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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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和她的大學─您知道金門美的方式嗎﹖
一、金門:討海人文化來自母性文化的原鄉 西方語言用人稱代名詞女性的「她」代表所敬愛的物件或具有和美的因素的觀念,譬如船舶、學校、家園、國度等等;這個傳統不知有多久,而在我們漢族文明發展的歷程上,是早在三皇五帝時代,這片華夏土地就可以採用這樣的稱謂了,因為那時社族部落的事務是由男女統帥共治,而且社稷是由女性操持的,所以我願意用「她」來代名金門,雖然金門看起來是一個鋼鐵堅強十分男性的海島,她卻具有長久的母性原鄉的傳統,我想這一篇文字就環繞這個主軸來探討。 談金門必得先談閩地以至閩南;閩地原住文化可遠溯到春秋越王勾踐後裔(496BC~)閩越王的統治,那時文明的發展是在閩江流域,農織、陶瓷、冶鐵都已開展,造船業也興起,在海上的軍事行動已有「海軍陸戰隊」,可以取海線繞道登陸攻擊敵人;歷史記載,漢武帝元鼎五年(112BC)朝廷遣伏波將軍路博德、樓船將軍楊樸率水陸兵卒擊南越逆賊,《漢書》稱古閩人是「習於水鬥,便於用舟」;那時羅馬早已經略其帝國的版圖到了非洲、中亞;這也影響漢朝重視海事,開始經略閩地,向南探索出海,從證據中推斷金門、澎湖以及釣魚島、琉球(台灣)也包括在範圍之內,書上記載的「水鬥用舟」,也因環境的需求,而為後來的河洛(黃河洛水)移民所傳承;從中原移來閩境的居民上溯到兩晉(265~420AD)、十六國(318~420AD)時期。 漢族文化是安土重遷的,為了避戰亂河洛族裔打破屬於母性意識「重遷」的傳統,當母親們說:「孩子們,非得向南方搬了,走吧!」,於是至少永嘉年間八個家族領先出發,千山萬水從中原輾轉遷到了閩境,於是在衣冠南渡的兩晉,八族之後,更多衍派遷來;移民帶著的是千年農耕的文明,而閩中已高度開發,便在閩南兩條薰蒸的河谷艱苦地闢建新田園。建武元年(317AD),東晉的第一年,漢人遷來浯江之畔(在金門),墾植畜牧,可見整個閩南地區已再現了中原文明。依據金門的紀錄,更可能是中華民族跨向海洋起步最早的海島之一,(發堀出的貝塚証明人類活動可上推到石器時代);因為金門地扼閩南兩條大江三角洲的邊沿,在泉漳之間,是中原文化南遷與閩越沿海積澱的在地文化,瀰和之後再伸向外洋的觸角,及至閩南一帶人口繁衍,耕地不足,山谷侷促艱困的生活急待紓解,母親們再次打破「重遷」的情結,說:「孩子們,出海去吧!」 「出海去!」這種精神,形成了一種惟閩南地區獨有的討海文化;我在金門技術學院所講專題的課,就取了一個婉轉的題目:「如何找尋和定位閩南討海人文化」;文明廣被的大唐,成就開漳聖王陳元光(垂拱二年,686AD);至貞元十九年(803AD),牧馬監陳淵帶來十二姓的新移民到金門,開始有了官方支持的產業活動,有計畫的墾殖性生產可以想見;當人文精緻的宋代和具有世界觀的元代,泉州號稱溫陵大藩刺桐港,這一美名也代表了他是世界航業中心。來自地中海的船舶,更是帶來異域的物寶天華,當時泉州有五十萬衣食無慮的人口,多數從事航海和「浮賈」貿易,以致閩商「賈售於他州……散而之四方」繼泉州之後,漳州、興化等地經貿發達,有云:「近海販人多……如此閩南社會在國際性的繁榮情況,不免由母性的農耕文化及家庭教育文化轉型為男性的重商文化;金門在這一段輝煌的歷史中,貢獻了不少未被昭顯的助力:提供航運的中繼站、集散港、人才的儲備地,當然也偶爾是海盜、走私客的樂園。另一方面,居民為了抗衡官府壓榨,將母性文化中家庭教育以讀書求仕進的傳統延續並發揚,鼓勵子弟用作官來槓官,所以特別受到鄉里重視,也造就了本地眾多的功名人士,贏來「海濱鄒魯」的稱譽,這也是「母性文化促使男性發展」的象徵之一。同時出海僑居創業也成了風氣,試問哪一位還鄉建築大厝的遊子不是為了母親?這些歷史上事件的衍生,徵顯了整個閩南地區的文化特徵,就都在金門島上全程展現。 二、苦難與英雄的島 然而,苦難隨著歷史發展連環而至,明朝(1368~1644)朱洪璋為防備敵對勢力與倭寇或海外勢力連接,包括蒙古人在中亞的可汗國;首先撤銷所有自宋代就設有的海貿衙門「市舶司」,阻止色目人來華及禁止居民海上營生,所謂「片板不許下海」。鄭和下西洋是純然的官方活動。雖然閩南地區提供了主要的造船、航海、貿易的高級幹部,卻導致後來更嚴厲的海禁,且執行的官吏殘酷無比。明洪武二十年(1387),江夏候周德興在閩浙沿海築塞屯海疆,一則防禦倭寇,二來監視西洋人海上的活動;因此受命前來戰略地位重要的浯島築城,並「置守禦千戶所」,取「固若金湯,雄鎮海門」之意,命名浯島要塞為「金門城」;島上青年除了承繼馴牧戰馬的技能,更勇於習武操練火砲,所以金門在養成文官之外也歷出武將。到了明末,朝廷為了取得貢品和獲得西方火砲,海上控制才有些鬆弛,不得不留有緩衝餘地,金門便以她特殊的地理位置在這個時期首先充當了爭取自由貿易的前驅。史料記載,鄭芝龍曾多次率領百艘船隊來金門,以金門為基地打破明朝政府的封鎖,並衝入國際的航海版圖,從日本到呂宋進入南洋從事「浮賈」貿易,閩南船隊在數千里海域上叱吒風雲,也滿載財貨,迭與西洋海上勢力衝突,西方的船艦,是官商盜三位一體,閩南的船舶與之抗衡,便形成互相搶掠的局面,因為在海峽和金門數度擊毀荷蘭的船艦,閩粵船隊略佔上風,便也保護了沿海人民的活路,被視為海盜的閩粵船隊,頗有俠義的內涵。因之,一個屬於閩、浙、粵人民的海權實力逐漸形成,卻缺乏國家的全面支持,以鄭芝龍為首的討海人民,請求明廷(崇禎)接納他們的船艦,由朝廷統領與西洋的海上勢力抗衡,但未被重用;突然清人入主中原,鑒於過去明廷的拒絕甚至打擊,鄭芝龍乃寄望新的王朝,經鄉人援引,投身清廷輸誠,本打算獻出所有船艦與財富,與清廷共襄海上霸業,但因當時三藩不穩,滿漢之間未能建立互信,鄭芝龍卻淪為人質,終遭覬覦財富諂媚新主的降臣設計殺害,金門乃又一轉而成為主要的抗清基地。當然,這是另一個歷史悲劇及另一番壯烈的開始。 清順治十四年(1657),鄭成功部將黃梧降清,為了取得漢奸受寵,諫疏清廷施行史無前例的戕害民族長遠發展的政策——禁海遷界」,內容是「遷沿海居民,以垣為界,三十里以外,悉墟其地」。這第一次遷界,金門尚在義軍駐下,似乎受影響不大。明永曆十五年即清順治十八年(1661),鄭成功以金門為基地,操練水師,誓師啟碇,於五月一日起開始圍困攻打荷蘭人盤據台灣的熱蘭遮城,次年,康熙元年(1662)二月一日和約完成,這期間金門是主要的軍需供應轉運站,對收復台灣厥功至偉。 清康熙二年(1663),鄭成功去世的當年,鄭經解決了駐守金門族伯鄭泰企圖奪位的陰謀,致使鄭泰家族部屬將校兵卒數萬人降清。鄭氏內部分裂,黃梧又乘此時機上疏康熙,應乘鄭軍「眾心未定,又未糾合完畢」之際,「神速進兵剿滅之」。另一降將施朗也上疏分析必勝之理,康熙允兩人所奏,除了降赦靖南王耿精忠用其將領部隊,並懇請荷蘭艦隊主領對金門攻擊;施朗新招水師三千名,日夜操練;並籌建快船一百六十艘,準備進攻廈門。鄭經獲報敵軍大舉進犯,乃在明崇禎六年(1633)七月二十九日,將家口遷往金門;三十日告示廈門民眾八月三日到十日間撤離躲避。將所有船隻集中金門、圍頭從事防禦。清軍等候的荷蘭艦隊,於九月十六日抵泉州,計有兵員二千五百六十三名,駕駛十七艘夾板巨艦,裝備四百四十門大砲;十月開始率領清軍數百艘各型船艦,浩浩蕩蕩向金門海面進發;十月十九日駛到金門沙港,泊在深水處,憑其巨艦洋槍大砲,向明鄭船猛烈轟擊,康熙二年(1663)癸未年,鄭經令周全斌(金門浦邊人)以二十艘「火貢船」(砲艇)從邊沿接近,向荷蘭船隊展開還擊,引起火燒,清艦企圖掩護荷船,正值明鄭船隻揚帆順水順風而來,與清軍統帥楊富的船隊遭遇,乃用火罐矢石攻擊其旗艦,清兵死傷殆盡被奪,楊富棄船逃命;提督馬得功先是命令他的艦隊掩護荷船,後轉頭救楊富,遭到全斌合力圍攻,提督船上兵士死傷僅剩二,三,自覺無望逃生,遂投海自盡。明鄭船乃集中火力敵住荷蘭夾板巨艦,文獻說:「這一場惡戰,從上午九時直戰鬥到日斜,二十隻船一無所失。」這一役發生在金門的劇烈海戰,明鄭軍以寡敵眾,擊退當時海上霸權的荷蘭艦隊;而更具有歷史意義的是;(1)荷蘭原要求取得金廈後,用武力收回台灣長久殖民,經歷這次海戰自覺困難,乃放棄此念,使台灣未再淪於外族統治。(2)清廷曉得民族大義的厲害,雖然重佔廈門,卻也種下日後積極招撫的念頭,在接著來的談和中答應鄭經所提原則「依朝鮮事例,不薙髮,不易服」;也為台灣鄭氏家族、明朝遺臣在鄭經歿後,鄭克塽歸撫的時候,能得到合理的安置種下前因,金門這場揮揚民族氣節的大戰,實在應該在海濱建碑紀念,或建一個叫做「癸未民族海戰紀念館」的,則可以對金門的護國史蹟大書特書了! 三、母性文化建立的人文感性 迨至康熙十七年(1678),是明軍退守台灣十四年以後,鄭經受藩王吳三桂號召,接到浙閩藩王耿精忠的函邀,共襄反清復明大業;鄭經大喜,因為在臺灣經過十四年的墾殖生息,對台灣新社會的教養精治,國際貿易的宏圖發展(在南洋一帶設有五個公司系統),國力大增,乃偕同劉國軒發動「反攻大陸」,回師金門,以廈門為跳板,迅速佔領同安、海澄、泉、漳諸郡。未料耿精忠再次投降清廷,突然由友軍變成敵人,鄭經為了北進,苦戰經年,受到降軍與清軍合擊,終以本身兵力單薄,堅守金門,保著通往南方的戰略海路;這次反攻,卻使清廷更領會了反清義軍陸戰的厲害,鄭經的部下又拒絕了和議,終遭合擊退回台灣;清軍佔領金門,朝廷再一次施行遷界,從1679到1981,這是金門受害最烈的一段時期。鄭經允文允武,自幼隨父親出征,成為清廷用間(用人格刺殺的方式離間敵人的團結),無疑地鄭經是最中心的目標,也是降清臣屬為了找到背叛的藉口最要貶抑中傷的舊主,如今金門鄭成功祠未配祀鄭經神主,多少也是受了這種影響。而在台灣卻不同,鄭經被尊祀為二王,也建有個人的享廟;綜合其他宗族的王爺廟總數超過媽祖宮,蓋追念他們父子的民族氣節和閩南族裔開拓新家園的功績。 清政府統治漢人,把儒家治術中某一部分的倫理關係運用到極致,文風越盛的地方士人越是遵從不誤,書香濃郁的江南,貞節牌坊比比皆是(民國時代就稱之為禮教),金門無可例外地,自明鄭以後,士人多是沉潛讀書;乾隆(1736~1795)多年採鎖國政策,只許西方貢品進口、西方商人來華採購特產,不許國人出海貿易和接受西方文明;閩南文化的男性氣質已無所發揮;以金門為例,現存島上的文物古蹟多是明代以前的遺產。要不然便是道光年鴉片戰爭(1840)廈門開放商埠之後,人民有機會出洋營生回饋故土的物業;從1683鄭氏覆亡起到1840約一百六十年,除了幾次清廷恩準閩南人移民台澎(請參閱拙文《從五個方位看金門》)大多時間只有鄰海洋而居卻是望洋興嘆,這段時期閩南的討海文化又是被迫回到安土重遷的母性文化了。 金門的景況尤其慘澹,直到民國時代即使可以向海外討生活,而國際的注意力都在廈門,甚至鼓浪嶼也聞名遐邇,福建留學海外的學生高過全國其他省份,金門彷彿只是歷史中被遺忘的一頁(也許是世外桃源不入史書的呀!),啊,1949,命運又有大轉折,金門人民從不曾想到的古寧頭戰役——暌違甚久的戰爭又罩到頭上,另一型式的海禁叫做「軍管」,比之明清的海禁更是無微不至,六十年後,熱戰冷了,才知現代的金門竟是世界上最有福的幸運兒,十九世紀的田園風味仍存,二十世紀的人文精神依舊,二十一世紀的環保意識肯定金門免於工業污染,而在「823砲戰」發生時,每平方米承受四發砲彈的記憶,提醒人民(甚至全人類)必須掌握自己的命運,促使這個幸運兒必須面臨歷史性的思考:討海人的男性世界觀文化,讀書人的母姓宗族特質的文化,如何渳合形成一個「優你客」(Unique)重生的力量,真的,金門正是浴火鳳凰,由淳樸轉化為聖潔! 四、大學降生了嗎? 金門的歷史如果簡單地分成兩截:「過去的」——指的是1949以前的千多年歷史;和「現在的」——指的是1949以後,包括未來的展望;在「過去的」那截時段中,若以「文事武功」論斷,文事之最,當推朱熹任同安主簿時主持浯島興學最具長遠影響,而自宋以降四十三位進士及第不過是一個現象;武功之最,當屬擊退荷蘭和滿清聯合艦隊的「癸未民族海戰」。至於「現在的」這段,先說武功,民國四十七年(1958)八月二十三日的「823戰役」可為代表,以及戰爭防禦工程的構建必能留傳後世;金門以其兵家必爭的地理位置,加之壯烈的戰史正是建立一個永久「和平燈塔」的基點;說到文事之最,則「國立金門技術學院的建校」可謂當之無愧,在享有「二十一世紀幸運兒」這個全球獨一無二的清靜大環境中,使長久的人文傳統有了一個重新邁步的基點。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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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0】為誰零落為誰開 映秋是不是糊塗的廚娘?混雜了所有調味之後的食物,卻是她獨自善後。幾個好友中,就屬她最讓人最放心不下,或許這一生她就如此半醉半醒的過著了。玉惠相信命運的舊思維,卻搭配了新時代的作法,而後她悠遊在她所建構的世界裡,婚姻、事業、交友三者她都兼顧到,她過得自在瀟灑。翠華又是另一種堅強的典範,卻是凡事以孩子為優先考量、多慮的我,欣賞但學習不來的。而那只在自己編織的夢境裡盤旋的湘君,多年來不曾相見,每每聽到的只是她在唏噓裡惋歎,她又將走到怎樣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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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變的自然
