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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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談鄭成功與金門
一、楔子 四月底,參加本縣姐妹市台南市所舉辦的「鄭成功文化節」活動,其中有項名為「近代中國文化的解嚴與重建(鄭成功、劉銘傳)」之學術研討會,本縣籍李增教授於會中發表「鄭成功與金門關係述論」一文,近日又拜讀黃振良老師之大作「讀史知鑑」一文,興起些許感想。 現今,鄭成功深受海峽兩岸所崇敬,台灣推崇其開台墾拓功蹟,大陸則頌揚其驅逐荷蘭之偉業為「解放台灣,完成祖國統一大業」兩岸各有不同的解讀,但皆致力於鄭成功之研究,及相關文物史蹟資料的收集展示。 中外學者研究鄭成功而撰述的專書或論文極多,但論述鄭軍在金門的實情者似不多見,做為鄭成功反清復明根基也的金門,如何看待這一段歷史?如何看待鄭成功?歷史貴在存真,讀史應知殷鑑,李、黃二人之論述,無疑的提供吾人探討「鄭成功與金門」另一個思索的方向。 筆者能力不足,無法就鄭成功本人及其史事做深入的探究與剖析,本文僅從金門地方文獻來看鄭成功(鄭軍)在金門的情形,做為研讀李教授與黃老師論文之迴響。 二、金門方志有關鄭成功的記載: 清道同年間林焜熿纂修,其子林豪所續修的︽金門志︾,仍沿用清代前期用「寇」的筆法來論述鄭成功,且以「偽」來指稱鄭方人物之官銜,至民國十年劉敬之︽金門縣志︾改「寇」為「攻」字,且去掉「偽」字,民國四十八年版之︽新金門志︾新增記載與鄭成功有關之史蹟二處,烈嶼城仔頂之會盟處,與後浦之練兵處。 民國五十七年版︽金門縣志︾除卷八人物志新增一篇︿明鄭人物傳﹀,將原先列入︿流寓﹀的明鄭人物,如魯王、張煌言等等改行列入此篇,並為延平郡王鄭成功及世子鄭經之傳,篇幅也較其他人物長,論述之觀點持正面頌揚之立場,此外也新增記載國姓井(位烈嶼下田)和成功井(烈嶼東林、已廢),太武山上之鄭成功觀兵弈棋處。(附帶一提的是山洞二側鐫刻「明延平郡王鄭成功觀兵弈棋處」數字,乃任職於社教館的黎先生所書寫,約民國五十六年時鐫刻,但弈棋誤寫成「奕棋」。) 位於夏墅的延平郡王祠,係時任國防部長的蔣經國所倡建,民國五十七年十二月興工,五十八年八月二十七日鄭成功之誕辰日落成。同年九月,文獻前輩郭堯齡先生「鄭成功與金門」一書出版,書中對於鄭成功在金門的遺蹟(含史蹟)及其生平,對抗清廷與驅逐荷蘭,開拓台灣之事蹟皆有詳細的探究。 總之,金門對於鄭成功之重視,乃在文化復興運動如火如荼展開之際,其旨在闡揚成功忠義精神,以砥礪軍民矢志復國之情操,居於時代背景之特殊,其史觀也難免有所偏頗,無法反映鄭成功在金門的真實面。 三、鄭成功與金門林木 清代官修︽明史︾記載鄭成功沈魯王於海,屆民國四十八年八月二十二日,駐軍在金門城東炸山採石,意外發掘魯王真塚,獲「皇明監國魯王壙誌」一方,此鐵証洗刷了鄭成功三百年來不白之冤。 筆者多次聽導遊人員解說金門風獅爺形成的緣由時,常謂金門本林木蒼翠之地,因鄭成功砍伐造船,導致風砂為害,此次在台南的研討會,一位住台南市的鄭先生,更表示據其祖先口傳鄭成功在金門時,連小樹也砍去做造船的木榫,筆者深覺將金門往昔風砂之害主因歸咎於鄭成功,恐也是冤屈了他。 民國十年版︽金門縣志︾卷五︿物產‧貨之屬﹀載:「又舊多樟木,因鄭成功造船,砍伐殆盡,吾嘗聞之金門人云,是金門亦宜樟也。」可知是當時縣志編纂者據採訪口傳所得之資料,惟之後之縣志皆直書「舊多樟木,因鄭成功造船,砍伐殆盡。」間接導致吾人誤解鄭成功砍盡金門林木,才造成金門之風害。 金門島小,又乏高山峻嶺,自東晉中原義民播遷以來,歷經唐代陳淵以牧馬墾拓,北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西元九七八年)已需繳納戶鈔,神宗熙寧,元豐年間立都圖,顯見北宋時金門人口已多,宋室南渡及宋末元興,更有許多百姓遷居島上,到明嘉靖、隆慶年間(西元十六世紀末),經過千餘年的繁衍與外移人口的不斷加入,時金門至少有七、八萬人口,迫於生活需要,勢必砍除林木為耕地,或製傢俱,或充燃料,故居民肆意之砍伐,而未曾有造林之舉,方是破壞金門林木之主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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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短篇小說展》重逢不是夢
我和高麗麗同村,袁土城也是,離漁村只有幾千公尺遠;從國小到高中,我和高麗麗都是同校不同班同學,高中畢業後,她就沒有再讀了,幫家裡看店做生意,在年齡上我和她倒很相配,她的個性很開朗,長相也不錯,不過嘛,以我的「審美」眼光看來,有一點「水性楊花」的性向;一個未娶,一個未嫁,村裡有些關心我的長輩,都在勸我,既然柯茵茵瞧不起我,不如改變主意,重新開始,要我去追高麗麗,我不肯,而且,我一直都不敢對她存有這種念頭;因為,我對柯茵茵仍然不死心,抱著一線小小的希望;我看到眼前這位姿色不比柯茵茵差的美麗小姐──高麗麗,一時情緒變得很複雜,柯茵茵燒掉我的「情書」沒有多久──等於是「情斷愛吹」,偏偏在海邊單獨「巧遇」高麗麗,是不是真的有「月下老人」要為我們拉紅線,要我來愛另外一個女孩,才不會被柯茵茵看扁了,她不愛我,我就會變成一個沒有人要的「老處男」,我想:天底下,「姻緣」道上不可能有這種不公平的事,疑慮很多,不過,突然我又湧起另外一個念頭,高麗麗以往並沒有「看海」的習慣,會不會有什麼「心結」或「情結」呢? 我悄悄靠近她,有點冒昧地說: 「同學,不,不,高小姐,想不到妳還會有心情,一個人跑到海邊來看海?:::::」 高麗麗沒有馬上回答我,沒有化妝,頭髮有點散亂,從她的臉色跟表情看來,有點不大對勁,我接著說: 「怎麼了,高大小姐,好端端地妳在生氣,生誰的氣,冷冰冰地一句話也不跟我講?」 