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奮勇向前
「老人與海」這本書是美國知名已故作家海明威的代表作之一,作者曾榮獲1952年普利茲獎與1954年諾貝爾文學獎,直到今日,在文壇上仍享盛譽。 這本書頁數不多,屬中篇小說,主角只有一個,沒有大量的對話,故事場景發生在海上,主題圍繞在一名老漁夫和大魚搏鬥的過程。看似單調的情節,卻處處透露發人省思的哲理。 其故事內容主要描述古巴一名叫桑地亞哥的老漁夫,連續多日捕不到一條魚,但他還是不放棄,終於在第八十五天後,發現了一隻比船身還大的馬林魚。老漁夫憑藉過人的勇氣與毅力,一路忍受身體的饑餓和痛楚,經過幾天幾夜的奮戰與考驗,終於殺死了這條大魚,並且將它綁在船尾準備拖回港口。但在航行的途中,馬林魚身上所散發出的血水及腥味,引來鯊魚群的追逐,精疲力竭的老人必須再次振作起精神,面對眼前殘酷的考驗。最後他花了很大的力氣,總算把兩隻鯊魚給趕走了,但返回港口時,只剩下一具魚骨架。 結局雖帶有一點悲涼的色彩,但作者似乎有意留下一個伏筆,他讓老人平安歸航後,再度夢到那隻在海灘上散步的獅子,藉以傳達一種以勇者自居的期許,顯示老人並沒有被打敗,他不屈不撓的意志已戰勝了一切。 努力付出也許無法得到預期的結果,但不付出就永遠達不到。經過歲月的歷練,我們也慢慢體悟到,許多過程往往比結果來得更為重要,因此成敗得失不要看的太重,也不要在不如意的事件裡鑽牛角尖,最終讓人銘記在心的總是過程而不是結果。 每一次,在心情最低潮或碰到挫折的時候,我總會從書架抽取這本書,認真看完它。閱讀猶如一帖良藥,治癒心中的傷口後,進而激起一股強大的力量。我從字裡行間獲得慰藉也獲得滿足。 人生是一條既漫長又艱辛的道路,誰都擺脫不了命運的操弄,但不管你目前處境有多艱難,只要懷著一顆不怕被打敗的心,勇敢去面對,勇敢去迎接挑戰,不管有沒有得到預期的結果,你將永遠是一個真正的勝利者。正如這本書貫穿的主題精神,「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是不能被打敗。」、「一個人並不是生來就要被打敗的。」作者企圖塑造一個典型的硬漢形象,作為一個強而有力的精神典範,更明白揭示一種奮鬥不懈、百折不撓的人生觀,對一個人來說是何等的重要。 想想一個老人運用他老邁的體力,孤獨地與大海奮戰,憑著無比的毅力與決心,一路上克服險境,生命的尊嚴與勇氣在此表露無遺。「老人與海」的確是一本好看的書,尤其針對目前身處困境的人來說更適合不過了,至少對現階段的我而言。 閱讀這本書,或許會協助你扭轉心中消極又黑暗的想法,帶給你不同的思考角度。肉體可以被毀滅,但意志是神聖的,絕不能被打敗。唯有帶著堅強意志而奮鬥的人,才會發現人生的旅途上處處有美景。 轉個念,你將會發現原來一切並沒有想像中的艱難。
-
靈異故事的啟示
從前有一對夫妻,兩人都是公務人員,丈夫從來不信仰宗教,而妻子是一位很虔誠的佛教徒,每次妻子要去唸佛,邀請丈夫一同去,丈夫總是說他很忙沒有時間,而妻子總覺得丈夫不去唸佛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於是妻子一再地拜託丈夫一定要去一次,給她一點面子。 有一天丈夫在妻子強力邀請下,勉強到佛堂去唸佛了,不過,丈夫只是坐在佛堂內而已,他是在聽佛,不會跟著念,也不會跪拜。這是他第一次踏進佛堂,那一天,他是陪著妻子去唸佛而已。唸佛完畢要回家,丈夫覺得很累,就在家門口前面的大樹下打盹兒,不一會兒,他就睡著了,他夢見:有六個人穿著黑衣服進到隔壁的鄰居家裡去,其中有一個是穿白衣服的。有一位師父站在門前請這五個穿黑色衣服的人趕快進門去,師父又把穿白衣服的人,給擋下來不准他進去,他也想進去看一看到底發生什麼事,但是師父不給他進去…… 夢到了這裡他突然醒來,他跑到隔壁家的鄰居去問主人,他說:「請問你家有做喜事嗎?怎麼有那麼多人進到你家裡來呢?」主人說:「我家裡沒有人進來呀!而且也沒有發生什麼事啊!」他又追問說:「我剛才夢見很多人到你家裡來啊!你家裡真的有發生事情呀!」主人就說:「沒有啦!只是我家裡的母豬生了六隻小豬,白色的小豬生出來就死掉了,只剩五隻黑小豬是活的。」 原來,那白色的小豬,竟是那位丈夫的前世,因為他有去唸佛經,所以不用去投胎變小豬,而那五隻黑小豬,都是為非作歹的壞人,要投胎變成黑小豬!他聽了主人這樣一說,嚇出一身冷汗來!丈夫忽然警悟並非常感激他的妻子,帶他去聽佛經,否則他也就會投胎變成小豬了!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壞人有惡報,常常做壞事的人,死後就會變成禽獸家畜,尤其不相信宗教的人,不去做善事也不聽信佛法的人,死後更容易淪為豬狗之類的動物,或變成厲鬼惡魔,過著痛苦悽慘的日子。好人一定有好報,常常存好心,說好話,做好事的人,死後就會再出生為人類,或昇天做神成佛,過著非常美滿的生活。所以我們每個人,做事做人都要將心比心,拿出自己的良心和道德,不要去做違法違背道德的事情,更不可以去做損人利己的事情。否則就會下地獄,變成禽獸,任人宰割了!
-
再談大馬華人的困境─大馬華人的「八二三」驚悚
狂妄的「華人寄居」論,嚴重傷害廣大馬來西亞華裔,執政已逾半世紀的「巫統」黨,將自敲喪鐘。 一、引言 今年是金門「八二三砲戰」五十週年。當海內外金門人及參與此一戰役的各界人士,正因金門遠離砲戰烽火的肆虐;擺脫戰亂悲苦歲月;即將另展和平新局,而大大慶祝之時,不意遠距金門千里之遙的馬來西亞華人,卻承受著如同五十年前的金門「砲戰」災難。今年八月二十三日那天,大馬政壇爆發震驚華裔社會的粗暴種族歧視言論。那種欠缺平等包容,極具殺傷力的意識型態,猶如「八二三」砲火,同樣構成對金門人與大馬華人的嚴重傷害。 馬來西亞執政集團「國陣」內的主控勢力–「巫統」黨,內部重要的領袖之一的阿米斯邁,此君竟於二十三日在黨內政治會議上演說時公然宣稱:「華人在馬來西亞只是寄居者」;「因此不可能與馬來人享有平等待遇」。其後又再蠻橫宣稱:「華人有如美國之猶太人」。此等粗陋愚蠢又自大的言論,引起大馬華人一片譁然!群起譴責,即連「國陣」內之華人政黨–「馬華公會」亦奮起指責。但「巫統」代表國陣之發言人竟稱:「阿米斯邁只是在『闡述歷史』,拒絕道歉」!直到內外壓力湧至,首相巴達威‧阿杜拉與副首相納吉,才對內部施加壓力,並表示歉意。無奈為時已晚,傷害已深! 以「巫統」為首的偏激馬來人,此等作為極其不智。蓋馬來西亞是一多元族群建構而成之國家,挑撥種族對立衝突,將導致內部紛爭,影響國家之穩定與發展。何況「國陣」集團能執政掌權,「巫統」勢力雖大,若無華裔政黨諸如「馬華公會」等政團之支撐亦無力長久執掌國家權柄。今之粗暴言論,日後必引發華人的不滿與出走,導致「國陣」的分裂,瓦解執政權。果不出所料,早已虎視眈眈的在野領袖安華,乘機而起,進行分裂「國陣」、挖「巫統」牆角,企圖奪取政權,以結束統治馬來西亞長達五十餘年的「巫統」黨。遂而引發「驚爆東南亞」:政治區塊即將挪移;馬國政局大「變天」的國際詭譎預測! 筆者三年前曾參與「南僑口述歷史參訪團」,前往馬來西亞。從事對金門鄉僑之探訪採錄,對大馬人身處異域的艱困情境;鄉僑們的疑懼憂苦,有較貼近的實察與了解。返金後亦曾在金報副刊發表《大馬華人的困境》拙文,以論析馬國華人的艱苦處境及因應之道。今日面對大馬華人的此一「八二三」驚悚所遭遇的深重傷害,基於華人同胞情義,不得不再提出呼籲,以期能予大馬華人略盡「棉薄之力」! 二、大馬建國史─馬來人至上主義論 東南亞地區就地緣關係而言,鄰接中、印兩大古老文明區,自古以來即深受此兩大文化之影響,千百年來中國與印度即不斷的以宗教、商貿、移民向此一區塊地域開疆拓殖。馬來西亞位居東南亞地帶之「中心區」,且為海陸銜接之橋梁,中、印長期歷史演展對其影響必然顯著。該國人口除早期古居民馬來族外,其後又有華人與印度人長期不斷的大規模移住。時至今日馬來人、華裔與印度裔仍共構為馬國的主要民族。 自十八世紀後期,歷十九世紀至二次大戰結束,近代為期一百多年之演變,馬來西亞漸成為大英帝國的殖民地。英國為便於統治馬來半島,對境內族群之競爭矛盾,常採分化制衡的策略。因華人勤奮,善於累積財富,經濟力日趨雄厚,且有自身特殊的強烈文化傳統。英人懼畏,馬來人嫉妒,故英國殖民政府常藉馬來人以打擊華人。待到一九五七年馬來西亞步向獨立建國,英人遂將國政大權移交馬來人。自此馬來人掌控國家大政,大肆排斥打壓華人與印度人。日後雖有華裔傑出人士,諸如李光耀……等人的奮起抗衡,但因新加坡脫離大馬獨立。而華人在馬國的「馬華公會」,因深受東姑拉曼、馬哈地,以及今日的總理巴達威的羈縻壓制,淪為巫統之屬從,喪失真正的抗衡力量。再者是馬國建國初期所製訂之「憲法律約」,由於華人的輕忽其傷害性,未行嚴正之協商,以行權利平等之爭取。遂使馬來人得以輕易藉憲政律規,制約其他弱勢族群,維護馬來人的獨享特權。此後馬來人即得以壟斷馬國的政、軍、教育、社會、經濟的大權圖利自己族群,而華裔與印度裔弱勢族群,只有徒呼「負負」了! 今日「巫統」黨的阿米斯邁之謬論,凸顯馬來人菁英統治階層背離時代潮流的錯誤認知。然而衡請大馬建國五十餘年,此種歧視、排他之行徑,絕非單一事件;那已是層出不窮,屢見不鮮之事了。馬來人承襲十九世紀英人殖民統治之思維,即「種族優越論」,力求提升馬來人的自高自利意識。故而建國以來一直以馬國的「國家主人」自居,視華裔與印度裔為「外來者」,極盡排斥、打壓之能事。每當馬來人藉故發動「排外」暴動,特別是「排華」事件爆發時,華人的生命財產必首先慘遭重大傷害。數十年來的「排華」動亂,對大馬華人而言雖未若印尼華人悲慘,但仍一直是種揮之不去的無盡夢魘! 三、粗暴的「華人寄居」論必自食惡果 盱諸東南亞民族史,華人大舉移居此地區,諸如菲律賓、印尼、馬來西亞等地應在十九世紀初。歷經兩百年的生存拓展、艱苦奮鬥,終能在各族群中脫穎而出,在商貿財經領域嶄露頭角;在各國中擁有強大的經濟力與較高的生活水準。但很不幸的亦招致各國政府與當地原住族群的敵視、嫉妒。