大自然充滿變化,處處表現出很有感覺的環境,很讓人著迷。 響應節能減碳的環保觀念,我最近總是努力種樹,只要是那裡有小苗,我就想帶回來種植,或是出門經過那裡,發現綠意盎然,樹形優美,就會問一旁在國家公園上班對植物略有接觸的老婆大人,那是什麼樹?有一年連著種了幾次香楠,不知為什麼都沒有種活?讓我一直記掛著一定要種一棵香楠,聽說它的葉子是做線香的材料,這樣可能也可以用來薰蚊子吧! 有機會上台灣時,也愛上建國花市去挑樹苗,再千里迢迢的帶回來種,初有些苗木也不知是什麼樹?直到它開滿了紫色的花,才知道原來是水黃皮,油亮的墨綠色葉子,在陽光下十分的漂亮。 門口種了一棵桃樹,初以為是杏花,春天開滿樹桃紅色的花朵,有一次懂植物任職林務所的陳西村先生來觀看之後,確定它是一棵桃樹,春天開花的季節常吸引很多不同的鳥種來覓食,像綠繡眼、褐頭鷦鶯,小巧的體型常在花間穿梭,豐富的鳴唱,營造吸引人的空間,四、五月花謝之後,小小的果實滿枝椏,這時喜歡漿果的白頭翁便成了樹上的常客,金門的留鳥鵲鴝也常來,問過對鳥類沈迷的老婆大人才知道鵲鴝原來是吃蟲的,可能是這個季節雨水較多,蟲害也就多了,鵲鴝成為桃樹的最好醫生。 今(97)年六、七月金門的雨水多,於是雜草長得特別的快,常常要扛了鋤頭趕在太陽出來之前來除草,否則種的樹都被草兒包圍,養份也被雜草吸收,新種的圍籬七里香,我先是埋下一些酒糟當養份,並且做了客土,每天殷勤的澆水,果然看它好像吃了「歐羅肥」一般,澎澎大,心裡真是高興,總是要跟老婆大人分享一番。 為了種瓜類的蔬菜,特別用細長的竹子搭棚子,初老婆大人會嘮叨搭得太費事了,但每當七月颱風來時,她可才佩服深謀遠算的本人,是料風神準的,卡玫基輕颱之後,我趕快再檢查並且增強棚架的度與結構,鳳凰中颱氣象單位一直播報颱風的動向,讓我也加緊腳步,一一檢查,南瓜、苦瓜、金門角瓜、百香果、菜豆、白鳳豆、瓠瓜、葡萄、小番茄等這些瓜果的棚架,都要仔細的檢查,當初設計的高度,是以老婆大人中等身高來估棚子的高度,以便要採收瓜果較為適當,只有葡萄架最早搭時,沒有經驗,搭得太低了,採收葡萄就費勁些,棚架在接頭的地方都要綁得牢固,才能和強風一爭高低,保住一棚的瓜果。 今年的南瓜種得不錯,但天氣實在太熱了,因此我把修剪下來的樹枝,用來墊在瓜藤的下面,這樣可以增加散熱的效果,同時瓜藤比較不會貼在燙熱的沙土上,這樣容易被燙傷,果實出來也要常常檢查,加以隔熱或以草幫忙遮蔭,才能成功的享受採瓜樂。 連續幾年播了秋葵的苗,都沒有成功,今年終於成功的有了十來株的小苗,我特別請老婆大人把它種在新的菜圃,果然新土十分的肥沃,每一株其莖都比往年的苗壯上兩三倍粗,最近開始開花結果,每天都要巡視採摘,否則錯過就只好留著當種子了,因為纖維太老就咬不動了,這次到新加坡,發現那裡的市場也有秋葵,當地叫「角豆」,據說這種蔬菜對胃腸十分好,是一種健康蔬菜。 自然充滿多變的生態,寶貝總是源源不絕,驚奇與驚喜也總是結伴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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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一班
接受公務員考試錄取人員基礎訓練是自榜示錄取以來,一直掛在心裡頭的事,總覺得終於到了這天了,雖然那只是取得國家考試及格證書的步驟之一,但如許多前輩、師長耳提面命的:除非再通過更高等的國家考試,否則這輩子恐怕難以再有這麼長期受訓的機會,特別是和來自全省各地公務單位的「同年」們齊聚一堂,未來就算再刻意的邀集,恐怕也不容易了。珍惜和體會這難得的一刻,應是受訓前最貼切的心境寫照。 本班是地方特考錄取人員的最末一班,因此得幸有來自各地、各領域的學員們共同度過三週的研習課程。原本臨行前,想自己逾不惑之年才通過國考,在班上應是首屈一指的老大哥了吧!不想這梯次最長者竟有高齡四十七者,其餘五年級生的老人家也比比皆是,對證當前冷淡的就業市場,真是不曉得是幸或不幸。 開課第一天,免不得自我介紹。來自各級政府、機關的菜鳥公務員們一一上臺發表初任公職幾個月來的感懷,不想抱怨的卻比肯定的多得多。 有位財稅行政類的同學說,上補習班時,老師就說你們入錯門了,將來恐怕得哭著回去。沒想上班幾週便被浩繁如山的公務嚇到了,晚上、假日均得加班,還不一定有加班費,每天都在公車上哭著回家。同學的真情告白,著實讓課堂沈寂了好一會;下一位同學或是刻意打開僵局吧!一上場便道,我每天上班都不知道要幹什麼,反正就東逛西晃的。引來了一陣哄堂大笑。或是受了這位同學的啟發,其後的許多同學都曉得用較輕鬆、詼諧的態度來詮釋自己的工作;有人說,我每天上天下海搶救古蹟;有的是,我基本在做老人居家服務;也有說,我大多負責接待外賓,吃喝玩樂就是我的專業;更有的講到,我就每天逛逛公園,連負責地籍測繪的學員也將其工作美化為,我負責上天下海保護國土;還有一同學稱,我管北縣政府辦公大樓的空調,因為當前響應節能,所以讓員工水深火熱就是我的職責;就連財稅人員都會說,我負責從人民的荷包裡榨出錢來,支持愛台十二建設。 這些通過國考的幸運兒,其實都有著愛己護人的好心腸,誰的工作沒有些小坑小坎呢?特別是初進公務體系的新進人員,總免不了賦予過度的期待。有位講座說得透徹,「幹一行,怨一行。」與其羡慕後排那些整天喝茶看報的主管,倒不如想想,自己如何在期望中獲得最尊重的對待;他還提到了「寒山與拾得的對話」。某日,寒山問:「世人有謗我、欺我、辱我、笑我、戲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拾得答:「只要忍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讓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我將這段富蘊哲理的話工整的抄在筆記上,希望能在往後的公務生涯裡細細琢磨。 事實上,對許多人而言,考取公務人員總是人生最大的轉捩點。有人是中年失業後才步上公職;有的是當了十多年的家庭主婦後重入職場;少數幾位是今年大學才畢業,得在機關、學校間兩地奔波,不久還得面對兵役問題;這一班學員的人生閱歷足有二十年以上的差距,但這群來自天南地北的公務新手,卻有幸在三週內群集同一間教室、接受同一種內容的研習,不可不謂為難得的人生緣分,這份緣將隨著個人返回工作崗位,成為公務生涯中最為難忘的印記,多少年後,再按著通訊錄連絡,或許人仍在天涯海角,但際遇想必已是各有千秋。 或許是深刻的感受到彼此的差異,不多久,猶如大雜燴的這一班裡,卻早早萌生了珍惜的情分;因為我們彼此瞭解,從各自的工作領域去探求公務的辛酸點滴、是悲是喜,其實並不是那麼的重要,重要的是這份難得的緣分。有位熱心的年輕女學員榮膺「康樂」,將受訓期間學員們的學習歷程做了完整的紀錄,還在無名小站建了個瀏覽相簿,方便同學隨時點閱;但從言談中,可以體察,這位小朋友對當前的職場環境並不滿意,特別是特考有特用六年的商調限制,每令其萌生退意。考上公職多不容易!明地、暗裡,所有人都有這樣的體認,是什麼樣的挫折感讓她產生如此念頭?不由得知,只希望她隨情適性、一切都好,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 事實上,在訓期間,所有講座、老師們的第一句話,通常都是:「恭喜各位通過困難的公務員考試。」當前整體就業環境低迷,公務員考試錄取率約莫為百分之五上下,考得上固然值慶幸恭喜,但更多考不上的,不免墜入反覆的人生挫折與試場煉獄,但真考上了,也不便是一切幸福快樂的開始。試想,目前什麼都漲,只有薪水不漲,一位普考及格的公務員,實際的薪資所得為三萬八千多元,金門好點,還有九千多元的地域加給;三萬多元的月薪若在都會區生活,恐怕也只能列入中低收入戶,比較起其他行業,公務員或是起薪較高,但卻不見有更高的收入,大家拚死拚活、熬夜苦讀的目的,旨在寄望日後的工作品質及退休生活保障,但那也不是憑空得來的;身為民意高漲時代裡的公務員,更多時候得面對人民頭家更嚴格的評斷及批評,尸位素餐的或許不少,但更多埋頭苦幹的,卻不定能得到相應的對待。 對此,不少初任公務員不免挫折滿滿,細思量下,榜示那時的驚喜,便宛如是上世紀的童話。有位講座給了我們這樣的解答:「愛別人,請先愛自己,不愛自己的人,遑論去愛任何人。」古人對此也有深刻的註解。話說管仲輔佐齊恒公時,齊恒公有次感動地對他說:「我身邊有三個對我最忠心的人,一個人為了伺候我願做太監,把自己閹割了;一個人來做我的臣子後整整十五年沒有回家看過父母;另一個人更厲害,為了給我滋補身體,居然把自己兒子殺了做成肉羹給我吃。」管仲聽罷便說:「這些人不可親近。他們的作為全部違反了人的正常感情,怎麼還談得上對你的忠誠?」管仲死後,這三個小人果然鬧得天翻地覆。」 「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繫、利為民所謀。」道理人人都懂,但我們果真能指望公務員人人都是活聖人、活雷鋒?近年,每有提及調高公務人員薪給之議者,便被評為不知人民疾苦、不顧人民觀感,宛如阿斗再世;但試想,如不能基本確保公務員的生活無慮、不為利誘,又遑論任何的為民謀福、高效行政?公務員或真是天之驕子,但一樣是芸芸眾生,當榮景來臨時,各行各業大發利市,大發嚇死人的年終、考績獎金時,誰又顧及過公務員也需要實質的鼓勵與獎酬?物價飛漲、大環境不景氣,共體時艱卻成了社會最大的公約數;不然,又能如何?政府好,大家就好!政府怎麼好?公務員不好,政府好得了嗎?或許身在公門,我們是看人擔重不腰疼,但既然國家透過嚴苛的公務考試篩選出了這批公僕,給他們較優渥的生活條件,讓他們吝於捨棄保障、甘冒利誘的風險,難道也是一種罪過嗎? 當然,職場上的挫折不僅是薪俸、福利而已,國考及格更不等同幸福快樂的開始,而是人格淬煉的初步。初入公務環境的新鮮人,或許都會看到許許多多的不合理,「不合理」代表的通常卻是組織文化或人云亦云。該怎麼辦?氣死自己、拂袖而去?都有可能,但最多的情形卻是,「和光同塵」成為其中的一員;佛洛伊德言:「成熟,就是有能力適應生活中的模糊。」或真有其道理。然而,讀了許多的公務行政理論後,我們必須愷切的說,「現代化的政府仍只停留於紙上談兵。」或許我們正往高效、廉能政府的路上走去,但通體的感覺卻是速度太慢、應變太緩、魄力太弱、創意更是遠遠不及。計畫趕不上變化,變化趕不上長官的一句話,天下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如何因應時代的組織變革、行政興替,理論都有了,只盼有人真的願意去刨根究底、務實踐履。 有道是,「人在公門好修行。」網路上更流傳著這樣的公務準則:「錢多事少離家近,萬事不用我操心;位高權重責任輕,領錢領到手抽筋。」初入公門,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快樂的公務員,但工作輕鬆、高薪入袋便是輕鬆嗎?這些都和菜鳥公務員無緣。我想說的是,「先給希望吧!」透過這一班可以管窺,多數的菜鳥公務員對未來都充滿了黯淡,有的是行政環境給他的觀感,更多的是看不到以身作則的主管或能人;或是自許過高,也或許是眼高手低,但真正的關鍵是,少人給他們光明的希望及夢想。通過更高階的考試,當主管、主官又如何呢?行政態度、公務效率會改善嗎?誰能給個確切的答案? 三週很快的過去,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或許部分同學專注於結訓後緊接而來的高考,讓我莫名其妙的拿了面獎牌。望著窗外間歇的風雨、一批批離去的同儕,心中真是五味雜陳。微笑著揮手,救古蹟的、保國土的、管冷氣的、榨稅金的、逛公園的,還有不知道幹什麼的、哭著回家的,有空msn,或來金門探我;等待我們的,還有更嚴苛的人生試煉。衷心寄盼我們這一班都經得起風雨,都耐住起考驗,當個快樂的公務員,有幸參與國家行政興革,迎向疾風驟雨,卻充滿希望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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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業延生賦感