突然吹來一陣陰冷的海風,高麗麗正要一躍而下,幸好我機警,動作也快,一把就摟住了她,這時,我看到她兩眼滴下淚水,很傷心,很痛苦,我就知道事態一定很嚴重,我安慰地說: 「高小姐,生命誠可貴,好死不如歹活;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誰欺侮了妳?:::::」 嘴巴緊閉,臉上垂著幾根頭髮,連半句話都不肯說。 「高小姐,我看這樣吧,我們到避風的地方去坐下來,慢慢聊聊,我很想知道妳的『心事』和冤屈;我們同學一場,有什麼話不可以說的?:::::」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把整個不幸的遭遇,詳詳細細訴說給我聽,我有點憤慨地說: 「袁土城,你這個壞東西,不要臉的大色狼!:::::」 有我在替高麗麗出氣,她的情緒馬上緩和穩定下來,她很氣憤地說: 「陳大哥,看樣子,你也在恨袁土城?」 「何止是恨。」我嗓門很大地說:「因為他,柯茵茵把我用『心血』給她所寫的『情書』,全部燒掉了,一切都講好了的,下個月他就要跟柯茵茵訂婚,結果卻在背地裡先上妳的車,欺侮了妳,狼心狗肺,不是什麼好東西:::::」 「陳大哥,你跟柯茵茵不是很相愛的嗎?怎麼突然間會有這步壞棋,焚燒『情書』你有沒有看到?」 「何止是看到,她偏偏還當著我的面,焚燒給我看,有意刺激我,說真的,那天,我的心整個都碎了。」 「為什麼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因為我考慮到年齡上的差距,沒有照柯茵茵的意思,到他們家去提親,一氣之下,草草決定要跟袁土城訂婚;麗麗,妳是知道的,袁土城他們家有幾個臭錢嘛,野性慣了的袁土城,玩弄女人像喝開水一樣;唉,對了,麗麗,難道妳沒有聽到他要跟柯茵茵訂婚的事?」 「有一點點風聲,但我沒有去求証,我認為,柯茵茵和陳大哥你那麼要好,相愛,怎麼會變卦呢?可能是有心人故意放話,要來混淆視聽吧?」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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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砲火歲月
民國五十八年,也是唸完國二那一年的暑假,為升畢業班準備參加高中聯考,學校舉辦暑期課業輔導,提早先上三年級上學期的主科課程,規定學生每天早上到學校上午四節課。 當時,位於沙美和東埔之間的金沙國中,二層樓工字型的校舍剛剛落成,正中央主體建築特別高聳,還貼著紅色的磁磚,矗立在一片光凸凸的紅泥土高地上,非常耀眼醒目,與不遠的太武山遙遙相對。那樣的建築,既無迷彩偽裝、亦無地勢隱避,在全民皆兵、烽火漫天的戰地金門,顯得格格不入。 按理說,我們是金沙國中第四屆的學生,但學校的前身為金沙初級職業學校,成立於民國五十四年,暫借金沙國小校舍上課。直至當年年底校舍落成,但剛開始遷入,一切因陋就簡,隨後進去的第三、四屆學生,連運動場都還付諸闕如,上體育課,老師帶著學生挖土方整地,或到田野挖草皮置校園環境。 或許,有幸躬逢延長九年國民義務教育第一屆,但因國中師資奇缺,學校教師大都是隨軍來台年老的退伍軍人,有些老到可以用「齒危髮凸」來形容。他們來自大江南北,吳儂軟語,各種腔調都有,濃重鄉音在台上講得口沫橫飛,台下的學生仿如鴨子聽雷;少部份來自台灣的老師,大都是三專或五專畢業生,年紀很輕,由於金門剛剛歷經「八二三砲戰」,兵慌馬亂,民不聊生,一般孩子唸完小學後都輟學在家,或投考第三士校當兵吃大米飯,適逢延長國教,許多輟學多年的國小畢業生,也不願放棄升國中的機會,因此,當年我們的級任導師剛畢業於五專,而班上有一位學生竟比老師大了二歲,大家見怪不怪! 其實,新校舍剛落成,不但百廢待舉,就連上、下課的鐘,還由工友手持一個銅製鈴鐺,分別跑大樓兩邊,站在教室外用力搖呀搖。而負責搖鈴的工友,年紀也很輕,每天站在教室外看腕錶等時間搖鈴,學生都很頑皮,常常與他嬉戲,形同兄弟一般,彼此之間沒有什麼隔閡! 就在國二暑假課業輔導期間,有一天早上,我騎著腳踏車匆匆趕去學校,一進校門,發覺同學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人人驚恐萬分,有些同學還掩面哭泣,因為,搖鈴的工友晚上值班,還在教務處用手推油印機,幫我們一張張印考卷,不幸被宣傳彈直接命中死了,校園籠罩著一片哀悽的氣氛,而且,也沒有人搖鈴,大家徘徊在教室外無心上課。原本要幫大家上數學課的張森慶老師,暑假沒有返台,特別留在金門,他哭腫了眼,大概是一整夜沒睡,露出蒼白疲憊的臉龐,頻頻安慰同學「不要怕,要好好讀書,化悲憤為力量,報效國家!」 平常,我很好奇,自認膽子很大,不管在村子裡、或在校園裡,那裡中了砲彈,房子倒了或有人傷亡,聽人家說不能滿足好奇心,非要看個究竟、瞧個仔細不可。既然學校發生這麼悲慘的事,豈能錯過機會,於是,我偷偷繞過辦公廳,跑到教務處的後側,但見玻璃窗破了一個洞,探頭向裡頭看,教務處裡滿室凌亂,桌椅東倒西歪,一張被炸爛的桌子底下,地面上一大攤鮮紅的血漿,一截穿著球鞋的斷腿還斜躺在那裡,那情那景,真的叫人怵目心驚!據說,工友除了被砲彈頭直接打斷大腿,最大的致命傷,是另一塊彈片穿進臂部嚴重失血,才會急救無效不幸身亡! 三十幾年來,砲聲已很遙遠,當年理大光頭的國中生,都即將步入知天命的老翁,其間雖然一直很好奇,也很大膽,看過無數可怕的畫面,但是,除了在電視和電影上,再也沒有看過比工友被砲彈打死的情景更可怕。我一直不懂,孩子上學的校園,為什麼要常常挨砲轟?敲鐘的工友為什麼要身首異處慘死? 烽火漫天的年代,走過砲火歲月,今天回想起來,依然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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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童言童語
