實,就不負此生。 九十二、六、十五於台北寓所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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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時的俗語話》死尪折扁擔死某弄破硿
死尪折扁擔 死某弄破硿 早時勞動分工是「男耕女織」,也就是「男主外,女主內」。夫妻不幸失去一方都會給家庭帶來災難,所以又有俗語說:無爸無通食,無母臘什杓,說明儘管貧困,但祗要父母健在便是子女的幸福。 扁擔是農業社會男人謀生的主要工具,無論是長年出外給人當長工,還是季節幫人打短工,都需要扁擔和繩子,因為這是當時主要的搬運工具,特別是上山砍柴,下田跳五穀,碼頭搬行李,更是離不開扁擔,所以有句俗話叫「君子落薄,扁擔箍落(一種用篾編製圓形挑柴工具)」,說明人在困難的時候,更需要依賴扁擔維持生計。明代陳鐸一曲︽正宮醉太平‧挑擔︾唱道:「麻繩是知己,扁擔是相識,一年三百六十回,不曾閒一日」,扁擔與窮人的生活關係,由此可見一斑。所以家中失去丈夫,自然與「折扁擔」沒有什麼兩樣。 扁擔一般是木製平直扁體,除「扁擔胚」外都有刨光甚至塗抹桐油,兩端各釘有一粒或兩粒的「扁擔鼻」,防止挑擔時繩子移動,所以有句俗話說「扁擔著(要)鉗,體面著錢」,說明「扁擔鼻」除了有固定繩子的功用外,還有一定的裝飾作用。比較好的扁擔是「翹擔」,它的木質好,表面烏黑發亮。一九九五年廈門市文物處長陳可強先生到同安徵集民俗文物到新加坡參加「來看來時路」的展覽。同安收藏學會會長吳鶴立先生提供一把他的祖父自南洋帶回來的「翹擔」,是用「鹹皮膠」木料刨製,長一‧八米,中間最寬處七釐米,兩頭上翹,形似上弦月芽,所以有則童謠謎語就叫:翹甲翹扁擔,圓卡圓篩斗;來初三,去廿九(謎底即月亮)。這種扁擔挑起擔子走路,上下顫動,可以減輕對肩膀的壓力,農村青年喜歡用它,因為可以展現「少年家」挑擔跑路的英姿。 「硿」是從前家庭盛飯的器皿。早期物質缺乏,不是「做忌」或「佛生日」,吃頓乾飯並不容易,所以多數的「硿」是用來盛稀飯,因而叫做「糜硿」。同安生產的陶硿裝水盛飯不易「臭酸」,所以深受各地青睞。民國版︽同安縣志︾卷十八記載,嘉慶二十五年(一八二○年)洪天香創設的坑仔口磁窯,「製造大矼、硿砵、烘爐,磁鍋各種,銷售本地、漳碼、臺灣、金廈、呂宋各處,器雖粗而價極廉,且盛水可耐久而不反質。」操勞家務從前是婦女(尤其是主婦)的事,男人田裡回家可以「腳翹吹洞簫」,婦女則要忙碌鼎頂灶下,所以有句俗語說:「查某仔(女兒)飼大做媳婦,婦女生成管家務」。家中沒了老婆,一時無人「煮吃摸家內」,連孩子也是沒人帶,所以有首︽死某歌︾唱道:「正月算來是新正,少年死某真歹命。阮某放心注你走,留阮乾埔(男人)腰細囝(照管小孩)」,這種「弄破硿」的悽景確實令人鼻酸。 現在家庭生活普遍提高,男女在家中的地位日趨平等,謀生的手段也多種多樣。扁擔作為農村生產中短距離的勞動工具還可以看到,但已不是謀生的主要工具。一般家庭中使用的「硿」已被各種美觀實用的鐵磁器具所替代,家庭生活設施是「吃糧不用挑,飲水不用吊,燒飯不用草,熱天有空調」,扁擔和磁硿就沒有多大實用價值了。又由於實行計劃生育,家庭子女少,萬一父母一方發生不幸,依靠個人的奮鬥,社會的支持,一般都能很快走出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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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