他們深畏華人勤儉、耐勞、奮鬥不懈的競爭力。其心結所型塑之意識,有如昔日歐洲各國對散居各地的猶太人,所懷的那種極大深層戒懼,而崩裂出來之心理投射。其構成的「莫須有」罪名,日後均常導致重大的種族流血災難。 自建國以來,大馬華人不斷的為振興馬國經濟努力不懈,兩三百年來他們對馬來西亞半島的繁榮與進步,貢獻卓著。但令人遺憾的是馬國政府與馬來人,居於其人口的優勢、擁有的軍政實力,常對華人採敵視懷疑的心態。每當政團內部或國內施政發生困難、面臨危機,則「排華」事件常為轉移焦點,藉之以發洩的窗口。今日「巫統」黨領 袖之一的阿米斯邁,所引爆的大傷華人,荒謬至極之「華人寄居」論,乃源於此。蓋「國陣」政團,自三月大選慘遭人民唾棄,招致重大挫敗之際。「巫統」黨內部鬥爭時起,統治權危機乍現;又深恐華族菁英介入操作,使「國陣」走向瓦解,而予在野之領袖安華乘機奪取政權之疑懼,遂不惜宣揚此一狂論,妄圖藉此嫁禍華人,進而團結馬來人,化解馬來族內部精英統治階層之矛盾對立。 當前馬來人政治領袖,各據實力互鬥激烈。前有總理馬哈地與副總理安華的十年纏鬥,其後又有馬哈地與現今總理巴達威‧阿杜拉的惡鬥。現有阿杜拉與副總理納吉的相互猜忌,接著是阿杜拉與安華的政權大對決。而鬥爭的戲碼還竟延燒至台灣呢!馬來人政治菁英階層那種「家父長制」的威權性格,嗜權如命的名、利糾葛,讓他們常假民主之名行鬥爭之實。長期的權鬥與對立,在在顯示馬來人的內部困局難解,「華人寄居」論,驚醒了華人,也敲響「巫統」執政的喪鐘! 四、全球化與新文化價值觀 當今的世界由於交通、商貿、資訊科技的全面快速化互動,全球人類已步入有如同當代某位趨勢大師所言的「世界是平的」新時代。此一全球化趨勢,與上古或近代那種小規模、點狀或較大規模帶狀的流通實況不同。它是超越時空,全方位立體性的;它摒除西方近代種族與文化優越意識;它強調:尊重、互信、平等與包容。由於人類各族群在不同的時空交會中,所形塑之文化內涵有別,也就各自展現不同的本質與特色。因此各族群、各地區之文化沒有優劣與好壞等級之別。全球人類共處於一個猶如北京奧運標揭之「同一世界、同一夢想」的時代;欲達共存與共榮,必須捐棄成見、平等互愛,讓各族群及其孕育之文化,皆能繁榮滋長,兼容並蓄。俾能競展特性、百花齊放。讓多彩多姿的豐富與多樣性文化,共譜人類美好的新願景! 綜觀全球各洲,雖邦國林立,各擁主權,甚或高唱國族意識。然而衡諸多數國家境內,均為多元族群與不同文化共構並存之國度。故近代西方之「民族主權」之狹隘意識型態,已不適合也不見容於當前「全球化時代」。今日馬來西亞執政集團內部第一大黨「巫統」,其愚昧的種族歧視政策與排斥打壓國內弱勢族群與不同文化,必不容於當前國際環境與時代洪流,日後必為聲討與撻伐之對象。 當今在野之馬人政壇領袖安華,已深悉其歧視與不平等,對日後大馬國家社會發展之傷害,故起而倡導廢除馬來人特權。我們期待若安華執政後能早日實現其承諾,使馬來西亞步入一族群平等和諧,文化兼容並蓄,經濟繁榮富裕的新國度。往昔被稱為「穆斯林國家模範生」的馬來西亞,吾人企盼能因族群「平等與包容」桂冠的加持,再度於東南亞地區的歷史星河中閃亮耀眼。 五、大馬華人脫困之道 筆者在三年前為文,曾針對此困境之因應,略提數項建言。今再藉之以剖析論述,盼我華裔同胞、仁人君子能登高呼應,化為具體行動,以期早日擺脫此一危機。 (上)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聽說妳以前在報上還發表過不少文章?」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葉菲音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一些不成熟的作品。」 「妳別謙虛,」經理笑笑,「能寫出來已經很不簡單了,再通過報社主編那一關,而後變成鉛字刊登出來與讀者共同分享,更是難能可貴。既然有這個興趣,就不要把它放棄。」 「謝謝您的鼓勵。」葉菲音淡淡地笑笑,「不過我已經很久沒有寫了,筆也生鏽了,倘若想重新復出,必須再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 「我知道妳有一段不完美的婚姻,但必須坦然面對,慢慢走出它的陰霾。因為妳還年輕;而年輕就是妳追求幸福和從事文學創作的的最大本錢。櫃台黃小姐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她已口頭向我請辭,這份工作我看就由妳來接手,不知妳意下如何?」 「經理,我已習慣清洗碗盤這份工作,櫃台應該找年輕貌美的小姐來擔任較適合。」葉菲音善意地建議著。 「妳做過生意,知道怎樣來招呼客人,一旦換了新手,又得重新教起。尤其是現在年輕小姐都吃不了苦,有些幹不了多久就不想幹了,又得重新找人,實在很頭痛。從妳在廚房的表現,以及能夠揚棄以往的光環,放下身段屈就廚工,可見妳是一個較務實的女性,櫃台由妳來負責或許更恰當。」經理分析著說。 「經理,謝謝您的提攜,」葉菲音謙虛地,「但我仍然有些惶恐,不知能不能勝任這份工作。」 「從軍中到社會,我閱人無數,相信不會看走眼的!」經理深具信心地說:「妳絕對能勝任這份工作!」 「謝謝您對我的信任,我願意一試,但願不會辜負您的好意。」葉菲音由衷地說。 於是在經理的安排下,葉菲音利用時間開始到櫃台實習,而這份工作對她來說簡直是輕而易舉,因此很快就進入狀況。當她正式接手時,更是駕輕就熟未曾碰到難處,往後的櫃台工作亦從無發生任何重大的差錯,也因此而獲得經理充分的信任和賞識。 葉菲音待客亦有其獨到的一面,即便從外貌看來冷艷高傲,但亦有委婉的一面,其親和力更不在話下。原本姣好容貌,加上適當的妝扮和合身的穿著,更凸顯出她高雅的氣質和熟女的魅力。 有這麼一位美艷的熟女在櫃台為客人服務,無形中也提升了這家餐廳的知名度,慕名而來的除了一般客人外,竟然還有不少地區黨政軍高級官員。凡是各該單位迎新送舊或宴請外賓,幾乎都選在這家餐廳舉行,生意之鼎盛可想而知,也讓老闆賺取了不少錢財。相對地,葉菲音的待遇亦提高了不少,讓她更沒有後顧之憂。 有了安定的生活,有兒子相依為伴,多了一些人生的歷練,葉菲音利用餘暇,又開始重溫文學的美夢,以及重拾荒廢許久的文學之筆。起初的確有不知如何下筆之苦,亦有辭不達意之感,但終究,先前奠定的根柢,並沒有隨著歲月的逝去而消失。因此,很快就進入她欲表達的意境,除了言之有物外,也兼具深度和廣度。
-
難產〈懷胎六年〉
過去數月,有很多機會談我的新書(詩經國風英文白話新譯)。 從二○○二年六月開始到二○○八年五月出版,整整六年,對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這是一段多麼漫長的歲月啊! 魯迅曾說,一般人出書是「流產」,他自己出書是「打胎」,而我這本書,懷胎六年才生出來,可算是不折不扣的「難產」了。其實,比起我的老曾祖賈島,還是快多了。他老先生「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這是說三年只寫了兩句詩,每讀一次都感動得流淚,這雖是詩人的誇辭,也道出了一個詩人「酸甜苦辣」的滋味。我自己六年寫了九百多句,吟了何止千遍,流淚何止十斗。當然,翻譯應該比創作快些,對我卻不如此。我曾出版過五本散文集,每本都不曾超過兩年。 譯完這本書時,曾拍額長嘆,對妻子宣佈:「我這一生作了兩件大工程,一是我的博士論文;二是譯完一百六十篇國風。」 為甚麼難產呢?簡單的說,一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二是低估了工作的難度,兩者都不可原諒,何況這樣說也太籠統。事實上我只花了三年半的時間翻譯,譯完後,碰巧生了一趟病,枯坐病房,每天嗅著醫院特有的防腐味道,身體不適,頭腦卻異常清醒,妻子把我譯稿送來,仔細再讀一遍,才發現有若干篇的「詩味」給弄丟了,詩之所以為詩,一定要有詩味,於是決心重新校正。出院後,立刻邀請了我的好友亞諾爾教授和我的妻子雪瑞幫我修正英文部分。亞氏是比較文學大師,在大學教現代詩二十八年,精通五種語文;我妻子是畫家,也善於寫作。我又請了金門資深媒體人李福井先生幫我校正中文;文藻學院的老師鄭惠雯小友,替我打字整理,特別是標點符號。如此半年的孜孜努力,終於完成了修訂全稿。當初的計畫是送去英國牛津大學出版社發行,但幾經商確,他們拒絕了。接著是與美國的哈佛大學出版社連絡,他們在電話上告訴我說,他們複習人士對這本譯稿評價頗高,但這種書可能只賣800本,不能賺錢,他們猶豫不決,而且又把我譯稿遺失了。 與台北書林出版社二OO七年簽約,一年後出書。過去兩個月我常常帶了這本書,像牽著六歲大的小兒,步行於林中,徘徊於山坡,喃喃兒語對話,看滿天晚霞的變幻,禁不住長嘆:「只是近黃昏」了!未來一年,我預備全心全意推廣這本書,希望為交通古今文化、中西文化,有一點小小貢獻。 四十五年前,我在華盛頓大學讀研究所,夏天在星期五港海洋所作實驗,與一位加州柏克萊大學教授相識,他年輕的妻子,笛笛,是該校遠東系的一個博士生,她的論文題目是白居易的詩,晚餐後我們常常一起討論唐詩及中國古典,那時我正在翻譯「道德經」,作為課外活動。夏天結束後回到西雅圖校本部,在一家書店中買了本林語堂英譯「老子」,讀完後才知道自己程度太差,翻譯的夢忽焉破了。 夢雖破,但沒有成灰,四十七年後譯完了國風一百六十篇,是始料所不及。在另一條路上,圓了另一個夢。 老子的哲學是天道,源於自然。老子說天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繞了一圈,又回到自然,所謂「天道循環」,此之為也。詩經又何嘗不如此,詩人響應「自然」的韻律,唱出優美的歌,舞成優美的舞,把歌和舞再還給「自然」。 七十年前的一個慘綠少年,如今垂垂老矣。少年與老年,心情與體能頗相似,也是個圓。沒有當年譯道德經夢的破滅,說不定也不會有今天譯國風的「難產」。這豈非又是一種循環? 過去六年雖然困難重重,但從來沒有灰心失望。最大的鼓舞是當我完成一篇詩的翻譯時自覺與作者的初願相近,把他(她)們的聲音用白話和英文再還給他(她)們。這種與古詩人說話的大喜悅,像一陣春風,把一切勞煩吹的煙消雲散了。 工作的樂趣,是不是能作自己喜歡的事? (賈教授訂於10月25日在文化局演藝廳演講,講題『自然與文化相遇—從草木鳥獸蟲魚,認識《詩經》新風貌』)
