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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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
直白地說:軍中對於有文化的士兵並不喜歡,因存有戒懼心理。邱斌讀過湖南大學歷史系,這怎是一個純潔的青年?誰也不敢擔保他腦袋中沒有馬列思想。這是整個海棠葉形狀的大陸失敗造成的心理影響。一九四九年內戰逆轉,軍隊搶救了成千上萬知識青年,為政府輸送了建設臺灣的儲備幹部,這是毋庸置疑的歷史事實。但是,政府並未重視他們,這也是反共歷史上被人忽略的一件事。 即使邱斌沒有罹患類風濕關節炎,他在軍中也混不出名堂。當了八年下士文書,退伍時也不過是備役中士,他毫無怨言,仍舊像一個虔誠而稍嫌愚笨的教徒,嘴中唸唸有詞:「感謝蔣總統,感謝政府對我的恩惠和照顧。我要堅持反共復國信念,追隨政府光復大陸!」 阿仙搬進新居,每日到「舊雨書屋」工作,邱斌便提出結婚的要求。阿仙覺得臺北的朋友,請也不是,不請也不是,而且邱斌也沒有親屬;婚姻是兩個人情投意合的事,只要到法院公證結婚,既省時間,也符合節約要求。阿仙的看法,邱斌完全贊成。 那天,隔壁吳嵩送排骨飯盒,見到阿仙,驚呼起來:「啊!阿仙,妳怎麼跑到這兒來?妳…還很漂亮,可是老了。蕭鳳仙,妳還認識我嗎?」阿仙親熱地說:「吳嵩,你這個壞東西,每次考試都偷看我的考卷。你不是在馬祖當水鬼嗎?」吳嵩轉身問邱斌:「你認得蕭鳳仙?」邱斌俏皮地說:「對不起。你這個老同學,現在是我的太太了。」 吳嵩和阿仙是小學同學。從四年級同座位,時常打架。畢業那年,老師排獨幕劇,阿仙飾小鳳仙,吳嵩飾蔡鍔。那時阿仙比他高半個頭。吳嵩宛似一個活蹦亂跳的小瘦猴兒。誰料他上了中學後,喜歡運動飯量日增,轉眼發育成一個體格魁偉的大男人。有一年春假,吳嵩從馬祖返鄉渡假,他和阿仙見過一面,那時阿仙在新店一家電子公司做工。歲月悠悠,想不到別後又是二十年了。 阿仙有了同鄉吳嵩作鄰居,生活中增添了情趣。她年近四十,膝下空虛,心裡羨慕吳家上中學的兒女。老邱勸她節制人生慾望,「無兒無女無牽掛」,何必任何事情都跟別人相比?阿仙知道老邱愛她,不肯她受苦冒風險,只得哼而哈之,應允下來。 邱斌開舊書店,對於政府的禁書政策非常熟悉,也感到有趣。六○年代,政府通過文學團體發起所謂文藝清潔運動,當時清潔的對象包括「赤色的毒」、「黃色的害」和「黑色的罪」。這個運動的重點旨在清除左翼文化書刊,其他黃色和黑色作品,只是虛應故事而已。 禁書是中國文化的現象之一。早在公元三世紀秦始皇「焚書坑儒」便拉開禁書史的序幕。到了封建社會全盛時期的唐朝,只禁那些對政權有危害的天文、圖書、兵書而已。明朝的禁書首先是政治性的,李贄便是死於錦衣衛之手,但社會上湧現出的以王陽明為首的新思潮,已經深入民間。朝廷無力抗衡。即使後來《金瓶梅》、《水滸傳》相繼問世,帝王將相也只有仰天浩嘆,無力禁絕了。清朝初年,大興文字獄,如莊廷鑨案、戴名世和方孝標案、查嗣庭案等。每案要殺戮數百家、持續幾十年,而且查禁一大批書,文學方面包括《水滸傳》、《說邱全傳》等書。至於所謂「瑣語淫詞」的黃色讀物,則形成愈禁愈泛濫的形勢。清康熙二十六年,刑部給事中劉楷上疏指出:「自皇上嚴誅邪教,異端屏息,但淫詞小說,猶流佈坊間:有從前曾禁而公然復行者,有刻於禁後誕妄殊甚者。臣見一二書肆刊單出憑小說,上列一百五十餘種,多不經之語,誨淫之書,販賣於一二小店如此,其餘尚不知幾何。」不少官僚政客為了爭官邀寵,紛紛在禁書上大顯神通,而一般逢迎官府的投機份子,也以性視為毒蛇猛獸,大彈所謂「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為先」的濫調。晚清黃正元的《慾海慈航》中說:「每見人家子弟,年方髫稚,情竇初開,或偷看淫書小說,或同學殘語褻詞,妄生相火,尋求喪命之路,或有婢僕之事而斲喪真元,或無男女之慾而暗洩至寶,漸漸肢體羸弱,飲食減少,內熱、咳嗽、喀血、夢遺、虛癆等症疊現。」這些文章讓人看了啼笑皆非,荒謬至極。 邱斌經營的「舊雨書屋」所藏黃色書籍不多,春宮畫卻不少。大多為複製品。例如「素女圖」、「仕女會合圖」、「男女私褻圖」、「妖精打架圖」等。 