從小我生長在有海上堡壘之稱─金門.家裡是經營商,父親腳踏實地,勤奮刻苦至今營業近三十餘年,母親則是一位家庭主婦,父母親用心良苦,無怨無悔為這個家付出,才會把我們家中四個小孩辛苦撫育長大.我則是家中排行最小。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我回金門已快要二年了,還記得國中剛畢業即離鄉背井,離開家人的呵護,到台北這個新奇的天地繼續我求學生涯,人生地不熟,面對一個風景沒有故鄉優美的城市,當時15歲無知種種的我,在家人的鼓勵與支持下,使我從課業的茫然中振作起來,去參加台北聯招考上十信工商。 還記得當時在台北求學漫長的歲月裡,在那也交到不少知心好友,他們都把我當成自己家裡的人看待,老師與同學無微不至照顧著我,讓我感到很窩心,雖然心中有許多不捨,感覺酸酸的,縱然有千言萬語我只有對他們說聲「謝謝」,當時和家人相隔兩地,每當夜深人靜時,都自己一個人躲在棉被裡偷偷的哭泣,想念家人的心不會因距離而改變,也讓我深深體會到家的重要性,他們對我的愛也永不腿色,勇敢堅強的走完這三年,也在高職生涯中畫上一個完美的句點。 如今我又踏上人生的轉捩點及新的一個旅程─二專.生命就是如此精采,時間在轉,人也不斷在變,我卻又展開翅膀回到自己故鄉求學,陪伴家人和體驗專科多采多栥的生活,這些漫長歲月日子裡讓我成長了許多進步了許多,我不停的在成長,不斷的在追到夢想,雖然二技聯合分發還尚未放榜,只能告訴自己更努力,不願辜負家人及朋友對我的期望,願某天我的努力,家人替我感到驕傲,家人會以為我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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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都可行但不都有益處
雖說職業無貴賤,可是有兩種職業自古以來便一直受人的咒罵,到了近代則又添了一種,這三種職業就是:開「查某間」(妓女戶││淫亂)、開「ㄍㄧㄠˇ間」(賭場││貪婪)與開「煙館」(販毒││嗜癮)。它們相輔相成,各自串連,所組成的罪惡三角,小則讓個人頹廢、家庭破碎,大則成為社會最大亂源:開「查某間」奪去家中男人的心、開「ㄍㄧㄠˇ間」奪去家中的經濟命脈、開「煙館」還再奪去身體健康。我的故鄉有人開了「ㄍㄧㄠˇ間」││約在一百年前日據時代的台灣,幾代以來該家族各房常有白髮人送黑髮人之事。以現代的知識我們知道這個家族是因為肝病家族病史的緣故,不過幾十年來每次有人死亡,這個家族曾經開「ㄍㄧㄠˇ間」的事跡便再一次在鄰里間傳開:「夭壽失德唷!伊們以前開「ㄍㄧㄠˇ間」,歹話(咒詛)不知被多少人罵過哦,現在才會:::」!這是傳統社會倫理約制力量的最好例子。 後現代社會的特徵之一,便是所謂「多元觀點」的出現。對事物的不同觀點,產生不同看法,導致不同的價值觀:::,這基本上是好事,是人類歷史進步的累積成果,但是不同的觀點不僅同時存在,還能具備相同的倫理效應與價值,不管叫不叫做「後現代」,都實際成了混亂與失序!論語中記錄孔子的談話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因而許多人稱孔學為「正名」之學)。後人不管後半的倫理部分,只求「事」成,因而脫離文本上下文的解釋與應用,自行解為:為求事成,先求言順;既求言順,只好正名。