-
戀鄉
離開它,不知不覺已經邁入第七個年頭了,乍聽之下,還以為我今年貴庚,其實我也只不過是個七年級生,只是想起我們這一代的金門小孩,在當年的最高學府「金門高中」完成自己的學業之後,就獨自赴台灣島就學、發展,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到了北部的小孩則融入台北的華麗生活,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在與故鄉相似度較高的南部地區生活,無論在北部或在南部,都免不了經歷過一段思鄉的情愁。想起最初幾年,有時候也是受不了台北的生活,心中總是吶喊著:「我需要新鮮的空氣!我不想在混濁的都市裡生存。」但隨著時間的流過,繁雜生活的麻痺之下,不自覺地已經慢慢習慣了在台北的日子,在大學畢業之後,所要抱怨的焦點已經從生活煩悶、課業的壓力,轉移到工作及老闆的身上了,每天在老闆及客戶之間周旋著,有時候還真的令人喘不過氣。 話說我的老爸老媽在金門土生土長,是標準的「係金ㄟ」,一心想著自己的子女回家鄉著根,卻礙於無奈,大家都知道金門的工作機會及經濟真的是年輕人回流的一大關鍵,若能解決這問題,我想年輕人回流金門的意願會提升不少。這一年,在媽媽敏銳的眼力之下,搜尋到就業相關的考試資訊,我跟老妹回來考試並爭取機會,在這時刻,我才發現失業及求職的競爭在一個純樸的小島上,也是顯而易見的現象,「哇!有將近一百四十個報考者競爭六個名額……。」傻眼之餘,我們家兩姐妹只能當作回「家」一趟,看久不見的老爸老媽,也彌補一點在台灣所缺乏的家庭溫暖,至於對於這次的徵選,心中卻絲毫不抱一點希望,就這樣回到台北……。沒想到,就因為這個機緣,我又回到從小長大的故鄉。 當我一下了飛機,刺眼的微笑灑在我身上,讓我感受到無比的熱情,我覺得到達金門的背包客,第一眼必定也是被此股熱力嚇到,接著,我習慣性做了一個每次回金門都會做的動作,就是深深吸一口氣,與在台北火車站的空氣真的是天與地之差別,在踏出尚義機場之時,我不假思索的乘著機車往海邊奔馳而去,金門的海邊是我的最愛,在台北的時候,都會想著它的好,金門海邊沒有太多的點綴、裝飾、光鮮亮麗的燈光和人潮,沿路看到的只是皮膚黝黑的阿伯、精力充沛的小土狗、紅磚築成的古厝,新鮮的空氣加上陽光的的活力,再襯著涼爽的微風,感覺將我一身的壓力及疲憊洗滌一番,踩在細白的沙灘上,兩人手牽著手,再加一隻傻呼呼狂喝海水的黃金獵犬,這景象想必一定會在記憶中烙下深刻的一幕。一次難得的經驗,在漲潮的成功海邊,坐在階梯上吃著便當,看著海浪拍在堤岸邊的石頭,濺起的水花、有層次的波浪,聽著似催促著你的浪聲,這般的美麗的壓力下吃飯,還真是頭一回呢!另外,金門的星空也是不可少的特色之一,坐在慈湖堤上,右前方茂密的樹影,燈塔上的燈火一閃一閃的,延伸過來的海平線不停的起伏及水浪的律動,串起一列廈門閃爍的燈景,上方還少不了星星的點綴,左前方古亭上的月亮如玉高掛,倒映在水面上的金絲帶不僅在水面上閃動,也在我心中激起一股安定感,黑暗中唯有明月在那眺望著我們,右邊亮眼的星空及華麗的燈景襯上左邊明亮的月光及黑暗的寂靜,成了強烈的對比及映襯;這種景色在霓虹燈充塞的台灣,是看不到的畫面,想起連宜蘭的朋友到金門當兵時,都驚訝的說:「我已經覺得宜蘭的星星已經很多,沒想到金門的星星更多、更耀眼。」聽到這,心裡有股驕傲油然而生,心想金門的三寶,可是星空、海邊及空氣呢!金門的星空堪稱全國第一,然而四處都是海,隨時都可以到海邊散心吹風,而金門之所以被稱為養老的好地方,也就是因為空氣之新鮮、環境之清幽;我想這真是金門人的驕傲啊! 回到它的懷抱後,不禁使我心中冒出問號,為什麼在台北的六、七年間,總覺得「大口吃遍台灣」中吉松孝「吃」出來的金門,特別有味道?總覺得在外地人鏡頭下的金門,特別美麗呢?以前的我在這裡成長,但卻總是嫌棄它的落後,一心只想往大城市跑,總是無視它的美,一心只想往霓虹燈裡竄;慚愧的是,原來是以前的我犯了與時下年輕人一樣的錯誤,總是覺得國外的月亮比較圓,都不會抬頭好好看看自己家鄉的月亮,怎麼都沒想到我居然從異鄉人的眼中,看到它的美及價值。 在這個油價物價上漲的時代,在空氣污染指數偏低的金門,馬總統騎鐵馬環島的渲染下,再加上背包客這名詞的崛起,不只台灣人環島的越來越多,金門騎單車環島、通勤的人也越來越多了,更多志同道合的車友相約前往廈門進行環廈之旅。我也即將跟上這股潮流的步伐,沿路嗅著高粱的氣息,一步一步地探索故鄉每一個村莊的歷史,欣賞每一處風格色彩不同的風獅爺,在每個村落立牌旁留下青春的剪影,和門口悠哉納涼的老阿公、老阿嬤聊上幾句,也是別有一番懷舊的韻味;給自己最終的目標是真正的去欣賞、了解這我從小成長的這塊土地─金門島之美,並在129個村落留下我們的腳印。
-
叩訪浯江溪的紅樹林
每次到戶外玩樂,我的心情是愉悅的。在料羅灣看海,海的空靈、海的浩瀚,浪花奔放,追逐嬉鬧的影子一直存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歸途,騎車經過浯江溪,這條溪是通往大海的,距離不遠。在跨越這條溪的橋上,我停下了車子,意猶未盡,還想去看紅樹林。 「我們下去,到溪畔走走吧。」 「天都快暗了,還不趕緊回家。」妹妹嘟著嘴,抱怨的說:「這裡有什麼好看的。」 「有,一種紅樹林—水筆仔,國寶級的東西。」 也難怪妹妹會抱怨,或許在料羅灣看海的時候,豔陽當空,戲水累了,像個洩著氣的皮球。妹妹經不起我的好話慫恿,並開玩笑說,金門有這樣的國寶級植物,不認識一下,豈不可惜嗎? 下去溪畔途中,正值退潮,空氣中瀰漫一股濃濃的土味與鹹味。慶幸的是,浯江溪還沒受到嚴重的污染,有的是上游流下的水和家庭傾倒的廢水,還有一些垃圾,水質有點變汙濁了,但還算沒有太大的破壞。 路,實在不好走。堤岸為泥地,還有一些路人經過所丟下來的垃圾。看得出來,縣民公德心仍有待加強。踏上泥地,深陷其中,想要挪步,即使是「慢」動作,也有困難。 記得初次來探訪紅樹林,是五年前的三月。獨自探訪尋找,那時候剛好是春天,那紅樹林長得非常碧綠,漂亮極了。一眼看去,一臉喜悅。 但這次是從橋端下來,原本想走堤岸,但堤岸都太高了,還好有看到用鋼筋做的階梯,下了階梯,走了幾步,一簇簇的紅樹林就在眼前。 湊巧,剛下去的時候是退潮的時候。看得到它們的根群向四周延展,有時株與株之間的根糾葛在一起。漲潮時淹沒,現在則露出,好像章魚的腳一樣。紅樹林群聚在一起也是為了要抵擋海邊的強勁風勢,而且水筆仔本身具備氣根,自空中吸得氧氣,以維持基本的生存條件。為了減少蒸發,它的葉片表皮特別堅硬,這或許是它們獨特具備的求生本能吧! 我仔細的看著這些水筆仔,發現這些水筆仔生長高度有限,只能長的一定的高度就不再長了,所以它下的氣根全面擴張,擴張的結果順便將漂流物也留下來了,長年累月的結果就變成了一片新的地,除了漂流物的堆積之外,還有本身枯枝落葉的分解腐敗,與泥沼結合,成為食物鏈的最基礎養分。這些有很多都是小生物,如蝸牛、螃蟹、小蝦子,而這些小生物就成了水鳥和小魚啄食的來源。 不過這個地方偶爾受到干擾。由於堤岸附近,常常有些沒有公德心的縣民,隨意將垃圾丟入浯江溪中,造成破壞,有些垃圾還壓到紅樹林,造成破壞的景象,這裡的紅樹林,是為了護堤的需要,繁衍多年,卻被毀損了,多麼可惜。 浯江溪,這一片廣闊的紅樹林,天然成林,不怕海中的鹹水、炙熱的太陽和洶湧的浪濤,的確是適合生長的地方,慶幸的是,這片紅樹林能夠完整的留下來,安身立命,與人類共存。但隨著台灣社會的發展,人心趨於功利,許多古蹟面臨拆除的命運,再加上生態問題喧騰眾口,水筆仔、紅樹林的保護更顯得重要,它的重要性除了它具有擋風、抑潮、制浪、護堤的「國土保安」功能,同時也具備淨化污水、提高漁獲量。 天色更黯淡了,海風微微吹著大地。浯江溪水面漸漸朦朧,仍然有幾隻白鷺鷥,在低空盤旋。是該走的時候了,讓水筆仔享受孤寂吧!祝福這片紅樹林能長久永存。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等了一段時間之後,葉菲音終於透過姐夫同事的介紹,到一家新開而設備新穎的餐廳當廚工,負責清洗碗盤。這家餐廳也是島上首家裝潢最華麗、設備最新穎,並有冷氣設備的餐館。而且距離住家又不遠,騎腳踏車只要十餘分鐘即可抵達,因而她便一口答應。 這家餐廳除了有豪華的設備與一流的廚師外,並隔有「梅花廳」、「桂花廳」、「蘭花廳」三個獨立的房間。自從開業後,來此用餐或歡宴的賓客,可說絡繹不絕,生意之興隆,可想而知。相對地,清洗碗盤的工作份量亦相當地重,整天下來,葉菲音可說是疲累不堪,但對於這份工作,卻感到勝任愉快。只要小心謹慎、清洗乾淨,不要把碗盤打破,她的任務便告完成。而且她工作的地點在廚房,更不會碰到熟人,絲毫沒有精神上的壓力。她發誓要以自己的雙手、憑自己的實力,賺錢來撫養孩子,絕不會輕易地向現實的環境低頭。即使歷經過無數的波折和苦難,她倔強的個性則依舊沒有改變。 餐廳的負責人是一位退役軍官,曾經擔任過防區的財務主管,員工尊稱他為經理。雖然做事一板一眼、不苟言笑,但對員工卻照顧得無微不至。當他從側面上瞭解到葉菲音的家境以及她的文學根柢時,一方面心生同情,另一方面則有大材小用之感。於是在一個空檔裡,經理主動地和她閒話家常。 「葉小姐,聽說妳婚前曾經在妳爸爸經營的振興商店幫忙了好幾年?」經理誠懇地問。 「是的。」葉菲音微微地點點頭笑笑。 「收款、結帳、開發票,都難不倒妳吧?」 「雖然我讀書不多,但在我爸爸的調教下,店裡的瑣事我都應付得了。」
-
一個光年的三角習題