比較完整的藏有日本著名浮世繪大師菱川畫的《繪本風流絕艷圖》,那是德川時代的作品。因為明朝後期春宮圖流傳至朝鮮和日本,所以浮世繪風格酷似明朝春宮畫。菱川師宣筆下皆為歌妓、舞女以及湯女。他畫的男性生殖器過份誇張、壯大。每逢阿仙躲在燈下看春宮畫,時常哈哈大笑! 看春宮畫挑起阿仙的情慾,春夜漫漫,她難以入睡,便向老邱進行騷擾。有時折騰到三更半夜,甚至通宵達旦,阿仙獲得了性的滿足。但等陽明山杜鵑櫻花開放時,她的肚子已經懷孕了…… 「要不要?」丈夫親暱地問她。 「要。開刀也得把孩子生下來。」阿仙堅決地說。 阿仙懷孕,為老邱帶來幸福的遠景。他從銀行取出了存款,把現在租賃的房屋買下來。同時,「舊雨書屋」也整修一番,裝設了冷暖氣機。讓阿仙過比較舒適的生活。 出售禁書使邱斌賺了不少錢,但他卻有遠見。若是將來海峽兩岸解除了敵對狀態,進而在文化和經貿進行交流,所謂禁書一定名存實亡,無人問津。只有大量翻印儲存優美真摯的經典名著,才是經營書店的正途。 對於邱斌的宏觀遠見,于桂非常贊同。他倆打算整理一套翻譯名著叢書,包括俄日德美英等國家的小說和散文,以十九世紀作品為主。一則避免政治干擾,同時也沒有任何版權糾紛。另外,邱斌計劃翻印一套明清小說叢書。他主張應該虛心到大學校園招攬學者編輯,提供優厚條件。于桂笑問他:「你不是討厭學院派的人嗎?」邱斌斬釘截鐵地說:「我討厭的是魯迅所說空頭文學家或藝術家,對於這種人,我到死也瞧不起他們!」于桂聽了大笑。 六 邱斌早就有翻印俄國文學名著的計劃,但是他沒有資本,無法實現。他手頭藏書豐富,僅是耿濟之、陸蠡兩人的譯作,便可以印成八部以上的經典作品。 魯迅曾把翻譯工作者比作盜火的普洛米修斯,可見翻譯工作是多麼偉大而神聖。他從天上盜取火種帶到人間,造福人類,因而觸怒了宙斯神,把他鎖在高加索山崖,每日遭受神鷹啄食肝臟。他寧受折磨,堅毅不屈,直到神鷹被赫拉克勒斯殺死,始獲解救。這個希腦神話從少年時期便深鐫在邱斌的腦海裡。平心而論,邱斌打算翻譯耿濟之、陸蠡二人的譯作,曾在腦海盤旋達三年之久。他把這兩個人視為偉大的Prometheus,因為他們二人的條件實在太理想了! 耿濟之是我國早期著名俄國文學家,他在俄國工作時間最久、譯作最多,態度最為嚴肅的俄國文學翻譯家。「舊雨書屋」所藏的耿濟之譯作最多,包括列夫‧托爾斯泰《家庭幸福》、《克萊采爾奏鳴曲》、《阿撒哈頓的夢》、《三問題》、《復活》、《旅客夜談》、《黑暗的勢力》;柴霍甫的短篇小說《犯罪》、《戲言》、《賭勝》、《陰雨》、《侯爵夫人》;果戈里的《瘋人日記》、《巡按使及其他》;屠格涅夫的《村中之月》、《獵人日記》、《尺素書》、《父與子》;盧那卻爾斯基的《愛藝術的國王》;高爾基《母親》、《我的伙伴》、《蒲雷曹夫》、《馬特威‧克日米亞金的一生》;陀斯妥也夫基的《白痴》、《死屋日記》、《少年》等。 邱斌認為最有利的條件,則是耿濟之於一九四七年三月二日,病逝瀋陽。那時,瀋陽尚在國軍手中,和中共扯不上關係。至於陸蠡,早在一九四二年抗日時期,在上海被日軍拘捕,受盡毒刑,吐血致死。陸蠡翻譯屠格涅夫《羅亭》、《煙》,這兩部長篇小說深受廣大文學青年的喜愛。最後經過于桂和邱斌的詳細討論,決定翻印俄國一八四○年代經典作品《父與子》、《獵人日記》、《羅亭》、《煙》、《復活》、《白痴》、《母親》,以及《柴霍甫的短篇小說》等八冊,定於年底推出。 秋天,臺北市氣候涼爽的季節,阿仙在醫院剖腹產下一個健壯的男嬰。邱斌為兒子取名邱高,頗有詩意。那年聖誕節前夕,「舊雨書屋」出版的《俄國文學經典名著叢書》造成轟動。初版五千套,春節前便搶購一空。大發印刷廠于桂想再翻印五千冊,大賺一筆!邱斌堅持不肯,他認為經營出版事業,應該穩紮穩打,一方面創造聲譽,一方面賺取利潤,否則只顧撈錢,卻信譽掃地,那是得不償失的事。 從半年前委託以單基道為首的文學教授,編輯明清小說叢書。首先是編輯酬勞問題,成為辯論焦點。那時阿仙即將臨盆,挺著大肚子照顧生意,邱斌每天跟四位文學教授開會,喝苦咖啡,吸三五牌香菸,聽他們天南地北,胡謅八扯;一人一把號,各吹各的調,邱斌這時暗自叫苦,悔恨萬分,為啥跟這些魔鬼打交道? 新年假期,原以為可以互相溝通,碰面。每次打電話,不是張教授出國開會,便是李教授外出演講。半年時光,編輯費、車馬費付了將近八萬,但卻沒有編出一篇文章。于桂看不慣這些青年新官僚作風,主張快刀斬亂麻,一刀兩斷!索性認賠了!邱斌氣得血壓猛升,臉色蒼白,直冒冷汗,像害了一場大病。