瞭解了正名之學對人們的影響,為使我所圖之事成就,便找個比較「順耳」的說詞;也因為如此,恰當亮眼的口號標語成為促進所謀功成的最重要手段。然而在「名正」與「言順」之間,最重要的還是倫理原則的規範,否則「名再正、言再順」只是空有形式,而沒有實質的虛殼,這個世界成了一面「粉飾的牆」! 金門日報2003年6月4日頭版報導,「離島建設條例」增列「博弈條款」,在離島公民多數決及中央特許的前提下,將准許離島國際觀光旅館經營博奕業務。從「開ㄍㄧㄠˇ間」→「賭博」→「博奕」,再加以「業務」及「國際化」,賭博一事從遭咒詛的、違法的,正名成為國際觀光下的業務,為使「言順」而得以「事成」,這個世代的我們若甘於成為禮樂不求、刑罰不思之輩,就無權在民無知所措之際悵然?! 戰地政務解除之後,發展觀光事業儼然成為地方經濟發展的萬靈丹、定心丸,許多人為金門的未來提議獻策時不忘強調觀光將為金門帶來的種種好處,好像只要在當中可以冠上「觀光」一名,便是可行,便是良策,卻忘了思考其中的內容與金門的歷史、人文、自然及做為子孫生活家園的風貌是否相稱!觀光產業的振興需要考量多種面向,「賭城」亦非觀光產業的唯一命脈。當旅行業者削價競爭、有著英國風情的田浦山后沿海充斥著垃圾,環保公園工程等等問題都懸而未決時,國際化博奕業務的提倡只是反映著對於國內觀光產業「非本土化」的盲點,未加思考的結果,幾年後也許我們只能留給子孫的一塊毫無發展價值的版圖。 「凡事都可行,但不都有益處;凡事都可行,但不都造就人」這是出於聖經中的一句話。這句話的重點不在於看似「百無禁忌」的「凡事都可行」,而在於對所行之事必須「有益處」與「造就人」的要求。現在看來,金門迫切需要這句話的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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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前的傳說
去年族叔公的兒子決定要全家搬回來跟叔公一起住,以便就近照顧日漸年邁而住不慣台灣的叔公。叔公的親兄弟有五人,堂兄弟也有好幾個,所住的祖公厝雖然都因為晚輩出外打拚而騰空了,居住的空間可以說毫無問題。但是產權的問題卻是很複雜,屋瓦破了,牆腳裂了,想要改建或是修繕一下,一點點小事情總是會拉扯出一大堆難以解決的大問題。 叔公的兒子一向都是十分孝順的,也虧他有這麼一分孝敬的誠心,叔公高興,就決定在自己權分下的一塊地皮上起建新屋,以安頓一家大小而享天倫之樂。叔公有位忘年好友對地理風水頗有研究。當年國民政府的部隊轉進到金門來的時候,有許多阿兵哥是借住在民家裡的,這些跋過高山峻嶺與涉過大江闊水的北仔,真是藏龍臥虎,有不少道行高深與見識淵博的人。叔公的這位好友就是跟住在家裡的阿兵哥學得了一身好本領。叔公想蓋房子,他的好友自然就義務地為他看起風水來。 聽說叔公要蓋房子的地方,其地氣還蠻旺的。這樣更是加強了叔公要蓋房子的信念,於是伐木整地的工作便認認真真的施展開來了。當整地的工作已近尾聲的時候,叔公突然病倒了。病情也很奇怪,好像是神經錯亂,整天盡說些牛頭不對馬嘴的話,醫院裡的醫生也診不出真正的病況來。嬸婆急得逢廟拜廟遇神請神的總要問個明白,到底問題是出在那裡。後來還是村子裡廟中的王爺說話了,王爺說叔公這塊地的地面上遊蕩著許多斷了頭的無主孤魂,這些孤魂找不到棲息的地方,就霸佔了這塊地面不想走。叔公想動這塊地來蓋房子,孤魂們不樂意,所以給叔公出了一些狀況,只要叔公打消了蓋房子的念頭,自然就沒事的。