升上大二那年暑假,我在學校舉辦的社團社長研習營中認識他。 一開始我沒注意到他,因為他黑黑瘦瘦,又不愛講話,總是抱著吉他坐在角落。不過因為同組的關係,他對我照顧有加,無論打飯、搬桌椅、借道具,他都會適時過來幫我,一整天的相處下來,我漸漸對他有了好印象,還頑皮地給他取了綽號:「外星人」。第一天晚上,我睡不著出來散步,剛好碰見也睡不著的他,於是我們便聊了一晚。 我告訴他,「其實我在暗戀一個人。他也在研習營裡喔。」 他問我是誰?我告訴他是另一個社團的學長。 在那三天的營隊裡,白天,他幫我傳紙條給那學長;晚上,他聽我說那學長的點點滴滴。短短三天,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營隊結束那天,我央他為我和學長照相,他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照片洗出來很模糊,我很生氣。 我來不及找他興師問罪。因為營隊結束後就是暑假,南北相隔的我們根本碰不到面。那年暑假,我到補習班打工,「外星人」則上了成功嶺受訓。讓我意外的是,他幾乎每天都寫信給我。 「因為出門很趕,只帶了妳的名片。」他說。 粗神經的我竟然相信他的話,壓根沒感覺到他對我的異樣情愫。 我的生日在暑假,又是父親節,同學向來不是忙得不見蹤影,就是說要陪父親過節。只有「外星人」還記得我生日,送了我一串他自己做的風鈴。開學後,我在學校遇到他,想跟他說聲謝謝,沒想到他看到我竟然快步跑開。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躲我?後來我在學校看到他,乾脆也置之不理。 十月,學校舉辦舞會,我在場外看見他和其他社長,他們熱情的邀我共舞。我高興地走過去,赫然看見我喜歡的學長也在。我害羞地不敢抬頭,學長卻大方地邀我跳雙人舞。那個晚上,我覺得好幸福。隔天,我收到學長的來信,他問起我營隊時拍的照片,我不好意思地跟他說拍壞了。從那天起,我們每天固定給對方寫信,一個月後,學長邀我出去看電影,因為很談得來,沒有多久,我們便開始交往。 當我和學長決定開始交往後,「外星人」卻又開始寫信給我。 他在信裡說他第一眼就喜歡上我,才會在那三天的營隊日子裡對我特別照顧。然而,粗神經的我卻毫不顧忌地向他訴說對於學長的情意。他又妒又痛之下,才故意拍壞照片。他以為暑假裡親手做的禮物和每天一封信可以打動我,然而我卻還是選擇和學長交往。他很後悔沒有早點對我告白,不知道現在說還來不來得及? 我很訝異他赤裸的告白,不過還是回了一封信拒絕了他:「對不起。我真的很喜歡學長,也祝你幸福。」後來,我沒接過他的信。 學長對我很好,每天載我上下課。有一天放學,雨下得非常大,我們騎了沒多久便全身溼透,後來我們決定躲到騎樓下等雨停。我們站在騎樓望雨興嘆,不知道這場雨還要下多久?沒多久,一輛摩托車也騎進來騎樓躲雨,還向我點頭打招呼。我正在猜是誰?他便拿下安全帽。 原來是「外星人」。 「外星人」從置物箱裡拿了一套新的雨衣和安全帽給我,因為尷尬,我拒絕了他的好意。後來雨變小了,我便催著學長離開。 我和學長交往了兩年,直到學長畢業才分開。一年後,我在畢業典禮上又碰見「外星人」。他已經不是我熟悉的模樣。留了長髮,蓄了鬍子的他,看起來滄桑成熟許多。他問我過得好不好?我回答他很糟。 「我和他分開了。」我說。 他聽了並不訝異,笑了笑對我說:「妳知道嗎?我一直在等妳。和我在一起吧。我會保護妳的。」 我還是拒絕了他。 我告訴他,愛情的位置不是空了就可以隨便找人填補的。即使和學長分開了,我仍是愛著他。他聽我說完,點點頭,「就像妳即使離我一個宇宙那麼遠,我還是喜歡妳一樣。」 我點點頭。 畢業後,我和「外星人」依舊斷斷續續地保持聯絡。四年了,我們始終是對方傾訴心事的對象。因為我們都相信,不管時間多久,距離多遠,心中那個最重要的預定席,是誰都無法取代的。
-
赤地
透過手中的望遠鏡,監視日軍的行動的廖旗,突然發出了怒吼! 「立刻傳令下去,每個人都進入戰鬥位置,我們一定要把這群日本鬼子從這片土地上趕走!」 廖旗對著士兵喊叫著,突然,一顆火球落在後方,發出了巨響,揚起了一陣塵土。 「日本鬼子真的來了,你看,砲都打到我們這裡來了。」 宿守於此的士兵手提著槍,蹲低了身子,一手壓著鋼盔,緩步穿梭於戰壕中,而天空是密佈的濃煙,日軍的轟炸機低低飛過,而坦克車鏈條於行進間發出的巨響,也正一吋一吋逼近了丁字街。 丁字街的窄小的巷道裡,許多人由於來不及躲避日軍的獵殺而斷送了生命,屍體堆疊於巷道旁的土堆,衣褲上的血漬被風乾了。中國士兵與日軍繼續於巷道中的相互追逐著,一個院落一個院落追逐,一條街道一條街道追逐,死亡的人數急速攀升,沒有人善後的屍體在艷陽下曝曬而逐漸發出了臭味。遠方,禿鷹盤旋著,露出銳利的雙眼監視著躺在台兒莊兒逐漸失去知覺的靈魂。 太陽旗在台兒莊城內迎風飄揚,村民們已經逃難去了,四處顯得空蕩蕩的,受到炮火驚嚇的山羊,在街巷中四處亂竄著。 「敵人火力太強了,攻勢猛烈,我們想撤到運河南岸去。」 被日軍砲火阻絕於運河北岸的年輕排長廖旗,一手摀著耳朵,一手握著無線電話機,拉高音貝,向連長張貴雲報告吃緊的戰況 「不行!你暫時留在那裡,聽候命令行動,絕對不能退出!」 「我們這裡的弟兄只剩下十幾個人而已。」 「十幾個人也要撐下去!一定要拿下這場勝利,即使以血肉之軀來抵擋敵人的砲火,也在所不惜,士兵打完了,你就填進去,你填過了,我也會填進去!」 張貴雲一臉嚴肅地抓著無線電對講機,提高了說話的音量。 轟隆的砲火,偶而於槍聲中響起,匆忙跨越運河上的浮橋的民眾似乎越來越多了。 廖旗掛上電話,立即召集剩下的十二位顯得有些許疲憊的弟兄,迅速進入了戰鬥位置,此時,攻城的日軍兵力似乎越來越多了。一輛接著一輛的坦克車從運河北岸不遠處的灘頭呼嘯而過,揚起了陣陣塵土。 4 一顆砲彈以拋物線的弧度落入了運河後,迅速炸了開來,濺起幾丈樓高的水花,而停泊於運河的船隻,也因為水花的濺起而被拋在半空中,於轟隆巨響的餘音中跌落運河,有許多船隻因此而散了,有些船身則扭曲變形。 張貴雲望著運河濺起的水花,臉色顯得十分沉重,想起了北岸正面臨生死存亡的弟兄,也想起年少時坐在運河岸邊,觀看運河調節水位時的熱絡,與船隻經過水流湍急閘口時濺起的高浪。 如今,運河掀起的高浪不再是船隻經過閘口,而是砲彈的猛烈的撞擊時,張貴雲神情顯得有些許黯然! 望著運河上凌亂的船隻,望著許多身子受傷而忍著傷痛,於砲火的濃煙中,攙扶著家人踏過運河上的浮橋準備離去的情景,想起暫時把父母親送離台兒莊時,母親頻頻回首看他、叮嚀他要小心時臉上的憂鬱,一陣傷痛自心海陣陣泛起。只要通過運河上的浮橋,就可以離開台兒莊,但是,誰願意輕易離開曾經廝守過的家園?然而,為了贏得戰爭的勝利,張貴雲還是做出了決定。 「我們要炸斷浮橋,通知還留在城裡的老百姓,趕快離開!」 「真的要炸浮橋?」 聽到消息的民眾,相繼趕到營區探個究竟。 「沒錯,炸──橋──」 張貴雲刻意把炸橋的聲調拉長。 「真的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 「已經需要背水一戰了!」 張貴雲交代士兵通知仍然滯留於村落,還來不及離開的民眾後,在運河岸邊踱著沉重的腳步。因為浮橋炸斷了,對外的連絡就中斷了,來不及離開的人就走不了,而出去的人也暫時回不來了。 士兵在每一座浮橋綁上了炸藥,點燃了引信後,濃煙與轟隆的聲響,瞬間佔據了整個天空。 浮橋斷裂,落入運河,激起了水花。 站在水花四濺的運河旁,張貴雲臉色顯得異常沉重。 「橋斷了,我們哪裡也去不成了,只有拚了!」 「打倒日本鬼子,趕走日本鬼子!」 士兵們高舉著槍,情緒高亢地呼喊著。 「我出生於台兒莊,這裡是我的家鄉,也是我的墳墓!就是剩下一兵一卒也要堅守陣地,任何人不得撤退!」 「任何人不得撤退!任何人不得撤退!」 士兵們高聲呼喊,眼眸溢出了熱淚。 遠方響起了陣陣砲聲,士兵的呼喊聲很快就被砲聲吞噬了,天空揚起了灰濛濛的塵土,禿鷹在空中來回盤旋! 太陽滑落了台兒莊的山頭,天色很快就黑了,在運河浮橋還未被炸斷前就進入台兒莊的日軍,在飛機與坦克車掩護下,迅速佔領了台兒莊西北城區。小運河旁的村落,民眾已經在日軍到來之前就撤離了,目前已淪為日軍的營隊! 夜,很快來臨了。 零星的砲火在夜色中閃亮著,風中飄揚著陣陣燒焦味,腐屍的氣味籠罩著整個村莊。分不清楚來自何處的哭泣聲,隨風隱約傳了過來。 晚飯後,張貴雲面色凝重,秘密召集幹部於微弱的燈火中,商議反撲行動。 「今天晚上,我需要一批不怕死的人,跟著我一起殺日本鬼子。」 「我們都願意去!」 「光憑我們這幾個人是不夠的,我希望弟兄們也能參加!」 「那有什麼問題,只要連長一聲令下,弟兄們絕對赴湯蹈火!」 「這可能是有去無回的拚鬥,所以,我不勉強各位弟兄,希望找一些真正有膽識的人參加。」 「我馬上去召集弟兄!」 「志願參加,不要勉強,後方也需要弟兄把守!」 張貴雲說著說著,砸緊了S腰帶,彎下腰,把鞋帶繫緊;之後,伸手從桌上抓了一把炭灰,抹在臉上,轉身開始著裝。當他轉過身時,臉蛋一片漆黑,已經分不出五官的位置了。 5 日軍的砲火依然猛烈! 中國部隊無平射砲,也無坦克的奧援,無法反擊日軍凌厲攻勢。但是,駐守在這裡的每一位弟兄都知道,台兒莊是他們的光榮,也是他們的墳地,因此,決定以血肉之軀與日軍拚殺,與橫衝直撞的日軍坦克同歸於盡。日軍在飛機的掩護下,發動另一波的攻城行動,增援的中國部隊以迫擊砲攻打日軍坦克車,頓時一片火海。 不久,臉上抹著炭灰,戴著鋼盔,背著長槍,手提大刀,身上掛滿手榴彈的五十七人敢死隊出發了。 敢死隊在茫茫夜色中緩步前進,遠方不時閃爍著砲彈迸落時飛竄的火花。子夜的天空,沒有太多的星辰,大地一片陰冷,只有零星的螢火蟲在低矮的草叢裡亂飛,而村落裡的狗偶而會因為匆忙逼近的腳步聲的響起而狂吠了幾聲。 一切顯得那麼平靜,如果空氣中沒有夾雜著腐屍與燒焦味,似乎感覺不到任何戰爭的跡象。 敢死隊放輕腳步,越過了村落往日軍駐紮的市集前進。 對於年少時在這裡生活過,一直到十八歲時,才隨部隊東奔西跑的張貴雲而言,這裡的一草一木都依然那麼親切,也清楚知道運河一帶沒有太多的隱密處,所以,在什麼地方有溝渠,哪一個地方有古井,他十分清楚,帶領五十幾位敢死隊踏上征途時,他比誰都清楚該怎麼走,才能避開與敵人的正面衝突。 