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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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的味道
童年,應說民國五六十年代,「米」對很多人來說,是夢想的美食,能吃上白米飯,非富即貴,能吃上加了米的番薯糜,就特感幸福了! 那時的米好大一布袋,偶同母親推著手推車到古崗村買米,矮小身軀推著沈重的車,尤其遇到上坡,古崗村那斜坡可不一般,總是大汗淋漓,但內心卻滿是期待,期待晚餐桌上會出現一鍋白白大米飯,再配上阿媽醃漬的豆豉煮魚,想著想著忍不住嚥了口水。晚餐,母親端出一鍋糜,不是期待的大白米飯,亦如往常加了番薯,有點失望,但見鍋中米比番薯多,不再是穿梭滑溜鍋中的米粒,便開心極了,配著阿媽醃漬的鹹菜,及黃赤魚煮豆豉鼓,鹹菜沾著魚汁配糜其味更香甜,許是多了魚的鮮味吧!糜也變得更可口了。 中午鄰居嬸婆送了來一盤油飯及一顆紅蛋,說是其孫滿月,油飯上撒了少許紅花米、蔥花及油蔥,見了就眼饞,母親隨即從缸中取一把花生和麥置其空盤中,念著:「壓豆,給嬰仔吃到老老,壓麥,給嬰仔吃到頭毛嘴鬚白」,此乃長命百歲之意。 見此油飯,極開心了,午餐時母親特煮了一鍋麵線湯配油飯,這麵線湯與油飯真絕配,油飯既Q又香,反正就覺太好吃了,後來發現,原來鄰居都是煮麵線湯配油飯。至於這顆紅蛋,只見阿媽拿根線,分成四塊,當然是給哥和弟吃,後話不說了,記得有些家境較辛苦者,紅蛋也只贈半顆呢! 猶記幼時,凡家有嬰囡滿月者,左鄰右舍皆會過來幫忙煮油飯,並用番丫紅染紅花米與紅蛋,各司其職,家主忙著祭祖,鄉親忙著盛油飯分贈各家,忙進忙出熱鬧非凡,此景已不復見。 滿月油飯是祝福新生兒未來生活美滿和希望,蘊含著對生命的祝福,紅蛋象徵多子多孫,近來油飯都會配上一隻雞腿和糖果,亦繁衍之意。 小時總期待拜拜,母親會煮上一鍋米飯(裡面乃不忘加番薯),或蚵乾飯,說起這蚵乾飯,是兒時最美味的餐食,也是金門特有的料理,雖是簡單食材,高麗菜、蚵乾,拌上豬油爆香的油蔥,那味道簡直無法形容,兩三碗下肚照樣沒在客氣。小學三年級,第一次遠足,母親特別準備了蚵乾飯便當,開心的不得了,一早帶著期待的心情來到學校,沒有遊覽車,一路由歐厝愛華國小徒步到後浦,走在莒光湖畔兒童橋上,內心滿滿的快樂與幸福,湖水清澈見底,還有鴨子戲水,白鷺鷥捕魚,這湖水看了直叫人心歡。莒光公園有兩隻好高的長頸鹿,我們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直指那長頸鹿,脖子好長好高喔!個個開心的又叫又跳,即使走好遠的路,也不覺累。走進莒光樓,同學安靜了下來,聽老師介紹,只覺建築莊嚴雄偉,老師:此屬北方「宮殿式」建築,不同金門傳統閩南式建築,建於1952年…。其視野遼闊,眺望遠方的大海,景色美極了,三樓展示著好多傳單,原來交給老師的傳單放在這裡,老師說看看就好,喔!其實我們懂的,雖是簡體字,但半猜大概也知曉一二,同學也聽老師的話,靜看著,此時,肚子已開始咕嚕叫著,老師:「中午在莒光樓樹蔭下用餐」,急著找位子,迫不及待從書包取出母親準備的豐富便當,飯已不熱,但香氣依舊,同學們各自取出,有帶粿、饅頭、番薯飯加荷包蛋,也有和我一樣是蚵乾飯,雖是簡單飯盒,換了心情,換了地點,這頓飯吃得特別香,母親常說:「豬仔過槽香」,就是如此吧!人生第一次遠足,相信是我們成長中永遠幸福的註記,幾十年過去了,記憶依然鮮明,宛如昨日般。 第一次吃到黏黏的粥,是高(職)二時,到台南農業改良場實習,一早和同學到餐廳用餐,一掀鍋蓋,好香喔!好白好黏好漂亮一鍋粥,太驚訝了,這是我第一次聞到「糜」的香味,原來「米」是可以粒粒分明又黏著,入口香醇,咀嚼滑順,不像家裡的糜,米是米,汁是汁,這餐也不知吃了幾碗,反正就是很撐,如此驚喜的第一餐,是實習課最好的開始,上課精神也顯特別好,中午的白米飯更驚訝,滿滿一碗,吃得既幸福又滿足。 在農場這段日子,簡直把自己當飯桶,餐餐有白米飯,連饅頭也是白白胖胖的,實習期滿同學都變胖了,家人笑說:「台灣米卡大粒喔!」,但我知道,是「台灣米卡好食」,後來才知,原來我們長期吃的是「戰備糧」,米粒不完整,微黃有蟲,俗稱米蟲(米象),或是一整串白色蟲子,淘洗之前得先將蟲挑給雞食,煮熟沒米香,粒粒分散,若無此趟實習,真不知我們吃的竟是如此不堪的米,唉! 現米的品牌多,口感也有差異,無須再吃有米象的差米,但買米時還是會留意是否有米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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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候潮聲