嬸婆聽了自是唯唯地應允了下來,再怎麼樣也不敢再動那塊地的念頭了,說來真奇怪叔公的病也就真的漸漸康復了。 說起這一群斷了頭的無主孤魂啊,我可還對他們有些無法磨滅的印象呢。我當年應該還是個七歲不到的小孩,記得好像剛要上小學唸書的前夕,我是民國四十九年入小學讀書的。在離我家左邊五十公尺處有一個小營區,營區裡有三座相距各約兩百公尺的等邊碉堡,這三座碉堡現在還在。碉堡和碉堡之間有壕溝相連通,壕溝之外約十公尺處都牽圍著許多交叉密結的鐵刺網,以防禦營區。營區裡住著一個加強排的兵力,排裡有個排副很是和藹可親。 因為營區靠近我家,所以排副常常在我家的門前走動。他時常拿些部隊裡的乾糧或罐頭之類的東西送給我吃,也常帶我到他們的營區裡和阿兵哥一起吃飯。聽說我要上學了,排副就為我買了一個鉛筆盒和兩枝鉛筆送給我做為上學的禮物。有一天我的腳踝被拽上的門板給卡傷而流血,排副不但趕忙到營區裡拿來了急救箱為我敷藥,還買了糖果來慰問我。接連好幾天他都親自來為我換藥,直到有一天晚上在天將亮的時候,只聽到營區裡有許多卡車開動和一些十分不很尋常的聲音出現,我們一家人都靜靜的,沒人敢出聲,更不敢到外頭看是怎麼回事,從此以後整個營區就再也沒有駐軍了,到底是什麼原因沒有人知道。 後來村子的人就在這營區裡的一旁蓋了一座廣濟廟,每當夏天天氣炎熱的時候,晚上就會有很多村人拿著草蓆來鋪在廟前的拜亭上睡覺。因為拜亭的前面是一片低平而遼遠的田野,睡在這裡長風直入的,既涼快又沒有蚊蟲。但是有一些八字輕的人睡在這裡,到了半夜總會夢到有水鬼來摸哨的事,還有的夢到有許多被馘了人頭的頭顱,在那暗夜裡飄浮在叢林裡尋找自己軀體的事。種種可怖的傳說就這樣如夢般的被傳了開來,但是實情是什麼?沒人知道。叔公想要在那些地上蓋房子,碰到了麻煩,廟裡的王爺這麼說了,也就更加地驗證了這一段悲涼往事的真實性了。 隨著兩岸對峙的時空之轉換下,炎黃子孫自相殘鬥的一幕歷史教訓應當隨他春來秋去而雲淡風輕吧!只是烽硝繚繞雲煙淡,夢寐幽闃曉霧濃,排副的靈魄若是果真也在其中,敢倩冬風作信使,為說天下太平年,海天遼敻鄉關遠,魂其安兮歸故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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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星期天
九十二年的五月十五日,結束了長達四十五年五個月又十八天的公務生涯,正式闖進陌生而茫然的退休世界,初嚐「天天星期天」的滋味,說實在的,一下子真分辨不出「退休」到底是「圓」還是「扁」,是甜是酸還是苦。 十六日跟往常一樣,早晨四點四十分起床,五點之前出門,做一個小時的晨間運動之後,迎著晨曦,踏著輕快的步履回家,節奏明快地佛前上香、饅頭下蒸鍋、沖浴,然後一杯牛奶麥粉伴著熱呼呼的饅頭,在電視機前與「晨間氣象」共進早餐,六點四十分左右,原是衣著整齊,提著包包下樓趕捷運再轉公車到辦公室,遽然叫停,當下腦裡嗡嗡,五內翻騰,在失焦失序中頓失生活的重心,倏然覺醒自己已經身入退休族群,生活秩序必須立即調整,生活重心必須更新組合,呈現在眼前的,是生命中一段嶄新生活的開始。這是必須面對而無所規避的現實問題。 