么兒今年要就讀城幼;由於我與內人都用國語交談,自然而然國語便成了他的母語。 一位老朋友常和他嬉戲。 阿硯:「大象怕什麼?」朋友指著電視裡的大象問他。 「老鼠。」么兒直覺的回答。 朋友不死心的再問:「那老鼠怕什麼?」 「貓味。」正當感嘆電視及資訊的發達,讓這輩的孩子都比我們年幼時聰明之時,隨著影像的變換朋友又問:「那獅子怕什麼?」 「蟑螂。」兒子稚氣的回答著。 當在坐的人都莫名其妙他怎會如此的回答時。朋友樂不可支的問他:「為什麼獅子怕蟑螂?」 只見么兒一臉茫然的說:「對啊!媽媽最怕蟑螂了。」 「那跟獅子有什麼關係?」 么兒理直氣壯的說:「媽媽屬獅子的。」(內人是獅子座的。) 現場個個笑得人仰馬翻。小朋友的思考邏輯竟是這般的巧妙,人的智慧是隨知識而增長的與年齡無關,但思惟模式卻隨年齡與環境的變化而變遷,我們希望小孩保有純淨的心,卻又渴望著他們成長,我不想糾正他,但我知道有天他會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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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高高樹上結桑葚
記得小時候,我家的舊厝種有一棵桑樹,位置就在陳根輝同學家隔壁,他們兄弟在夏天的晚上,常睡在厝頂上面,兩屋之間,僅僅隔著一條窄窄的巷子,所以,無論是紅紅酸酸的桑葚,或是黑黑甜甜的桑葚,只要四體稍勤,都成了他們兄弟睡前的點心,因為他們只要把手一伸,就可以輕易的搆到、摘取桑葚來吃。 舊厝的這棵桑樹,在先祖父去世那年(民國五十年),因為民間習俗,需遵循古禮,辦桌請協助殯葬事宜的親朋好友,當年,家中正苦於缺柴燒,所以,伯父就忍痛把它砍下來當柴火,在熊熊的烈火下,一棵碩大無朋的大桑樹,不到幾天光景,早已灰飛煙滅。 一轉眼間,已經四十餘年的光陰過去了,而日益步入殘年的舊厝,也已經多年沒有人居住了。除此之外,就是陳根輝同學家大門右前方的那棵大桑樹,最是讓人懷念了。 提到這棵大桑樹,就勾起我的兒時回憶。這棵桑樹跨長在牆角上,身軀龐大,枝葉茂盛,每年夏天,桑樹下,就成了下坑村童聚集的焦點,因為,幾乎所有的本地及鄰村的小孩,沒有一個不是在這兒吃桑葚長大的。 在那個年代,小孩子流行養蠶,而蠶兒天天要吃乾淨新鮮的桑葉,這棵醒目的大桑樹,自然發揮它供應桑葉的功能。當我們在採食桑葚時,不經意的就會在粗壯的枝幹上,發現有疑似小蛇脫皮後的痕跡,大人知道後,就教我們下次如果再看到牠們,要大聲的唸著:「指天指地,不要讓我生蛇蚘!指天指地,不要讓我生蛇蚘!」,要不然過些時日,身上就會長出一層像蛇蚘一樣的東西,那可會讓人癢得難受! 我們這群小蘿蔔頭都信以為真,第二次再碰到牠們,就大聲唸著大人教的驅除蛇蚘的口訣,結果,好像真的有效哦;就拿我來說吧,我雖然時常看見此物,但每一次都倖能逢凶化吉,一直到現在,三、四十年的時間過去了,我都寧願相信那是拜這句口訣所賜,我才能每次都相安無事哦。 這棵大桑樹的威名遠播,連外村的小孩,也都利用星期假日或課餘時間,成群結隊的慕名前來摘食。記憶中最深刻的是葉華鏞同學的大哥葉華國和他的同學們,每天下午,當夕陽西下,他們從山外的金湖中心學校放學,路過下坑時,都要爭先恐後的摘下幾顆嘗嘗才過癮。 有時,因為前來摘食的人實在太多了,距離人們比較近的和長得比較低的桑葚幾乎都被摘光了,剩下來的不是紅紅酸酸的,就是青青還沒熟的,但他們還是不死心,在情急之下,他們發明了一種「跳擊法」,就是試圖先抓住其中的一根桑枝,再順勢把枝葉壓低,像攀崖一樣的盡力往上攀,慢慢的摘取較高處的桑葚;有時,他們甚至向鄰居商借鐵鉤仔來鉤取,或者商借高腳的凳子,來充當墊腳的工具;更絕的是,竟然有人以「騎墘街」的方式(就是較矮小的同學,騎在較高大的同學肩膀上,像疊羅漢一樣),企圖以高人一等的突出身姿,鶴立雞群的賣力演出,比別人獵取更多的桑葚。 現在回想起來,他們逗趣的跳擊模樣,無所不用其極的「騎墘街」妙招,還活生生的深印在我的心板上,類此當年的種種糗事,不知道童年諸位玩伴,猶記得否? 樂山曰:「回憶是甜蜜的,尤其是與兒時玩伴的共同記憶更加甜蜜。如今,寫得一手好字的華國、華鏞兄弟和根輝宗叔公,都早已到台灣發展去了,而且,在自己選擇的工作領域裡,都有不凡的事業成就;尤其是華鏞,更是人人稱羨的名嘴,不僅事業有成、商場得意,又擠身上庠講學,的是讓人欽服!」 如今,兩棵讓人懷念的桑樹,都已不見了,但是,我們這一群童年玩伴,卻仍然對它們懷念深深;真希望有朝一日,能再次品嘗到桑葚的酸甜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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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魔鬼共織的少女留台夢──探討》夏明珠《的悲劇角色並代序
︽夏明珠︾就是與魔鬼共織美夢的一個樣版。那位剛從醫學院畢業的少尉醫官││王國輝就是那個魔鬼!已經有了一位端莊婉約又秀麗的女朋友,正等待著他退伍後一起出國留學的他,在初次見到夏明珠如此清麗貌美的佳人時,竟為了要暫時紓解一下被壓抑的情緒,把夏明珠當成目標獵物,定位為「心靈空虛,孤單寂寞時候的臨時伴侶」,這是王國輝的獸性;而陳長慶又賦給他怎樣的人性呢?「王國輝想著,想著:為什麼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醫科畢業生,也是未來懸壺濟世的醫生,竟然會有如此的思維?於是他低落的情緒不斷地往下沉,沉向一個不齒又矛盾的世界,沉向一個無恥又下賤的深淵裡。」 陳長慶就讓他就在人性和獸性之間掙扎,卻又讓他的獸性凌駕人性之上,如此的內省,在小說中出現了無數次││這也是陳長慶的掙扎。相信人性本善的他,寫不出萬惡不赦的狠角色,只有自慰似的安排了一隻有良知的狼,聊以自慰地暗示:他有良知,只有他的良知暫時被蒙蔽啦;他無心為惡,只是「枯燥乏味、單調又苦悶的軍中生活」,逼使他去和夏明珠玩玩;然後,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絲雲彩地解甲歸鄉去。最後,讓他偕女友飄洋過海,「全身而退」地淡出。 於是,夏明珠就無辜地成了祭品。