第三層午夢的抽屜 下探 再下探 燈影斑駁 灰黃如被遺棄的地圖 裂縫之光 緩緩滲入 迷宮的塔樓不再錯位迴旋 一層又一層的十年被剝開 發酵的夏日 氣味甜得近乎腐敗 風與雨 在門後低語 夜的巡迴已落幕 巷弄呼嘯著日常 那些聲音逐漸貼近皮膚 濕冷的潮 層層退去 醒來 緩緩地 如潮退後 裸露的礫石排列成舊日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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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降臨
還記得那天的感動。 當我和爸爸在看WTT年終賽陳雨菲跟馬琳的四強賽直播,欣賞兩位前奧運冠軍的比賽時,哥哥興沖沖跑到電視機前:「你們知道上一場四強是誰贏嗎?」雖然不甘心,但我們確實沒抱太多期望在我們的前球后身上,但下一秒,「是小戴!」我頓時從沙發上彈起,不敢置信地打開手機回放稍早的賽事畫面,觀看那史詩級的逆轉秀。 只見螢幕裡的小戴徹底放開自我,像進到zone一樣,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心物交融,一分一分慢慢追回來。中途對手一度擁有賽末點,當觀眾認為到此為止時,小戴披荊斬棘,向大家證明:不到最終,勝負未定。迅速連拿六分,絲毫不給對手喘息的餘地,直接搶下決賽門票。 繼二○二○奧運後,戴資穎的表現不如過去那般耀眼,我們都覺得她到了該退休的年紀,每次得知其輸球就開始安慰說對手年紀輕,動作自然敏捷;小戴一身傷年紀又偏大,輸的機率高很正常。但實際上,運動場上無關乎年齡,甚至有快八十歲的健將參加奧運,他們不覺得年齡對自己是束縛,我們又有何資格幫選手貼上標籤呢?競技場上比的是實力、技巧與狀態,年紀不過是眾多因素的其中之一,並非決定的關鍵,所以不必時常把這數字掛在嘴邊,澆滅運動員的鬥志和粉絲的期待。 網上流傳過一句話,「當小戴不再失誤,羽球女單就不用玩了」即使這句話誇張了點,但能肯定的是,每人都是自己的心魔,進到對戰模式便是挑戰自我,只要克服並跨越這道難關,無論輸贏,那一刻我們無疑是最強的,會激發出平常看不出的潛能。這不僅是在描繪小戴,同時也適用於每個人身上,唯有戰勝自己,就算沒特意降低失誤率,身體也會自然而然帶領我們。 我想,打今年年終賽的小戴估計便是進到物我合一的境界,即便幾場比賽的前半段都屈於下風,她仍穩住沒自爆,下半場如覺醒的獅緊咬對手不放,眼中充滿野心和拚勁,轉換戰術並堅守打球風格,靠著壓倒人的氣勢及愈發自然的身段,小戴逆風翻盤,勇奪今年年終賽冠軍。 值得一提的是,這是她第四度抱回年終賽冠軍獎牌,首次是在其二十歲,而今年,她二十九歲。因此不必用年紀自我設限,只要好好保養身體,還是有可能突破那隱形的網。最令我佩服的,是小戴比賽時雖然腳不舒服,仍舊絲毫不分心的投入對戰,讓我親眼見識到運動員強大的專注度和抗壓能力。 媒體都用「球后」形容小戴,但我私心稱她為「羽球女帝」,因為她稱霸了國際賽場,儼然帝王之姿。她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年,我想試著全力相信她,期待她帶給人們精彩和感動。 加油,戴資穎;加油,我心目中永遠的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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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緣身在此村落