阿仙看在眼裡,疼在心頭,她氣急敗壞地說:「邱高長大,如果唸不好書,倒不如送他去印刷廠當學徒,比這些大學教授強得多!騙子!騙子!」 邱斌從書櫃中取出一捆塵封已久的舊書,謹慎地打開翻著。他一面向阿仙介紹,《官場現形記》、《二十年目睹之怪現象》、《老殘遊記》,以及錢杏在中華書局編的四卷晚清小說。他說:「可惜我自幼家境貧窮,又遇上戰亂時代,被抓兵來了臺灣。我若是多讀幾年書,我也能編出一套明清小說叢書。不會受他們的窩囊氣!」 「我不准你再提這件事了!」阿仙賭氣說:「等邱高長大以後再編吧!哼!這些人建立文化大國,屁喲!」 編輯《明清小說叢書》賠了八萬編輯費,邱斌和于桂分擔,但是那位單姓教授卻得寸進尺,暗自密告情治機關,指明「舊雨書屋」私藏反動書刊,為敵宣傳,那天傍晚來了四個魁偉幹員,進店搜查書籍,從他們搜書動作看起來,對於「舊雨書屋」藏書作過調查研究,否則不至於如此瞭若指掌。當一個幹員搜出晚清小說時,邱斌不滿,質問對方:「難道清朝的小說跟共產黨還有關係?」 「開玩笑,關係可大啦。」另一個說。 「啥關係?」老邱笑問他。 「作者阿英,原名錢杏,他是安徽蕪湖人。一九二六年入黨的老共產黨。 他在新四軍呆過,還當過天津市文化局長。邱老板,臺灣就這麼小的地方,你們還搞文化顛覆活動,良心何在啊!」 邱斌聽了嘿嘿直笑! 「你笑什麼?」幹員問他。 「你把我估價太高了。我是退伍士官,過去在陸軍只當過文書。我啥也不懂,我能顛覆文化麼?你不相信,你去問單教授?」邱斌故意這樣說,他猜想一定是這些人從中搞鬼。質樸善良的青年顧客決不會做這樣壞事。 「單教授說你是湖南大學歷史系學生,你的左傾思想濃厚,可惜咱們軍中政工人員糊塗,沒有把你揪出來!」他說著,把錢杏的《晚清戲曲小說目》、《中國年畫發展史略》、《中國連環畫史話》、《晚清文藝報刊述略》、《晚清文學叢鈔》、《小說二談》、《小說三談》、《紅樓夢戲曲集》等書,裝進麻包。邱斌知道,那是阿英一九四九年以後的著作。他是通過基隆商船往來香港一本一本偷運來臺的。 那些珍貴的書籍是他的命根子、眼珠子,如果特務搜走,他要跟對方拚命! 「你等一下,我向你們解釋──」這位備役士官、舊書店老闆發出呼救似的聲音,對那四名即將離去的情治人員說。一面從褲帶取出一串鑰匙,打開抽屜,取出一張他的遺囑,那是他婚前留下的。領頭的特務拿起來看,邱斌若不幸亡故,他經營的「舊雨書屋」上繳退除役官兵輔導會。 「你有什麼病?」那人不解地問。 「類風濕關節炎。不容易治好,比較麻煩。」 「你幾個孩子?」 「一個。上幼稚園大班。」 那個特務坐下,和風細雨說:「我們並不願意找麻煩。你說的對,共產黨跟清朝小說沒有關係。可是有人檢舉,我們就不能不辦案。追根到底,你不應該到大學校園去找人編書!臺灣有不少文學家、中學國文老師、退休公務員、榮民,你為什麼偏去找單教授?難道只有你們湖南人有學問,了不起?」他越說越激動,最後打起官腔,逗得邱斌忍不住笑起來。 「我幼稚,沒唸過書,請你諒解我……長官!」老邱謙虛地遞過去長壽菸,每人一枝,點上了火。 「邱先生,你甭客氣,你唸的書比大學教授還多。我不是恭維你,你心裡明白。沈從文也是湖南人,也是文書出身,你為什麼不印他的小說?你別忘了他是中國公學的教授啊!說到這一點,咱們不能不佩服胡適先生……」那人吸了一口菸,熱烈地跟老邱懇談起來。 「可是,沈從文身陷大陸,他的小說也是禁書啊!」邱斌感慨地說:「沈先生研究出土文物、古代服飾,早已放棄文學創作。他近年血壓高,一天吃一百多個蠶蛹,控制血壓……」 臨走,這四位彪形幹員把提袋中的書籍,倒了出來,跟邱斌握手道歉。然後走出了「舊雨書屋」。 門外,燈火輝煌。那蔚藍色的夜空,海一樣的藍。上弦月從遠方升起。老邱抱起邱高,指著天上星星說:「看,多美啊!」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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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奇小說問鼎