自以為尋到一位如意郎君的她,放棄了對在台求學少東的綺夢,享受著王國輝眼前的愛情、現實的情慾;所以,好友秀菊和雇主罔腰姑仔的警語,都被置之腦後,這是陳長慶要表達的「少女的無知」;而夏明珠的堅信王國輝對她的愛情,和執意要生下腹中的胎兒,以及後來的堅決不接受林森樑的求婚,則是「少女的執著」;隻身赴台覓情郎而不可得,寄居翠玉姨家而去加工區做女工籌措生育費用,咬緊牙根面對現實的夏明珠,表現出「少女的堅強」;在颱風之夜的流產,父親的棄世,以女子之身承繼農耕,則是「少女的苦難」;陳長慶又塑造了一個悲劇角色,一如我在為他的第一本長篇小說「螢」再版序的標題││「頹廢中的堅持」,這回,︽夏明珠︾則是十足的「苦難中的堅持」。 這樣的悲劇事件,在當年曾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著;面對那些信誓旦旦的愛情謊言,那些自稱是大商行大工廠少爺的狼,矇騙了一位又一位的夏明珠:像︽夏明珠︾的遭遇,尚能全身而退,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有的被棄之如敝屣,任其自生自滅;有的忍辱偷生,承受命運的煎熬;有的就此流落異鄉,無臉再見江東父老;有的被安排在田野間的草寮裡待產,面對探視的鄉人淚滿襟;更有的被戰地政務的枷鎖所制,走不出料羅灣,只能在島外島「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的吞淚著::::這就是令人無限唏噓的時代悲劇! 目睹戰地軍管的怪現象 在陳長慶的小說裡,總免不了要對早年的軍管現象提出一些批判與譴責,︽夏明珠︾也不例外,讓我們看看,陳長慶又揭穿了那些怪現象: 一、走後門的求職謀事:所謂的「高官的一句話,或一張紙條」,以當時陳長慶工作的場地,相信看見的總比一般人聽見的還多,那些以什麼乾的濕的女兒妹子,而求得一官半職的現象,如果要說沒有,反而令人詫異!所以一般的草民,在走投無路之下,也只有忍氣吞聲,自艾自嘆啦!雖然夏明珠是沒有門路可走,只得去撞球場當計分小姐,但她從副組長手中拿回的禁書,不就是走後門的一個例子嗎? 二、港口聯檢的肆無忌憚:每當有船班來到,海灘上最常見的景象是:從登陸艇搶灘復活的死老百姓們,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排著偌長的隊伍,彷若在海沙中留下的那兩排深深的腳印,等候在鐵絲網出口之前,接受翻箱倒櫃式的徹底檢查,一包包綑綁得結結實實的行李,打開後被一件件的抖落,然後呢,怎麼拿回家,那是你家的事啦!本來提在手上的行李,檢查後往往用雙手捧著,也不見得拿得走,動作慢了一點,幾聲吆喝還算是客氣的啦。 三、查扣查禁任我行:當年除了對印刷品的管制,因關係貫澈愚民的思想政策,而無限上綱,做得滴水不漏,警總的禁書目錄,足以媲美四庫全書;為了防止有人泅水對岸,尤其對漂浮物品的管制,更是捕風捉影,籃球要管制,保特瓶要管制,所有的充氣用品,無一不須登記列管、定期檢查的;至於郵寄物品的檢查,如甕中之鱉;而聯檢人員對於精彩的查扣品,有福同享的流傳,更是眾人皆知的事實。 四、特權人物充肆:那些「吃肉又吸血的人」指責別人「拿著雞毛當令箭,耍耍威風,整整自己的鄉親」;其實,不過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罷了。那些XX隊、XX組的,都是讓人聞之色變的人物;至於柏楊筆下的「三作牌」──那些儼然「作之君、作之父、作之師」的警察大人們,他們無所不管,無所不訓,興之所至,連看見有人拿個打火機,也要查問你:會不會抽煙?更是不遑多讓;書中所說的委託大採購溜之不付款、玩樂欠賒不付錢、燈光外洩管制,不過是萬中之一罷了。 五、出入境及機船管制:軍管時期為了防止人口流失,及逃避民防訓練,採取了嚴格的戶籍列管、出入境限制,沒有經過核准,別說是人插翅難飛,連一隻小鳥都飛不出去的;飛機船艦都要有所謂的三聯單、五聯單的查核;再透過登記造冊,所以當年能在半夜時分,得以像人蛇般地擠上登陸艇,已是莫大的恩澤,該感謝的人也不止一簍筐啦! 當然,不會只有以上這些引伸說明的。還是去看本文,會有更多的實況報導的。 就文論文,︽夏明珠︾是批判性勝過文學性的;具備了高度寫真的報導性,或許更吻合了此波︹金門日報︺浯江副刊編務大革新,以鄉土性為中心的特徵,充分揭示金門戰地的特色,以及為浯島的昨日留下完整的記錄,當然是金門文壇可以發揮的重點方向。而陳長慶的每一部作品,都正是家鄉角落的寫照;我們期待著:更多陳長慶的作品,讓家鄉有更多不同角度的呈現,也讓我們從這些作品裡,走過昨日的金門,看見今日的金門,而一同向明日的金門邁進。 是關懷,也是期待。爰以為序。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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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扁頭蝨的童年
經濟和環境、生活品質脫離不了干係,在物資缺乏的窮苦時代,環境衛生條件的品質,在肚子都張羅不飽了的情況下,哪有什麼精力來管髒不髒與亂不亂。小學時,女學生頂上都留著西瓜皮,同學們間若有人得頭蝨,則全班女同學無一倖免的皆會得頭蝨。頭蝨的成蟲,交配後二│四天就會開始產卵,每天產下七│十個,卵再花一星期左右孵化成蛹,再兩三週內脫皮三次,就又變成了成蟲,生命週期很快,寄生於人類,依吸血維持生命。 據報導牠傳染的主要原因是衛生知識不足、清潔衛生習慣不良或使用他人帽子、衣服、毛巾或梳子等物所造成的。特別容易發生於戰爭、貧窮或混亂的地區,在學校或團體生活等擁擠情況下也容易感染,好發於兒童(特別是女孩)。 頭蝨牠寄居於頭頂上,餓著隨時吸你的血,你的頭皮隨時都癢著,聽媽描述,半夜睡覺時,我常猛抓著頭皮抓癢,常抓得頭破血流,影響睡眠品質,且嚴重的引起細菌感染、腫大、發惡臭:::除外,再加上跳蚤侵襲,無怪乎,那時的小孩臭頭爛耳、四肢長爛瘡的一大堆,目前那些復元的疤痕還留存於四肢表皮上,留下永恆的記憶在,而頭上的疤痕,則長不出頭髮來,那時的光頭男生,各有不同的多處部位坑洞,形成一頂不甚美觀的幾分頭來。 頭蝨引起,在冬日的暖陽下,隨處可見到母親或姐姐替妹妹抓頭蝨的畫面。