或許是童年時候,在窮鄉僻壤的小村莊成長的影響,無憂無慮的年代,天天到處趴趴走,村子裏的一草一木野花野菜野果,沒有陌生的,從老人到小孩,哪戶人家的成員?幾乎都認識,瘋狂的野丫頭跟著一群童伴追趕跑跳奔走,七○年代的鄉下地方太有趣、太好玩了。 長大後,從電視電影書籍上,發現更多的農村生活,比小時候更閒適更誘人,就這樣到了婚嫁年齡,真的就選了一個和童年時候一樣的農村,全村只有五十幾戶、人口數不到兩百個,只有一家雜貨店,每隔三五天會有小貨車廣播賣蔬果魚肉點心,上市場開車十分鐘,公車上下午各一班,交通就是自家的機踏車轎車。 清晨五點多各種鳥類的吵嚷吱吱喳喳是起床鬧鐘,下田的農夫農婦準時出門,真的是日出而做;傍晚回到家,村民都飽食準備就寢休息了,好一個日落而息。雨後的村落,晚上蛙聲蟲鳴伴眠,萬籟俱寂的夜晚,典型的鄉下農村,偶有貓叫狗吠,真的像影片中的寂靜閒適村落。 隨著季節變化,村子裡的農作交替更換,水稻田最迷人,休閒假日沒出遠門,就踩著腳踏車或走路,漫步在田園巷陌,所到之處皆驚驗欣喜,彷彿回到七○年代的農村,野花野草蔬菜瓜果豆類,碰到鄰居會熱情的招呼,空手出門走一遭,返程雙手是滿滿的農村情,腳踏車籃子也是滿的,全是婆婆媽媽叔叔伯伯的愛心農作,絕對要收下,而且要誇獎他們種的農作肥美鮮嫩,最常見的冬瓜、絲瓜、長豆、地瓜葉,冬天的青菜更是多樣化,熱情的鄉下人,溫馨的饋贈,禮尚往來的收受,只有鄉下農村才能深刻感受,長期蟄居習以為常,真的要讚嘆只緣身在此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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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望鄉路
不一會兒菜上齊了,有砂鍋魚頭、香菇雞湯、紅燒鯉魚、炒豇豆、龍井蝦仁、狀元豆腐和幾碟涼拌小菜。老人家們不喝酒,改以果汁代替,其餘人面前都倒了啤酒。我雖然年紀最小,遠來是客,還是敬陪末座為宜。 大表哥指著我,率先發話了:「我表弟。他,年紀不大,但輩份大了。九六年他父親,也就是我二舅來過一次南京,後來身體狀況不好,沒能再來,這回是作為我母親娘家的台灣代表來看望姑父姑母了。我們表示由衷的歡迎。」話畢大家共同舉杯。 「謝謝大家,我作為汪家在台灣的後人,十分高興今天能在南京見到從未謀面的親人。我敬大家。」 酒杯剛剛放下,何老先生側著頭瞅了我一會兒,道:「你父親是國民黨軍,我可是解放軍。當年我們的仗可沒少打呀。可惜沒見上你父親,否則我們有得好聊。」許老太太白了他一眼,道:「又要講你當年渡江勝利的英雄事蹟了?行了,誰不知道你當年幹的少尉排長,連奪了幾個蔣軍的陣地,立了幾次大功?」 「呵呵,歲月不饒人哪,想當年戰場上衝鋒陷陣,從江北打到江南,視死如歸,何等威風,現在老啦。」何老先生笑著搖了搖頭。 姑媽笑咪咪地道:「說起來也虧得有這場仗打,你們倆才能結的婚,不是嗎?」轉過頭對著我說:「明琰這你不知道,當年老爺子戰場上有次受了傷,給國民黨軍追著到了高淳縣城,都靠許姨一家收留才救了性命,後來許姨和何老爺子互相喜歡上了,何老爺子開口求了親,便成了這門親事。這不是和戲台上英雄美人的戲碼一般嗎?」我訥訥地說不出話來,心想:「我該讚美解放軍的英勇嗎?我父親可是國軍哪。」 大表哥幾杯啤酒下肚,開始發表起議論來:「從前都說共產黨抗日,其實後來才知道主要都是國民黨抗的日,共產黨雖然也抗日,相比之下極其有限。」 可能是受到共產黨長期的思想教育,姑媽不服了:「誰說共產黨沒抗日,那百團大戰和八路軍游擊隊不是抗日?」 「我沒說沒抗日,是相較起國民黨來,主要還是國民黨……。」 何老爺子道:「國民黨也好,共產黨也好,……。兩岸都是炎黃子孫,制度不同,但祖宗是一個祖宗,只要台灣領導人……」許老太太忙打斷他的話:「行了行了,吃頓飯談這個幹啥?」 幸好許老太太出聲打斷了這個話題,不然我還真怕會被要求談談台海局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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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百歲紀念文