乙酉桂秋。同修西歸以遠。百憂感心。萬事勞形。無盡苦惱。鬱結難宣。雖素恃頑健。惟長年耗損。復疏調養。遂致體能漸弱。氣血日衰。丁亥春夏暴瘦。形神憔悴。自知病灶久伏。引發腸道潛血。粘塞腫廇。念既逾古稀。聽命隨緣。因摒擋世務。好作歸計。然子女賢孝。睹狀憂惶。尤以祖母級之長女寶瓊竟辭職護侍就醫。八月杪。經署立金門醫院初診。斷為直腸癌。承副院長林仁鑫。主任董文雅。吳錫鋪。迅予安排轉台北榮民總醫院。住A111病房。遴請楊純豪大醫師主治。並先懇陳不作放射與化學治療。楊大夫術德超卓。平實謙和。診治用心。全站醫護同仁。咸以慈悲喜捨之大愛。視病猶親。溫馨感人。從知完善福利制度與醫療資源。必賴優質之醫護人員始克弘其效益。使民沐國恩也。溯自九月初手術。十一月初返金。半年來五度回診。為封關造口。恢復正常管道消化。又兩度手術。前後住院九十天。於今康復。全程計十個月。其間首度開刀越四日。突感染敗血症幾殆。幸搶救及時。入加護房達二十天。日夜恆在昏沉中折磨。然神識未泯。宿世情狀歷歷。及出院前半個月神智漸清。則如夢方醒。不復記憶─「夢裡明明有六趣。醒後空空無大千」。其斯之謂歟。 余生平雖歷受眾苦,但從未住院治病。此次子女殷促。悄然就醫。何期驚動兩岸三地至親好友。上及李縣長炷烽。湛因。性海諸法師。宗鄉藝文各界首長垂注。絡繹探慰祝福。隆情厚貺。殷渥難忘。亦因各方大德慈力加持。倍增信心。乃得加速復元。沐愛懷恩。謹賦七言俚詠十二首。聊抒身心感受。藉申告 慰之誠。恭祈 垂察是幸。 為有色身招諸苦。身非我有病方知。何當妄執賓為主。水月鏡花無了時。 七旬不老壽而康。飽歷風霜百鍊剛。末了塵綠歸不得。脫開世網禮醫王。 無盡塵勞不厭疲。令人歡喜即慈悲。直腸結壘甘憔悴。鐵骨銅筋寧久持。 署醫初診轉榮總。術後無端感染危。急救回天修創口。渾身管線繞帷。 加護昏沈二十天。皮鬆骨露形神顛。猶將佛號守心口。消業重生殊勝緣。 慎施療治勞醫護。團隊愛心齊發揚。七十二天艱險過。猶懷晝夜沐慈光。 歸來養衛守三清。調理身心氣血盈。體力漸增神智朗。開懷把筆抒中情。 半年五度回榮總。妙術重施腸道通。消化還原關造口。耐心調適竟全功。 親友關懷探慰頻。隆情嘉貺祝回春。閩台弟妹尤殷摯。渡海候安手足親。 子女報親各盡心。寶瓊賢德感人深。全程十月慶康復。仁孝通天百福臨。 信自信醫信佛天。信心願力金剛禪。懇辭化療除三毒。和解共生享大年。 養生保健拋煩惱。富貴榮華過眼煙。隨順世情無罣礙。逍遙自在勝神仙。 公元二○○八年六月歲次戊子蒲月夏至候 無塵居士張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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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我拿也一樣啊!」小雋這體貼男孩這麼說。 「嗯……我還是自己來,免得放錯佐料。」 「不會吧?這麼容易拿錯?」 「很難說,一個恍神該加鹽的卻加成了糖。」 「這又沒差。」 「哪會沒差?該鹹的煮成甜的了,能吃嗎?」 「再加鹽下去,補救一下就好了嘛!」小蕾天真的話我只當是趣味。 你瞧,孩子說的童言童語是不需負責的,他們哪裡知道,胡亂加上調味料的菜餚,根本難以下嚥,而且他們的爸爸是會不高興的。但我知道他們是好意,是真心為我想解決方法,可若能在事前就多加注意細心,不就減低出錯的機率了? 就因為孩子如此天真,我更不能讓自己迷醉在一壺不存在的酒甕裡。 我必須一再想著這句醒世名言「酒不醉人人自醉」啊,好提醒自己千萬莫醉了! 你莫也要醉了,在清醒時分,請記著,相遇已成恆久一頁記憶,聚散兩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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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八二三戰役五十週年改錄舊作之四蛾
許是你的蹁躚,許是你的羽翼 這夕,星墜如雨 蛾呵,何可回首 回首即化為烽火 烽火 頓時,報紙上一行行的字在他眼中成為一堆堆四散爬行的螞蟻,自他的背脊升起不知是熱或是冷的痛楚;他再度努力的聚足精神………瞧下去,依然是一排排的螞蟻蜿蜒過他的雙眼,他的背脊,他的臉孔黯然抽搐。 走出臥室,迎面爬滿苔蘚的紅磚圍牆流淌著昨夜的雨滴,院子內漫起潮濕而綠沉沉的霉氣。彎腰審視盆景的房東自兩腿間的空隙窺探著他,那上翹的臀股頂住半面甸甸的天。盆地的陽光總在盆緣的外面徘徊。 僅是一則烽火的消息燃起在五百里外的小島而已。 靠在公園內灰白色的鐵凳子,上早起的人舞著平靜的太極拳,灰白色的圍牆外是來往的車子,人們已習慣了如此天候,太極拳依昔是昨日的招式。 嗚………。 一輛醒目的救護車馳過圍牆外的馬路,鮮然的紅色刺激著/他的眼睛,牛般的,他衝向那面圍牆,而救護車已轉向另一條街道,僅留瞬即消逝的車尾,他無力的將雙手扶著圍牆,軟弱如一株扶牆蔓生的藤子。 ………。西落的陽光映著有紅色泥土的小村落,地平線的遠處伏伸一具男人的屍體;左側破落的屋子門檻上躺著一具女人的屍體,半身在內,半身在外。由遠處迴旋而來的風捲起滿地的紅土,天色也跟著紅遍了半邊………。 在電影院中,他麻木了。似乎正有一顆旋轉的螺絲釘穿過他的心將他釘成座椅的一部份,他發抖著,在黑壓壓的人群中。 出去吧,出去吧! 不,我本就為了體味戰爭而來呵! 那你是在羞愧著?抑或是在慶幸著? ………。 天色已晚,不知何時竟然飄起細雨?步入雨中,身後人群對電影傳來滿足的稱賞聲,他步入橫街,滿街的霓虹燈裝飾成奇妙的萬花筒,他的背後被閃爍的燈光裝飾得非常迷離起來,他似螺絲釘般的旋進萬花筒彼端。 步入臥室,桌上的報紙依然攤開著那段消息。他灌了一口杯中的冷開水,喘著氣,疲累的朝床上躺下,睜著眼望向天花板上的那塊雨漬,雨漬在他眼中逐漸擴大;外面的雨來得更大,雨中傳來房東嗚咽的二胡。夢裡,那塊雨漬籠罩著他,整夜,他痛苦的翻轉著身子。 雨漬 警覺地睜開雙眼,他的頭是被壓住的一塊方石,左側彷彿正有一根線牽扯著他的頭殼;扶著頭他迅步走到院子,撿起地下的早報,攤開,他的目光凝聚………。 他渾沌了好一會,轉頭望向桌面擺著的照片,那是他白髮蒼蒼的母親和弟妹………。他再度衝出臥室,伸向信箱的手握回滿掌的潮濕。他頹然還身。 整日,他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的雨漬困擾著他的思緒;每一個角度都被仰視成他母親弟妹愴然無告的面容,每一個角度都俯視成一張面容壓迫著他;他把頭俯向枕上,飲泣無聲。 潮溼 信箱給他的依然是滿掌的潮濕。 整日,他浪蕩在街巷的迴轉裡,他尋不著一張酷似母親或弟妹愴然的面容。 向晚,飄起毛毛的細雨,感覺中雨漬正在天花板上逐漸擴大,他的心如紅磚圍牆上的苔蘚,流淌著觸摸不著的雨滴。 上山 午後,他步出教堂,陰沉的天壓著他身後教堂頂上白色的十字架,他抓著頭髮的雙/手和身後聳立的十字架重疊成一面投影。 他們活在人間竟然奢求著天堂,我們又奢求什麼?難道我們有罪?難道那塊土地有罪?我們奢求什麼? 黃昏,他的手在信箱中握住了一封薄薄的信,愕然攫住了他的臉孔,他的雙手痙然無力,用著過度的小心,他緩慢的縮回手,失望又襲向了他,那是K從山上寄來的。 L:我懷疑我們是該慶幸?或是該羞愧?在山上,每當我用斧頭狠力的擊倒一株合抱的大樹,我即如看到一個人或一棟房屋傾然倒下。上山吧,對於那塊受創傷的土地,土地上受羞辱的生命,你必然神傷;這兒一切皆是那塊土地的風景,上山之後,你必可在這兒尋到短暫的慰安。 之後,他上了山。 土地 晨起,微弱的陽光自樹頂灑下,投射滿地碎影,叮咚的斧聲在山林間迴漫,一株合抱的大樹傾斜,讓出的空間便有大把大把的陽光照射,滿目瘡痍的樹根便開始在陽光下枯槁。被伐碎的樹皮,翻出紅色的肉裡,黏黏的液體自樹的創口緩緩流出;陽光依然在他頭頂,曬得他滿身騷癢,他凝視著橫躺的樹身良久! 看了吧,這就是一個人或是一棟房屋;或著說,人到了那兒,土地便開始接受著創傷,而人與人便也開始了相互的羞辱。 他偕K走出早晨的林間,他們的影子被支離的樹影劃分成無數的碎塊。 從此處下伸即是一紅土的村落,充滿故里的風景。 黃昏的小村落,他踱過村落的紅色小路,向村外行去,在高草群圍的中央座落的是祠堂,想是曾經有過雕簷畫棟的繁華,於今尚露出一股煌煌的氣派,不見的是昔日的喧嘩而已;仰臥群草,風起處,群草偃伏如浪,乾草的香味盈鼻,一曲滄桑流淌,自土地嘶啞的深處。 向晚的村落在紅色的夕陽下是座落史前的遺跡,充滿了被遺忘的淒涼。 我們是蛾群中離群的兩隻蛾,這是我們的聰明嗎? 透過蛾們薄薄的蟬翼,煤油燈照映著他的臉色,風在屋外呼嘯;K自躺椅上站起,順手摘下煤油燈,掛在更高的橫樑上,蛾們依然群隨而至,他的臉明滅不定,有淡淡的悲戚,有淡淡的釋懷;K隨手關上了煤油燈,今夕無月,蛾們必將走入迷茫。他隨手燃上一隻香煙,一星火頭在黑暗中明滅。 如果無懼於死亡,死亡反是可以成為一種昇華。你何必關燈,蛾們本是為了撲火而生的呵!我們的離群,只是由於我們懷疑回首的行為而已! 沙灘 K走下漲潮的沙灘,他坐在遠遠的沙石上!凝視著海岸,他的相思如一匹狹長的沙灘延伸,遠處有瘦弱的魚村。腥鹹的海藻味道自海面飄來,熱熱的風,熱熱的氣息。 大哥家人皆無恙釋念仲義。 近午,當他終於自來人手中接獲轉來這封薄薄的電報,他嗚咽啜泣,有著委屈的悲哀,有著感激。 望著遠處的魚村;早報上的消息重新打擾著他的思維,自今而後,島上的人勢必成為骰子似的六面面容,在單雙的交替中滾動如一筆亦來亦往的賭注!沒有人知道一枚砲彈必須經過多少時間然後落在佈滿創傷的土地?也沒有人知道何時將有一枚砲彈落在他的頭上?新的生命不斷的在鮮血的洗禮中來臨,已有的生命也將不斷的無由的消失,生活在這般的夢境內,何能忍受如此的煎熬? 海已寂向暗藍,不知何時整面海已向他呼嘯而來,一匹狹長的沙灘就在眼前消失不見;遠處有一顆載浮載沉的頭顱,那是K的。 我想,我應該回去。 舒展在躺椅上,他們灌著濃烈的酒;頭上蛾們依然徘徊在煤油燈的光暈中,偶爾有一二隻蛾突破光暈而入火焚化,一種對死亡的執意呵! 過幾天吧,反正無事。 不,我是說,回島上去。 為了羞愧?為了表示你無懼於死亡?所以你回島上去同赴艱難?何必?於事何補? 不,我還是回去;我們只是離開蛾群一時而已,我們離開,只因為我們尚未回首。不管是那塊土地安慰我,或是我安慰那塊土地;我來自那塊土地,死在那塊土地即是一種安然。別勸我,喝酒吧! 蛾們在他們頭上迴繞,他起身把煤油燈開得更亮點;無懼於死亡,死亡反是可以成為高尚的昇華。 回首 凝然屹立,船首西向;一面蔚藍的海煎熬著他迫切的眼神。西落的陽光浸紅了半面的海,他的面容也紅的這般有致。 一座起伏的小島,島的外圍是一匹雪白橫長的沙灘,有淺淺的足印歸向沙丘背後袋狀的魚村;猛然回首,海已湧上沙丘,只留橫立水面半截的排排鐵絲網………。 蛾呵,何可回首 回首即化為烽火 一九七五‧二 返鄉草稿 一九七五‧四 旅台定稿 蛾記事 此小說完成於1975年4月,發表於1975年6月出版之「浯潮」第二期。 小說描寫金門旅台青年得知島上發生八二三砲戰,遭到嚴重砲擊,在那沒有電話、書信斷絕、電報不通的四十餘日中,內心的焦急無助。之後,中共更改採單打雙不打,從此島上人們成了有如骰子般的面容活在單雙之煎熬中,想想,那段日子有多少人因此家毀人亡?有多少人因此殘廢?最終,青年選擇回到島上,飛蛾撲火非為戰爭,而是為了土地和親情,此種行為想是當年二十三歲不成熟的我悲劇心性的體現吧! 從古寧頭、九三、八二三、單打雙不打、六一七、六一九………,這一連串戰爭的代號跟現代的金門緊緊綁在一起,每一個代號都是流血和死亡,在史上有哪一座島嶼遭受過如此無情的轟擊?六十年過去了,願歷史不重演,願鮮血不白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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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八