前方,日本士兵手握著已經上了刺刀的槍,在黯淡的月光下巡邏,刺刀在月色中閃著寒光。由張貴雲帶領的敢死隊臉上都抹上了炭灰,於黯淡的夜色中,顯得更為陰沉與冷靜,每個人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炯炯有神的眸光於黑夜中,如貓頭鷹般銳利,搜尋著可能會隨時竄出的獵物。 當敢死隊逼近日軍的營陣時,在張貴雲向前衝的手勢下,一時之間,槍聲大作。殺聲、槍砲聲、炸彈聲自四方傳了開來,震耳欲聾,分不清楚敵我喊出的怒吼聲。張貴雲如闖蕩過風火山林的雄獅,率領敢死隊殺入城內,與日軍展開了逐街、逐巷、逐房、逐牆的爭奪戰,敢死隊每一次轉進一個巷道,幾乎都無法避免與日軍部隊進行一場血戰。 當她們逼近村落的大院子時,一顆手榴彈從日軍士兵的手中飛出,往敢死隊的方向飛了過去,轟隆一聲,三位隊員於轟然巨響的爆炸聲中彈起,之後,重重摔落於巷道中,掙扎了幾下就沒有動靜了;而張貴雲也在轟隆的爆炸聲中,迅速撲倒在地,卻來不及躲藏,左大嘴被炸傷了,模糊的血肉裸露於殘破的褲管,血一直滴流著;他仍然咬緊牙根,以握緊拳頭的右手,揮動著進攻的手勢! 被砲火點燃了的夜空,手榴彈又飛向敢死隊,鮮血飛濺,偶而還傳來幾聲低沉的呻吟。雖然如此,敢死隊員並沒有退縮,隨著近距離的拚鬥與衝殺,反而讓許多不熟悉地形的日軍因此而束手就擒或棄械逃亡! 「衝啊!殺!殺!殺…………」 在槍聲與手榴彈的撕裂聲中,殺聲震耳欲聾,運河南北兩岸的張貴雲部隊把日軍逼到一座山頭。天色逐漸亮了,增援的中國部隊抵達了台兒莊,槍砲聲再度如雷雨般密集,日本軍隊在張貴雲率領的敢死隊的衝撞與獵殺中,喪魂落魄,神魂還未回穩,又面臨中國部隊的夾擊,一時間亂了方寸,只得像戰敗的公雞,在殘破的坦克車掩護下,狼狽逃竄! 運河旁美麗的小城房,一片廢墟,沒有一扇牆或窗是完整的,野狗在屍橫遍野的間隙中來回狂奔,掉落的鋼盔與滾落的屍體,在運河上沉浮著,四處都是手榴彈的木柄碎片與模糊的血肉。 左大腿被手榴彈炸傷,仍然淌著血的張貴雲,依著一扇破舊的門,一手抓住槍,強忍著痛楚,撐起了身子,如一頭縱橫於草原,經歷過多次征戰的雄獅,面對於未來的路,仍然咬緊牙根,挺立於大地上,沒有發出任何的嘆息與痛苦的呻吟。當他獲知敢死隊只有三人活了下來,五十四人因為戰鬥而喪生,而駐守於運河北岸的官兵也於突襲中全部陣亡時,不自覺鼻頭一酸,望著煙霧瀰漫的遠方,張大著嘴巴,久久不能自已,淚水自眼眸中流了出來。 遭受圍剿的日軍倉皇離去,但是,激戰時留下的砲火濃煙仍然在台兒莊的天空飄揚,整座天空灰濛濛的,似乎看不到任何的陽光。運河上的船隻顯得更凌亂了,於激烈槍戰中摔落運河,因為肌膚腫脹而浮起的屍體也越來越多了,還來不及掩埋的屍體,堆疊於巷道上,發出陣陣惡臭,禿鷹不停在天空盤旋! 雖然如此,但是,張貴雲清楚知道,弟兄們在台兒莊留下的每一滴汗水與血水,都是中國人的光榮!(下)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讓她去,讓她去死算了!」婆婆惡毒地咒罵著,「我早就知道這個女人不是好東西、吃不了苦!她以為自己還年輕、是一個未出嫁的姑娘,追求她的人一籮筐。憑她現在這副瘦巴巴、要死不活的鬼模樣,連那些老北貢都不會要她的,遑論是島上的男人!平章還年輕,台灣的女人多得是,我不信討不到比她更好的老婆!況且,孩子是楊家的骨肉,小島只有那麼一點大,她又能把他帶到哪裡去!等她把孩子撫養長大,再把他要回來認祖歸宗,讓她往後無依無靠,成為一個孤單的老女人!這個不知好歹的臭女人,好死就去死,免得讓我見到生氣!」 葉菲音已不在乎婆婆惡毒的咒罵,早日搬離楊家才是她唯一的冀望。儘管如此的作法得不到父親的諒解,甚至放話要和她脫離父女關係,但她已顧不了那麼多了。在她此時的想法裡,如不是父親管教太嚴苛,她尋找的對象絕不限於島上的青年。嫁給家境好、自己又喜歡的外地青年並非不可能;嫁給年輕優秀、前途無量的青年軍官的機緣亦非沒有。 如不是父親勢利又愛面子,收取人家那麼多的聘金,她勢必不會受到楊家大小的欺凌。因此她始終認為,這段錯誤的婚姻,父親必須負很大的責任。然而,此時此刻重翻這些舊帳似乎並無太大的意義,她發誓要以自己的毅力為孩子打造一個幸福快樂的家庭,也同時為自己找回失去的春天,並與娘家做一個切割。雖然她如此之舉對不起養育她的母親,亦是她痛苦的抉擇,但若不早日與娘家保持距離,只會加重自己的心理負擔,承受更多的精神壓力,只因為父親的眼中已沒有她這個女兒……。 葉菲音的大姐徵得婆婆的同意後,騰出原先堆放雜物的小房間,供他們母子倆暫時的居住。雖然沒有楊家的寬敞,然卻生活在一個有尊嚴的空間裡,葉菲音所追求的,亦非物質上的享受,而是精神與心靈的快慰。因此,對於目前的環境,她是很滿意的。然而,她自己也清楚,這個地方只是她暫時的棲身之所,不是長久居住的地方。儘管大姐展現出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的寬宏大量,但畢竟還有姐夫和她的婆婆。 對於自己在這個家庭所扮演的角色,葉菲音心知肚明,因此,並沒有在大姐家裡吃閒飯。她分擔了大姐大部分家事,又協助親家母做了不少農事,為人處世更有其獨到的一面。每天除了求取三餐溫飽與精神上的快慰外,其他並無所求。她如此的做法,不僅獲得親家母的肯定和認同,連村人也稱讚不已。對於楊家先前對她不實的指控,也不攻自破,而且還替她說了許多公道話,讓葉菲音感到相當的窩心。 人一旦精神好,無形中,全身上下就極其自然地充滿著一股蓬勃的朝氣。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葉菲音又恢復往日的美艷,甚至,更有一份成熟的少婦美,許多鄉親無不批評楊家不懂得珍惜。 然而,隨著時光的消逝,隨著孩子的逐漸成長,葉菲音又必須重新思考往後的路該怎麼走,總不能在大姐的屋簷下過一生。於是她萌起了出外尋找工作的念頭,大姐也支持她如此的作法,親家母竟然同意幫她照顧小孩,的確讓葉菲音興奮不已。而她所讀的書並不多,受的教育亦有限,想謀取公職談何容易。雖然婚前曾經發表過不少作品,但離開文壇已久,沒有學歷而空有一個「過去」的作家頭銜又有何用?因此,只好朝民間商家去尋找。自己預設的條件亦不高,無論是什麼工作,只要憑勞力、能勝任,她都願意一試。 可是在這個落後的小島上,並沒有什麼大型的工廠或較有規模的公司行號,大多數都是傳統的商店,以及冰果室和撞球店,需求的也只是一般店員。而店員幾乎都是年輕貌美又未婚的小姐,儘管葉菲音頗具姿色,然又有那一位老闆,願意雇用一位已婚的女人來當店員?因而,想找一份工作並非易事。
-
●浯江詩選胭脂淚
一滴胭脂淚 多少紅塵舊夢相留醉 不經意又是誰拾掇 青春像行雲流水 匆匆趕赴下一站情感的出口 眼中淚 心中悲 哪一樣更讓你心碎 所有詩意的語彙 到底是為誰 繁華舊夢何處歸 月夜山遠天高塞雁高飛 感懷蝶翻金粉雙翼飛 綠窗下的思念裡香印成灰
-
石花婆婆
「海石花」生長在淺海的礁石上,外形和珊瑚草有點像,是一種富含膠質的健康食品,採集回來的石花經過清水洗淨與烈日曝曬,質量會大幅萎縮,因此要採集一公斤的海石花,是一份備極辛勞的工作。 海石花經過烹煮、過濾、冷卻程序,結凍後的石花佐以適當的冰糖水,便是一種營養爽口的健康食品。 金門有一位老太太名叫「林豆」,今年86歲,兒孫眾多、子孝孫賢。 老婆婆身體硬朗,最大樂趣就是到金門海邊採集海石花,供子孫食用,即便是子孫慰勸別做這麼辛苦的事,仍然改變不了她那份為子孫付出的愛子之心。 「菜市場沒賣石花嗎?」老婆婆:「那都是大陸來的,吃了不安心啦!」 也因此,每年夏天,她的子孫能吃到營養又健康的石花,那種幸福快樂的滋味,是千金萬銀買不到的,換言之,這份滋味是老婆婆用她的汗水、愛心換來的。 2年多前,老太太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到醫院檢查的結果,原來是癌細胞侵襲了她的胰臟,稍一進食即腸鳴腹瀉,營養無法吸收,年邁的她現在面色蒼白,身體瘦得不成人形,前幾日,大兒子再陪她到台北的大醫院檢查,醫生判定她的生命可能撐不過三個星期,於是乎家人傷心的瞞著這個消息,將帶她回金門靜養。 昨天夜晚聽到這個壞消息,讓正在操場上跑步的我很難過,已經分不清楚泛紅眼眶裡的是汗水還是淚水,反正流到嘴角的液體就是一種淡淡酸酸的鹹滋味,因為這一位令人尊敬的長者是我的外婆。 外婆呀!你知道嗎?我要很驕傲的說:「有你真好。」
-
赤地
1 台兒莊是山東南運河邊兒上的一個小城鎮,景色宜人。運河北岸有明清時期的丁字街、月河街,南岸的古運河村落,一直是熱絡的市集,附近,群山連綿,景色秀麗,登上了山岳向北望去,但見運河如巨龍般逶迤流淌於寧靜而安詳土地上,而身材魁武的張貴雲帶領著一批年輕士兵駐守於此,日子顯得十分悠閒! 流經台兒莊的運河是整個大運河的關鍵河段,號稱水旱碼頭,一度是南北貨物的集散地,人來人往,異常熱鬧。這一年的夏天,南四湖上游的降水量似乎增加了許多,位於京杭運河下游的船閘,入夏之後就開始忙碌起來。 出生於月光街尾的張貴雲,年少時,經常會到運河邊觀看船隻經過閘門時濺起的水花,長大後,雖然隨軍旅的移防而四處漂泊,但是,家鄉的一景一物依然讓他印象深刻,尤其是運河濺起的水花,於豔陽下,閃爍著金黃色的顏采,如萬花筒般的繽紛與迷人!如今,部隊移防,讓他回到了台兒莊,一向嚴肅的臉也增添了許多笑容! 這些年來,為了調節水位,運河水道修起了幾道水閘、船閘,所以,來往船隻都必須經過各式各樣的閘口。台兒莊一帶的船閘是用條石砌成的,由於緩衝不夠,閘裡閘外的水位落差很大,所以,當船隻經過石閘時,水流十分湍急,還會濺起高浪,許多船夫都提心吊膽,每一次過石閘,猶如路過一回的鬼門關般的驚心動魄。 過石閘前,船工會用篷布把裝載的貨物妥善覆蓋,再把具有一定長度而且堅硬的木棒固定在船底,然後,用繩子將它連同貨物左右緊實捆綁,防止貨物撒漏和船隻過閘時,不慎傾斜而沉入水底。 緊實綑綁後,船老大就開始挑選身強力壯、身手敏捷的過閘船工,當地許多年輕人為了當船工,還不惜花費很長的時間,逼自己鍛鍊結實的肌肉,以爭取工作機會。