明顯的不同從昨天的歡送茶會之前就已陸續呈現,經管的檔案一一的清理交給接任的同仁,經辦的業務也要一一的作簡要而明晰的說明,屬於私人的書籍、物品則化整為零地分日帶回,在退休前,工作責任作了轉移,亦為加在身上幾十年的工作規範與行為準則,逐漸鬆綁,無形中已經不必為工作的績效操心,為工作臨淵履薄的壓力與心境也一一化解,總是企盼,明天以後我就不必為工作擔負成敗責任,亦不必為工作的職責承受約制,一個自由的人,一個自由之身,就要在天天自由日之中渡過生命所剩的歲月,在喜悅中,身上的鑰匙就減少了一串,包括辦公室大門的、辦公桌抽屜的與資料櫃的,連大樓電梯的管制卡也瀟灑地交出去了,於是內心的、外在的、有形的、無形的都舒暢無比,似乎從此以後,我就可以不擔責任,不受壓力,做不被約制的自由人了。 我一直抱持感恩、感激、感謝與感愧底心來告別我鍾愛一生的工作單位,一個能容許一個幹部連續服務四十五個年頭的組織,必定是個有制度、有規模、有明確工作目標、有歷史使命與社會責任的個體,否則單位本身能否維持四十五年的組織生命都成問題了,遑論讓同仁有這麼長的資歷,這四十五年的歷程中,承辦業務、推展工作、累積績效,只是引導同仁發展的核心要項之一,無數次的教育、培植、歷練、考驗、激勵與包容,才是陶鑄幹部才識、才能、才華、才藝的關鍵所在。同樣地,一個能讓同仁死心塌地、專心一志地連續工作四十五年的單位,如不是一個能讓同仁服膺團體目標、發揮才能、追求成長、感受成就的有光榮傳統,有社會聲望、有大眾口碑、有自省自勵能力與有情有義的團體,何能做得到,說實在的,我所共事與接觸的同仁中,沒有一個把工作當職業的,我肯定每一位同仁都有強烈的使命感與內聚力,不但把工作當事業,而且當志業。 當同事們簇擁著我走出大門返身一一道別時,心中難以割捨地心境與當年離開金門調任單位的台北總部時的心境一樣,所不同的是:當年是翼求更多、更好的發展,發揮更高、更大的工作效能,開拓事業的新生命,有一股豪氣與銳氣,如今則是在公務生涯劃下句點後,回歸在有限的範圍中過著自由自在操之在己的有限歲月。 很幸運的,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也是最後的一份工作,工作的歷程分兩段,前段的二十八年在金門,從基層的幹事、輔導員、組長等職務,一直到單位實際負責人的總幹事,主要的工作任務是社會與青年的服務。後段則是在前教育部李錫俊部長的協助下調回總部任職,李錫公是在七十四年底到金門巡視教育設施時得知我這個老部屬竟然在金門連續工作二十八年而從未調遷,返台後即向負責當局反映,很快的就在七十五年三月獲得調總部任職的機會,調回的第一年負責行政部門的採購督辦,不停地招標、議價、比價、訪價與瑣瑣碎碎的文具、紙張、印刷,還有大樓管委會運作的參與(本單位與中央社、榮工處共同派員但成大樓管委會)等事項,每天戰戰兢兢,惟恐出錯,緊張唏唏地,真不習慣,還好第二年就改主辦慶典、青少年急難扶助、大專學生社會服務與青年進修等動態業務,並立即主辦七十六年全國慶祝國慶的團結自強晚會,由中視負責現場轉播,參與表演的單位特別認真,萬一出錯就糗大了。七十八年接辦義工伙伴的連繫服務與全國基層活動的推展,得到全國跑透透的機會,才有幸與各縣市鄉鎮市區的義工伙伴相識、相交、相知、相惜,也才有機會與義工伙伴交換新知、表露心意,相互切磋論辯,相互鼓舞惕勵,這十四年,成為我有生之年獲益最多、成長最快,成就最大的時段,將終生感念,永難忘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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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時的俗語話》爸母主婚芋橫菜尾也著吞