找頭蝨是一大功夫,你要眼尖手快,才捉得住它,找頭蝨同時,也可順道將頭蝨卵取下,免得牠孵化成成蟲,找頭蝨也可利用比一般梳子更細密的頭蝨梳工具,較大隻的頭蝨,吸滿一肚子血,肥肥壯壯,大家都叫牠「大豬」,就會被細密的頭蝨梳過濾而掉落下來,有時梳下一次,會有多隻頭蝨掉落,你得快動作的捉住牠,一般我們用單手拇指對地壓扁牠,亦或利用雙手拇指面對面的夾壓處死牠們,「ㄉㄠ」的一聲,頭蝨的身體被壓擠出剛從你頭上吸走未消化的血液來,有夠痛快,也有夠殘忍,有復仇之快,有殲敵之樂,也有殺生之痛。 還未孵化的熟卵(蛹)黃灰色,沾粘在髮根上,這可是用頭蝨梳也無法濾掉的,你得一個個找、一個個從一根根頭髮上挑出,下場還是被拇指頭處的指甲壓扁。找這些頭上的不速之客需要好眼力,也要有時間耐力來面對,且常會有漏網之魚,故而當時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是:洗完頭後,用村里公所發給的DDT殺蟲劑粉末塗抹於頭髮上,再用熱毛巾裹包半小時的毒殺頭蝨時間,最後再清洗頭髮,就算完成殺敵的工作,這殺滅頭蝨的方法很有效,殺滅後你可有好幾夜的好覺可睡。 以前DDT是用來噴灑房屋四周的環境,用以滅蚊蟲蟑螂的利器,故而村里公所會配發給各戶使用,殺蚊蟲有效果下,那頂上的頭蝨就可順道利用,殊不知這DDT有多毒?對毒物認識不多的無知百姓不懂得害怕,且在頭皮已被頭蝨咬出破洞傷口來時加以使用,想想我們也真命大,當時,常聽有人藥量下太重,小女孩一覺不醒的情事時有所聞,如今回想沒被毒死,只是這DDT至今還有多少殘留在體內?故而保險業者認為「每個人都是癌症的候選人」,一點也不誇張,何時發作?看個人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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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短篇小說展《重逢不是夢
三 一轉眼又是夏天來臨。 天氣愈熱,「悅來冰果店」的生意當然更好。在這個漸漸繁華的漁村,冰果店好幾家,但生意最好的還是柯茵茵他們所開的這家,論門面和裝潢,普普通通,注重衛生這是首要條件,「品質」與「服務態度」那是別家冰果店說什麼也比不上的;更重要的是,靠海邊比較近,海面吹過來的海風比電風扇更涼爽、舒適,坐在店內吃東西,可以眺望海天景色,漁船點點,來往穿梭;因為有「美女」,因為有如詩似畫,非常壯觀的「海天景色」,所以,我曾經在「悅來冰果店」內創作好幾首至情至性的「情詩」,不用說,第一位讀者就是柯茵茵,我們之間的感情是不是這樣產生的呢?也許是,也許不是;原因是,我經過最近這半年多來的「觀察」,柯茵茵對我的態度漸趨冷淡,甜美的笑容也沒有了,況且,也有同事給我通風報信,她跟另外一個年青人,比我小三歲吧?打得火熱,很多人都碰到過他們,經常約會在海邊,在溪畔,好像是踩著我既有的足跡呢!你說氣人不氣人;果真這樣,「情場大變」,我豈不要白白失去「相戀多年」的美女、心上人? 「青雲,今天你吃什麼?「茵茵變成生意人習慣的嘴臉,連一絲半線感情都見不到。 「檬果汁加牛奶。」我也冷淡地說。 「好,請坐會,馬上就好。」 以往,我喝檬果汁時,情調特別好,今天完全變了,變得硬板板地,這時,我就會回想到幾個月前,茵茵催我提親的事,可能是她多疑,以為是我嫌棄她,難不成所以才另外找對象;其實那個人就是和我同一個單位的袁土城,如他的名字,個子不高,土氣倒是十足,品德並不好;我也知道柯全勝、黃秀玉老倆口對袁土城印象並不好,但他們倆都很開朗、隨緣,女兒的「終身大事」盡量由她自己去作主。 我剛喝完檬果汁,柯茵茵從她的閨房內,搬出來一個四角桶,把一大箱信件都掏出來,攤在門口地上,用一根火柴,卡嚓一聲,點燃它,我依稀可以看到,攤在地上的那堆信件,筆跡非常熟悉,顯然這是我兩三年來,對她「用情至專」,「朝思暮想」,「嘔心瀝血」所寫的「情書大全」,一瞬間就「情斷」烈火之中,頓時,我有號啕大哭的感覺,但我沒有,畢竟我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感情何必如此脆弱呢? 「茵茵,妳為什麼要燒掉它?」我有點心痛地說。 雖然,柯茵茵站在門口,但我可以看得出來,此刻,她的眼睛很紅,欲哭似無淚,她轉身面對著我,有點激動地說: 「下個月我就要和袁土城訂婚,不趁早燒掉,留它幹什麼?」 「剛才燒掉的那些,是我給妳寫的信吧?」 柯茵茵點點頭,門口地上那堆信件,完全化為灰燼。 「為什麼?為什麼?」我喃喃自語,然後憤憤不平地說: 「妳為什麼會愛上他呢?」 「青雲,你識相點吧,這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多麼無情的幾句話,一時之間,我不但是傷心,而且無地自容,我很想用粗話罵她幾句,但我沒有,做人總要留餘地,或許會有轉寰的空間。 我無精打采地離開「悅來冰果店」,一路上我反而清醒起來,一個人「愛」與「被愛」,本來就是在一念之間;柯茵茵,妳只不過是一個二十一歲的小女人,真的那麼需要被愛嗎?盲目去愛花心的袁土城,將來妳會後悔的;想到這裡,我的心情變得開朗輕鬆得多了。 四 夏天剛剛過去,已經感受得到有「秋高氣爽」的氣氛,有一天我單獨一個人到海邊去看風景,好像是在尋找失去的那串「戀情」;風強浪高,漁民們都把漁船停靠固定在岸邊,飄來盪去;非常意外的,楓林村的高麗麗比我先到海邊,孤伶伶站立在高高的岩石上,海風拂動她的衣裙;因為我有「看海」的偏愛,往往,因為「看海」,壯闊的海景、海象,會給我帶來很多好靈感,同時也會讓我聯想到「生命」與「大海」相比,顯得太渺小了。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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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裡的防空洞