當時,為了確保人身安全,過石閘前,會以繩子捆住船工腰部,綁在船隻上,讓他們手持竹篙隨時待命。 當閘門打開時,閘夫就會轉動絞軸,將船隻緩緩攔進閘門,此時,船工就進入了高度戒備狀態。隨後傳來一聲巨響,船隻竟如一塊巨石投入水中,剎那間不見了蹤影,但見兩個人高的水柱衝天而起,瞬間又轟然落下;緊接著船隻又被浪頭拋起,隨之激起幾股水柱,但高度已沒有第一次那麼高了;待船隻第三次起浮落下時,船隻就已經順利過閘了。 夏季來臨時,這裡的氣溫也逐漸高升了,運河上的船仍然無聲無息隨著河水飄移,在偶而響起的汽笛聲中,顯得十分忙碌,三五位年輕男女泛舟於運河的歡樂模樣,似乎無法感覺到遠方的風雨即將到來,也感覺不到任何戰爭的氣息,聞不到任何火藥味! 2 過了端午節,日本部隊從滿洲向萬里長城以南地區移動後,積極在在宛平附近進行夜間演習,也一直在找尋與等待出擊的機會!七月七日,盧溝橋的天空與平常沒什麼兩樣,陽光顯得十分赤眼,忙碌的人潮如往昔般在宛平城進進出出,即使是十一點過後,逐漸深沉的夜也顯得十分寧靜,除了偶而自遠方傳來的犬吠聲外,大地一片沉寂! 盧溝橋位於北平市西南約十五公里的永定河上,有八百多年歷史,是一座古老的石造聯拱橋,橋身兩側石雕護欄各有望柱一四○根,柱頭上都雕刻著五○一個臥著或伏著的大小石獅,神態各異,栩栩如生。橋的東岸碑亭內,清乾隆皇帝所題的「盧溝曉月」漢白玉碑,經常在夜裡常透發出冷冷的寒光! 突然,宛平城外寧靜的大地傳來一陣槍聲,驚醒了許多人的睡夢。 槍聲來自宛平城東方,而宛平城東門外正是日軍演習地區。日軍中隊長清水聽到了槍聲,神情緊張,立刻集合部隊,經過了一番搜尋後,怒氣沖沖地提著日本戰刀,親自帶率六個偵察兵,分乘兩輛軍車,浩浩蕩蕩前往駐紮於龍王廟的中國部隊營區探個究竟。當這群人來到了龍王廟時,發現幾個中國士兵在附近站崗,於是,車輛停了下來,中隊長清水身手敏捷地推開車門,跳下了車,朝營區大門快步走了過去。六名持槍的偵查兵尾隨於後,緩緩前進。 「我是中隊長清水,部隊在盧溝橋附近演習時,有名士兵失蹤了,我們懷疑他跑到你這邊來?」 中隊長清水借口有兩名士兵失蹤,向中國哨兵詢問。 「沒有看見!」哨兵回答。 「我接獲的線報是他已經跑到你們這邊來了。」 「不可能,我們不可能讓身分不明的日本士兵隨便進入營區的。」 「我要見你們的指揮官。」 「這麼晚了,明天再來!」 「今天晚上,我就要查個水落石出,否則,不會回去!」 中隊長清水提高了說話的聲音,兩眼滑溜溜打量著營區四週的環境。此時,發現營區外有騷動的值星排長吳廣快步跑了過來,粗略了解了來龍去脈之後,神情顯得相當驚訝。 「中隊長,你說的理由未免太牽強了,晚上,宛平城門就關閉了,你們在城外演習,士兵怎麼會在我們的城內失蹤呢?」 「我不相信,我要進去搜搜看。」 中隊長清水說著說著,突然邁開腳步想要踏入營區。 站崗的中國士兵端起了槍,刺刀朝向中隊長清水的胸口,阻止了他繼續往前走。清水一臉嚴肅,露出憤怒的眸光。六名隨侍一旁的偵查兵見狀,也立刻把槍舉在胸前,雙方對峙了片刻,清水才露出笑容,揮了揮手,示意日本偵查兵放下槍,退在一旁。 「我看你還是先回去吧,我們查清楚,會向您報告!」值星排長吳廣說。 「報告免了,今天,我們人少,我認了,不過,我還會回來的。」 清水一邊回話,一邊側著頭,透過營區內昏暗的燈火,那雙如狐狸般的眼神,繼續貪婪地打量著在黑暗中逐漸移動,且越來越多的兵力支援部署時,知道技倆可能無法得逞,突然轉過身子,帶著六名偵查兵,跳上了軍車,準備離去,軍車在龍王廟前迴轉時刻意發出的煞車聲,顯得十分尖銳與刺耳。 臨去時,中隊長清水還從車窗探出頭來,向值星官吳廣揮了揮不屑的手勢,望著營區外的黯淡月色,露出冷冷的笑容。回到了營區後的中隊長清水,一臉冰冷,立即透過無線電向大隊長一木清報告事件的來龍去脈,甚至為了彰顯事件的嚴重性,還不惜加油添醋一番。 「什麼?他們不交出人來,還打傷我們派去的偵查兵?」 「沒錯,幸好我們立即撤退,否則,很可能整個班都回不來!」 「巴該野落!欺人太甚了………慢著,慢著…….這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馬上給我調集兵力,我要討回公道!」 一木清下令調派兵力進入宛平城搜索。 凌晨,五時三十分。 遠方傳來轟隆轟隆的聲響。 駐守於龍王廟的中國營區衛兵,匆忙向年輕值星排長吳廣報告日軍的動態。 「有好幾連的日軍跟五、六輛坦克車,往我們這邊來……來了!」 「什麼?五、六輛坦克車?」 吳廣立即透過無線電向指揮部通報,整個營區於瞬間也開始緊張與忙碌起來,部隊全副武裝聚集於營區內外,望著又遠而近的日軍部隊。日軍部隊在營區外二百公尺處的街道,遭遇中國步兵的攔阻,吳廣帶著一班持槍的士兵上前交涉,希望清水有所節制,不要意氣用事;中隊長清水毫不理會,一個箭步衝向吳廣面前,迅速撩起長刀劈了過去,吳廣閃躲不及,鮮血從腰間如泉水般噴灑出來,於黑夜中發出幾聲慘叫,往後退了幾步後倒了下來。 現場突然騷動起來,中國衛兵擊發了手中的步槍,幾名日軍士兵在中隊長清水的身旁倒了下來。 中隊長清水發出怒吼,在昏暗的燈火中,揮動手中沾著血跡的長刀,停留於他身後的日軍迅速前進,一陣槍聲過後,於龍王廟前阻擋日軍前進的衛兵一個一個倒了下來。浩浩蕩蕩的日軍部隊全面進攻,頃刻間,宛平城外,槍聲大作。 六時四十五分,日軍在砲火增援下,先後佔領龍王廟和鐵路橋,於是,戰火迅速在中國的土地燃燒…………。 3 中國大地陷入一片火海。 許多人為了保住性命,含著淚水黯然離開了曾經廝守過而帶有濃厚感情的家園。 烽火四起,赤地千里! 此時,中國軍隊為了堵截日軍前進,在臨沂發生了激烈的戰鬥。臨沂多山,丘陵眾多,北、西、東三面群山環抱,地形複雜,山區重巒迭嶂,千峰凝翠,丘陵逶迤蜿蜒,連綿起伏,一望無際,是山東省面積最大的城市。在日軍龐大的部隊與武力的反擊下,臨沂一度告急了,砲聲越來越急促;從臨沂回到台兒莊的人聽到了日軍即將穿越台兒莊、藤州,進攻濟寧的消息後,開始擔心戰火會蔓延,匆忙帶著細軟帶著家人逃難去了,附近的彭樓、蘭城店與雁子埠等不遠的村落,一時之間擠進了許多逃難人潮。把年紀老邁的父母托給居住於彭樓的表叔暫時照顧之後,張貴雲的神情顯得寬心多了,神情如醒著的雄獅般威猛,巡視著台兒莊的家園。 兵荒馬亂的日子,生活的悲歡隨著逃難人群的凌亂足跡而臥成莫可奈何的嘆息。為了生存,許多逃難的人群離開了台兒莊,一路上所見的盡是砲火焚燒過的枯槁的草木,只要可以塞進嘴裡生食的綠色植物都被摘光了,樹皮也被逃難的人群剝光了。人群中,有人開始警覺到末日已經來臨? 不久,日本作戰本部發現津浦線的主力部隊無法順利南攻時,改變了策略,指派板垣征四郎、礬谷廉介率領兩個師團企圖夾擊掌控運河船隻的進出,是徐州的門戶的台兒莊,在飛機、大砲掩護下,配合坦克、裝甲車的進擊,狂風暴雨般的槍砲彈,把外圍陣地工事摧毀,步步逼進了台兒莊。 砲火一次又一次落在遠方,整座山林似乎被熊熊的砲火點燃了,鳥群倉皇飛出山林,許多民眾哭倒在已經沒有氣息的親人身上,日軍的轟炸機還在遠方急速飛行。在坦克、大砲的掩護下,日軍繼續向台兒莊城區進攻,轟隆轟隆的砲聲,掩飾了城區裡民眾驚慌失措的尖叫聲,許多來不及逃離的婦人與小孩,被日軍尖銳的刺刀刺殺,撲倒堆壘成一座小山丘。 被凌亂棄置於運河上的船隻,已經無人搭理,曾經低空飛過運河,飛過村落的水鳥,在槍砲聲中已不知去向了。寧靜的台兒莊頓時砲火衝天,硝煙彌漫。 逃難的人潮開增多了。 運河上的船隻幾乎都客滿,許多人因為急著要搭乘船隻離去,於爭先恐後中掉進了運河,無助地伸出雙手呼喊著救命,然而,逃難的人群為了讓自己能存活下來,似乎沒有人會去救零星落水了的人群,經過幾回的掙扎與沉浮,很快就沒有聲音了,人也隱沒於冰冷的運河中。 浩浩蕩蕩的日軍,以優勢的武器裝備,一步一步向城區進攻,奉命駐守於此的步兵連長張貴雲被日軍強大的砲火逼離了村落,而來不及撤退的廖旗排長及二十幾名士兵,依然滯留於運河北岸,情況十分危急。 (上)
-
蝸牛
記得小學時後,一到放暑假期間,我最期盼的事,就是到外公家。因為我可以跟著大人,一起到外公的花生園去拔花生,濃濃的泥土味夾雜著落花生的香味,最是令人懷念! 花生園裡面也種植一些青菜和地瓜葉,不過,後來外婆卻發現青菜和地瓜的葉,都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吃了,仔細檢查看過,才知道是蝸牛肆虐。起初她把蝸牛從地上或菜梗、地瓜藤上撿起來,直往大石塊砸,讓蝸牛殼破裂開來,再將蝸牛肉餵食家禽。 可是,不管外婆她怎麼撿,卻始終除不掉那討厭的蝸牛,因為蝸牛繁衍得實在太快,後來從原住民的鄰居那裏,學來了許多讓人垂涎三尺的煮食蝸牛肉方法,才把以前看到蝸牛就厭惡,轉為看到蝸牛就欣喜了。不管是炒或與野菜煮成湯、甚至於烤或三杯的,美味的蝸牛都是阿美族人的最佳食物喔,也是令我至今難以忘懷的童年美食! 撿蝸牛也是我童年時後,暑假生活裡最難忘的經驗。清晨在太陽還沒出來,天色微亮時,蝸牛就爬出來吃青菜與地瓜嫩葉,這時的我便拿了個水桶,看到蝸牛就撿進水桶裏,一會兒撿得水桶半滿了,這時外婆在田園裡忙的差不多了,也要回家吃早餐,我就跟著外婆後面提了回家。 回家後外婆吃完了稀飯,就拿出明礬,再提一個空桶,放在右手邊,把裝滿蝸牛的水桶,放在左手邊,右手握個鵝卵石,左手從放蝸牛的水桶裏撿起蝸牛,墊在平石上用鵝卵石砸碎蝸牛殼,所有的蝸牛都砸完了,就清理蝸牛殼,然後丟棄在荒地上。 倒明礬進入放蝸牛肉足的桶裏,用雙手抓蝸牛肉足,洗去蝸牛的滑液,滑液倒掉,再一次倒入明礬,再用雙手抓蝸牛肉足,然後倒入笞裡沖水,經過一番清洗後,蝸牛肉足不再滑滑的,摸起來澀澀的就如同雞肫一般。 這時我就幫忙將蝸牛的肉拿到廚房裡,外婆就將蝸牛的肉倒入大鍋,用清水煮過,撈起蝸牛肉,將煮蝸牛肉的水倒掉,再放油入鍋,丟入辣椒,放入煮過的蝸牛肉炒一些時候,加入醬油,蓋上鍋蓋悶一悶,再炒一炒起鍋,便是一道難得的佳餚,有時候也用那鮮嫩的地瓜葉煮成清爽的蝸牛湯,然而在外婆去世後,這些記憶,便成為心中一幅永不可磨滅的畫面!