此時天色已暗,女侍持了一盞燭光,放在桌上,映著桂花,顯得浪漫異常,重耳望著桂花出神。 「還有這篇『淺談東坡文風』,若作為研究文評很好,但老師可曾想過,此種文章除了中研所或相關研討會有人探討外;誰看得下去呢?但老師摯愛中文,又在大學教授中文,不忍整篇刪除,所以建議刪減通俗化,併刪去註解等資料,老師看一下,我到洗手間,順便動一動。」重耳回神點頭接過文稿: 淺談東坡文風 經濟史家乃孚(John U Nef)曾言:「任何時代都需要少數具有原創能力的思想家,提出新的觀念來倡導學術,而這種新的觀念往往是來自新的問題。」此種具批評性的學術理論,不無與王國維《人間詞話》中所說三種境界頗有匯通之處;即最偉大的文學都來自於自省的思想。 中國文學,足堪矜跨的,是自先秦起就有源源不絕的文評。遠自孔子對詩經「思無邪」的定位,即見證了中國文學的反省。本文且舉蘇軾為例,淺談其文風以饗! 自宋太祖開國至英宗,約一百餘年,時尚奢華,歌坊酒肆林立,此期間文人,論生活,則偎紅倚翠,淺斟低唱;論作品,率花間餘緒,婉約清麗。在此環境下,文壇上產生了宗李商隱,以楊億、劉筠為代表,追求藻麗研華的「西崑詩體」,誠如《神宗舊史》所言:「國朝接唐五代末流,文章專以聲病對偶為工,剽剝故事,……」 此種毫無生氣的文風,終引起有識之士如歐陽修、王安石、蘇軾等人之文學革命;但諸家雖目的一致,理論卻很不一,蘇軾就是一個顯例。 蘇軾出身儒家、參雜道釋,使他在立身處世和觀察方面,較為開朗通達,而有時又表現出消極的傾向。他強調文學內容及社會作用的同時,亦應重視文學藝術的特徵。他的論點,固不同於庸腐的理學家,而較近於歐陽修,但又有其超越處:大體而言,其文風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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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許婉貞享盡兩位哥哥呵護的幸福臉龐,教我永難忘懷。由是從小雋孩提時,我便諄諄教導他,好好做個愛護妹妹的哥哥。 「妹妹是生來疼惜的,你是哥哥,要照顧好妹妹唷!」小蕾出生時我這麼教小雋。 「嗯,妹妹是我的寶貝,要惜惜她。」小雋說得真好,妹妹是他的寶貝。 「對,妹妹是寶貝。」 小雋會說故事給娃娃床裡的妹妹聽,長大一點,每當外出時,小雋總會緊緊牽著小蕾的手,這個哥哥真的把妹妹看顧得無微不至。 雖然小蕾只有一個哥哥,但我在她稚氣的臉龐上,經常讀到我始終記得的許婉貞的幸福,小蕾自己也深深陶醉在這樣的幸福裡。 「雋哥哥真好。」 「有多好?」我和她爸爸常會故意問她。 「這麼好這麼好。」她的一雙小手伸展到不能再伸展了,我便知道在她心裡填滿了哥哥的疼愛,那是無限多的好。 「怎樣好?」大人真是莫名其妙。 「哥哥會說故事、會唱歌、會讓我吃好吃的東西,會和我玩玩。」 小蕾說著就往她旁邊小雋的身上鑽,其實我看到的是,小雋的寵愛妹妹。 至於唐蜜蜜,記憶裡鑲嵌的是那稍帶叛逆並有義氣的俠女作風,即使後來曾在他鄉巧遇一回蛻變成柔情婉約小女人的唐蜜蜜,可每當我想起少年往事,浮起的面容依然她們洋溢幸福歡樂的青春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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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
三 幸虧于桂作了市場調查,否則印了賣不出去,堆積倉庫,早晚被白蟻蛀蟲啃噬損壞,當廢紙處理。邱斌整理編寫的這樣《中國禁慾史話》,是近四十年出版界的一朵奇葩。印了五百冊,竟然一直無人問津。甚至連研究社會學的也不屑一顧。這件事在于桂不覺什麼,但是它對邱斌的打擊很大。他至此才真正瞭解臺灣的文化素質,非常低落,一般知識青年只追求現實利益,根本不深入思索問題,展望未來。 有個顧客對邱斌說,臺灣經濟起飛,文化墮落,你出版這種禁慾作品,就像在舞廳夜總會推銷老子《道德經》,豈不荒唐可笑!那些醉生夢死的傢伙,喜歡的不是禁慾,而是大麻煙、春藥和保險套兒!邱斌聽了搖頭、苦笑。儘管聽著刺耳,但卻是實話。 邱斌活了四十年,卻從未與異性接觸過,這是隱藏在他心底的秘密。不過,邱斌對於歷代有關性的文化,甚為瞭解。他曾想把它整理出來,重寫一遍,那將是一冊有價值的書。在他筆記本上,記錄不少有關夫婦行房史料: 漢朝有陳伯敬者,每次要跟妻子行房之前,必須先查看黃曆,挑選吉日良辰,並且再三派遣女僕通知妻子,然後再去過夜行房。 