「咻──碰!」 一長鳴震耳欲聾般劃破寂靜的夏夜,那長鳴漸漸逼近、愈漸大聲,我看見火球般似的火光爆炸,我看見人們眼中的驚恐與無聲吶喊,血水噴到我的肌膚,不能動彈了!我怎麼還躺在床上?我聽見爸媽喚著我的小名,我的身子不禁發燙──是火?別走!我害怕!我要被火傷盡了,我看不見,喉嚨被燙著了,發不出聲::。 「啊──」 我醒了。呼!原來是夢。 跳下床,在離我臥房不到十公尺處,我蹲下,媽說,那年,她才十歲,晚上炮火興起,她正在房裡睡覺,家人四處找著她,一個炮彈炸下,未爆,戰火平息,未爆彈只離她一尺不到,我用手輕觸已鋪上水泥的地板,地下的砲彈依然埋葬在地底下,我竟不害怕? 坐在石板椅上,我循著思路想找回些記憶,記憶中沒有砲火,沒有地瓜,僅有的老舊回憶是伯公家的黑白電視機,沒用過的油燈,只有一台可看的華視,牆上已剝落而褪色的精神標語,外公的古董機車、我最愛玩的「人仔標」,以及常常可見的防空洞。 我的記憶力實在不太好,防空洞的記憶卻稱得上十分鮮明,幼稚園時防空演習,老師要我們爬到防空洞躲起來,那時的我把屁股翹得高高的,還被老師笑稱如果砲彈真的打來,我的屁股一定會第一個開花,我們把防空演習當成遊戲。亂開玩笑,這對一些曾歷經砲火洗禮的老一輩長者而言,可能會倍覺莞爾吧!國中以後,防空演習已成了一種形式,大家對比極不重視,防空警報響起時,還有人以散步的速度走到指定位置,而這個「指定的位置」,也從很早以前的防空洞,換成了體育館或一般的地下室了!原本演習的意義早已不存! 我讀的小學裡防空洞很多,防空洞對我們這些小學生來說,可是「神秘地帶」!老師們視它為「禁地」,學生卻愈被禁止愈想去一探究竟,我們總會在防空洞上了鎖的鐵門外往裡面大喊,回應我們的回聲總帶給我們緊張、刺激與害怕,儘管現在回憶起來總覺得好笑,但這特殊的回憶卻在記憶的甕中愈陳愈香了。 防空洞因已很少使用,原本就非常陰暗了而更顯陰森,難得一次大掃除老師總會帶幾個同學下去打掃,偶爾也會發現有草蛇躲在防空洞,嚇得同學們驚聲尖叫,下雨後防空洞就會積水,不過在我看來,防空洞和密室沒有兩樣,小學五年級時,環境區就是一間防空洞,每天都得進去,也就習慣了,後來加入田徑隊,我們幾個為了逃避訓練,也會躲到防空洞,雖然後來都會被「抓包」,但對防空洞也就不那麼恐懼了。 學校的防空洞較村裡的防空洞「親切」,因為學校的老師在防空洞外畫了些圖畫及交通安全圖示。有些防空洞在幾戶人家間設立,從外在就能看出,而有些就看不出來了,被設在自家的地底下,就像地下室一般。我們村子是人家口中說的「戰鬥村」,地底下是四通八達的坑道,以前坑道用來「保命」,現在坑道的價值成了觀光,我深信,地下的歲月在地人從未遺忘,只是換個方式記念而已。 我喜歡像女超人般在防空洞跳上跳下,村子裡的一處防空洞就像是我的秘密基地,伴我度過了可愛的童年,可惜那個防空洞看不到我長大就被拆掉了,小學時我負責打掃的那個防空洞,也因要興建新的活動中心被打掉了,記憶裡的防空洞,從此隨著時間,不帶感情的消失在黑暗洞裡。 同個東西、相同的事對不同時間點上的人而言可能感受都不一樣,也許防空洞已失去了它原本建造的意義,卻也真實的記載了烽火歲月下的殘缺事蹟,幸運的是「雖然我未曾在防空洞生活過,卻仍能對它產生情感,也許,對一個金門人而言,防空洞代表的是期待和平的熱切心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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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父女
回鄉的船決定次日再走 我有了再望故鄉月的機會::: 中午回到鄉忙進忙出,回到家時已是深夜::: 爸爸開著一盞小燈,在院子挑著一個個大螺肉:::(文恩,你記得烏坵的大螺嗎?) 滿滿的兩桶螺:::(爸爸看我回來:::黃昏趕快去海邊潛水拿的) 連夜煮連夜挑:::好讓我帶給老媽和弟弟妹妹吃,實在不忍心讓他一個人在院子:::我就坐下來幫忙:::當然也就邊挑邊吃。 忽然間停電了,月光灑滿一地的亮,在海浪聲中,院子裡生肖同屬牛的父女,宛如不久前的場景::: ‧ 那時候,爸爸常抱著我面對海、面對月的唸唐詩,我學會用烏坵母語吟:::鳳凰台上鳳凰遊:::鳳去樓空江自流,我學會一個個成語和知道爸爸希望我唸書的心願,那時的我不滿十歲。 走過風霜和人世的滄桑,爸爸再也不教我唸詩詞了,爸爸寫信寫書法的手,不是幫他蒙古症的弟弟(我叔叔)端湯送藥,就是養雞撿螺的餵養家人。 經過三十,爸爸在一樣的月光下過著屬於烏坵的生活,但我的心裡如海濤澎湃,現在的爸爸到底是「出世」了還是「入世」了? 唉!我這頭小他兩輪的台灣牛,要與烏坵牛爸比,生活禪還差得遠呢! 那輪得到我來推敲出世入世,果然是幼稚的很,只配小時了了的唸唸唐詩上的文字而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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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魔鬼共織的少女留台夢──探討》夏明珠《的悲劇角色並代序
陳長慶的第十二本文學創作──︽夏明珠︾,終於在五月一日和廣大的讀者們見面啦! ︽夏明珠︾同時也是陳長慶「四季書」的壓臺之作,和他的︽秋蓮︾、︽春花︾、︽冬嬌姨︾並列;曾是我再三的催促,尤其是︽冬嬌姨︾問世後,幾乎成了我們每次見面時,我必須提出的話題。 他的「四季書」寫作的先後並非依季節順序:︽秋蓮︾完成於一九九八年五月、︽春花︾完成於二○○一年十一月、︽冬嬌姨︾完成於二○○二年四月、︽夏明珠︾完成於二○○三年四月;除了︽秋蓮︾和︽春花︾的間隔較長,而「四季書」的構思還是在︽春花︾寫作前後的,大致上還是每年一書,對於一個業餘作家而言,這已經算是多產啦,何況是終日在書店裡,和書報文具銅臭追逐的陳長慶! 秋、春、冬 各有擅場 做為一個號稱是「鄉土作家」的陳長慶,他小說的場景絕大部分是在浯島家鄉──︽秋蓮︾的上卷在高雄港都、︽夏明珠︾留台夢的落點亦在港都,則屬異數。 一、哀怨歹命的剃頭女郎──秋蓮 高雄(日日春理髮廳)的理髮小姐──秋蓮,能成為陳長慶筆下的神氣活現的人物,絕非偶然:關鍵不在理髮小姐,而是剃頭這門行業;因為陳長慶亦曾是名正言順的剃頭師傅,讀者們有興趣的話,不妨去看一下他的那本散文集──︽木棉花落花又開︾,裡頭的那篇(剃頭師)一文,就能明白他的信手拈來,皆是行話啦! ︽秋蓮︾分為上下兩卷,上卷──再會吧,安平!