-
虛度六十
平平凡凡的我,迷迷糊糊的在這花花綠綠的世界上,度過五十七個年頭了。以男人平均壽命七十歲來看,五十七歲正好是四分之三多一點,就好像我已步入油盡燈枯的生命盡頭,回顧過去的歲月,依舊歷歷在目,感慨良多,幸好上蒼待我還算公平,給我比別人多了點寫作細胞,頗能自得其樂,也多少滿足些微創作的慾望,使我拉拉雜雜前後出版八本不算書集的雜文集,可是偏偏事與願違,我對寫作所抱的一腔熱忱,幾乎在十幾年前就被澆涼了。在那段鬱悶的日子裏,潛沉這十幾年的日子來,我常自我警惕,想別人,也想自己,對於許許多多事事物物的看法,總算豁然開朗了,使我有勇氣重拾銹筆毫不量力的往前試步,試將心聲貫注筆尖,傾瀉在白紙上。 我有一個孤苦的童年,小時候家裡好窮好窮,祖父母早年不善理財,把祖先留下來的田產,到我父親手中,已敗得精光,可說已是貧無立錐之地。古人說:「家道中落」,大概就是我家這種情形。父親雖然窮卻很喜歡唸書,小時候常看見他一天工作忙完了,或是在工作中利用休息的時間,躺在樹蔭下朗讀古書,像是秋水軒尺牘、儒林外傳、幼學故事瓊林,記得最常唸的一句話是:「字是隨身寶…。」由於父親重視文字,所以忍饑耐寒的也要把我們兄弟姊妹送進學校唸書,而且要唸得有聲有色,並要我們做一個現代化的「知識份子」。 無奈都因為資質魯鈍,加上家境的困阨,需要幫忙農事,以我當時落寞的心境,有著一份超越年齡的多愁善感,及喜歡脫離現實胡思亂想,我的作文和日記,幾乎通篇都是一些「強說愁」的無謂感嘆,幼小的心靈,總無法表達心中所想的於萬一,但畢竟總算找到發洩的所在,不致憋在心裡難過了,小學六年級時,有一次參加全校作文比賽,糊裡糊塗的得了第一名,師長同學都交相稱讚,有了這個鼓勵,使我從此鑽進作家的夢裡。既然有了「作家」這「偉大的志向」,以及有了終身奮鬥的目標,我自覺成熟多了,進入國中時期,我開始沉迷章回小說,發狂的崇拜著冰心、徐志摩和郁達夫,雖然家境因素,驅使我無法去買那些名著,然我總會千方百計透過關係向在浯江書院工作的同宗叔叔借來閱覽,當時開口西洋文學名著,閉口唐詩和宋詞、章回小說,洋洋自得意滿,更常與父親研究古文觀止,辯論舊時文學,李密「陳情表」;走起路來總是抬頭挺胸的,生怕人家看不見自己「學富五車,才高八斗」。 國中畢業那年,在當時救國團辦了一份青年月刊,裡面中學生園地幾乎是我發表文章的天下,而我在那時也剪輯了一本自己發表過的作品,逢人就拿出來炫耀,到處請人斧正。 除了國文和英文是我喜歡的課程,其他數、理、化等重要學科,幾乎跟我絕緣,因而我放棄就讀普通高中,而離鄉背井孑然一身到台中去讀一所二流私立高職學校,不過這樣也好沒有升學壓力,有更多的時間讓我寫作讀課外書籍,在我讀高職時,有幸讓我遇到一位赫赫有名「作家」導師「徐伯超」先生,擔任我們的級任導師,徐老師教我們國文,從此我們成了亦師亦友,成天討論文學寫作,我們更常常在報紙副刊上大打筆戰,而且樂此不疲。 學校學術很開放、很自由,同樣的徐老師教導我們也很開明,不會干涉學生做什麼事,所以課餘之時常討論文藝寫作或身邊瑣事,甚至如何追女朋友,從羅曼羅蘭、哈代、巴爾扎克到屠格涅夫的作品,那段日子過得充實而愉悅,也更奠定我走上寫作之路,令我看到更寬廣的世界,因此作家的夢更甜更濃了。 早上,我往往很早即起床,背一二首詩,白天上課,利用晚上寫小說、寫文章(由於我家境一直不好,所以我必須賣文換取學雜費),在那個時候,中部幾家二流報館,像台灣日報、大眾日報、大華晚報、民聲日報、小說創作及藍帶等都提供我高職三年的學雜費及零用錢,使我順利完成三年高工生涯。 高工時期同在學校唸商科很要好的女同學,看我過的是這種「不正經」的生活,斷定我是一個沒有出息的人,所以就拜拜手與我說再見了。果然我一點出息也沒有,同是高工的同學,有的投考軍校,如今已官拜將軍,有的已是家財萬貫的企業家,只有我畢業返鄉幹這吃不飽餓不死公營單位的一個小職員,有一句俗話:「一枝草,一點露」,這句話的意思是:再笨再沒有用的人,也能在某方面有很少很少的成就的。高工三年,浸淫在寫作,自然手中積存了不少在報紙副刊以及在校刊上發表的作品,於是嘗試寄給台中一家出版社,也許因為同鄉的關係,獲得呂老闆的青睞,幫我出版單行本,終於我的第一本書「心語」就這樣誕生了,處女作寄到金門來,就被搶購一空,並再版三次,使一向對寫作狂熱不已的我,更加使我不斷的寫下去。人傻;大概老天就特別眷顧,加上年紀輕,衝勁有,那時散文、雜文銷路好,有了第一本書暢銷鼓勵,第二胎「我思我語」就交由苗栗七燈出版社出版,獲得一筆可觀的版權費,出版商當時的看法是,國內只有瓊瑤充滿夢幻式愛情浪漫小說吃香,其他都不甚高明,而拙作便是符合這種條件,果然書一推出更造成轟動,幾乎人手一冊,讀者信函如雪片飛來,有問候,有鼓勵,更多要與我交友的,使我受寵若驚,由原先的藉藉無名一夕之間文壇上成為家喻戶曉的「青年作家」,無形中也替江老闆賺了不少錢。從那時候結識國內國外有名的大作家,如陳若曦、郭良蕙、朱西甯、張秀亞…等等。 區區不才,野人獻曝,前後出版八本拙著,以我當時二十出頭毛頭小子,能有這般成就,也算是祖上積德,差可堪告慰了。 也許我這鐵飯碗的工作有保障,公餘之暇,我努力不斷的寫,「正氣副刊」是我筆耕最勤的園丁,猶記得六十年代金門文壇可說是最熱衷的一群,是我寫作最尖峰時期,我、楊樹清、榆林、孟雛、林媽肴、陳文慶、陳亞馨、陳長達、蔡顯然、陳為學、續美玲、許維權、許丕達、黃長福、洪春柳、藍茵…等等,幾乎把金門文壇炒的有聲有色,把「正氣副刊」當作筆戰場,火越燒越旺,幾乎無法收拾的地步,才由當時主編李錫隆(王哥現任文化局長)鳴金收兵,想起那段日子,過的真是快樂而實在,也可說是金門文壇最輝煌時期。 一個寫作的人,最幸運的就是作品有人登,有人出版,有人買,所以午夜夢醒,我總是雙手合十,先感謝老天使我活在世界上,得以從事喜愛的寫作工作,其次感謝各報社副刊主編,尤其要感謝「正氣副刊」主編,有一段時期,他源源不斷地刊登我的文章,讓我萬分感激,也使我受益匪淺。 那段時間大家都偏愛散文,所以各出版社相繼精心出版散文、雜文,曾經有一次台北水芙蓉出版社是其中相當有成就的一家,我野心勃勃的想託他們出一本,便自不量力的把作品收集好寄去,不久莊老闆寫信來,說我的作品只有一半合乎水準,希望我再繼續努力,假以時日一定為我出一本高水準的專集,我當時簡直羞愧地無地自容,事後,我心平氣和的把作品自我檢視一番,發現裡面的確全是些無病呻吟的幼稚之作,從那時開始,我再也沒有寫過一個字,甚至連筆也沒有力氣碰一下。 直到民國七十九年間,才由久違的樹清兄在台北創辦「金門報導」雜誌,邀我加入他們志工行列,也因為敬佩樹清兄辦報的理想,及為家鄉犧牲奉獻的精神所感動,毫不考慮加入在金門地區採訪、攝影及寫專訪與批判時弊的工作,為無孤小民請命,是我當時極為樂意做的事,可說是置之死生於度外,因為是戰地政務時期,軍管時代,所寫雖是切中時弊,但也不得不越寫越心驚膽顫,怕一個不小心被扣上造反叛亂異議份子的罪名,何苦來哉! 其實民主時代,正當國家多難之秋,還不能讓知識份子說幾句該說的話,抱殘守缺,諱疾忌醫,掩耳盜鈴,自我陶醉,社會怎麼會進步?國家怎麼會興盛?想到這裡我便釋懷了,證明我的擔心是多餘的。我不但毫髮無傷,而我所報導出來的由於言之有物,有憑有據,更得到當局重視,改弦更張,痛改前非,甚至令我感到欣慰的是一個勵精圖治的主政者,能廣開言路,察納雅言心態是正確的。也因為彼此都執著於共同的理想,即使是自掏腰包的贊助款項(因為金門報導是贈閱經費是靠贊助發行),也都甘之如飴。 正當幹得有聲有色,如火如荼之際,由於經費缺乏,可惜就這樣夭折了(自79年至83年),僅維持了五年光景,宣稱階段性任務完成(81年7月戰地政務解除),言論自由與開放,「金門報導」好像不再存有那時的價值和意義;而我一時間覺得徬徨無助。從那時候起,屈指算來倏忽十四年時光不再動筆,幾乎與文字絕緣,不再讀書,也與外界隔絕。正如黃山谷所說:「三日不讀書,則語言無味,面目可憎。」,沒有寫作,沒有讀書的這段日子裡,整日恓恓惶惶不知忙些什麼?面目到底可憎至什麼程度,自己也不得而知了。 近年來,年紀漸長,孩子們一個個長大,或成家立業,各有各的世界,我空閒多了,無所事事,那種孤寂之感,偷偷地向我襲來,禁不住的走出去參加太極拳、國標舞及社交舞運動,我一向秉持「做什麼要像什麼」的態度,只要我想做的一定要盡全力完成,因此我在國標舞及社交舞蹈運動方面有莫大的成就,也許有人不相信我擁有教練和裁判舞蹈證照,與妻搭檔常出外比賽,獲得許多獎盃及獎狀,並志願擔任舞蹈總幹事,承辦前後加上今年共四屆金門縣長盃,頗受地區長官讚賞,也許是因為鋒頭健的關係,做事的方法不甚高明,與同道理念相違背,因此不再有往昔那種對舞蹈的熱衷,犧牲奉獻,無怨無悔衝勁,像打敗仗似的退陣下來,自哀自怨之餘,幸好妻一再鼓勵慫恿我說:「寫作是你的第二生命,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重新拿起筆桿,再度嘗試著創作,既可消遣,又可增加知識,何樂不為呢?」無奈我十幾年沒有執筆,不但是文藝界的一名逃兵,也與紙筆絕緣,什麼都脫節了,叫我寫什麼?如何下筆?因此我躊躇、膽怯。前幾天遇到一位久別的文友,他問我:「什麼時候再拜讀大作」,這句話如醍醐灌頂,同時又看到了近幾年來才從事寫作的後起之秀,他們出版的專集不但擲地有聲,所寫出來的作品鏗鏘有力,態度認真,用力甚勤,他(她)們的聲望、名氣,早已超過區區小可王某之上,使我相形見絀,黯然無光-雖然我的寫作年齡比他(她)們要早幾十年。但是我已步入花甲之年,手中所能把握的時間用來寫作幾乎少之又少,尤其在寫作這條漫長崎嶇的道路上,徒然走了四十幾年,儘管曾經停停寫寫,回首過去,已屬不智,對不可知的未來,也不必費精力去猜測去預料了,只有認真的寫下去,不管遇到多大挫折,我相信今後不會再停筆了,也不管走得多慢,絕不灰心氣餒,仍會繼續走著,直到我生命的終點。
-
走訪城市─港都
秋日早上,妳沿著鐵路南下 (老妻,窗外景物是否依如昔日) 午後,我飛越海峽奔向港都 (昔日水路的風浪坎坷已成過往) 望著妳在車站外揮手 那年,13號碼頭的情景浮現心底 (只是妳在碼頭外,我在碼頭內) 原來揮手可以是離別,也可以是迎接 離別珍惜,迎接歡喜 (三十年歲月我們顛簸走過) 港都午後,秋陽似酒 跨過愛河,我們來到碼頭 (人事非,景物非,記憶更非) 只見人行步道單車便道環繞碼頭延伸 (誰想到五十年前台籍士兵在此泣血登艦的無助) 不見一艘軍艦,只聞盈耳笑聲 (誰想到五十年前金門民眾在此下船後的倉皇眼神) 今日光榮的歡笑是昔日13號的悲情 老妻,可記得三十年前碼頭外揮手的肅殺 可記得燈火下排隊蓋戳入關的管制 可記得凌晨露宿車站外的無奈 (光榮碼頭者,汝之榮光何人予汝) 只愛河兩岸垂釣的人依舊悠閒 歷史翻過,沒有聲音 走訪城市三十餘年來的足跡 城市有美術館電影圖書館有捷運夢時代有寬廣大道 城市居民依然粗獷有夠力不喜搭捷運計程車依然嚼檳榔鳴喇叭搶道 (這城市是否走得太快,居民是否走得太慢) 走過大禮街,皇冠旅社已卸下店招 (這城市在我心中最深的一道印記也消失了) 清晨,我們沿著鐵路北上 (昔年深夜平快車的奔馳依稀響過心頭) 老妻啊,這座城市,我們還來嗎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你不要欺人太甚!」葉菲音怒指他說。 「我這樣說有錯嗎?」楊平章理直氣壯地,「難道要我說是野漢子播的種!」 「你會遭到報應的!」葉菲音尖聲地斥責他說。 「那是我家的事,輪不到妳來操心!」楊平章不甘示弱。 楊平章休假回家後,非但不能給葉菲音帶來喜悅,反而搗亂她原本的生活方式,徒增她精神上的負擔。甚至,還要做為他性慾發洩的工具。 「我是算好好才回家休假的,如果在月子裡行房,未免太不人道。今天正好是孩子彌月後的第二天,妳的體力可說完全恢復了,我們夫妻也好久好久沒有溫存了,來,我幫妳脫褲子……。」 