「生老病死」乃人生歷程,但仍有許多人直接跳脫中間階段,父親便是其中一例,未及老年便先行離世,壯年期44歲生病住院,50歲離開人世。 「生離死別」亦是許多人曾經有過的苦楚,父親年輕時即因一水之隔,與祖母生離,那時的生離與死別無異,這是時代的悲劇;在祖母健在時與年幼子女死別,未及年老已嘗盡人世間「生離死別」之苦痛。 今年是民國114年,正逢父百歲冥誕之年,前人很愛虛報、早報年歲,三舅早報十歲,母親早報二歲,父親早報三歲,不知為啥?出生證明自己編,年月日隨便寫。依據生肖屬牛推算,父親實際出生於民國14年,64年往生,得年五十。在這百年間,父親前五十年在人間,後五十年在天上。 根據多方資料推估,父親出生於「福建省泉州府南安縣○○鎮延陵村」,生前應是自覺來日不多、回鄉無望,曾寫一址「福建泉州新門外正延陵鄉」及祖母姓名。留下堂號「延陵」及記不完整的吳氏家譜昭穆序,其中「記序世家,端為之首」八代完整無誤。民國91年暑假,一趟尋根之旅,一償父親遺願,來到父親兒時舊居,房屋頹圮、家具凌亂、蛛網塵封,不忍卒睹。門牌是「頂堡延陵村71」。 父親自傳:「余姓吳名世泰,出生於半農半僑之家,先祖父(吳記喊)曾經商外埠,年老即回梓務農,在余兒時即棄世而逝;祖母眼睛暮年失明,終日除勤宣佛事外,不問他事;父親(吳序九)在余未出生之前即旅印尼經商,後因患疾,不幸在印去逝;吾母(蔡■娘)在家治理家務」。 母親轉述:父親9歲失怙,胞兄(吳世全)年少時跟隨祖父、叔公(吳序吼、吳序覽)先後遠赴印尼,留下祖母與年幼父親,兩人相依為命,耕田而食,自幼家徒四壁、一貧如洗,三餐甕菜、未嚐肉魚,清苦度日。 父親求學歷程,據其自傳:「六歲時,吾母即送余入本村之『荔村小學』就讀,歷經六年而畢業。其時適抗日期間,日寇時用飛機轟炸……」。初高中年代,父親就讀「福建私立泉中中學」校長顏漢卿,有證書為證。每天凌晨二時許,與祖母挑菜趕集,遠赴市場販售,卸下重擔後,尚須步行兩小時路程趕往上學,經常邊走邊睡,在艱困耕讀中完成學業,長期的睡眠不足、營養不良,導致瘦骨嶙峋,種下日後病根。 學成之後,於民國35年2月先在南安縣鷺玉、延陵、鷺江三所國校任教,並兼任研究、教務、總務等行政工作。38年2月蒙私立尚卿小學(正義國小前身)校董主席陳天賜之聘書擔任該校校長。39年金門私立小學全面改為公辦,「尚卿小學」易名「陳坑國校」,父親順理成章成為校長。40年8月調任溪湖國校(多年國小)校長。42年2月奉派浦山國校校長,在校名上歷經浦山國校、何浦國校、何浦國小之易名,在校舍上歷經何氏家廟、擴及何肅闕洋樓、籌建新校舍,至63年7月止,一連21年半任職何浦校長,這都拜當年尚未實施「校長任期制」所賜,才能與何浦結下不解之緣,一生的青春、心血全都奉獻何浦。後因病調派「金寧國小后盤分班」任教,來到教育生涯最後一站,也在任職中走下人生舞台。 父親隻身來金執教,舉目無親,由於任職校長,與村民逐漸熟識,後拜陳坑村婦「陳■」為義母,始有家庭之感。自述「民國39年,得友人之介紹與浦邊何氏糖結婚……」,才有真正的家庭歸屬,暫居陳坑義母家。42年2月,一家三口隨父遷徙浦邊何肅份大厝,匝月移居周永火洋樓二樓,約住一年,經蔡永耀夫人盛情邀請,移居「蔡永耀洋樓」,一住19年,六甲一帶鄉親早已認定此即吾家所在。此時父親已有三男二女,在其自傳:「每月除薪俸以外,上無片瓦可遮身,下無寸土可耕作,且子女幼小,均在求學,無閒可兼其他職業,故生活只能餬口而已!」沉重壓力,不言而喻,及至貸款自購金城新莊一宅,才擁有真正住家,然父親只住二年,吾家便失去敬愛的屋主。 父親對內要養七口之家,對外要承一校之責,經年累月,戰戰兢兢,以致長期過勞、積勞成疾,58年10月28日,在赴沙美開會後,身體極度不適、面無血色,金藩表哥以機車載回浦邊住家,隨即大口吐血、痛苦呻吟,驚動隔壁村公所員工,呼喚母親歸回,急送山外衛生院,此去一住八月有餘,「左手葡萄糖,右手輸血,外加氧氣罩,不省人事」,這幕慘景始終縈迴腦際,之後五年餘成為醫院常客,進出數回,長短不一,其間幾度吐血昏迷,也曾遠赴臺北榮總剖腹靜脈改道大手術,留下大L型的折磨印記,年幼子女乏人照料,父母痛在心裡,淚往肚吞!父親出院後每天拖著疲乏的腳步、倦怠的身軀、浮腫的臉龐,咬緊牙根,堅持工作,直到64年9月12日在任職中撒手人寰、溘然長逝,長眠「金城公墓」,嗚呼哀哉!可悲可嘆啊! 父親一生蒙恩受惠者難以估計,住院期間,探慰者絡繹不絕、施恩者慷慨資助、縣長院長數度關懷垂詢、醫護人員全力救治,金門教育界熱心捐款……。