寫的是一九六五年陳大哥因公赴台,在高雄因理髮而結識了秋蓮,兩人因而在愛河畔、萬壽山展開了一段轟轟烈烈的戀情,在偌短的時日裡,更是玉種藍田,留下了後續的伏筆。 下卷──迢遙浯鄉路,時序來到一九九八年的花崗石醫院,陳老頭就醫時,意外遇著見面不相識的骨肉,在一番抽絲剝繭下,上演三十多年後的團圓戲,但是,美好夕陽的黃昏,卻只是暗夜的前奏曲;一家人相聚時,竟也就是天人永隔的剎那!凄慘啊,這正是陳氏悲劇小說的風格。 三十多年的秋蓮,歷經了短暫甜蜜的愛情、鱸鰻老馬的強暴而屈身為大哥的女人、老馬病死綠島及獨力撫養情人的骨肉、至其醫學院畢業後以賣檳榔度餘生;喜獲佳音,外島萬里會夫時,卻只能送夫上山頭:人間慘事,還有幾番若此! 哀怨歹命就成了秋蓮的宿命。 二、永遠豔麗的玫瑰──春花 在陳長慶的小說裡,︽春花︾是唯一活在現代社會、而不是回敘早年生活的小說;我曾對陳長慶說過,他的小說讓中古的金門人,看起來有似曾相識的熟悉;但是,對於年輕的讀者群而言,新鮮將會多於感觸。那麼,︽春花︾應該是難得的例外。 陳長慶本著他批判早年戰地政務體制的精神,在︽春花︾這本小說裡,嚴厲地批判當前的選舉文化,及社會的拜金現實。連龍套似的男主角的命名,都是含意深遠;「空金」這位高職農科畢業的農村青年,在小說裡只是一個被擺弄的角色,只是農業社會的最後一個純樸,是被燈紅酒綠的浮華現實所俘虜的純樸;矮古伯仔也不過是消磨殆盡、即將消失的古意;馬哥這位多金的中年男子,正是現今社會吃香喝辣、有錢萬事通的當紅炸子雞。 林春花是現實世界的化身,從酒國花魁、議場之花,竟然還能還璞歸真的成為相夫教子的農家婦;從以「某大姊」委身空金、離異而成馬哥的黑市夫人,最後又與空金覆水回收的破鏡重圓。不知是陳長慶獨厚這朵玫瑰,還是空金真的別具「空」格,就在讀者的一念之間啦! 小說從林春花為了參加選舉湊錢花用始幕,到尾聲的林春花拒收選舉財,倒是首尾相呼應的;針對選舉的一些描繪,也有一針見血的似曾相識,甚至林春花的角色,也並非陌生;畢竟,小說總歸是小說,誰也不必去對號入座,大家就別去管它,玫瑰是種在花園,長在叢林,還是掛在懸崖之中? 三、走出空閨的怨婦──冬嬌姨 ︽冬嬌姨︾是陳長慶最速成的一本小說。 早年浯島飛砂走石,謀生不易;年輕人多出外就業,所謂的「落番」,從呂宋到東南亞一帶,都有不少浯島人的足跡。三十八年國軍轉駐浯島,之後的大量植林,造就今日綠化的金門;︽冬嬌姨︾描敘的就是獨守空閨的怨婦,和駐軍因接觸而引發的情愛火花。 這是陳長慶布局最完整的小說。我曾對陳長慶說,他的小說有跑單幫的,故事由主角出發,單線進行,即使有配角,常是輕描淡寫的;有的是有布局設計,但是有點像一棵樹,和樹旁的幾株小草;︽冬嬌姨︾的人物布局,猶如國泰人壽企業識別造型的那棵大樹,不獨枝節分明、主幹支幹各得其宜;加上綠葉如茵,濃密樹下好庇蔭,尤其更能發揮「綠葉襯紅花」的效果。在陳長慶作品中,是除了︽失去的春天︾外的另一佳作;而︽失去的春天︾的好,則在人物描繪的生動、景物讓人如身歷其境、富有高度的真實感、情節發展彷彿記憶中,是一部著力甚豐的力作;尤其是我個人曾旁觀了整個孕育過程,更是格外的倍感親切。 ︽冬嬌姨︾也是描繪最生動深入的,尤其是在揭發冬嬌姨的情愁愛慾上,作者花了不少的功夫,深入了冬嬌姨空虛心靈的深處,有內心的掙扎,有沾雨著露的喜悅,更有如魚得水的歡樂高潮。 這些論點,我在該書前的書評代序已有詳細的分析,不再贅語。 ︽夏明珠︾的悲劇角色 ︽夏明珠︾的故事情節,在當年稱之為「少女留台夢」;曾是多少父母心中永遠無法弭平的痛。說是誤入叢林的小白兔也好,說是初生之犢不識狼也罷,說是「夢」則是最妥貼不過的啦! 人類因夢想而偉大!這是多麼吸引人的一句話。的確,人類歷史上許許多多的發明,都是源自突發奇想的。那樣的夢,它的對象是事是物;如果對象成了人,那麼勢必平添無限的變數!如果對象是披著外衣的狼,夢境就會變成陷阱,美麗的空中樓閣,無異是海市蜃樓啦!與魔鬼共織美夢的錯誤,會有怎樣的下場,實在是令人不敢想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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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論廣場>發展觀光,先為金門觀光立名
談完了關於城隍遶境所引發的觀光產業發展聯想,筆者認為單一觀光事件並不足以讓金門永續發展。故筆者在此,再次提出粗淺拙見,對於金門發展觀光的建言。本篇將就目前筆者所觀察的世界觀光發展形式,並檢查金門發展的優、劣勢,提出建言。未來將就「重視生態,建立島嶼的永續生存」及「創意生活文化,觀光內容無限再生」,就永續性及創新面,分兩個主題論述。 筆者認為,提出觀光發展計劃之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得先為金門觀光定位。從幾個案例參考,成功者如:西班牙、香港、巴里島,乃至於宜蘭童玩節等;失敗者:澎湖的海洋世界、過去金門的戰地印象等。差別何在?就香港而言,所有旅客的印象中,香港等於一個美食天堂與大型購物中心。而巴里島則等同於藍天碧海的陽光天地;宜蘭則是熱鬧嬉戲的大平原。這些成功的案例都屬豎立明確形象,甚至居民的生活方式就是如此。並且以當地居民的生活方式,建立永續經營系統,資源可以不斷重生再用。而後者,如同金門之過去,自始至終,搖擺於戰地、閩南「建築」、生態野鳥等不明確的定位之中,觀光資源不斷消耗、建設成了破壞?這樣的方向,要如何給予觀光旅客鮮明的印象?金門「台灣化」是目前筆者最擔心的事情,因為金門將失去其特殊性,造成不可磨滅的損失。回想以往、比較現在,金門居民的生活方式、環境的變遷,似乎越來越像台灣。筆者當然不是反對台灣,而是更擔憂金門失去其獨特性,進而失去金門島嶼永續生存的老本。 此外,「旅遊,即是一種生活新體驗!」是現今世界的觀光趨勢。如何讓旅遊者,鮮明的區別出旅遊地和自己日生活中的差異性,成為擄獲觀光客情感的關鍵。以此思之,建立一種鮮明的生活方式(或生活文化),讓旅客可以在金門享受一種與自己生活孑然不同的感受、與過去旅遊經驗不同的回憶,才有可能讓金門的觀光產業得以永續發展。