△「是大人若勇件,是小著好命。」──最近見到一些同仁的雙親,由於年事已高,或久病纏身、或中風癱瘓,為此分身乏術,憂心如焚,母親乃出此言。孟子曰:「父母俱在,兄弟無故,一樂也。」的確,長者的健康是晚輩的幸福,晚輩應知惜福,感謝上蒼庇佑。 △「清氣窮,骯髒富。」──清氣即是清潔,一個人嫌髒愛潔,本是理所當然,為何清潔反而會貧窮?骯髒卻會富有?似乎不合情理,令我百思不解。是否另有含意?是否在告誡那些過於潔癖的人,終日汲汲於清潔,不思其他工作,終至一貧如洗,反而那些忙於事業、無暇顧及清潔的人創造了財富。 △「小 生意,較好磨仔半死。」──早期農業社會,農夫終其一生,辛勞備至,最多也僅得溫飽而已,倒不如做點小本生意,賺點蠅頭微利,生活反而好過些,無怪乎昔日浦邊兼營小本生意者不在少數。 △「頸子兩條管,想來想去又想返。」──脖子有兩條管子,應指食道與氣管,一主飲食,一主呼吸,同等重要,缺一不可。凡事三思而行,切忌魯莽衝動,以免害人害己,這句大概是藉此兩條管子勉人務必想通,切勿輕生。 △「嫁到 豬尪,一身油 ,肉頭肉尾通炒蔥。」──嫁給 豬的丈夫,雖然一身油膩,但是總有剩頭剩尾的豬肉可以拌菜食用,說明利弊互見。 △「嫁到賭博漢,要食呣討賺。」「嫁到賭博尪,米甕常空空。」──賭博的人,好吃懶做,心存僥倖,只想不勞而獲,但是往往十賭九輸,最後常是坐吃山空、傾家蕩產,勉人「以賭為戒」,女子擇偶,務必睜大眼睛,摒棄賭徒。 △「天地圓轔轔, 餓餓單身。」──古人認為天圓地方,在此芸芸眾生、茫茫人海,為何獨餓單身漢,母親以為單身漢一人獨處,懶得炊煮,經常飢渴交攻、三旬九食。 △「寵豬舉灶,寵子不孝。」──豬與人一樣,皆不可過度溺愛,否則,必然恃寵而驕,以致肆無忌憚、恣意妄為。為何豬可以舉灶?為何豬可以舉灶?母親說早年豬與人同住一屋,深井(天井)即是牠們的活動空間,只要肚子一餓,牠就不怕主人走到廚房,用嘴觸舉爐灶,想吃東西。人亦如此,過寵的小孩,不懂人間疾苦,不知父母苦心,反而不孝。 △「有金孩兒,呣驚無狗屎新婦。」──把自己的兒子喻為「金孩兒」,既珍貴又值錢,把媳婦喻為「狗屎新婦」,不值一文,想娶幾個都有。如此貶抑女性,己貴人賤的態勢可見一斑。 △「近廟欺神,佛來知佛定,佛去知佛 。」──近日談到「天天見面,反而不親」時,母親忽然冒出此言,不知有無口誤?近廟的人家,由於常與神見面,過於熟悉,反而對神不敬。菩薩在的時候,只感覺心安,菩薩不在的時候,才知菩薩真興(很靈驗)。大概是說明人與人之間,無論親情或友情,天天相處,反而厭煩,甚至易生齟齬,一旦分離或失去,才知珍惜可貴。 △「情好飲水甜,見紅大吉利。」──感情若好,即使啜一口水,也是甜蜜的;見到紅包,表示吉利,不在於金額的多寡。由此可見,感情重於大魚大肉,而心意則勝於千金萬兩,真情最貴,物質居次。 △「食老三項歹:見風流目屎,食 (冷)就拉屎,走路摳摳 。」──人到老年,年老體衰,器官老化,毛病百出:稍微吹風,眼淚直流;吃到冷食,就拉肚子;走起路來,一跛一跛。此句除了警惕老人外,也在提醒晚輩應該小心照顧。 △「老 仔,食無一 仔,放屎無一 仔。」──金門人稱老人家為「老 仔」。一般人到了耄耋之年,食量銳減,僅一小撮,當然放屎也相對減少,僅一小塊。這大概是一般老人家普遍的現象,因而有如此的說法。 △「學問普通,算盤會摸。」──這也許是以前讀書人的謙詞,或是必備的本事,普通的學識,基本的算盤,二者缺一不可。 △「清花外桂清香味?珍珠寶惜好 飼?內家草籽去有離?抓皮豬母看有死?」──這則七言詩是外祖父在母親幼年時告訴她的,母親至今仍然記憶深刻,不知有無錯誤?內容是敘述一位僑居新加坡的小徑人氏,來信詢問家中狀況,首句是指嬌妻是否風華依舊?次句詢問子女是否健康順遂?第三句詢問小妹是否找到歸宿?末句才問老母是否與世長辭?由於其母不識一丁,鄰居轉述後代為回信,內容是「清花外桂相思病,珍珠寶惜睏草皮,內家草籽去無離,抓皮豬母還未死。」據說這位華僑接奉家書後,知悉「妻子思念成疾,子女睡在草皮」,隨即急速返鄉,其母知道這位只顧妻兒、不顧老母死活的不孝子返抵家門時,端著滿桶屎尿往其子身上潑去,還拿起掃帚頭追打。這則故事足為「不孝子」戒。 △「見某笑,見子叫,見老婆仔(老母)著燒尿。」──見到妻子,面露笑容;見到兒女,親切招呼;唯獨見到老母親,便心生不悅。又是一則不孝子的事例。 △「大人起,囝仔佔椅。」──椅子本是大人坐著,大人起身不坐,小孩便搶著佔用椅子。有人說是小孩不懂禮貌、缺乏教養;也有人認為是理所當然、合情合理的行為,不知孰是孰非? 家鄉俗語話,越嚼越有味,只可惜老一輩的逐漸遺忘,新一代的無人傳承,這些珍貴的文化資產,都是祖先智慧的結晶,今人若不提倡與發揚,終將流失殆盡、永難再現!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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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是那一個糊塗的廚娘 把那酸甜苦辣揉在一起 教我吐不出來嚥不下去 哈~~~哈~~~莫非這滋味 莫非這滋味 就是想你的時候 莫非這滋味 莫非這滋味 就是想你的時候 哈~~~~ 那一個粗心的酒保 把無奈和牽掛調在一起 教我醉不倒醒不了 哈~~~哈~~~莫非這滋味 莫非這滋味 就是想你的時候 莫非這滋味 莫非這滋味 就是想你的時候 哈~~~~」 (歌名:想你的時候 詞:蔡琴 曲:梁弘志) 糊塗的廚娘打翻了所有調味料,混雜了的滋味是怎樣的滋味?我不做糊塗廚娘,所以我把調味料一瓶瓶標示清楚擺在該放的位置。粗心的酒保胡亂調酒,調出的是讓人要醉不能、不醉卻醺的難受狀態,我不會調酒,只會愀然望著櫥櫃裡他帶回來的各式洋酒,將它們一瓶瓶擺放在各自位置上。 孩子有的時候會不以為然的說: 「媽,妳又不是處女座的,怎麼這麼龜毛?兩個瓶子換個位子而已也不行。」 「不行,這樣順序不對,感覺就不對了。」 「不差的啦,媽。」 「什麼不差?世上萬事萬物都有一定準則,從小地方到大方向,都不可以隨意破壞。」 「喔,受不了妳呢,媽,妳把這事情看得太嚴重了。」小雋說。 「對嘛,媽,沒那麼嚴重的。」小蕾附和哥哥說法。 「『態度決定高度』這句話媽媽不是說過,你們忘記了嗎?一個人對事情的態度很重要,小雋你們國文課本裡應該有相關的課文吧?」 我這一說孩子終於想起我說過的,心態最重要,會大大影響一個人處理事情的結果。許多男人常未以理性思考,太過放任人性,也才會有許多惱人的婚姻問題產生,這不是態度的問題嗎?不論是逢場作戲的說法,或是說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兩者也都是男人不願承擔該項責任的態度啊! 映秋始終泅泳污穢水域,也是她個人對婚姻所持的態度影響所及;玉惠收放自如的擺盪事業與家庭之間,游走在談得來的朋友與先生之間,這仍然是玉惠個人的心態主導;當然翠華過盡千帆之後,又駛向迎著她來的章先生,這也是任誰都無法左右的她的態度;湘君寧冒千夫所指的痛,何嘗不是她拋棄傳統枷鎖,追尋她視之為真愛的態度使然。 那麼,我呢?自是有我個人的行事風格,我的人生態度。 「對,心態,媽說過心態最重要。」小雋回答。 「知道就好,所以這跟是不是處女座無關,懂嗎?」 「懂──」小蕾故意拉長聲音,惹得我發笑,其實她還在似懂非懂的年齡呢。 這兩個孩子和我之間有絕佳的親子關係,這也是我所看重、無法取代、不能破壞的資產,孩子是看著我們成人的腳步在學習,我希望孩子長成怎樣磊落,我必是該給孩子一個坦蕩無愧的模範。乍看他們對我似乎沒大沒小,但其實他們又都懂得尊親孝順,兩人都懂得適時協助家事,也懂得分享生活中的各類經驗。 我們母子三人經常窩在一起,也許是我房間,要不就是小雋或小蕾房裡,最常見的是他們和我擠在廚房裡,兩個人搶著要幫我洗菜切菜,而我們也在邊做飯邊聊天之中交換了心情。 可有時談得太投入了,我會擔心鍋裡的菜焦了或糊了,當然更不願意是加錯調味品,而壞了我的烹飪作品。 「請請請,請你們站旁邊一點,我好拿東西。」 「要拿什麼?我來就好。」小雋熱心要幫忙。 「謝謝囉,我自己比較清楚瓶瓶罐罐放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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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詩抄遠渡重洋
一直說要回來的人 卻一直沒有離開 他鄉即是故鄉 陸續孵化 後來的移民史 文明的月光 爬過老屋的屋頂 再沿著記憶的階梯 滑溜下來一個新的願景 充滿選擇性的異國情調 依然努力接收鄉訊 就像炊煙張開一張大網 捕撈各種夢景 而貝殼依舊住在童年的沙灘 舊版的海洋童話故事裡 不會有人被老化的皺紋壓傷 學習用心中的一把尺 丈量原鄉島嶼 提升人生的海拔 遠離異域孤絕的侵害 讓耳朵專注聆聽 產生甜蜜的蜂巢 餵養曲折的腸胃 不讓時鐘的齒輪 囓咬 遠渡重洋千般滋味 背後最深沉的 一頁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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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八
「阿娘的俗語話」,曾經過七篇,總計約有二百三十則,近日母親又隨口說了幾則,深感這些逐漸流失的家鄉俗語話,已如鳳毛麟角,不可多得,再不抓緊機會,隨筆記下,可能就此錯過,茲將近日所得縷列於後,與鄉親一起分享,並請同好賜正。 △「嚴官府出厚賊,嚴父母生子阿里不達。」──嚴厲的官府,反而造成更多的竊賊;嚴厲的父母,反而生出「阿里不達」(不像樣)的小孩。乍聽之下,似乎不通,有違常理;冷靜一想,此話的背後,好像另有含意,亦即只重嚴刑峻法,不知教育感化,以致人民寡廉鮮恥、得過且過,終至天下大亂,難以收拾。 △「六月芥菜假有心,鉤籃盛茶給哥飲。」──芥菜是冬季作物,六月的芥菜那有菜心,必然虛假,藉此擬人。鉤籃乃竹編盛器,用來盛茶給哥喝,必然隨盛隨漏。上下兩句義同,說明虛情假意、矯揉造作,全無誠意。 △「菜無剝呣成欉,人無打(教)呣成人。」──蔬菜的成長歷程,猶如人的新陳代謝一般,先長出的枝葉逐漸枯萎,而後垂掛於主幹上,若不及時剝除,必然顯得垂頭喪氣,剝除之後,長相才能挺拔俊美。人亦如此,自幼若不施予教育,必然野蠻粗暴,毫無氣質可言。正所謂「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 △「會走走晬一, 走走晬七。」──日前外甥孫小安安度晬,在台親戚齊往道賀,現場大人小孩十六位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小安安身上,小安安數度站立欲往前行,母親乃斷定可能會走晬一,這是根據老祖宗「會走走晬一, 走走晬七」的說法,會走 走正好相隔半年,且有押韻,難道無人折衷?改走晬三或晬四,未曾查證! △「大人生日著食肉,囝仔生日著給打。」──外甥孫度晬當日,就被外甥女象徵性地連打三下,這是為了遵循古例。「大人生日著食肉」,似乎合情合理,大人一生辛勞,平日難得見到大魚大肉,藉此生日良機補充養分,並無不妥;而小孩生日為何要給人打,是否強調「增一歲,長一智」的要件,唯有加強教育,「給人打」代表一種教育方式或手段。 △「氣一次,落九枝花;」「生一個子,落九枝花」──「落九枝花」應指女子青春老去的程度,以九代表多數之量化,「生氣」與「生小孩」最為傷身,也是女性衰老的主因。本句在於勉人少生氣,也深切地體會母親為了生育下一代,不惜犧牲自己的青春,母親何其偉大,兒女當思孝順。 △「氣子,無影。」──兒子乃親生骨肉,即使對他生氣,也是表面的、短暫的,並非真的生氣,或說即使真的動怒,只要稍加溝通,便能輕易化解,不致氣入心坎。 △「好子呣當兵,好銅呣鑄鐘。」──大概以前當兵待遇微薄,而且出生入死,因而被列為末等職業;鑄鐘所用的銅,也大概採用劣等材質。