濟助吾家度此劫難,父親逐一記載,念茲在茲。此恩此德,恩同再造,愧無以報! 父親往生之日,家人悲慟不捨、不知所從,幸蒙左鄰右舍、親朋好友齊聚吾家,協助料理身後事宜。公祭家祭當日,渥蒙治喪會主委李金塔暨委員,譚紹彬縣長暨各處室主管,何浦、金寧國小校長師生,城中金中同屆同學、浦邊鄉親代表,至親好友親臨弔唁致祭,還有各級學校、機關團體、師大各系同期及本班同學、至親好友寵賜輓幛厚儀,吳氏宗親鼎力相助,隆情厚誼,感激涕零!吾家後代應感恩戴德、永矢弗諼! 回顧父親一生,前半生貧苦度日,後半世病魔纏身;一生勞碌,未曾享福,帶著滿懷的遺憾與牽掛--未及子女成長、未見子女成婚、未能與妻白首、未盡反哺之心、未竟教育理想地離開人世。日月如梭,半世紀倏忽而過,在這些年來,吾家從寡母孤子、喪夫失怙,至今成家立業、各有子女,且七位男女均有正當職業,皆以昭穆序「端」字輩命名,兒跪請父親在天之靈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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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望鄉路
<03> 「欽宜呀,在嗎?欽宜?」樓梯間傳來話語聲,可聽出有些年紀了。 「喲,你看這湊巧的。」姑媽抬起頭向門外望去。三哥忙著走上前去打開了門。 「媽,許姨來了。」 姑媽和姑父忙起身上前招呼,進門是一對與姑父姑母年紀相仿的老夫妻,老婦人戴著一副紫框老花眼鏡,紫呢外套,深藍背心裡翻出襯衫的碎花領子,老先生剪了個俐落的平頭,深灰色毛線衫外頭套上一件淺灰色背心,裡頭一樣的一件白領襯衫,身材都不甚高,都在一米六左右。 「哎喲,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姑媽向前熱情地拉著老婦人的手問道。 「難得天氣不錯,出來蹓躂蹓躂,路過你這兒順道過來看看你。」 「你看這多巧,我這兒今天人正多,孩子們都在,還有我侄子也來了。今天可真是熱鬧。寧成再拉兩把椅子過來!」姑媽叫喚著大表哥。 大表哥道:「地方小,這麼多人擠在一塊說話也不方便,現在十一點了,不如我們到外頭順道用個中飯,好好聊聊。」 老婦人道:「那怎麼好意思?我們老倆口就過來看看聊聊,坐一會兒就走,還到飯館裡?太叨擾了。」 「不叨擾,今天我侄子過來,我們中午正要到外頭吃飯,你們來得正好。建成!你開車載著我和你爸爸,還有許姨、何伯伯。寧成你載著明琰,再去接了明興還有春成,咱們一塊兒吃飯。」 姑媽回頭給我和兩位老夫婦作了介紹:「這是我從台灣來的侄子,今天第一次見。」接著跟我說:「這是我從前單位裡的老領導,姓許,一直很照顧我的。」我趕忙向二老彎腰鞠躬:「大娘,老爺子,您們二位好。」 「喲,台灣來的?侄子這麼年輕,好,好。」 「那麼這就走吧,到餐廳再聊。」 圓桌上四位老人家坐在一塊,姑媽絮絮叨叨地和老領導許老太太並肩聊著天,兩側坐著姑父和何老先生。左手邊依次坐著大表哥、二表哥、大堂哥、我和三表哥。除了大堂哥的口音我實在難懂之外,其餘各人我還能對得上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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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的故事
二姊在群組傳了一幅寫著「文章華國,詩禮傳家」的書法作品,讓大家猜猜在三合院老家的哪裡看過這對聯。我瞇眼想了一下,即刻回覆「在大廳堂的左右兩扇門上」。 弟弟退休後把老爸遺留下來的老照片,一張張翻拍再分類存檔,所以我們如果想要懷舊相關的情景,弟弟就像一部百科圖鑑,迅速就能得到資料,感佩弟弟的用心。 為了印證那對聯的存在,遂請教弟弟,他很快傳來一張老照片,照片的背景正巧是廳堂兩片闔上的門板,「文章華國,詩禮傳家」八個字,清楚映在眼前。此對聯是宋朝名將岳飛在蘇州寒山寺內的題聯碑刻,「文章」指禮儀制度、文學論著,「華」指顯耀。對聯意思是以禮儀制度、文學論著來顯耀國家,以讀詩書、習禮儀來世代相傳。 聽大姊說這張照片是父親堂弟入伍時的大家族合照,如果不是大姊說明,其實我認識的人屈指可數。