唐朝薛昌緒每次打算和妻子相會,必先命丫環通知再三,然後才秉燭前往,談天,吃消夜後告退。如果想和妻子性交,夜晚留宿妻子房中,必須先派女僕以書面請示:「昌緒以續嗣事重,輒欲卜其嘉會,不知娘子可否慨允?」等妻子批准,方能成其好事。 明朝陳獻章,每次要和妻子敦倫時,必先請示母親:「獻章求嗣,請示裁奪。」母親說可,他才進房「行事」。 清朝李剛主研讀正心誠意之學,並且把每天所做的事情,忠負地記載日記本上,不敢有絲毫隱瞞。如果這天和妻子性交了,必以楷書恭整地在日記上寫道: 「某月某日與老妻敦倫一次。」 邱斌從舊書堆中摘錄出有關性文化史料,對於他的現實生活毫無影響。但是,一道磚牆相隔,每值夜間排演「武松打虎」節目,邱斌聽了實在痛苦難熬。 他原想把臥房移到書庫後面,找來水泥工估價,因為必須拆除牆架,工程麻煩,而且極不划算。那個中年工人茫漠不解問他:「你為什麼把臥房挪到後面?……風水不好?」邱斌支吾地說:「老鼠多,吵得夜晚睡不安靜。」水泥工向他說:「後面靠巷口,夜晚是小吃夜市,比那邊更吵。依我看,你還是另外換一家店面吧。靠近南昌街一帶多安靜啊。」邱斌聽了啼笑皆非。 凡是從砲火硝煙年代走過來人們,都懼怕搬家。尤其像邱斌這種習慣晚間看書寫作的人,換了環境甚至移動桌椅床位,便斲喪了生活秩序和創作靈感。於是,他在煩惱的驅迫下,入睡前服安眠藥片,以耳塞堵住耳朵。偶而也偷偷摸摸跑到附近小旅館,召妓解決一下。 昏弱的燈光下,那濃烈的胭脂香水氣味,讓邱斌翻胃。妓女從嘴中叼著的香菸遞給他,柔聲細語地說:「你坐。我去端水。」他接過沾了口紅的菸,吸了兩口,慢慢脫鞋、脫夾克、襯衫、褲子。那女人長得不錯,三十出頭,挺性感。他們倆玩過,沒講過話。老邱是「送報的」,速戰速決,毫不戀棧。這在妓女心目中是最理想的客人。 「你叫啥?」邱斌低聲問她。 「小鳳仙。」 「那你呢?」妓女脫去洋衫,露出兩只白花花大奶子。 「蔡鍔。」 妓女咯咯直笑。她提起讀初中時,參加學校演戲。她飾演小鳳仙,那個扮演蔡鍔的男生身高一‧二八米,穿上黃色軍裝,戴上大盤帽,幾乎讓她看不見對方的小瘦臉。兩人吻別時,因她用力過猛,把蔡將軍軍帽壓扁,皮帶一鬆,褲子也掉下來了。臺下揚起暴風雨般地笑聲。 穿衣時,小鳳仙約邱斌下禮拜五晚上六點半,在公館東南亞戲院門口會面。先吃飯,再看電影,慶祝情人節。她說:「你不要黃牛喲!」 邱斌從來沒有跟異性約會的經驗。他是個稍嫌木訥拘謹的人。每次嫖妓回來,總要懊悔半個多月,他覺得羞恥委屈自卑污穢而下賤,他遇見熟人幾乎不敢抬頭。直到他的性慾再度湧起時,才恢復了正常的心態。 這次,小鳳仙約他下週會面,共度情人節。這是何等荒唐的事?若是當時回絕了對方,多好!長痛不如短痛。她既非小鳳仙,我也不是蔡鍔,雙方萍水相逢,逢場作戲而已。 那夜,他在失眠的床榻上思念蔡鍔將軍。此人英俊不凡,說話略帶湖南邵陽鄉音。他在雲南都督任內,因反對袁世凱賣國獨裁統治,受到高層疑忌,一九一三年被調至北京,袁世凱派人暗中監視。蔡鍔就在這段苦悶的歲月裡,和花容月貌的小鳳仙發生戀情。後來,蔡鍔在梁啟超和小鳳仙裡應外合庇護下,潛出北京城,完成了民國史上討袁革命壯舉。 邱斌一直猶豫不決。下週的情人節約會,去呢還是不去?To be or not to be…… 那天清晨,邱斌起身後外出買報,先看電影廣告,東南亞戲院晚上七時放映《羅馬假期》。兩人吃過晚餐入場,時間安排很恰當。下午五時,于桂跟他通過電話,便來店商議翻印《周作人散文精選》的事。邱斌把所搜集的周氏作品,擺在玻璃檯前,計有《談龍集》、《澤瀉集》、《談虎集》、《永日集》、《看雲集》、《夜讀抄》、《自己的園地》、《瓜豆集》、《藥堂語錄》、《秉燭談》、《苦竹雜記》、《苦茶隨筆》、《兒童雜事詩》、《知堂乙酉文編》等十四種。于桂的構想,為了吸引青年讀者群,仿照日本岩波書店的口袋書,把周作人散文印成690×960的精品小冊,定價低廉,印刷美觀,可以大撈一筆。但是邱斌卻不贊成,周作人是五四文學健將,他的選集應印成850×1168的精裝鉅冊。為了顧慮成本,不妨初版三千冊,將來看市場銷售情況再印發二、三版。兩人意見不同,辯論不出結果。于桂看了一下腕錶,問邱斌說:「我們先去吃飯,回來再商量。」邱斌心中焦急,有口難言。瞅望壁鐘已六點二十五分。他說:「晚上我有應酬,這件事明天再研究吧!」 邱斌趕到東南亞戲院,但見萬頭鑽動,觀眾正在進場。他急著尋找小鳳仙,聽得身後有人喚他「老蔡」,回頭一看,小鳳仙戴著墨鏡,手上提著一包食物。 