筆者認為一個鮮明的方向及定位已經擺在眼前,一種「生活觀光」的概念與政策,是金門觀光產業重新出發的新契機。發展方向必須從過去的「產業經營」模式,內化為「生活經營」的思維;建立優質的生活環境與文化,形成高品質的旅遊資源。 由上述關於「觀光定位」與「生活觀光」的兩個世界主流趨勢,筆者將以此審視金門觀光業的發展。先從盤點金門觀光產業的「資本財」著手,筆者認為「自然環境」與「傳統文化」,都是金門足以引發世人旅遊的條件。但有了資本還不夠,如何讓資本循環、創造利潤的組織與運轉,則是地區發展所不能或缺的條件。沒有足夠的人力(人才)投入,沒有健全的組織運轉,是目前地區發展的限制。但如果讀者要問「人才」在哪裡?「組織」怎麼運轉?筆者則要回答說:除非所有居民都承認自己的能力差,否則「自己」就是人才。問題在於「人才」是會進步、可以接受改變、願意學習的人,才有機會發揮。至於組織的運轉,則需要「人」的活力,才能運轉。政府組織本來就一直存在的,但是動力呢? 將「生活觀光」與「金門的優劣勢」兩個議題結合,筆者先從地方居民的態度談起。對於觀光產業的態度,讀者認為它是一項「商業行為」或是「一種生活方式」?觀光是一種將舒適的生活方式與旅客「分享」的心態,或是時時刻刻算計著旅客荷包的想法(亦即,對你而言只是一份職業)?筆者認為將心比心,不難得到答案。並且以筆者的經驗,這部分「服務態度」正是中國大陸觀光旅遊所缺乏的部分;也是目前台灣觀光產業急欲建立的「觀光新形象」。筆者在台十幾年的旅遊經驗,在921地震之後,目睹台灣中部觀光地區民眾生活態度的轉換,所帶動觀光產業的新創意。這點與筆者所提之「生活觀光」有相同的發展結果。 關於人才庫建立的部分,政府可建立獎勵發展條例,招攬目前台灣地區因為景氣下滑,所釋放出來的金籍鄉親回鄉發展。關於具體方案,金門政府可以透過成立「回鄉發展基金」,集合專業投資基金經理團隊,進行管理。除了提供有志回鄉發展的鄉親優惠的創業貸款,並由經理團隊督導、傳授其經營,以此培養金門商業人才,未來才有可能面對來自對岸的競爭。基金的運作模式,可邀集台灣(甚至世界)事業有成的金門人,除了募集部分基金,並組成審核、督導的經理人團隊。而投資基金本身就必須自負盈虧,故其營運上當可避免貪瀆與舞弊情形。此模式以BOT方式相仿,但基金所投資、經營的對象則是「地區人才」,不是一項事業或工程。 筆者認為金門長久以來,因為特殊的政治關係,形成一種鮮明的生活方式,筆者稱之為「閩南式生活圈」。從最簡單的建築風格、聚落形成、宗族觀、信仰等,完整而明確;而最重要的是這種生活方式常常是「順應」自然,渾然天成的。建立一個舒適的生活環境,讓自己活得開心,也帶給客人心情愉快,就是創造生活觀光的基本方法。但是,要如何將這種生活方式轉化為觀光活動或資源呢?這則是組織(如:政府)所需要帶動運轉的。從城隍遶境活動的延伸性,不難看出最簡單而實際的方式。就是「透過主題式觀光事件」的延伸,將居民的日常生活淬煉成高品質的觀光資源。 金門觀光的主題不外乎兩項:生態環境與生活文化。生態環境的主題,將是「金門島嶼」永續生存的條件;而生活文化,則為資源創新的發展。關於生態環境與生活文化的議題,我將分篇深入說明。但為解除讀者的疑竇,我利用幾個可能的主題串聯,讓觀光發展具有延續性、且皆來自生活之中。城隍遶境活動之後,約莫進入初夏,天地萬物經過冬休、春萌,已漸漸進入數量增長季節。若讀者仔細觀察,郊外各類生物的活動更加熱絡,將「生態教育」轉化為「教育性觀光」,在生活中找到教材,成為最直接有效的教育活動。政府可以透過與學校、生態團體等的合作,規劃適當的教育觀光主題。(註:既然是具有教育性的觀光活動,在設計上當然必須強化「明確」的教育效果。關於此部分的建議,筆者將在適當時機再述。)讓地區的觀光旅遊與台灣學生團體的教育結合,地區可以發起「生態保育季」,將正確的生態旅遊、野地倫理,以及全球環保觀念,藉此傳達觀念達到教育的目的。 筆者認為,觀光旅遊的「材」是金門先天具備的;但是「質」則是我們該強化的。強化的方式無他,以提昇居民的素質為出發點;從認識自己所生存的環境,以及與環境所激盪出來的生活文化,才有可能提昇旅遊品質。舉例說明:金門過去引以為傲的自然風光,有多少居民會真正發自內心感同身受,並且可以很自然的將這份喜悅與旅客分享。過去我們只是帶著一團觀光客,站在慈堤上遙望對岸,並解說:「那是魚鷹(鸕鴟)的糞便,將木麻黃染成雪一般的顏色」諸如此類的冷笑話。或者說著:「這是出洋客在南洋賺了錢,寄回金門蓋的洋樓」,這類的「解說」既單調更無法與旅客產生共鳴。相反的,當你清晨帶著旅客遠遠看的雉雞打架、聽聽鳥叫、蟲鳴聲,似乎效果更佳;當你認真的談起一個村落的故事、每一個建築典故、格局,更能提供旅客無限的遐想。 強化工作的推動則需要政府投入資源,從居民教育、改善生活環境以及「有計劃」的推動觀光活動。政府具有組織的動員力,與服務居民的「義務」。改善生活本來就是政府被建立時,所賦予的責任,這是政府所不能逃避的。政府如何改善居民生活、創造環境、提昇與引進人才,才是「固根本」的發展。當然,許多技術性的手段是需要引進的,例如:兼顧生態環境與地區發展的開發計劃、地區居民能力培訓工作、社區生活發展,甚至設立「回鄉發展基金」等。政府可以做的事情甚多,計劃提出時所考慮的層面、時間長遠性都必須兼顧。 筆者認為發展觀光,不僅僅只是為求經濟發展,更重要的建立美好的生活。居民的生活才是第一優先考慮,富裕的經濟只是人類生活的一部份。此外,為後代子孫負責也是執政的這一代,所必須深思計劃的;總不能債留子孫,將環境破壞殆盡後,卻又在往後的日子中來要求後輩子孫。筆者以實際案例說明,請居民與政府思考。 筆者在環島北路,看到從高坑到陽宅的大馬路開挖、完成,想到一個簡單的邏輯。筆者不是反對這條道路被建設起來,不過要請讀者想想:這條馬路的工程花費多少財富?破壞多少環境?而我們所獲得的利益可能是節省三分鐘的車程,這樣的投資報酬率,值得嗎?我們有必要為了節省3到5分鐘的車程,就開拓一條大馬路嗎?在蜿蜒的小徑中,品嚐自然生活野趣不是能獲得更多嗎?所謂的建設,不應該只是在土地上加諸一些「人為」的工程。想想現在、考慮未來,才是執政當局該有的氣度。關於金門觀光產業的發展,筆者建議何妨改變思維方式,以建設性的「生活經營」代替破壞性的「產業經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