這句話近似「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然而,今日已非往昔,一個男孩務須歷經「軍事訓練」的洗禮,才能脫胎換骨成為真正的男子漢。 △「要救蟲,伓通救人」「救蟲 (爬),救人無功勞」──上句未載明原因,乍聽之下,不明所以,續問母親,母親才補充下句,原來是救蟲之後,見牠們滿地爬行,生機盎然,因而滿心喜悅,實在功德一件;而救人之後,「船過水無痕」,「人情似紙張張薄」,似乎隱含著為了救人,不但末得好報,反而身受其害,前後三句因果關係。 △「孔子公,不敢收人隔暝帖。」──「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世事難料,即使像孔子公這種言信行果的人,也不敢輕易承諾未來之事。難怪有人說:「沒把握的事,謹慎地說;沒發生的事,不要胡說;做不到的事,別亂說」。 △「路頭擔燈芯,路尾擔鐵槌。」──早期交通不便,科技不發達,搬運重物,全賴肩挑。剛起步時,體力充沛,有如挑燈芯一般,輕鬆容易,直到後來,體力耗盡,肩痛腳痠,越來越吃力,就像挑鐵槌般的沈重。所謂「行百里者半九十」「路遙知馬力」,最後階段才是真正的考驗。 △「有量有 (處)補,食仔做內外祖。」──母親寬宏大量,常言「有量就有福」,至於福在那裡?如何得到?老天爺已然感受,於冥冥中早有安排──讓你長命百歲、福壽雙全,食仔做內外祖。 △「惹熊惹虎,伓通惹著赤查某。」──「赤查某」是指兇悍的女人。寧可去捉弄熊虎猛獸,但千萬不要去招惹赤查某。換言之,赤查某發威起來,比熊虎可怕,難怪有「河東獅吼」這一類的成語。 △「打婿離大家(婆婆),放火燒大伯。」──承上句,倘若娶到兇惡媳婦,夫家下場自不在話下,首當其衝的是尪婿,稍一不慎,可能會惹來一頓毒打,即使身為長輩的婆婆,也可能被逼離家出走,連丈夫的親兄弟也遭池魚之殃,狠毒之情,不言可喻。若以現今法律觀之,此舉已觸犯了數項刑法。 △「五百年前相堵到,一個 (拿)被,一個 蓆。」──常言道:「五百年前一家人」,大家同源同種,同根同脈,「一個拿被,一個拿蓆」,表示N年之前,說不定是同床共枕的夫妻,也說不定是親如骨肉的父子,或情同手足的兄弟。換言之,人與人間,應相親相愛、互助互惠。 △「虎豹獅象,狗咬恁丈。」──這是一句兒時的遊戲口訣,先拾一紅色瓦片,在地上畫起圖譜線條,雙方各執一小石子,邊玩邊唸口訣,而後把對方的石子吃掉。這是當年最通俗的遊戲,幾乎無人不曉,如此以地面為棋盤,以小石為棋子,完全取材自然,最合環保。 △「細漢伓通無父,食老伓通失妻。」──古時男外女內,父親是家庭經濟的主力,一旦幼年失怙,不僅教育出了偏差,養育也全無著落,足見父親在家庭中的地位。下句則強調妻子的重要,所謂「少年夫妻老來伴」「食老著老婆,煎安粉著蚵」,根據統計,婚姻美滿者比鰥寡獨身者長壽。 △「我做仔流汗,你嫌仔流 (口水)。」──做事的人盡心盡力、流血流汗;被服務的對象卻嫌東嫌西,當面吐槽。是否做事的人不得要領,因而未盡人意?還是被服務的人百般挑剔、不知感恩? △「一句降服,多句臭 (厭煩)。」──規勸人家,話不在多而在精,重質而不是重量。三言兩語,點到為止,往往令對方心悅誠服、拳拳服膺;長篇大論,不著邊際,反而有如天馬行空,適得其反。 △「剃頭剃一 (邊),欠錢呣免還。」──理髮理一邊,便半途而廢,如何計費?以此比喻事未完工,只做一半,是不必付錢的。 △「千家富, 蔭一家窮。」──貧窮的原因很多,但以懶惰為主要,所謂「萬惡懶為首」,若是自己不知爭氣打拚,全是仰仗他人救濟,即使濟助者家財萬貫,也有厭倦終止之日,難以維持久長。 △「親家富, 失後頭厝。」──親家即使富有,也不可輕視或得罪後頭(女方這一邊)的親人,以前對於母頭的親人,必須雇用騾或轎接送,倘若外家集體出動前來理論,那麼騾轎租金所費不貲,因而千萬不可輕易冒犯,免得自食惡果。勉人親家雙方,應以禮相待、以和為貴。 △「第一醫生,第二賣冰,第三賣金。」──長久以來,醫生的地位,備受尊崇,一則救人濟世,二則鑽石飯碗,難怪歷年來都是最難考的志願,也是最夯的職業,當然這裡所指的是收入,醫生看病,無人出價,故而待遇優渥、薪資可觀。其次是賣冰的,成本低廉,一到夏天,銷路好、利潤高。第三是賣金紙的,由於本地人大都信奉佛道,或為祭祀祖先,因而金紙用量龐大,加上無人殺價,故而生意興隆、財源滾滾。 △「燒糜損菜, 某損婿。」──早期物資缺乏,三餐重量不重質,一硿糜糊,皆是湯水,幾無米粒在內,餐桌上也見不著什麼菜餚,冷糜很快即可喝完,若是燒糜,由於未能立即喝下,總會多夾幾口菜,這就形成了浪費。美貌嬌妻,人人喜愛,美色當前,那個男人不動心,即使是嬌妻的夫婿,也是百看不厭,因而縱慾過度、欲罷不能,體力自然虧損,精神自然萎靡。 △「春寒,雨那灑。」──乾冷尚能接受,溼冷令人厭煩。每到春季,春雨綿綿,宛如灑水,似無止歇,加上寒風刺骨,實在讓人凍未條。 △「清明穀雨,寒死虎母。」──清明是國曆四月四日或五日,穀雨是清明的下一個節氣,二者間隔半個月,已是進入暮春時節,然而此時仍是春寒料峭,寒冷的程度,足可冷死一隻健壯的母老虎,春寒威力不亞隆冬。 △「五月節粽,無食破裘呣甘放。」──農曆五月初五,歲序已入仲夏,但在粽子未吃之前,天氣仍不穩定,乍暖還寒,冬衣還有用著的時候,千萬不要急著收藏,務須等到「吃過五月粽」,才可「棉襖高高送」。 △「過了時,煞了代。」──事過境遷,一了百了,不再追究。 △「呣 七,呣 十一。」──不是七就是十一,七表不足,十一表有餘,過與不及皆欠理想。 △「送神過,剃頭的起層倍。」──送神日是農曆十二月二十四日,由於年關將近,上班族都領到一筆可觀的年終獎金,一些自當老闆的行業,如美容院、理髮店、計程車等,只好以漲價的方式來因應,一般理髮的店家,通常會依習俗或往例上漲一倍。 △「學話婆,賺食無一碗蚵。」──「學話婆」似乎是當年的一種職業,把東家聽來的話學給西家聽,再把西家聽來的話告訴東家,希望討好雙方,從中牟利。然而一旦行跡敗露,被雙方識破,往往適得其反,連賺一碗海蚵的佣金都困難。勉人莫當「學話婆」,以免未蒙其利先受其害。 △「尾牙,番薯相 (共同)的。」──去年尾牙前後,一斤地瓜賣到二十八元,我說可能供給短缺,母親感到不解,隨口說出這句家鄉話,亦即此時為地瓜盛產季節,產量多到無人要,想吃的人可主動來取,根本不必購買,如同共有共享一般。 △「跳過溝,食三ㄠ。」──大人消化力遲緩,飲食要多節制;然而小孩則是全然不同,活蹦亂跳,消化力強,只要跳過一道水溝,即可再吃三ㄠ(三碗)。另有一說:早期農夫操勞農事,甚費體力,加上飲食皆是湯湯水水,只跳過田間水溝,即可再吃三碗。 △「多牛踏無糞,多某無 (處)睏。」──「糞」是動物的排泄物,早年農夫將沙土撒在牛舍地板,與牛的屎尿和在一起,透過牛的踩踏,攪拌成「糞土」,這是當年農田的主要肥料。若是一兩隻踩踏,暢行無阻、效率顯著; 若是牛隻太多,反而動彈不得、窒礙難行。又如娶一個太太的丈夫,有固定的床位,娶了三妻四妾後反而無處可睡,說明多牛多妻不見得佔優勢,意近「三個和尚沒水喝」。 △「一聲呣知,百聲無代。」──「不知道」似乎是最好的理由或答案,凡事推得一乾二淨,自然事不關己,再大的麻煩也會遠離己身,與我無關。 △「相罵恨無話,相打恨無力。」──「書到用時方恨少」,不僅適用於正面的讀書行事,連負面的罵人打架也可引用,相罵時憎恨自己的話不夠狠毒,相打時憎恨自己的力氣不夠強大。 △「有路去路,無路才來找老主雇。」──這可能是「父母對子女」或「老闆對員工」講的一句話,「老主雇」則指父母或老闆,意指「有辦法的話,你只管去創業,一旦窮途潦倒、走投無路,尚可回來找我」,從這句話可以看出老主雇的雅量與胸襟。 △「物件 項好, 屎都是寶。」──有人不知是貪心,或者是癖好,竟然什麼東西都想要,而且多多益善,連既髒又臭的大便也視同寶物,這應是誇飾的手法,然而在我們的生活裡,這樣的人大有人在。 △「年頭 算,年尾剩一條錢貫。」──一年伊始,精打細算,希望能有可觀的結餘,孰料一到年終,還是所剩無幾,僅餘一貫小錢,是否不懂理財?或是勉人「錙銖必較,非生財之道」? △「有食有行氣,有燒香有保庇。」──所謂「食在面,穿在身」,只要注重飲食,自然血氣順暢、氣色紅潤。平日就要燒香拜拜,莫等臨時抱佛腳,上下二句合在一起,勉人一分耕耘,一分收穫。 △「頓頓廿九晚餐,日日正月初一。」──「廿九晚餐」在此指除夕團圓飯。古人平素粗衣糲食,過節時才見到大魚大肉,一年之中最豐盛的一餐該是除夕夜,一方面為祭神拜祖,一方面也慰勞「五臟廟」;而一年中也只有正月初一才能「穿新衣,戴新帽」。然而富裕之家,平常即是錦衣玉食,怎不令人羨慕,這句話也是尋常百姓所企盼的夢想。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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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 最後一盞茶
奉上今晚最後一盞茶 紛亂焦急的心事輾轉 一葉葉展開 眼淚潛浮著眷戀的容顏 寂寞的因子於焉醞釀哀傷 就這樣吧 且將浸泡過的茶葉 和著泥土輕輕攪拌 把我的記憶和你的影子 全部堆積與沉埋 期待在你歸來之前 開出一朵小花 片片花瓣之上 隱隱泛著 今生的想念與隔世的 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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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你明明是在住家以外的任何地方都不會飲酒,可你怎麼也會在滴酒未沾時說了醉話,還說了和我心裡想過的話一樣。 「哪天我帶瓶酒來,我們把酒言歡吧!」 「……」 驀地我愣住了,這又是怎樣的靈犀?我該竊喜,還是該用力斂住激越的心緒。一定是我嚴肅的表情震懾了你,你趕忙解釋, 「我是說著玩的,妳別當真。」 「噢,我是滴酒不沾的人。」 「這樣好,這樣最好。」你這意思是什麼呢?我不明白。 如果我告訴你,寧願當真呢? 放心,不會的,想法只是想法,只安放在它該鎖住的角落,不會讓它從齒縫偷溜出去的。 所以,九月入秋後,金風漸漸揚起涼意,日後若你南來,酒,只在酒館,我不備酒。 數字的九竟是與酒相和,怎一個奇妙啊?你是明白的,九月,這一個重要的月份,因何而重要?你知,我知,天地昭然。 我們應該在這個值得記住的月份裡對飲嗎? 儘管說是說「酒逢知己千杯少」,但你我之間真能飲那一杯嗎? 你會不會真的帶酒赴約?而我會不會與你對酌?會不會醉臥你懷中?我們其實都明白,這事真的只是當時說著玩,今日我在字裡行間做記錄而已。 我雖然視酒為絕緣體,但我卻又喜歡聞酒香,我是在依戀什麼嗎?依戀小雋爸爸身上曾有的酒氣? 小雋爸爸是我少見好酒品的男人,以往我曾戲謔說他,是千杯不醉的箇中好手,而他儘管喝了許多酒,茫茫之後就是臥床睡覺,不多話、不吵人、不發酒瘋。我曾在他應酬返家的深夜,難忍一夜寂寞的強要他陪我說說話。 「來說話啊!你陪我說說話。」 「嗯……」 酒後他的沉默,引動我更深的寂寥,年輕的我,總想要他賠我一個冷清的夜晚,我搖晃他的手,不甘的要求,「來說話啊,不要喝酒回來就這樣?」 「……」 他的無言,是一記沉重的掌印,深深印在我心裡,我的生命恆要依存於他?若是,就得靜靜自我飲那一壺酒,婚姻的酒啊。 小雋爸爸雖是擁有不錯的酒量,但其實他並不常飲酒,然而若他開口說要與我共飲一杯,我自是歡喜啊。 聽我這麼說,你必然又要說我對他還是用情很深,這是當然的。 而我這樣的情,比之凝煉多時的醇酒,香氣如何?為什麼小雋的爸爸沒能嗅出?原以為當年的愛情,真能在歲月遞嬗之後凝煉成酒,卻不想因為人為的疏失,中途就發酵成帶酸氣了。 若是,什麼樣的情感,能恆常如酒窖裡的酒? 紅酒的釀製,是時間越久者越香醇。那麼,怎樣的情感,可以與紅酒比擬?一段感情,又需要多少年歲,才能照見它的光華? 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是更久的時光? 倘若真能釀成如酒的醇甘,合該是怎樣的靈犀,方能欣賞茗品呢? 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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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丈