邱斌走近對她說:「對不起,我遲到了!先吃飯去麼?」小鳳仙指一指塑料包的食物:「漢堡包、炸雞腿、可口可樂,進場再吃吧。」挽起他的胳臂,排隊入場。 也許適逢西洋情人節,觀眾皆是青年情侶。這時劇場漆黑一片,銀幕上正放映預告影片。好容易找到座位,《羅馬假期》正片開始播映出來…… 他倆幸福地偎在一起,嚼著漢堡包,喝著可樂,隨著義大利公主和美國記著葛瑞克萊比克,暢遊羅馬科洛西姆鬥獸場、潘提翁神廟,人山人海的雜技場,以及橫跨羅馬的泰伯河大橋…… 「你去過羅馬麼?」小鳳仙低聲問他。 「沒有。我只到過澎湖。妳呢?」 「我只到過小琉球。」她喝了一口可樂,咬住邱斌的耳朵說:「老蔡,等將來我們有了錢,一定出國玩一玩!」 邱斌握緊了她的手,代替了回答。 這是一部讓人低徊不已的愛情故事影片。走出戲院,他倆走進臺灣大學校園,看星星,看月亮,兩人約定從今以後,他叫她「阿仙」,她喊他「老蔡」,而且相親相愛,永不分離;當夜深吻別時,她倒在邱斌的肩膀上啜泣起來…… 四 為了等候小鳳仙的電話,邱斌每日苦守電話機旁。兩餐排骨飯盒,打電話囑隔壁吳嵩派人送來。老邱這幾日忙於整理周作人的散文作品,此事易如反掌,老邱全神貫注在電話鈴聲。偏是于老板電話頻頻不斷,使老邱心煩,卻不能不應付一番。他們已拍板定案,依照于桂的構想計劃,印成精美別緻的690×960小書,每月推出一冊,預計一年完全出齊。這套書定名《周作人散文精品叢書》。 自從那晚邱斌跟小鳳仙約會回來,他的靈魂業已出竅,六神無主,眼前彷彿總有小鳳仙的影子。他倆約定每週最少要通一次電話。但是,老邱回來便後悔不已,一週是一百六十八個小時,這是何等漫長的時間!老邱想問她改為每小時通一次電話,但是他不知道小鳳仙的電話號碼,奈何! 那晚,細雨霏霏。邱斌撐著雨傘,走出書店,鎖上鐵門,朝著那家靠近菜市場的旅館方向漫步。走進旅館,上樓,一個胖女人引導他去二九九房間,邊走邊問:「要小姐不?」老邱果斷地說:「小鳳仙在麼?如果不在,明天再來。」胖女人有些掃興,停住腳步往回走:「你明天來,小鳳仙也不會在,她回南部了。」 邱斌暗自吃驚:「回南部做什麼?」胖女人走近樓梯,冷冷地說:「她老母中風住院,她不放心。」老邱追上前去,問她:「小鳳仙為了給母親治病,才跑到這兒當妓女,是麼?」胖女人瞪大了眼睛,帶有幾分怒氣:「我們這兒是旅館,不是妓女院。你找妓女去萬華吧!哼,小鳳仙不比你窮,她在汐止有四十坪的房子租給人家。她老公開旅行社,沒見笑,搞外遇,小鳳仙是賭氣跑出來玩一下,你懂麼?老芋仔?這叫報復心理!」 窗外夜雨愈下愈大,邱斌輾轉床側,思念小鳳仙。他覺得對不起她,讓她站在戲院門前,苦等那麼久。邱斌難以入睡,索性捻亮檯燈,隨手翻開一篇《禳女子婚人述秘法》來看,這是敦煌石窟書的一種。古代社會,人們不僅以巫術去治病、保平安,也以巫術求愛。有下列各種方法: 一是在某月初一,利用東南方向的桃枝製作一個木人,寫上女方名字,放在廁所中,附於女方體內鬼魂就會逃跑,就可以得到女方的愛情。 二是少男要得到姑娘之愛,在庚子日,寫上姑娘名字,貼於下體。如對方沒有情郎,便會愛這個少男了。 三是男子欲和女子私通,在庚子日把女方姓名寫在紙上,把紙貼在自己肚皮上,不出十日就可到手。 四是凡男人想和某女私通,在庚子日把女方姓名寫在紙上,燒成灰,和酒服之,絕對有效。…… 邱斌扔下書本,忍不住捧腹大笑!他想不到距今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先輩,為了追求異性,想出這麼多缺德帶冒煙兒的鬼主意,實在讓人噁心!他沖了一杯牛奶,想喝下去儘快入睡。不料,電話鈴聲響了!看看茶几上的鬧鐘,十一點過五分,這麼晚了,一定是有人撥錯電話。 鈴聲響了六下。邱斌才拿起了話筒。 「對不起!是蔡將軍嗎?」對方傳來熟悉的女性聲音。 「啊,妳好!什麼時候回臺北的?」老邱的心噗噗直跳。 「我剛到家。我是坐莒光號火車回來的。你還好吧?」 「我問妳,妳母親的病不要緊吧?」 「出院了。在家休養。唉,老年病就是比較麻煩。我媽七十三了。」小鳳仙繼而發出笑聲:「嘻!你去旅館找我了是不是?」 「是呀。今天晚上去的。我憋不住了,想妳──」 「一禮拜不見,你學會灌迷湯了。」對方哈哈大笑。 邱斌不會講俏皮話,只是傻笑。他盼望馬上見到小鳳仙,但是對方旅途勞頓,而且胃不舒服。最後約定明天晚間在南京東路菲達海鮮館會面。 窗外雨聲停了。