照片中父親沒有入鏡,因為1942年父親被徵為台籍日本兵,隔年即出海到南洋。彼時丈夫不在身旁的母親獨自帶著大姊和二姊,生活在公婆都已不在的大家庭,上有父親年邁的祖母要照顧,也得容忍叔父、嬸嬸的長輩威嚴,還要跟妯娌一起承擔家務,所以照片中母親一臉愁容抱著二姊,看得出她內心的困頓愁城與惶然不安。 仔細看照片發現二伯母也沒入鏡,大姊轉述母親生前敘說,當天二伯母和嬸嬸(我的嬸婆)因事齟齬,心情不快,拒絕參與。足見早年農業社會大家庭要維繫家園和諧,每個成員胸襟要寬,不我執,不徇私,彼此情感才能水火相容。照片中的長輩大部分都已仙逝,目前只剩我的二姑(父親的妹妹),她已百餘高壽了;前排坐在蓆子上的小朋友及被抱的娃兒也都耄耋之年,望影興嘆,時光荏苒,歲月催人老,誰也逃不掉這自然法則。 生活在動盪的時局,庶民深沉的無奈,度日如年,已是折騰、壓抑、桎梏難以喘息。此時,家中男丁有的被徵召,有的即將入伍,都要面臨螻蟻般的性命,福禍難料,再再都是親情椎心的割離,風狂雨驟般的摧毀人性心底裡最軟弱的一塊,不禁唏噓。 時值二次大戰期間,大姊常憶及往事,嘆造化弄人。聽她說:每次空襲警報一響,母親就揹著二姊,牽著她,還要抱著一箱細軟,撐著瘦弱的身子急忙躲進屋後的防空洞,不多時轟炸聲此起彼落,那些驚恐的畫面深深烙印心頭是永遠的夢魘。還說:母親孤伶伶帶著姊妹倆,身心靈的折磨難以言喻,當夜幕低垂,忙完一天的工作,進屋來即癱軟的扶著書桌啜泣,她就摟著母親的腿跟著掉淚,母女兩人心碎悲戚,日復一日。 母親的際遇,得天眷顧,戰爭結束,父親有幸安然返家與妻女團圓。時至今日,我每次回娘家看到那張書桌,想到大姊描述當年母親撕心裂肺的苦楚,父親拋棄妻女離鄉的無奈,彷彿見到母親身影就在眼前,心中泛起陣陣漣漪,思念與不捨交織出的憤恨向誰討公道,天理何在? 戰爭是最殘酷、最無情的人禍,烽火硝煙、生靈塗炭不僅軍民傷亡、經濟蕭條、建設損毀,更大大破壞生態環境,而人民心理受到的驚恐、創傷影響甚鉅。這張照片成了歷史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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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
父親生性喜愛打麻將,朋友口中稱老虎,他常參加大大小小的麻將比賽,也獲得不錯的佳績,但他從未陷入膠著狀態,始終把它當成工作之後的小娛樂。 噹噹噹!噹噹噹!看著爸爸迅速的將早已分類好的垃圾,一袋袋的往垃圾車上丟,井然有序的,爸爸在家裡,擅長資源回收,他把一些鐵罐、或者是塑膠瓶、玻璃瓶、他都能夠有條不紊分類。 爸爸也喜歡洗滌廚房,無論是瓦斯爐、流理臺、冰箱的乾淨度,濾水器、熱水瓶的乾淨、他都擦拭清洗很乾淨,因為他認為飲食很重要,絕不馬虎,爸爸做這些清潔工作,從不喊累,反倒讓我們這些晚輩當學習榜樣。快樂在旁按讚喔! 爆香紅蔥頭、豬肉絲、蝦米、炒了一鍋香噴噴的米粉,總讓我們垂涎三尺,把整鍋吃光光,我也在旁邊幫忙,父女倆邊哼歌,邊做菜,開心極了!總讓我們在放學的時候,得著很好的飽足感,在學校遇到不會的功課,或者是被老師罵的時候,總想快下課,父親就會預備著豐富的點心,我們一邊吃著,一邊聊心事,父親也會給我們建設性的建議,讓我們在學校免除功課的壓力。 當我學開車的時候,父親不顧炎熱的夏天,陪我練習到考上駕照,他也常陪伴我上路,在旁鼓勵我,讓我有勇氣,不怕開車,也帶我進入大大小小的考場,讓我安心的考試,也牽著我的手交給我的先生。 當我抬頭仰望清澈的天空時,一波波的白雲就像棉花糖慢慢飛逝,父親的白髮隨風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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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爸