滿天煙火從金城那兒竄起,伴著碰碰聲響,光彩喧嘩。翁能忠一驚,睜開眼睛,發覺自己正扶著廢置的機槍堡,不知不覺,竟從頂堡走回來。他再睜開眼睛,卻看到一條低矮的身影從他身邊滑了過去…… 翁能忠父子從昔果山騎車到頂堡。斜坡外,巨q大高粱酒瓶架在金門酒廠前。酒釀濃,午後無風,氣味靜止廠房週遭,如一道疆界。父親不習慣騎機車,跨上後座,身體傾斜,車頭不易持穩。他把臉湊前跟兒子講話,機車沉,像要墜地,他吃了一驚,拍拍兒子肩膀,叮嚀他好好騎車。翁能忠想分辯些什麼,卻只能苦笑。 巨大的酒廠氣味鼓譟,卻很安靜,像一大幅剪貼幀在路旁。父親問,還記得他們在「石頭礫仔」裡的田嗎?翁能忠點頭說,記得。「石頭礫仔」就是石塊多。碎石混合泥土,坑坑巴巴的。田的四周,松林圍繞,翁能忠做妥農務,常走進松林,耙好落葉,裝回家燒飯。 越往松林裡頭走,樹林越見蓊鬱,一個無碑墳墓在林深處。棺材殘,洞黑的穴口露出,翁能忠吸大氣、手掩嘴,噤聲往內走。翁能忠踏進一個只有他的世界;不,是他以及一座墳的世界。松林不知何時長得又高、又森,天光越縮越小,藍天越退越遠,翁能忠一口氣跑出松林。翁能忠再點點頭說,他記得。 通過「石頭礫仔」再往前騎,就是頂堡了。路兩側,駐軍本多,卻都撤離,翁能忠小時候暗暗跟自己說,得找一天潛進碉堡。碉堡外,崗哨設立,衛兵持槍梭巡,刺刀冷,槍身凜,翁能忠想,崗哨後頭鎮守著什麼樣的秘密?他想穿過仙人掌跟鐵絲網的空隙,或能避開衛兵偵測,直抵營舍?鐵絲網等防禦現在都不在了,但那些景象遠遠招手時,翁能忠的一顆心卻仍蹦蹦跳著。 到頂堡,路卻橫生生的,問過路人,才找到姑姑家。翁能忠幼時常騎腳踏車,載著剛撈捕上岸的魚,送來頂堡。翁能忠在姑姑家庭院騎三輪車。翁能忠跳過玩三輪車這一程,直接學騎車,玩三輪車像補足遺漏的童年,儘管車身窄,常撞到膝蓋,卻一玩就是幾小時。下午,姑丈扛著鋤頭進門,問他吃過飯了沒?姑丈身形瘦小,面貌和藹,他的臉不是掛著微笑,就是漲著酒紅。姑姑送給翁能忠奶油夾心餅乾,偶爾也給他一塊或兩塊錢。不過,姑姑卻不記得了。 兄妹倆坐在側門蔭影下乘涼喝茶。翁能忠已近中年,跟兄姊聚會,常興高采烈聊起小時候,父親跟姑姑竟似沒有童年,兩人話不多,淨問子女的婚姻跟工作。翁能忠曾問父親可曾玩過橡皮筋、瓶蓋或彈珠?父親說哪有玩的時間,他從小就不斷做事。那時候,人跟牛命運相差無幾,人比禽獸多了一分算計,又更苦了。不多時,蔭影來得深、濃,兄妹倆長長的人生也化作長長的沉默。 太靜了,翁能忠不知該說什麼好,尋隙走開,隨意走看。庭院只數坪大,卻曾讓他玩足許多個下午,姑丈的照片掛在廳堂右側,和藹慈祥,彷彿釋懷地接受他的命運。父親婉拒姑姑邀約,說昔果山的姪兒已安排晚上烤肉。再過伯玉路時,父親喊道,就在那兒,姑丈被槍殺。那一晚,姑丈到昔果山吃拜拜,喝得醉茫茫。父親突然回身看姑丈被殺害的路口,動作大,機車滑出雙黃線,翁能忠一陣驚慌,父親卻渾似未覺。車近昔果山,月亮露出酒廠上空,堂哥架好烤肉用具後,月亮漸過樹梢,遺下晶亮的光。 堂哥說,縣府補助肉品跟啤酒,保證吃飽喝飽。堂哥的女兒吃過烤肉,跟同學往金城看天后張惠妹唱歌,演唱會後,還將施放煙火。堂哥質疑,這麼趕做什麼,卻不阻攔女兒上車。堂哥就著月光看錶,補充說還不止這些,縣政府代表正搭乘太武輪,跟廈門官員進行海中會。隔天,翁能忠返回台北,在飛機客艙閱報,果然看見縣長李炷烽喜氣洋洋跟廈門官員隔船握手的照片。報上說,這是歷史性的一刻。 父親前一晚喝得多,登機後,安全帶一繫,已倦倦熟睡。爺爺那一代的叔祖、伯祖等都已凋零,連父親這一輪,健在的也不多,父親許久沒有享受過親族圍聚、尊崇的快樂,儘管近年來酒喝得少,卻機會難得,一再乾杯酬謝。火光映著月光,風吹影動,人的影子變作一條、兩條,人的臉也亂做一張、兩張。翁能忠喝得頭暈,溜空到馬路邊,點菸回神。 路的盡頭是三岔路。往左到后湖,向右到頂堡,三岔路中央是一座機槍堡。堂哥說一年前還有駐軍,現在都撤了。翁能忠忽然快步前走。背後的炭火、肉香跟酒香越來越遠,月光倒都一樣,不管在他離開的民國六十七年或歸來的民國九十二年,都默默跟隨。他跳上機槍堡,第一次居高臨下看他的家園。右邊,酒廠巨大的高粱酒瓶矗立,近處,幾支反空降樁孤單佇立。鐵刺直插在反空降樁的頂端,雖鏽蝕了,仍擺出一個爪字,像要盛住月光。 翁能忠跳下碉堡,經斜坡、過酒廠,再往前。營舍外的牆已經塌倒,翁能忠隨意一跳,就跨了過去。一棟營舍隱在木麻黃樹後。翁能忠覺得一陣冷,卻步步移近。營舍只三間房,屋頂凹了一個大洞,外牆毀損,紅方裸露。營舍沒有槍跟大砲防禦,卻換給九重葛鎮守,微風中枝葉擺動,似緩緩招手,翁能忠望了望,卻不敢再進。 他退出營舍站在路口。營舍本就沒有什麼秘密,還是秘密也隨著時光撤退?什麼都不剩下了,但那森嚴的陣仗卻時時映在腦海,翁能忠倏然升起一個想要衝撞什麼的念頭,沒錯,只有那樣,才能抵銷深植在童年的不安。然而,沒有了,碉堡毀損、戰車已是觀光道具,連氣息都換了一個樣,注意聽、注意聞,那是村裡傳來的嘻鬧聲跟烤肉香。 翁能忠走到伯玉路口。父親下午說,姑丈就在那兒被槍殺。路口空蕩蕩,對角,還蓋了一棟氣派的貢糖專賣店,從早到晚,車輛川流,帶來越來越多的現在,也埋葬更多的故事。翁能忠酒意上湧,這時才覺得醉,剛剛跳過營舍圍牆毫不費力,這時卻走得搖晃。 翁能忠想起家裡的母牛。牠的眼睛浸著淚水,霧茫茫、黑黝黝。小牛在貨車上望著母牛。車子發動,一個彎口後,母子從此天涯。翁能忠不知道「天涯」對母牛、小牛的意義,但這一刻,牠們卻在路上重逢,跟他並排而走,不計前嫌地,讓他靠著牠們的背,免得他摔倒。許多隻貓躍上樹梢。月光把牠們的花色跟形態勾勒得清清楚楚。貓都不動時,就壽命盡了,被人吊在樹頭,久了,就是一具枯骸。但是,貓在樹梢移動,卻像風一樣輕快。貓多、且跑得快,兩旁風景像不斷倒退著,翁能忠得快步走,才跟得上牠們的速度。翁能忠,走、走、走。他像被架著走,想不起來自己是挨靠在牛的身上,卻企圖趕上貓的速度。他想不起來任何事,他不知道要走去哪裡;或許,走去哪裡,也都好。雖然迷迷糊糊的,翁能忠意識到自己竟在微笑。醉著、顛著、晃著。忽然有人尖聲斥喝: 「口令……」 「……」 「口令……」 「……」 滿天煙火從金城那兒竄起,伴著碰碰聲響,光彩喧嘩。翁能忠一驚,睜開眼睛,發覺自己正扶著廢置的機槍堡,不知不覺,竟從頂堡走回來。他再睜開眼睛,卻看到一條低矮的身影從他身邊滑了過去。那矮矮的背影,從身後望,也像在微笑。他經過「石頭礫仔」和沿途崗哨,往頂堡走去。在路上,他也會看見的牛跟奇怪的貓嗎?他步伐雖慢,但沒有遲疑,他往前走。最後,他站在家門前、他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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撚斷鬍鬚後的杜甫─川震詩的爆發與沉澱
寫詩的目的是什麼?回到生命中確實感動自己、也想跟別人分享的最初情境裡,那就是詩人之為好詩人的開端。我說的「好詩人」乃指那些創作發於潛意識裡的自我要求,不畏強權壓制、不受他人要求,在諸多非常情況下,不得不寫;寫也痛苦,寫不出來更苦的「詩人詛咒」,或可稱之為「杜甫障礙」。 杜甫以寫實記史的詩心,為後人留下「三吏三別」,見證盛唐之後的安史之亂,人民遭受戰亂蹂躪的悲苦。傳說杜甫為謀佳句亦謀篇,總是一邊寫詩一邊撚鬚苦思,竟把自己的鬍鬚都撚斷了。斷鬚求詩,想必杜甫也在壓抑衝動的情緒、等待沉澱結晶的意念、篩選最適合的文字意境,以凝聚最強的力量來完成其詩作。杜甫不像李白那樣有一揮而就的才情,但他能與李白齊名,靠的是後天對待文字創作的敬意。 我們不能得知所有從事文字工作者的心態,有人確實以為「作家」或「詩人」之名可以給他帶來好處,現世的名利虛榮、留名的榮耀,甚至是淪為別人的傳聲筒、宣傳工具也無所謂;他們忝為冠上「詩人」名號,沽名釣譽,總在大事件發生之際、眾人集聚目光的場所、媒體需要陪襯的口水舞台需求下,寫出一堆立即可酬庸版面、可反應團體情緒最大公約數的文字出來,博取脆弱或憤怒人們的注意力。不管如何,由於大眾急需發洩管道,他們粗糙造做的詩句,是一片激情浮泛面上的漂木,任呼救的人隨意攀抱,共體渡到慰藉的彼岸。之後,漂木隨著潮流一過,給流到汪汪海洋中的某處、某無人島上終至自行腐朽、分解。只求一時發洩、一時聚焦下的熱鬧,這樣的詩人沒有「杜甫障礙」,也無法自覺:文字優劣是有時間感的差異。 五月下旬,我和另兩位台灣詩人白靈、羅任玲到上海跟北京交流,恰好是汶川地震後的療傷初期,在不同詩歌活動、媒體報導、街頭海報……詩歌確實顯現了大團體心情的第一聲音。但是,詩歌活動與義賣募款的藝文沙龍裡,有關川震詩的作品朗誦,我還是常常聽得一身雞皮疙瘩,從剛開始的感動到最後麻痺木然了。網站上的詩作更不用說了,粗淺的俗套句、激昂吶喊的直接傾倒、濫情且口號式的陳述,簡直是文革樣板穿上哭喪的麻衣在撫棺………大悲音希,至痛無淚,人在最難過的一刻,難道還能專心創作? 寫快詩就好比在排泄,沒經過消化整理,就只是趕緊卸掉自己心理的不舒服、情緒上的壓力,轉嫁他人去承擔?而非一起撫慰、消解、排遣這莫大的苦痛,並互取一絲溫暖?一點期待?不要只是哭、只是寫出來,而已。有一種情操比「寫出來」還更教人敬重──那就是跟杜甫一樣,撚斷鬍鬚只為讓作品更深入人心、更進到時間運作的軌道之上、讓不同時空的人還感動,了解那時的黎民之痛、歷史的情感可以還原。那是杜甫的情操,更足以作為後代寫詩者的情操。 當眾人同聲一哭、千百首詩湧上網站搶灘頭,好詩人的確要有「杜甫情操」。可以忍受悲情的煎熬,等淚水潰堤之後的乾涸、讓心裡的傷口結疤癒合,靜心下來,凝聽心中浮現上來的聲音。那雖非第一聲發出的吶喊,卻是積蘊較久的清楚心聲,字句分明而有力,可跳脫初期不斷陷入的泥沼,拔身挺立看清現況。 把「杜甫障礙」拋給那些根本不敬重寫詩的人吧,就詩歌的聲情表演優劣,詩作的好壞會決定朗誦者的表達方式,而一旦被表演出來勢必又會被某些聽眾(公共集體/私人的交相評判)捕捉其中的情緒,最後造成眾人對詩歌印象的觀感。 在這次我看到有關川震詩作的文本跟朗誦,恰好可以做一次傳統激情朗誦,跟現代聲情演出的分野。 台灣在1950至1990年代的朗誦表演,承襲「反共愛國」精神指標,多為中原鄉愁的意念,恰對應出大陸當時普遍保守的寫實詩。兩者之間最大的共同處,都是詩作明朗、口語化,充滿激昂悲愴的文情,適合在大場面(政令宣傳)由丹田發聲,聲情易流於呆板造作,乍聽之下有如被五雷轟頂,當下容易在團體氛圍中受到震撼,但經過時間一代代流逝,能留給後人反覆咀嚼詠嘆的,反而是讓人從內心不由得想發出共鳴聲音的作品,而非當初教人聽了頭皮發麻的「大氣魄詩作」。 在北京的交流行程中,兩岸詩人於飯局的私下沙龍裡,我聽到年輕詩人千島自己朗誦為川震寫的詩,不覺內心有一種微微的撼動而逐漸轉強。千島讓聲情如實地表達個人的內在情緒,反而將「聲波」傳給了現場每一人。這首《野草莓-首先為地震災區的通報祈福》,是他在川震後的兩天所寫:「鄉下的野草莓,你的眼神真美/你的眼神在雨水中,勝過表白/勝過一連串的南方小調/在湖畔的下午,野草莓/蒙有一層淺淺的歷史,二十幾年/我從你身邊一嘯而過/我走過的廢墟,有人疼得厲害/有人在我走時,便歸來祭奠/你身邊的山茶花,落滿笛聲/而野草莓,你周身紅色/讓我憐憫起一把灰色的布傘/在一個有雨的下午,一個灰布衣/我憐憫起一隻滿腳泥濘的耕牛/他們迎面而來,投下我前些年的日子/野草莓,你周身紅色/你周身沒有嘲笑,只有一個祝願/在我開進北方的時候,野草莓/我尚沒妻子,和鮮豔的禮服/我只有你,只有初夏裏火紅的夢/在你一深一淺的歌聲裡,野草莓/如今我攜眷歸來,與你還願/如今,二十幾年,一切通紅」 千島將野草莓鮮嫩、受壓的紅漿爆裂形象,比喻川震中受難的廣大學童;在轉化的畫面中呈現大陸農村孩童的臉龐。詩人結合大自然的無常,顯示出及時創作的沉澱、盪平之後的內蘊,沒有過激的強烈渲染企圖,卻真切地拿捏到詩與朗誦兩者的內外聲情。這就是最好的聲情,再無須添加其他表現的雜質了。 我可以說:千島這位年輕詩人對詩的敬意,就是對亡者致上最高敬意的表現。他悲傷卻不呼天搶地、他脆弱卻不回應以空洞的期盼、希望未來會更好什的陳腔濫調,他最後結尾跳到二十幾年後的自己,「攜眷歸來,與你還願 / 如今,二十幾年,一切通紅」告訴自己深刻地記著汶川震災,而生者已將災區復還一片生機的野紅莓。這詩寫的輕盈、溫柔哀痛,但是讀著讀著,心裡會酸楚會真正感動。這樣的詩,該是那些第一時間搶版面、第一時間想發洩私人情緒的文字匠者,該好好學習的創作課題。 寫這篇文章時,汶川地震已經過了兩個多月,所有寫川震詩的量應該超過幾萬首吧?若還加上台港澳、新加坡、馬來西亞、美加、紐澳……等全球華文寫詩者,恐怕這七十天下來累積的詩稿列印、專題製作、選集出版,又製造了地球另一次的資源耗損跟污染。 一個大地震發生後,我們不妨也檢驗一下,全球華文寫詩者,有幾個是杜甫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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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光嶼影》封面的圖