邱斌捻熄床頭燈,矇矓欲睡。但腦海依舊浮映出小鳳仙的身影。過去,他曾見過她那豐腴而性感的下體,同時還一起做愛,但卻沒留下絲毫美感印象。彷彿他汗流浹背氣喘如牛登上阿里山,卻感覺不出阿里山之美麗。蘇東坡詩句「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確有道理。 床前電話鈴聲響起。邱斌毫不驚惶,拿起話筒便問:「現在幾點了?」 「一點半。」小鳳仙笑起來:「我約你在臺大門口會面,去不去?」 「什麼時候?」 「馬上動身。不見不散。好不好?」 「不好。妳深更半夜坐車子,我不放心。」 「可是,人家想見你,怎麼辦?」 邱斌忍不住哧地一聲笑了! 「你叫什麼名字?」 「蔡鍔。」 「屁喲。你根本不姓蔡,你到底做什麼生意?」 「我在大茂旅行社當導遊。」 「大…茂…怎麼我不知道這家旅行社?」小鳳仙接著笑起來:你根本沒出過國,只去過澎湖,你還當導遊呢?屁喲。 邱斌不能再跟她扯下去,因為顧慮到對方的辛勞,同時自己也有睡意,便囑咐小鳳仙明天下午來「大茂旅行社」小坐,他會請她喝咖啡。至於晚上吃海鮮的事,暫時取消。最後,他把牯嶺街的地址告訴了小鳳仙,才掛斷了電話。 也許「大茂旅行社」的吸引力,也許邱斌具有男人的一股魅力,次日上午雨過天青,陽光普照,小鳳仙竟然出現在「舊雨書屋」門口。她抿著嘴偷笑,暗想:「這麼一個老實人,為什麼編造出一個旅行社的名字?好像真的一樣。」昨夜,她翻了半夜電話簿,始終找不出「大茂旅行社」來。她發現書店的顧客不少,有的站著找書,有的坐在塑料圓凳上看書,也有一個青年顧客站在木料矮梯上翻閱高架上的書。店內靜悄悄的,偶爾發出咳嗽聲音。小鳳仙圍著書架轉悠了一圈兒,看見櫃檯後面坐著一個中年男子,正聚精會神看書。「這不是蔡鍔將軍麼?」她想走過去跟他搭訕,但是卻怕打破了店內寧靜的氛圍。便掉回頭,走進套房。 套房的書架雖少,卻有兩對男女選書。書架上陳列的皆為三○年代文學舊書,小鳳仙從未聽過那些作家名字。便躡著腳步走出來。猛抬頭發現老邱端著盛裝冰咖啡的紙杯,朝她走來。「喝吧!」他把吸管也遞給小鳳仙。 「你沒有雇人呀?」阿仙喝了一口咖啡,低聲問他。 「找不到合適的。再說,生意也很清淡。」邱斌為她搬來一張矮凳,讓她坐下來。 「我幫你做店員,要不要我?」她閃動著明亮的眸子,帶著微笑問他。 「要。這件事以後再說。」老邱附在她耳邊說。 「以後是多久?一年還是兩個月?」 邱斌尋思一下,終於作出了答案:「等妳做了蔡太太再說吧。」 阿仙用腳拐了老邱一下,捂嘴想笑。他裝作若無其事的神情,走向櫃檯去接電話。 那晚,老邱提早結束營業,兩人先在南昌街吃了海鮮,喝了啤酒,便回店吸煙聊天。阿仙建議將來加裝空調設備,使書屋保持清新空氣。沖過了澡,男的身材魁偉,女的小腹微凸,已漸發胖,只得相擁而睡。邱斌彷彿變成一個狼人,他胸部長滿密毛,力大無窮,翻滾撞碰,整得阿仙嗷嗷直叫。天亮時分,她才喘出一口氣:「這個店員,我不能……做了!」 五 為了讓阿仙過正常的夫婦生活,邱斌在牯嶺街租了一幢平房,約二十坪。白天,兩人走路到「舊雨書屋」做生意,晚間,書店打烊以後,他們再去吃消夜,回家。 阿仙是一個質樸率直的臺東姑娘,原名蕭鳳仙,因家境貧寒,小學畢業便進了工廠做工。她賺了工資,都寄回故鄉,從不為自己著想。她三十二歲才結婚,丈夫凌辱她,打她,時常外宿。後來開了旅行社做了老板,更明目張膽地搞外遇,養小老婆。阿仙曾自殺過,等她被灌腸救活以後,才知道自己愚蠢,丈夫不僅無動於衷,而且埋怨她自殺未成。阿仙是懷著報復心理到旅社賣淫。僅去了兩次,卻結識了這個冒牌的蔡鍔將軍。 「你為什麼假冒蔡鍔?」那晚,阿仙笑問他。 「妳說妳是小鳳仙,我當然是蔡松坡了。」 「我說我叫蕭鳳仙,你聽錯了。」她抓住老邱的脖頸,伸手向下摸胸毛:「過去,我懷疑你有毛病,想不到你這麼厲害。你練過九九神功是不是?」 邱斌最怕搔癢,嘿嘿直笑。他參加十六軍以後,幾乎沒放過槍,更未參加戰役。到了臺灣,最初駐防瑞芳一帶,軍長曾強迫雜勤文書士兵每天出操一小時,鍛鍊體魄,以免身心懶散。後來,邱斌還參加業餘拳術班,學習太極拳。因為工作煩雜,抄寫文件過多,他便放棄了。他對運動興趣很濃,不過歷任主管都不喜歡文書過份活躍,最理想是夜以繼日趴在桌前抄寫文件,刻印鋼板,或是替首長寫自傳。因此,邱斌對於《軍人魂》、《革命魂》、《民族正氣》、《反共抗俄基本論》政治小冊子,背得滾瓜爛熟。這些八股文章別人有用,但對他卻毫無用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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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奇小說問鼎