俗語話是同一區域人民群眾用通俗簡練方言概述各種社會現象的定型語句。它反映各個時代的生產水平和生活狀況,蘊含著時代的某些信息,也可以說是時代的一面鏡子。金門原屬同安縣的行政區域,所以語言相通,習俗相同。民國八十年增修的︽金門縣志︾收錄的一些地方俗語,如「好子好 (玩耍),歹子不如無」、「惹熊惹虎,不可惹著赤查某」、「張某不吃糜,張尪不蓋被」、「保汝入房,無保汝一世人」等,都是兩地通用的俗語,老一輩的人用不著多加解釋。但是,隨著科技的進步,物質的改善,素質的提高,一些舊時流傳的俗語已經過時,現在有些人(尤其是年青人)偶爾聽到,還真的是「不知所云」。為此,筆者摭拾幾句民間俗語加以詮釋,或許對今人還有點「溫故而知新」的助益。 爸母主婚,芋橫菜尾也著吞 封建時代男女婚姻是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沒有半點自由。戲劇舞台上英台戀愛山伯,可是父母主婚把她許給馬俊;潮州五娘意愛泉州陳三,父母卻把她配給林大,結果演繹出許多愛情悲劇。婦女雖是由「父母主婚」,但往往是受媒婆擺弄,所以有俗話說「媒人婆嘴胡累累」、「媒人腳骨力(勤快),媒人嘴白賊(撒謊)」,甚至還有「三個人五個目,過後無長短腳話」的傳說。說有一位漂亮的姑娘瞎了一隻眼,一位英俊的小伙子瘸了一條腿,兩人都有美中不足,但都希望找個健康的意中人,也湊巧同時拜託一位媒人作伐。媒人安排兩人「相親」,並有言在先:三個人五個目,過後無長短腳話。結果翩翩騎馬的小伙子與樓上持花遮臉的姑娘一見鍾情,兩家也就訂下百年之好。洞房之夜,彼此露出「廬山真面目」,但生米煮成熟飯,何況媒人實話在先,祇好「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芋橫」就是芋梗,從前農家用作飼料,窮苦人家也可以用來裹腹。「菜尾」是白蘿蔔的葉子,收成後把它投入「屎礐」(毛坑)漚肥。這裡所說的「芋橫菜尾」不僅是指婦女物質生活上的窮苦,還有精神生活上的痛楚,如婆婆虐待、丈夫毆打、妯娌欺凌等,凡此都要忍氣吞聲,百般順受。萬一丈夫有個三長兩短,還要恪守「好馬不配雙鞍,好女不嫁二男」的禮教。同安鋪前萬曆三十三年為通判蔡宗德(金門平林人)妾楊氏樹立的貞節坊、西橋尾祥露乾隆三十二年為莊允升妻張氏樹立的節孝坊、洪塘石潯光緒三十年為吳維果妻陳氏和胞侄昭坦妻莊氏合立的節孝坊以及金門後浦莒光路嘉慶十七年為邱良功母許氏樹立的節孝坊、瓊林到中蘭古道上道光五年樹立的顏氏節孝坊,瓊林村西郊古道上道光十一年樹立的「一門三節坊」等,都是封建社會婦女吞糠嚥菜,從一而終的物證。 現在「芋橫」還不難看到,比如烈嶼聞名的檳榔芋,有芋頭就必然有芋梗,芋梗還可以用來治療蜂蜇,但很少人吃它了。白蘿蔔(俗稱菜頭)可以用來醃「酸菜補」,「米粉油律律(膩),菜頭抗(煮)肉骨」的伙食還不錯,台灣還盛行用菜頭(彩頭)作賀禮,但它的「菜尾」是很少人吃了。至於有人吃鮮嫩的地瓜葉、洋樣(心)甚至山上的野菜,那是「吃卡(巧)不是吃飽」,與昔日窮人填肚子不可同日而語。當代社會是男女平等,婚姻自由,父母干涉子女的婚姻還要負法律責任,甭說是包辦了。青年女子有足夠的活動空間,不會偶爾出門就被譏為「小字(謹慎)貓踏破瓦,小字查某跑過社」了。寡婦可以改嫁,用不著過那「七十老身二十寡」的冰霜日子;真正死亡的婚姻通過法律手段可以解除婚約,這些都體現了社會的進步。但事物總有個規矩,凡事過頭必有弊端,現在社會上時行「婚外戀」、「一夜情」、「包二奶」、「泡小妞」、「試婚期」等性泛濫以及由此產生的愛滋病,恐怕對社會、家庭、自己是有百害而無一益。至於青年男女找對象、談戀愛,徵求一下父母意見,我想也是「有好無壞」。因為他們「過橋卡多走跑」,雖不能包辦,但某些切身的經驗或教訓還是可以借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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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訪童年