幾個學生在畢業卡片上寫了些感謝的話,並叮嚀新書出版時可不要忘了他們。離別的氣氛裡,人難免有些依依,再遇這一番誠心,更是令我感動得說不出話。 早先,當他們知道我要再出新書時,三不五時就詢問進度如何,真的比我還關心。不知道是什麼理由讓他們這樣的熱衷?或許,出書的喜悅,不自覺感染了他們?或是,先前送的書上扉頁的題辭感動他們?不管如何,有人急著預約自己的新書,能不高興,能不急著送嗎?可惜的是莘莘學子畢業了,書卻還在校對之中。 滄桑初老的時候,出版了第一本書。那時候,第一次的新奇混雜著出版各項事宜,忙得天搖地轉。終於,一本屬於自己的書出現,那是喜悅之外還是喜悅。不計較別人喜不喜歡,書就大方送,尤其是送給學生,看他們拿著書的臉是那麼生動興奮,我自然也歡喜在臉上。在扉頁上,我喜歡寫些諸如「將來寫出比老師更多更好的書」之類的話,以獻上祝福和期望。真的,若果有那麼一天,因我的「拋磚」,引出一些人有著寫作的熱忱乃至出書,到時想掩藏高興也難。 今年初,忙第二本書。他們知道後就不時探問。有時閒聊,他們會心羨我擁有自己的書,彷彿那是件大不了的事。對那些著作等身的人而言,自己這一、二本書算什麼?這等年齡絞盡腦汁出了這兩本書,難道不會太晚?對年幼的他們來說,哪裡能體會白了少年頭時的追悔?有時,忍不住嗟嘆著:「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希望能給他們些警惕,但十三四歲的青春少年,又能懂得多少?反倒惹來他們齊聲應和:「少-壯-很-努-力,老-大-不-傷-悲」,真是夠自己苦笑好幾天。 有了先前的經驗,這一次比較得心應手,但一遍又一遍的校對還是不能省的。期間,封面的選擇也是煞費苦心。由於有些圖要放進書裡,且又以橫幅為多,所以書的大小尺寸,原先較傾向20㎝×20㎝這樣的版本,也挑了一張橫幅的「珠山大夫第」準備當封面。後來一些因素的考慮,就採取25開本,和第一本相同。因第一本的封面那感覺頗好,所以就延續相同的風格,但直的篇幅和橫幅的圖有些扞格,得再改挑張直圖。向來直幅的圖畫得較少,當翻見了在海岸畫的亂石圖,興味仍舊,二話不說就用上了。 島鄉的西南海岸有著壘壘的岬石連接著山海。夏秋時,艷陽下,這些地方是我們寫生的場域。赤炎炎的太陽像是要將大海燒滾似的,岩石也被曬燙了。這時,岩石下石縫中是躲避烈陽的好所在。海上來的風,岩下的濕涼,退卻了午後的悶熱,也清醒了午後的慵懶。 這封面圖是在翟山和赤山之間的海崖旁畫的。崖壁下,大小石頭重巒疊嶂似的,亂石外海浪陣陣拍打著。乍看,「亂石崩雲,驚濤裂岸」的詞句就閃現了出來。當然,如果要細加比對,只見夏陽當空,萬里無雲,又值退潮之際,海水沖激岸石的力道並不駭人,整個氣勢不如文字所描述的那般強烈,但場面也是夠悸動的。 崖頂上有座軍事工事,隱藏在木麻黃樹林中。大的小的圓石方岩自崖頂上落下,逐漸沉入沙灘和海中。一些石頭上留著鑽孔鑿洞的痕跡,有人說那是埋炸藥爆破用的,想來應該不差,因為周遭刀削般的稜石遍佈,有著爆破過的氛圍。石頭參差跌落,有的橫躺,有的直聳,有的斜擱,有的上下壓覆,有的左右推擠……形狀各異,眼花撩亂,但總讓人有著岌岌之感。 亂石交錯,帶來不安,卻緊緊抓住寫生視眼。定下心來,一岩一石描繪在方寸的紙張上。石雖亂,但筆不亂,心更不亂,否則就雜亂無圖了。 畫成了,岩石大肆佔據了整個畫面,壓迫沉重,只左上角留下了一小片海和天。這海天,怯生生瑟縮著,初看可憐,但作用可大。留了這一角落,猶如有了出口,讓密密實實的畫面可以透氣,得以舒暢,不致於滯悶難熬。有了這一想法,圖更有著豐富的意趣了。想想,畫面都要解除壓迫,為滯悶找著出口,讓整張圖更為活現,人陷於低落和苦楚時何嘗不要呢? 現今,崖岸已被層層鐵絲網圈圍在雷區內。每次經過,看著紅色警示牌,心下有著絲絲不寒而慄、當然,也更暗自慶幸擁有了這畫。 將這喜愛的圖放置為封面,承製公司的老板用心為我多設計了幾份式樣,樣樣都可取,猶豫不決下,拿去給學生投票,再度引燃關切,結果師生所見相同,就快樂拿去付印,靜候出版佳日的到來。 書出版了,歡喜之情溢於言表,但背後那些幫助我的人、替我高興的人,都讓我不能獨自私吞這份歡喜之情。我得感謝他們,並要分享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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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我因為讀了王維這首詩,在二十歲的時候,曾經有感而發的寫了一首詩,我將詩名定為「更進一杯酒」,這詩我只能自己在心中溫習再溫習,已然沒有機會面對你,為你朗誦。 「但聽你透過風中的沉沉話語 足令我閒下工夫在月明人靜時覓尋 覓尋酒後微醒的 淡淡苦味淡淡甘甜 滿斟了一杯醇香的清酒 便也飲盡了相思 留不住你一如留不住的春天 陽關三疊的幽傷寫在風中 任西出陽關無故人的寂寞 侵襲你也不要回頭 不要回頭 回頭只是一張浸了酒的臉」 我是那時就預感將會有一日,要將這首詩獻給一個人,而這個人竟是你嗎?寫過這首詩後又過了這麼些年,再寫出來的詩作都無法捕捉像這首「更進一杯酒」的情韻了。 我一直深愛自己寫的這首「更進一杯酒」,從寫罷就不斷覺得必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在我生命裡。終竟是有的,在我遇見你之後。 所以我早預告了分別,可你千萬別回頭啊,「回頭只是一張浸了酒的臉」 回頭是一張誰的臉,浸了酒? 記得你說過你不擅飲酒,我們的對話是這樣開始的。 「家裡堆了滿櫥櫃人家送的洋酒、紅酒,也不知什麼時候才喝得完?」 「你就舉杯邀明月嘛!」我只能這般玩笑,因我不能說出,「多想與你把酒言歡」這樣的話來。 「也是可以的,這樣假裝有伴可以多喝些。」 「哦,酒量不錯喔。」我以為你擅飲。 「不行的,多喝一點很快就會醉了,所以平常多半不喝酒。」 「呃?平常你不喝酒?」說實話我有點意外。 「沒酒量我自己很清楚,就認份一點囉。」你一直都很清醒,其實你的特質就是條理清楚。 「餐敘、應酬、喜宴總要多少喝些吧?」我想著難免勸酒的場景。 「我在外頭一概不喝。」 「可是別人一直勸酒,你會一直推辭嗎?」我不清楚你的定力到哪裡? 「我堅持不喝,別人一直勸酒也沒意思。」 「哇,你真……」我既驚訝又佩服,都快語無倫次了。 「酒又不是好東西,萬一喝太多超過負荷,言行舉止或是開車出了狀況,那是無法彌補的。」 「對,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我不能過度稱許你這部分的自制,只能把最基本的交通標語拿出來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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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劍鎮太平舉筆安天下──「桐城四征」之兵部尚書蔡復一
好古博聞 蔡復一文武兼備,多才善用兵,威鎮苗疆,雄才大略自不必說,其詩詞文采斐然亦歷代傳頌,《明史》說他「好古博學,善屬文,耿介負大節」,明代地方史學家何喬遠稱之「學博才高,下筆千言,兼工四六」。現保存在同安城區原為雙溪書院的一座卷棚式「秀才樓」即其宅址,為廈門市涉台文物保護單位。 兒時的蔡復一聰穎過人,遠近頗有聲名,然,其父母並未加以特別的培養。11歲那年,天賦異稟的他即著作《範蠡傳》,全書一萬多字。其父四川樂至知縣蔡用明細覽過後,不禁拍案叫絕,驚喜之餘,暗自慶倖,「差點誤了吾兒的前程,差點把吾兒的才華給埋沒了」。自此,延聘地方名流學士,對蔡復一善加點撥,悉心教誨,琢璞玉成大器,聚流沙成高塔。 功夫不負有心人。年近弱冠的蔡復一果然是才高八斗,腹藏詩書萬卷;頭角嶄露,胸羅雄兵連營,時人皆稱道不已。明萬曆二十二(1594)年登甲午舉人榜,二十三年乙未進士二甲七名登科,步入青雲仕途,初授刑部主事,因文治武功兼具,有出將入相之才,累官至雲貴總督,然「囊中如洗,抵裏猶未有居」。官居如此高位,家宅竟未建高大府邸,抑或普通院落,為官之清正,歷朝歷代,實屬少見。這一切都得益於對孔孟之道的學問,用蔡復一的話說就是『惟學「正己不求」』,嚴格要求自己,不僅在做學問,更落實在『澹泊類寒士』行動中。 為了卻君王身後事,蔡復一運籌帷幄,征戰沙場,伴隨連營吹角,每每手不釋卷,與古人為友,與書卷為伴,經年板凳冷,案牘勞形累,一生著作頗豐,有《遁庵文集》18卷、《詩集》10卷、《督黔詩草》8卷、《雪詩篇》、《駢語》5卷、《楚愆錄》10卷、《毛詩評》1卷、《續駢語》2卷等。 戎馬倥惚之余,蔡復一不忘偷得『浮生半日閑』,問道于孔孟,求學于朱程,寄情於山水。偶爾,他泛舟湖江,把酒臨風,賞月朗星稀,淺斟『酒船滿載月,漁火欲添星』、『月行江有路,雲動石無根』;偶爾,他挑燈夜讀,興起一時,思宦海無涯,低吟『宦味秋雲薄,鄉心夜雨多』、『秋當深處偏為客,路到難時倍憶家』;偶爾,他縱情山水,盡抒胸臆,看日夕勞作,高唱『分茶松落子,迸檻竹將雛』、『春雨千畦催出饒,夕陽一徑數歸樵』。著書立說時,他崇論宏議,涵古茹今;談論國事時,他披吐肝膽,切中時弊;創作詩詞時,他觸事感時,淵遠雄渾,後人讀其詩,每到『一往情深處』,『如聽唱《大江東去》兼《曉風殘月》之致』,豪放則有縱橫沙場的雄渾氣勢,婉約則有花前月下的如癡如醉。《金門縣誌‧浯洲見聞》載清名士林滄湄詩話其作曰,『存其初作,亦錚錚作者』。 白鶴戲水 據《金門縣誌·司空日記》載,蔡復一曾造訪張天師,天師辭而不見,而後告訴他人說,蔡復一乃清源山千年獨眼蟒轉世,相見有所不便。獨眼蟒之說,可謂為無稽之談,善良的閩南民眾當然更喜歡『蔡復一乃白鶴轉世』的民間傳說。 傳說,蔡復一的父親蔡用明曾重金禮聘風水先生為祖墳尋找了一塊靈山寶地——『白鶴戲水穴』。風水先生告訴蔡用明,祖墳入土後,蔡家的兩頭母馬,白的,大便會含黃金;黑的,會含白銀,最令人興奮的是『今日平民家,明日尚書第』。但風水先生要求,由於洩露天機,會遭『眼盲』的報應,蔡家必須把便白銀的黑馬,作為報酬送給他養老。 果不其然,蔡家陰宅風水做好後,母馬真的又『便金』又『便銀』,驚喜過後,遂裝聾作啞,食言自肥。風水先生想到為了蔡家,自己連眼睛也瞎了,他們卻出爾反爾,非常生氣,計上心來,遂放出風聲——蔡家陰宅風水尚有瑕疵,如不及時排解,必有大禍臨頭。蔡家一聽,聯想到日來墓中常有『嘟嘟嘟』的響聲,頓時慌了神,只好再次懇請風水先生幫忙。先生告訴蔡家,有邪氣侵入陰宅,必須打開棺材徹底解決。蔡家信以為真,當棺蓋一開時,只見墓中10白鶴正嬉戲玩耍,雪白雪白的羽毛,黑亮黑亮的爪子,鮮紅鮮紅的肉冠,長長的喙嘴不時的啄著棺材板,發出『嘟嘟嘟』的聲響,令人心生愛憐。一見棺蓋打開,10隻白鶴展翅飛起。此時,蔡用明才知道上了風水先生的當,可已經來不及,9隻扶搖上了青天。一隻飛得慢的,被大夥兒胡扯亂按,慘不忍睹——腿斷了,眼瞎了,嘴斜了,頸曲了,翅折了。蔡家這才醒悟,原來白鶴穴凝聚著閩南的才華靈氣。不久,蔡復一出世了,果然變成像那隻白鶴一樣的獨眼、駝背、跛腿、曲手的殘疾模樣。九隻飛離的白鶴在閩南附近轉世為張廷拱、許獬等『十虎會』其餘的九人。 明萬曆二十二年,蔡復一跋山涉水,餐風露宿,風塵僕僕的赴京趕考。由於身患殘疾,行動不便,到達京城南門,已是燈火通明,城門緊閉。幸遇一位好心人,告訴他離此二裏處有一旅館,名『招賢館』,專供過往的舉子投宿,一應食宿皆免費,乃當今相國石顯恩惠。蔡復一大喜,逕投招賢館而去。原來石相爺曾請司天官觀天象,測時運,發現將星霏暗。天官掐指一算,說『石相爺犯了南方一口劍』,相爺驚疑不定,追問破解方法。天官告訴他,當從南來舉子中求解,遂令人在京城南面設下這一招賢館,意在結識來自南方的舉子,以求解厄。 話說蔡復一一瘸一跛地好不容易到了招賢館,然而冬日時短,館中也熄燈關門,停止接待客人了。沒辦法,蔡復一硬著頭皮使勁扣響門環,漆黑厚重的大門『吱呦』一聲開了,從門後探出一張睡眼迷濛的臉來,尖嘴猴腮的。大概是大冷天被從被窩裏叫起來,他沒好氣地叫嚷:『好大的膽子,是誰亂踢門?』當知道來由後,就瞅了瞅蔡復一,不屑地說:『你也算舉子,冒牌的吧!連一點禮數都不懂,三更半夜了還來搗亂,讓不讓人睡覺。』言下之意直指蔡復一假冒舉子並拒絕投宿。