楊平章正想脫去她的褲子時,葉菲音使力地甩開他的手,並高聲地警告他說: 「我腰痠背痛頭又暈,少碰我!」 「難道妳不想?」 「少肉麻、少噁心!」 「別裝處女好不好?」楊平章不屑地說:「坦白告訴妳,漂亮的女人我看多了,在我面前大可不必矯揉造作裝高尚!」 楊平章說後臉色一變,以極其粗暴的手段,先扯斷她上衣的鈕扣,復強行脫下她的褲子。儘管葉菲音不停地掙扎,即使身旁的孩子不停地哭泣,卻依然無法阻擋他野蠻又變態的獸性行為。以前的交媾,或許只是滿足他自己的性慾;而此時則是以粗暴的手段,撐開她的雙腿,復而把它拉到床沿舉在肩上,充血的陽具在她的胯下四處亂戳。當它觸及到葉菲音的陰道口時,臀部突然往後一提,而後猛力地一挺,復又快速而持續不斷地抽抽送送、進進出出,讓葉菲音感到痛苦難忍。然而,她已無力做任何的掙扎,整個人癱瘓在床上,任由變態的楊平章擺佈、玩弄……。 「這種姿勢就叫『老漢推車』,知道嗎?」楊平章得意地一笑,而後竟然問:「妳有沒有跟別的男人玩過?」 「變態、變態、變態、變態!」葉菲音高聲地斥責著。 「妳給我小聲一點!」楊平章伸手摀住她的嘴,「要是吵醒了阿爸和阿母,我就對妳不客氣!」 而就在葉菲音不停地掙扎的同時,楊平章下體卻有一陣興奮過後的快感,他竟然快速地抽出陽具,把精液射在葉菲音的身上。這種變態的行為,的確讓她身心受到嚴重的傷害,以及前所未有的恥辱!對這種夫婿,她不僅已完完全全地失望,也完完全全地絕望! 在身心受到嚴重傷害的此時,首先掠過葉菲音腦海的是盡快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變態的偽君子。即使有如此的想法,但下一步該怎麼走呢?只好讓歲月來考驗她的智慧了……。 不久,楊平章因違反重大軍紀被勒令退伍。而他既無高學歷又無一技之長,那張專修班的結業證書更沒有一點用處。因此,在現實社會的使然下,並無法找到一份固定或像樣的工作。最後只好憑著那張高職漁撈科的畢業證書,謀得一份船員的工作。起初在遠洋漁船,一段時間後上了貨輪,或許是船無定所,以及葉菲音被他玩膩了,楊平章已鮮少回到這個島嶼……。 第九章 年後,在葉菲音以死相逼下,楊家卻不得不屈服於她,同意讓她帶著孩子搬出去,她將暫時居住於大姐家。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少弄神弄鬼來嚇唬我。」楊平章不屑地說:「我堂堂中華民國陸軍中尉政戰官,信奉的是三民主義和孫中山,服從的是蔣總統,而不是天地鬼神這一套!」 「呸!」葉菲音感到惡心。 夫妻長久的交惡,似乎已沒有轉圜的餘地,楊平章十天假期所衍生的波折,更讓他們雪上加霜。然而,暫時屈居下風的葉菲音,即使在楊家受到不平等的待遇,但終究她身懷的是楊家的骨肉,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他們的後代子孫,他們沒有不疼惜的理由。因此,葉菲音最大的籌碼就是腹中這個孩子。 受壓迫愈大,反抗的力量愈強烈,這是同理心。 葉菲音在夜深人靜時,開始思索往後的人生路該怎麼走。因為,她已不可能與楊平章廝守終生,必須離開這個酷寒的家庭,去尋找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春天。而屆時,楊家是否會放過她和孩子?還是會分散他們的骨肉親情?抑或是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繼續留在楊家遭受凌虐?無數的疑問不停地在她腦裡盤旋。或許,當孩子誕生後,就會讓她思索出一個滿意的答案。因而,她衷心地期待孩子早日降臨,好讓她脫離精神與心靈雙重折磨的苦海……。 轉眼,秋去冬來,葉菲音的預產期就在最近幾天,她深知一切必須靠自己,於是她把大姐送給她的嬰兒裝和浴巾放在提包裡備用,以免到時手忙腳亂。然而,她的生產時間是白天或夜晚,並非她能主控的。加上種種因素使然,並不能提前到醫院待產。萬一、萬一,內心有許許多多的萬一,讓她有點膽怯。但除了坦然面對外,其他又能奈何呢? 那晚,西伯利亞的寒流來襲,入夜後,島民莫不提早躲在被窩裡取暖,葉菲音剛躺下不久,腹部即有微微的疼痛,而後是一陣陣強烈的劇痛。於是,她手按腹部,雙腳捲曲,依然不能讓疼痛緩和,在不知不覺中,竟然痛得哇哇大叫。 「妳三更半夜大吼大叫的、發什麼神經病!人家不要睡覺了是不是?」婆婆在門外咒罵著。 「是不是要生了?」公公從房裡走出來問。 「要生也不能在裡面大呼大叫啊!」婆婆不屑地,「我又不是沒生過!」 「平章不在家,妳這個做婆婆就不能多一點關懷?」公公數落她說:「媳婦身懷的可是我們楊家的骨肉!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妳我都擔待不起啊!」 又是一陣痛苦的嚎啕聲傳出來。 「可能真要生了。」婆婆有點慌張,「你趕快去叫車!」 果真來到醫院不久,葉菲音就順利地替楊家生了一個男丁,圓了他們傳宗接代的美夢,但楊家並沒有善待她。住院期間搭的是醫院的伙食,回家吃的是家常便飯,什麼麻油雞、人參、當歸等補品,對她來說都是奢望。儘管母親買了豬肝、腰花來為她做月子,但婆婆卻把它放在櫃子裡,隔天失鮮變味才煮給她吃。母子倆換洗的衣服,亦須自己打水洗滌。孩子未滿月,在婆婆的使喚下,挑水、煮飯、洗衣、掃地、餵養家畜和家禽,依然得樣樣來、樣樣做。因此,她的身體更加地虛弱了,經常感到腰痠背痛和頭暈。 孩子彌月後的次日,楊平章又回來探眷了。他抱起孩子左看右看、上下打量,而後以嘲諷的口氣對葉菲音說: 「不錯,他就是我楊平章的兒子。無論鼻子、眼睛、嘴巴或耳朵,沒有一處不像我的,絕不是野漢子播的種!」
-
日人來我家
八月二十日,我從台北搭飛機回金門,在尚義機場大門口等老公來載我的當中,我看到一個旅客,走來走去,像在尋找什麼,我以為他是台灣來的觀光客,以我金門在地人的熟悉度,我的舉手之勞,一定可以給他些許協助,讓他省去摸索,降低不安! 我主動問他,正在尋找什麼,他開口了,不是講中文〈他不是台灣人?〉,透過彼此生澀但能達意的英文,我知道他來自日本,今年二十一歲,就讀日本大學歷史系三年級,想要尋找金門便宜的旅館,他手上拿著日文書寫的金門觀光手冊。 我的第一個想法是:先到我家,喝個茶,再慢慢為他找尋。 老公載他回家,我在機場繼續等候,在這當中,我打電話給家中的孩子:「等會兒有日本人到家裡,要擔任好主人的角色喔!」,孩子似乎面有難色,在電話中:「啊嗄—日本人—」一副國仇家恨、漢賊不兩立的樣子。 以前,我也對日本這個國家沒有好感。求學時代,我們就在歷史課本上讀到七七盧溝橋事變,日本是個侵略性極強的國家,總是以「莫須有」的藉口挑釁、激怒對方,而後引起戰爭,帶給人類浩劫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不也源於日本偷襲美國珍珠港嗎?再看日本統治台灣五十年,多少台灣百姓因為抗日而成冤魂;台灣「新文學之父」賴和寫的「 一支秤仔 」道出殖民地百姓在日本警察大人欺壓下茍延殘喘過生活。住眷村時,聽多了老伯伯描述日本人屠殺中國人真實而悲慘的歷史故事,真讓人義憤填膺!眷村豐伯伯那孝順的女兒,幾度安排兩老到日本旅遊,豐伯伯說什麼也不肯去,只有豐媽媽跟隨女兒、女婿一家人前往。 然而,就在此刻,站在我眼前的,是一個來到我家鄉的外國人,一個洋溢青春氣息、未脫稚氣的大學生,怎麼也無法和昔日教條下仇日情結連繫在一起,他來到異地,需要協助,而且和我們一樣都是黃種人。 外子載我回到家的時候,三個孩子已經和他在客廳「聊起天來」,大兒子和他一樣是大學生,他們用英語交談,佐以紙筆,日本的平假名、片假名深受漢化影響,因此,寫漢字嘛也通喔! 早在回到家之前,我就跟老公討論,直接讓這日本人住家裡,甭去找什麼便宜的旅館了,他只來金門三天兩夜,可與孩子同睡一起。 回到家,看他們「聊」得那般熱絡,更肯定自己的想法,而他也沒有防衛心,滿口答應與感謝! 在進一步溝通中,我知道他的名字叫西丸壯一郎,西丸是他的姓,壯一郎是他的名字,是家中獨子,父母由於晚婚,現已五、六十歲。日本的高齡化和少子化社會問題,比台灣嚴重。他到過台灣兩次,金門則是第一次,很喜歡台灣,沒有到過別的國家。 近年來,日本父母學習西方人,培養孩子獨立自主的精神,像西丸壯一郎是家中獨子,父母仍同意、放心、信任孩子到國外自助旅行。 壯一郎拿出帶在身上刻有「日本國、昭和五十年」的日圓硬幣,展現給孩子看,並各送他們一枚,我同時好奇桌上的水果,日本語是怎麼說的,有些發音,和閩南話有雷同之處呢! 和日本人溝通比和美國人困難,因為彼此透過的是不甚熟悉的第三國語言,不似美國人,英語是母語,即使辭不達意,他仍可以就一字半語猜測出對方的意思,唯日本和我們都是東方人,有較相近的風俗習慣,且有紙上溝通優勢,他們的漢字是我們看得懂的。 在我準備晚餐之際,大兒子帶領他騎腳踏車沿埔後、經慈湖到雙鯉濕地自然中心參觀,回來時天色已晚,我們圍坐餐桌前用餐,用餐前,壯一郎合掌靜默,做禱告狀,原來是感謝其他生物的犧牲,讓人類擁有食物,與西方人飯前感謝上帝賜予有異曲同工之妙。 晚上,兒子挪出一個房間給壯一郎。 第二天,大兒子帶他到小金門,參觀了名勝古蹟,中午回大金門吃廣東粥;下午兄弟們帶他到馬山觀測所—這裡是壯一郎在導覽手冊上看到,指定要參觀的,因為下公車走一段長路,花了不少時間,回金城已經天黑,又從金城車站進入民防坑道,出了金門高中坑道,步行回到家已經七點多了,吃晚餐時,壯一郎若有所思,不似前一晚開朗,我以為他走累了,現在回想,原來那是離愁! 晚餐後,兄弟們帶他到街上買現烤的高粱香腸,又去莒光樓,值班小姐知道他是日本人,特地為他播放日本語音導覽。 第三天中午十二點,壯一郎就要搭機離金,外子把握早上寶貴時間,載他到山外吃早餐、到八二三戰史館,再轉往中山育樂林,回到家,就收拾行李準備前往機場。 當他踏入機場大門前,從背包內掏出一張紙條,外子打開一看,上面書寫著四個中國字「我‧不‧忘‧恩」。 噢!原來日本人和我們中國人一樣,有感恩的心。 世界上各個國家風俗習慣大不相同,價值觀也各異,我與外國人接觸的經驗不多,從不敢寄望外國人和我們有相同的心思。 西丸壯一郎來我家僅僅二、三天,我們待他以至誠,他心存感恩;但對我來說,他的來臨,同樣帶給我們新奇的感覺,藉由溝通而了解最真實、最原版的日本文化,孩子也有結交異國朋友的經驗,至於提供基本需求—吃與住,對於在地人來說,實是易如反掌。因此,我從不認為接待西丸壯一郎,是一種付出,我們同樣是受惠者呀! 他要離去,我也沒有感傷,現今新速時代裡,誰有時間傷春悲秋,留戀在依依不捨裡,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人生道路,且汲汲奔向下一個驛站,萍水相逢需要緣份,珍惜相聚時光,活在當下,不必追憶過去,不必憧憬未來,以後是否還會見面,一切隨緣。因此,在門口與孩子們揮別西丸壯一郎,他誠懇的感謝表情,已給了我回饋。 在這樣的信念下—歡喜做能力範圍內的事,不超過負擔,不寄望回報,當外子捎回那張小小紙片,書寫不甚工整的中國字—我不忘恩,反而帶給我震撼,我感動於他有一顆細膩的心。 原來感恩的心不分國界。 事實上,日本和中國淵源深遠,在中國流傳著秦始皇派徐福率領五百個童男童女到日本尋找長生不老藥滯留未歸而有今日之日本的歷史故事,壯一郎說他知道這則傳說,但他不喜歡這則傳說。 儘管昔日的日本,漢化影響深遠,但是他們勇於出國學習、模仿、創新,再加上敬業態度(台灣飯店業者聘請日人來台教導員工洗馬桶),以及「一公分的堅持」,今天的日本,已是個治安良好、文明進步、經濟高度發達、高生活水準的世界第二大科技強國。此外,他們的禮貌、愛整潔、他們的教育—堅持兒童是社會的公共財、他們對於食物要求儉約、適量的生活習慣,在現今節能減碳時代,不僅關係地球環保,更攸關國力,值得我們取經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