若說世間多數孩子與母親親近,那我便是一道例外的風景。從小,我便與父親情感濃如蜜糖,細水長流地浸潤著我的生命。我給他取了個頗具喜感卻飽含愛意的暱稱「肥爸」。那圓潤壯碩的身軀,彷彿擁有無限的包容力;那宏亮爽朗的聲音,常在我們家的客廳迴盪,像冬日裡的炭火,溫暖而明亮。肥爸,從不是個冷面嚴父。他是我童年記憶中最炫目的存在,是那位會在週末驅車載我前往鈞統大賣場,讓我盡情挑選洋娃娃、小娃娃與那一串串珍珠美人魚鑰匙圈的超級英雄。他總笑說:「買這些快樂,比股票還值得投資。」他的手掌厚實而溫熱,牽著我走過童年的每個轉角。 我的童年,是由肥爸編織出來的夢幻王國。他總會在假日牽著我的手,一起去鈞統大賣場展開尋寶之旅。洋娃娃、小娃娃、珍珠美人魚的鑰匙圈……琳瑯滿目,他從不吝於讓我挑選最愛的那一個。他站在一旁,笑得比我還開心,那副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樣子,至今還在我心中閃閃發亮。每次出門,他也不忘幫我帶回我最愛的點心--小金門菜粿的Q彈滋味、中興肉包剛出爐的熱氣騰騰,都成了我成長記憶裡最香的一頁。這些平凡的食物,因為他的一番用心,成了我心頭最珍貴的甜點。每一口咀嚼的,不只是滋味,還有那份無聲卻濃烈的父愛。 肥爸是一個把「責任」二字刻進骨子裡的人。他每天都會提前一小時到公司上班,說是「早點進辦公室,腦袋比較清楚」,其實誰都知道,他只是太認真,捨不得浪費時間。這份勤奮,讓他獲得過數次模範勞工的表揚,也讓他得以前往中國、沖繩旅遊,一圓放鬆之夢。他從不誇口,也不居功,只淡淡地說:「我只是做好我該做的。」除了在工作上表現優異,他更曾因熱心公益與愛家的形象,榮獲模範父親的殊榮。那天,陽光明媚,他穿上最正式的襯衫,笑得特別燦爛。我站在台下,心中滿滿的驕傲,覺得他就是全場最閃耀的存在。那不只是一張獎狀,更是我生命裡,最溫柔的肯定。 升上大學後,我到高雄讀書,離開家的那一刻,才真正感受到他對我的那份細膩與不捨。每次返校前,他總會默默為我準備好一整袋藥,從感冒藥到喉糖、從貼布到維他命,應有盡有。有一次我問他怎麼會這麼細心,他只是聳聳肩:「你媽記不得這些啊,爸爸要記得。」他的語氣輕鬆,但我知道,那是他深思熟慮後為我鋪下的保護網。去年父親節,他提議要帶全家去吃昇恆昌的自助餐。我們一進門,他就像個孩子般興奮地東挑西選,還會一邊嚷著:「這家鮭魚真的好吃,不輸給你媽煮的!」那天,他坐在我們正中央滿臉笑容,像是守護我們一生的守護神。 幾年前,他身體出了一些小狀況。那段時間,他的行動稍稍緩了些,笑聲也淡了些。這讓一向樂觀的我不禁揪心。看著他略顯疲憊的神情,我才發現,原來那個總是默默撐起家的人,也會累,也需要休息。我們全家開始更加小心照顧他,而他也開始學會偶爾放慢腳步、聽聽自己的節奏。但他從不讓病痛主宰他的日常。他依舊會陪我們出門、會記得買我愛吃的點心、會在電話那頭問我高雄的天氣冷不冷。那份沉穩,就像一棵老樹,即使風吹雨打,依然挺立不倒,枝葉間滿是溫柔。 父愛從來不是排山倒海的激烈,而是那種潤物無聲的陪伴。肥爸教會我什麼是責任,什麼是堅持,什麼是不用張揚的深情。他讓我知道,世界上最珍貴的,不是金銀財寶,而是一個人用他的一生,把你放心裡,放心裡到忘了自己。我常想,如果未來我也成了一位母親,我會怎麼向我的孩子描述「肥爸」這個角色?我大概會這樣說:「他是我的爸爸,你的外公。他很早起床,會買最好吃的肉包,聲音大得像廣播車,但心卻比棉花糖還軟。他從不說『我愛你』,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我最深的愛。」 親愛的肥爸,謝謝你成為我這輩子最厚實的依靠。你從不擅長甜言蜜語,卻以行動勝過千言萬語。那雙粗糙的大手,曾牽著我穿越風雨;那道堅實的背影,是我人生旅途中最安穩的避風港。你總是默默守在我身後,從不喧嘩,卻又無處不在,如影隨形地為我遮風擋雨、扶持前行。你用不言不語的方式,讓我學會勇敢、懂得感恩,也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始終站在原地等我。無論我飛得多遠,你的目光從未離開;不論我跌得多痛,你的懷抱永遠為我敞開。你的愛,不張揚,卻深沉如海;不耀眼,卻穩如山岳。你是我生命中那盞長明的燈,照亮我踉蹌的腳步,也溫暖我孤單的心房。成長路上,我愈發明白你所承受的沉重與責任,明白你為這個家傾注的心力與執著。你用歲月換來家的安穩,用沉默堆疊家的厚度。如今的我,願將你的恩情銘刻心底,願我未來有能力,也能像你一樣,用溫暖與堅定,陪著你慢慢老去。在你白髮漸生、步履放緩的日子裡,讓我學著成為你從前的樣子,為你撐起一片晴空,做你餘生裡的港灣。願此生不負你愛,願時光善待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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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福中的父親