蔡復一想到北方的冬夜寒冷異常,自己又身有殘疾,假如沒得投宿,說不定要被凍死,就苦苦為自己申辯,證明自己確實是赴京趕考的舉子。門子被纏的不耐煩,生氣的指著蔡復一大聲道:『看你「一目」的醜樣。』話音未落,蔡復一就緊接下話頭:『一目觀天象。』門子有點兒驚訝,又道:『一腳!』『一腳跳龍門。』蔡復一仍然對答如流。門子再道:『一手!』『一手摘魁星。』『駝背!』『龜背擎棟樑。』門子見蔡復一如此才華橫溢,知道真是趕考舉子,只得勉勉強強地進去通報。俗話說『丞相家人七品官』,驕橫慣了的門子,沒個好處怎能真心為人辦事,只是假裝進門逛了一圈,便出來說石相爺嫌蔡復一是個殘疾人,不讓投宿。事已至此,蔡復一也無法可想,只在心中發下一個誓願:如此欺人太甚,他日若有出頭之時,當報今日之辱,必斬你石顯。金榜揭曉,蔡復一以進士第七名高中。 剛方正直 蔡復一剛正不阿,愛民如子,認為『真人品』,決不能送禮巴結權勢、通關節託人情。 閩南流傳其初任刑部主事,即彈劾石顯,震動朝野。翻閱《浯洲見聞錄》稱『所傳非虛矣』,對這一事還真有記載。當然,傳說肯定加油添醋,令人瞠目,姑且聽之。傳說,石相爺由於貪污受賄,營私結黨,擾亂朝綱,自是整日裏擔驚受怕,又見蔡復一辦案剛正不阿,正氣凜然,不畏權貴,只怕有一天真的犯在蔡復一手中而被查辦,便想先下手為強,設下圈套陷害他。不久,石相爺奏請聖上,說蔡復一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該委以重任。皇帝果真封了蔡復一五省經略,雲貴總督。看倌,莫以為石相爺愛惜蔡復一,其實是心裏有個小九九,他以為蔡復一是個殘疾人,行動多有不便,只要加重了工作,不把他累死才怪。蔡復一夫人李氏(卒於清順治九年享壽七十一)是同安西門驛路潮州太守李春芳的孫女,是蔡復一中進的第二年,奉旨完婚的,長年隨夫任上,是位賢內助,非常著急,擔心他把身子骨累壞了,費盡心思終於發明了『薄餅』,讓蔡復一可以在繁忙的軍政事務中騰出一隻手來吃飯。這一年,叛軍作亂,朝廷讓石顯掛帥征討。石顯常年養尊處優,貪生怕死,一遇叛軍即嚇的屁滾尿流,連吃敗仗。可他又擔心朝廷怪罪,就帶著敗軍沿途殺害流離失所的百姓,並割下首級,冒充軍功,向朝廷邀賞。蔡復一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他不顧安危上疏直言,彈劾石顯的罪大惡極,斬了石相爺,一時朝野震動,也應了司天官說『石相爺犯了南方一口劍』預言。 蔡復一任湖北按察使後,貴州總督想徵調湖廣永順、保靖兩土司的兵丁去幫助四川土司征討紅苗。蔡復一堅持紅苗之患在四川,不該『黔代蜀憂』,不同意發兵,得罪了總督,不得不引疾而歸。光宗即位後,起用其為易州兵備,任上逢遼陽陷落。朝中奸人,誣告蔡復一貪生怕死,復一上疏慷慨陳詞,『請把兵器都加在脖子上,看誰先皺眉!請一塊過三岔河去打仗,看誰先卻步』,帶病上任。天啟二年,以右副都禦史撫治鄖陽。那年大旱,蔡復一布衣素冠,把自己關在監獄中,感動了上蒼,隨即下起滂沱大雨。任內,華陽王饋贈美酒。其夫人李氏看到壇口封得十分嚴密,感到事有蹊蹺,與蔡復一當堂開封,發現儘是金銀寶貝,遂如數退還,伉儷二人『共勵清操』,令人欽佩。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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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日日在變,會不會有一天我們生活的這個地球因為人類的不加愛惜而毀滅?到那時陽光和雨水還會存在嗎?還是雨會一直下個不停?還是天天晴朗? 誰又知道了呢?就當我是胡言亂語好了,別介意啊! 你所知道的我,再正經不過了,那我的胡言亂語,是我飲酒了嗎? 呵呵,古人說「酒不醉人人自醉」,還真是一言不差啊! 酒?我不擅飲。此際,我尚未飲酒,已然微醺。 是紅塵的離亂使然,還是相遇的美采,又或是別離的悽然? 我右手做捧杯狀,遙向空中你的方向,藉西風傳送去我這杯無形無色無酒氣的至甘至醇美酒,乾杯吧! 從此後天涯各一路,別回頭啊別回頭,我們要向更遠更寬的永恆走去。想到此,偏偏讓我想起王維的渭城曲,我一字一字吟誦。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我一直喜愛這詩的意境,從渭城出發,經過陽關便是寂寞、荒涼、漫無邊際的曠野塞外,在那裡是一個新生了。臨別之際「勸君更盡一杯酒」,凝聚了送行人的深厚情誼,其中不僅包含依依不捨的惜別之情,也另有對遠行者前路珍重的殷殷祝福,表現出無限關懷、留戀的真摯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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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劍鎮太平舉筆安天下──「桐城四征」之兵部尚書蔡復一
《金門縣誌》稱,大明盛世,同安一縣榮獲皇帝賜諡號的僅四個人,即金門蔡復一諡鄉『清憲』、翔安張廷拱諡『清憲』、金門蔣孟育諡『文介』、林金千諡『文穆』,並稱『桐城四征』。蔡復一(1577—1626年),字敬夫,號元履,原翔風裏十七都(金門)劉浦保蔡厝人,《明史》(列傳一百三十七卷)以濃重的筆墨,褒揚的筆法,大篇幅地記載了他一生的功績,讚歎之餘,我們不能不為之驕傲,為之自豪。試問?在清代大儒張廷玉筆下能占一席之地的。談何容易?一府一縣能有幾人! 七星墜地 蔡復一,明萬曆二十二(1594)年甲午舉人,二十三年乙未進士,聯捷登榜,自刑部主事、湖廣參政、按察使、右布政使、山西左布政使等職累官至總督貴州、雲南、湖廣軍務兼貴州巡撫,民間傳其『五省經略、七省節制』,號稱『十三省巡撫』。崇禎二年十月,卒于平越軍中,朝廷讚賞其忠勤有加,贈兵部尚書,因諱魏忠賢的『忠』字,改諡『忠憲』為『清憲』,蔭一子官。賜祭葬,時當朝相國晉江人張瑞圖為其撰寫墓誌銘,『文革』期間出土其夫人李氏墓誌銘《明累封夫人清憲蔡先生元配慈節李氏墓誌》,銘高68公分,寬37公分,豎行陰楷,全文16行,滿行34字,(現藏同安區博物館),清楚記載李氏護送夫君靈柩『間關萬里,夜郎烏道中,百凡艱難』,葉落歸根。 在翔安區內厝鎮沙溪小盈嶺大房山南,我們瞻仰了被列為廈門市涉台文物保護單位的蔡復一陵園。臨風矗立,環顧四周,青山縈繞勢逶迤,綠樹蔥蘢影婆娑,白雲過處,坦蕩的原野上,農人忙弄犁揮鋤勤耕耘;炊煙起時,幽靜的山村裏,兒童喜前追後逐樂嬉戲;清風徐來,伴幾聲雞鳴犬吠,幾縷花草清香,幾點晨露珠水,如詩如畫,鋪展出一幅秀美山川畫卷。 蔡復一陵園就坐落其間,占地約1.5畝,坐北朝南,原翁仲等石構建築大部分于『文革』期間受損,新陵園為1996年新加坡族裔集資修復,與金門太武山麓蔡復一衣冠塚遙遙相對,供兩岸鄉親敬祀先賢,慎終追遠,傳承傳統美德。陵園東側二嶺蜿蜒,勢如青龍盤臥,儼然左輔;西側兩山疊嶂,形似白虎雄踞,宛如右弼。靠背大房山,石堅固,土厚實,草木旺盛,如錦屏翠障;正前方,三座圓巧小山如覆鐘,端拱正南,似玉案前橫,可憑可依;高天下,一方堂局雍容開闊,幾潭綠水倒影,搖曳生姿,顧盼若有情。這天然造就『龍穴砂水無美不收,形勢理氣諸吉鹹備』的山川形勢,對鑲嵌其中的蔡復一陵寢形成了拱衛、環抱、朝揖之勢,達到了道家『天人合一』的最佳意象。難怪,自古堪輿師皆喜作神秘狀,稱此地風水乃寶地龍穴——號『七星墜地』。 陵園堅固宏整,氣派非凡。入門處,置四柱三間式墓道坊一座,恢宏、壯觀而精美,明間匾額鐫『贈兵部尚書』,次間匾額則分別鐫『五省經略』和『貴州巡撫』。半月池前石埕之上,文武翁仲雖比真人足足高出兩個頭,然有點呆若木雞,似乎對守護陵園的活兒不太上心,以致於周邊遭侵仍視而不見,故作神情肅穆狀。石碑亭前依次砌置石羊、石虎、石馬,雙角大而彎曲的石羊安祥地跪臥在長方形基座上,仰首前望,極具溫馴安詳之狀。形態古拙的石馬著以鞍革喬、轡頭和韁繩,肌肉雄健,四足有力,有風馳電掣之感;憨厚樸實的石虎蹲立著,一點兒沒有百獸之王的威猛樣子,更多是可愛和忠誠。原來,羊則『揚』音,虎展『威』風,馬走『千里』,故寓意『揚威千里』,頌揚蔡復一平苗功績彪炳千秋。 崇禎年間,同安名儒天啟二年舉人池顯方至墓前憑弔,贊曰:『高天留肅氣,危石護孤貞。肺腑真男子,光明一鬥精。眾人憐爾後,聖主易其名。下拜松風切,如聞聲軟聲』。蔡復一忠心報國恩、實心擔國事、平心持國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高風亮節,盡在詩賦其間。 揚威千里 明天啟元年(1621年)九月至崇禎三年(1629年)春,相繼發生了四川奢崇明、貴州安邦彥的叛軍之亂。《明史》記載,時蔡復一為平定中國西南這兩大地方割據勢力,立下了汗馬功勞,正如墳前石羊、石虎、石馬等所寄寓的『揚威千里』含義一樣,蔡復一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維護了國家的統一,名垂青史,正照汗青。 天啟元年九月,四川永甯彝族酋長、世襲永甯宣撫司宣撫使奢崇明與其子奢寅等人,擁兵自重,煽動彝兵和苗兵,組織武裝叛亂,佔據重慶,攻合江,破瀘州,分兵犯永甯、遵義,建國號『大樑』,設丞相、五府等官,自號大樑王,安邦彥號四裔大長老。天啟二年貴州水西(今貴州西北一帶)土司安邦彥乘機以援川為名,率軍2萬至畢節(今屬貴州省),發動叛亂,自稱『羅甸大王』。兩處叛軍聯合,割據西南,自立為王。 天啟四年,貴州巡撫王三善在征討戰役中身亡,朝廷擢升蔡復一為兵部右侍郎,並暫代巡撫貴州之職。戰亂之後,物價飛漲,一斗米價值一兩黃金,民不聊生,怨聲載道。蔡復一勞徠拊循,不辭勞苦,來往奔波,慰問窮苦百姓,安撫困難群眾,民心始慢慢安定下來,不致發生民變。因政績顯著,不久,朝廷就任命蔡復一取代楊述中總督貴州、雲南、湖廣軍務,兼巡撫貴州,並賜尚方寶劍,可便宜從事,先斬後奏。 蔡復一當即召集將士官吏等,發佈命令,嚴明紀律,提高軍隊的戰鬥力。四月,凱裏求援,蔡復一派遣總理魯欽等救援,殺賊兵五百多人;十一月,安邦彥驅兵3萬餘,渡三岔河,包圍普定(今貴州安順市)時,派遣參將尹伸、副使楊世賞前去救援,擊退敵軍,直搗敵軍老巢,殺死叛軍一千二百多人;同時發兵通盤江路,殺死叛逆酋長沙國珍及其部下五百多人。後來,又派遣魯欽與總兵黃鉞等再一次攻破汪家沖、蔣義寨等敵巢,殺敵二千二百多人,乘勝追擊,過三岔河,長驅直入安邦彥的老巢——織金。進攻的道路上,重關疊隘,木石橫塞,蔡復一命令將士或者用巨斧一路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或者攀援老藤,穿越山谷,擊敗叛軍,殺敵一千多人。這一戰,共焚燒叛軍老巢營房數十里,繳獲牛馬、甲仗不計其數。安邦彥逃到深箐,明軍到處搜索都沒找著。 蔡復一率軍班師回朝,並上奏朝廷,這一仗沒能將安邦彥叛軍悉數剿滅,最主要的原因是鄰境不協助殺敵,因此請旨兵分兩路討伐,一路從四川出兵遵義,抵水西;另一路從雲南出兵沾益,抵烏撒,犄角平賊。天啟皇帝准旨,命毗鄰貴州的廣西、雲南、四川等省,一律聽從蔡復一節制,統一指揮。 天啟五年(1625年)正月,魯欽等旋師渡河時,被叛軍從後面襲擊。明軍措手不及,全軍大敗,死傷數千人。身為雲貴總督的蔡復一自己彈劾,這一仗戰敗,因為當時兵部尚書硃燮元亦總督四川、湖廣、陝西諸軍,因事權不一,蔡復一無法指揮到雲貴境外,魯欽等深入四川、雲南,當地的官兵都不來支援,招致大敗。當時的巡按禦史傅宗龍認可蔡復一的意見,朝廷準備調整硃燮元總督河道,任令蔡復一專督五路師。而禦史楊維垣獨言燮元不可以隨意調換,皇帝聽從他的話,將蔡復一解任,準備另行安排。三月,朝廷任命王瑊為右僉都禦史,暫代巡撫貴州,但實際仍由蔡復一和巡按監軍傅宗龍主持貴州軍務。他們決定採取沿河渡口置寨駐兵,就地屯田,徹底封鎖水西的策略,剿破烏粟、螺蝦、長田及兩江十五砦叛苗,殺敵七百多人。 崇禎二年(1629年)三月,叛軍安效良幫助安邦彥攻陷沾益,雲南巡撫沈儆火介派兵征討,沒有平定,降職為兵部侍郎;新任兵部尚書閔洪學,採用招安辦法也沒有成功。朝廷命令蔡復一前去平定,安效良知道後,非常害怕,望風而逃。蔡復一以『一息尚存,豈可以賊貽君父憂』為念,派遣劉超等平定另一股越苗叛軍阿秩等,擊破一百七十砦,殺敵二千三百多人。至此,明朝『奢崇明、安邦彥之亂』基本平定。 時人稱頌蔡復一『入三百年不到之地』,為明王朝立下『二百年未有之功』。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