我走進貞節牌坊旁曲曲折折的巷弄,尋訪遺留在那兒的童年。 進入我的童年世界,必須穿過高高黑黑的長巷。兩排緊臨的洋房,遮去了陽光,將小道擠成幽幽長巷,小巷不寬,僅容一人通過,小時候是乖寶寶,有一次心血來潮,犯了錯後,學鄰居大頭,跑給媽媽追,我繞著巷子跑,覺得有趣極了,媽媽手持藤條,上氣不接下氣,跟在後頭咆哮。 巷子口是金國老師的家,不唸書的日子,我們幾個小毛頭最喜歡爬上老師的小閣樓,剛畢業的金國老師是這一帶的孩子王,聽他帥帥的彈吉他,講鬼故事,是午後的歡樂時光。那天,在巷口巧遇,他說,二年前已退休,風采依舊,只是歲月不饒人。 我們租住在二樓,一樓的符家,是個書香世家,濃濃的書卷味,使得符家小孩有著不同的氣質。符家大姐是我的人物畫啟蒙老師,甜美親切的大姐姐模樣,令人印象深刻。符家幾個小孩,是我們這一帶的模範生,長大後,一樣出色。大哥和大姐在教書,二哥是建築師,三哥和小弟,都是台大畢業的博士。 站在租住的二樓,可以看遍周遭景觀,右前方的小平房,住的是一對常常吵架的夫妻,有一回,我看到院子外一片荒亂,不時還傳來驚呼聲,接著屋內抬出那位年輕妻子,口吐白沫,鄰居說是喝農藥自殺,那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生與死。從此,附近的小孩不敢穿過這戶人家的巷弄,怕遇到鬼魂。 轉個彎,是一座漂亮的三合院,門口總是掛著政府頒發的「模範家庭」小木排,這家女主人,是出了名的愛乾淨,成天都可聽到洗洗刷刷的聲響,一片片的紅磚被女主人刷的發亮,走過時,總禁不住想探頭望望屋內的風光。 出了巷子,金華小吃館門面依舊,炒麵是金華小吃的招牌,叫一盤什錦炒麵,是當年生日時最大的享受。男主人去世後,身為女主人的阿霞接手,讓熟悉的炒麵,繼續飄香。 成義伯的油條攤還在,大清早的,便門庭若市,晚到的,就無福享用。油條沾花瓜醬汁,配著稀飯吃,滋味最難忘。成義伯除了炸油條技術好,推拿功夫也不賴,附近人家跌跤扭傷,都得來報到。 薛家包子鋪好久不見,對面的黃麵店也已歇手好久,那年得世界兒童畫展特優獎的作品「我幫父母做麵條」,就是以麵店做麵為素材,為了這張畫,我在店裡呆了一個早上,努力描摩做麵的辛苦情形,還大膽的拜託老板停格擺姿勢。 扁食麵線店早已他遷,還記得當時,下午三四點的時候,店門口總擠滿嘴饞的小孩,手持一把麵線,等著老板幫忙下麵。配上店裡口味獨特的扁食肉丸,一碗只要五角錢,如果沒帶麵線,扁食肉丸加麵線,一碗一塊錢。 清香飯店的包子最好吃,總是百吃不厭。現在包子店多,各家口味卻分不清了。 觀音亭是附近小孩的遊戲場,玩玩捉迷藏或是「救全國」,可以消磨一下午,總是要等到老和尚跑出來嚷嚷後,我們才會做鳥獸散。 農曆七月,是我們最期待的日子,老和尚在做過法事後,會將供品像天女散花般,丟向寺外,擠在門外的小毛頭,便一湧而上,爭著搶食散落一地的供品。有糖果、泡麵、切成片的香蕉、小餅乾。那時,家家戶戶經濟差、零嘴少,撿到便往嘴裡塞,管它衛不衛生。想到當時搶食爭吵的情景,仍會泛起一絲笑意。 通往舊家的長巷,像密道,連繫著童年與現實的交替;它更像一把鎖,封存著當年的兒時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