在國共兩岸烽火連天之際,金門屬於戰地政務,很多管制的東西太多,像籃球、排球、收音機、照相機……民眾都不能擁有,尤其是照相機,大家都很窮,不是每個家庭可以買的,買了也不會用,用了更不知那裏去洗相片,相片是奢侈的花費。 直到要辦身分證,才不得不去照相館拍一張一吋半身照;所以,我在童年時代的所有相片,幾乎很少。 我記得母親去世時,連一張照片都找不到,不得不採用泛黃的身分證,派專人去台灣用手工寫成的畫作當遺照。 照相館只有大一點的市區才有,我家在金門總兵署右邊,對面正好有家唯一的照相館,外婆過年時帶著三位小孫子去照相,那是多珍貴的記憶,而父親忙什麼也不知道,他竟沒在相片中。 記得只有我結婚時,他到台北和我們合照一次。目前這張合照是父親在金門突然中風,被大哥、二哥送到三軍總醫院交給我,住院治療經過復健後,在桃園我家五樓上屋頂廣場與父親的全家福,這時父親已完全康復,在我家過平安的生活。 大哥聽說父親健康後,又跑到我家,想把父親帶回金門,希望父親再幫忙他度過難關。經過幾年後,錢存夠了──父親的商店租給人,竟出租給人達十年──拿到十年的租金,將父親一個人交給留下家鄉的二哥,全家跑到中壢去買屋建業。不知父親在金門是過「如此」的生活──鄰居傳來很令我擔心的事,說父親在市場蒐集商店不要的菜,是吃的嗎? 我不得不轉為軍訓教官,為了不須二年在本島,二年又到外島;全家回到家鄉與父親相處三年。 我覺得父親當時最幸福,我每月給他孝親費,都在公園見面給他;那時他像個小孩子拿零用錢一般地可愛;他當時才知道有很多孩子才有很多珍貴的孝順啊! 三年過去了,小孩的教育問題是最大的思考,不得已離開家鄉,為工作搬回最適合人住的台中市。 父親年紀大了,不願意離開家鄉到異鄉,留在金門,在二哥家生活,直到八十四年,父親逝世離開我們。 看到父親與我全家的合照,年過八十歲的我,老淚縱橫無法停止。 父親民國二年前出生,歷經二個朝代在民國八十四年終老結束,人生實在太短,想要全家福的合照都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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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望鄉路
「這是你堂哥汪明興,和你同一個爺爺的。」姑媽指著那舉竹杖的人說道。 我心想:「我堂哥?照片裡那人看來都快七十歲了。」 「爺爺還有兄弟?」 「有。你爺爺,也就是我父親,在家排行老四,當年是地方上的保甲,生得方面大耳──你父親長得就跟他一個樣──在老家那是多少威風。當年我們家可有多少田地?土改時都給充了公了。照片裡你堂哥是你大伯父的大兒子,早年加入了民防隊,吃上了一口公家飯,三年自然災害總算還有一碗飯吃。可憐你大伯父、大伯母和你二堂哥、三堂哥都給餓死了。」 (三年自然災害?三面紅旗……?我尋思著。) 「大伯母生了三個孩子?」我問。 「不止,生了六個,老二、老三餓死了,老四嫁人之後年紀輕輕也走了,留下兩個孩子。老五汪明盛和老么汪明璇現在住在高淳。當年他們年紀都小,你姑父大度,讓我都把他們給接來住在一起。想起當年要養活那一大家子,那個生活……唉。」 姑父聞言在一旁笑著點了點頭,道:「那還是你姑媽能幹,汪家三個孩子,我們陳家自己五個孩子,連我們兩個老的,一家十口人住一個屋簷下,十口人十付碗筷,每天張嘴就是要吃,要不是你姑媽也在廠裡領一份工作,該怎麼養活?」 「還好孩子們也都乖巧,長大了各自一份工作,改革開放的時候,正好碰上孩子們二十來歲,現在生活好了,各自有家,也養了孩子,真是祖先保佑。你看,這是你爸媽那年來的時候到老家給你爺爺奶奶上墳。」姑媽指著另一張照片,照片裡父親神情悲痛,正跪在一座大墳前磕頭。 正說著,聽得人聲與腳步聲從樓梯間傳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