「謝謝!」珮如很快就吃了一大半,突若有所思地慢慢停下筷子,「老師,你可知道,每次看到這紀事本末,內心就一陣酸痛,真不知老師是怎熬過來的,也真難為老師在此情形下,不但要忍受思子之痛;忍受被陷之痛,孤軍應付三個官司,自己寫狀紙,還寫作教書不輟……」說著說著珮如竟輕輕地啜泣起來。 「別這樣;吃飯心情很重要,現已沒事了,不是嗎?」重耳安慰著,並幫她倒了杯水。 「老師;你仙洲家人知道這些嗎?」 「選舉官司當然知道,其他的不知道,鄉下人妳也知道,一遇到官司,只會避諱、求神、不然就是歸之於前世因果,乃至竟日恐慌,無濟於事!」重耳無奈說著。 「真難為老師;老師您要保重……」此時,珮如突幽幽地對著重耳哼起歌來: 願主的愛與你同在,無論你在何方,願祂祝福你的心靈安康,主的愛如流水淙淙,願你分享祂這愛,在那漫漫的黑夜見主光。主的愛如流水淙淙,願你分享祂的愛,以你愛,還祂愛,永相愛…… 重耳不捨地拍拍珮如的手,眼眶不禁泛紅,望著窗外深秋凋零搖落的景象,耳邊雨聲潺潺,不禁停下筷子。 「及信無上大菩提,菩薩以是初發心!我一向不語怪力亂神,如今卻也不得不有時也、命也的感慨;每次讀到蘇武傳,想起以五千步兵力抗匈奴十萬鐵騎的李陵,戰到最後甚至連兵刃都缺損無法抗敵,只好砍斷車軸削尖殺敵,眼看就要退入長城了,卻因守軍未接到軍令不敢出援,以致全軍覆沒。」 重耳停頓了一下,接著感傷說道:「更扼腕的是李陵因想效曹柯之盟,未能斷然自殺殉國,失節於漢,不但忠名全毀,更連累九族滿門抄斬,甚連八十幾歲的守寡老母,襁褓中的幼兒也不能倖免。他聞訊後整天狂哭嘶叫像瘋子似的,但日子總是要過;不但要過,而且不能放棄自己,所以他終生沒替匈奴攻打過漢軍,雖抱恨終生,總算……」說到此,重耳眼眶泛紅低聲吟唱道: 徑萬里兮度沙漠,為君將兮奮匈奴。路窮絕兮矢刃摧,士眾滅兮名已隤。老母已死,雖欲報恩將安歸……雖欲報恩…… 「對不起……」珮如從手包拿出面紙給重耳拭淚。 「最近一唱到李陵歌時就特別思念 先母,覺得比李陵更不孝;孩子被改姓;寄身若飄零……」 「老師要保重!」珮如安慰著重耳,並幫重耳倒了杯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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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八】八千里路雲和月 朋友之間的情誼,自古以來不勝枚舉,伯牙終其一生自是沒有忘記懂他琴音的子期,漢朝的范式與張劭也有厚意深情,春秋時代的管仲與鮑叔牙之間又是另一種朋友互相照顧的故事,你會像我一樣說給孩子聽吧! 人的一生,有過那樣的相會,就不會忘記的,無論如何都忘不了。 你會明白,你也該明白,分別總有時,聚散兩相憶。 「細數窗前的雨滴 細數門前的落葉 細數窗前的雨滴 細數門前的落葉 晚風啊 晚風啊 化為一句一句的低語 聚也依依 散也依依 傾聽海浪的呼吸 傾聽杜鵑的輕啼 傾聽海浪的呼吸 傾聽杜鵑的輕啼 晨風啊 晨風啊 化為一句一句的低語 魂也依依 夢也依依 細數窗前的雨滴 細數門前的落葉 細數窗前的雨滴 細數門前的落葉 晚風啊 晚風啊 化為一句一句的低語 聚也依依 散也依依」 (歌名:聚也依依散也依依 詞:瓊瑤 曲:左宏元) 這首歌我們分別後各自唱唱就好,風也好,雨也好,落葉無聲也罷,杜鵑輕啼也罷,總是你我都應知風裡雨裡,都是無盡的低語,聚散兩依依。 過去聚時同歡,往後散時相同憶。聚是聚,散是散;聚也是散,散便也是聚。 七刀便切斷了所有關連,人生事有時卻是不需刻意切割,只要有心也能漸次斷了聯繫。而今而後,相隔將從真實生活中的四百公里,慢慢拉長到更長更長的間距,在我們不刻意說再見之後。或許,從另一角度看來,無限大與極小值是不是也恆是相等? 離別的話總是難說出口,怕一語未竟,便已淚留滿腮。高中畢業典禮那日,和同學們之間也沒刻意說出再會,只是清楚知道同窗三年的朋友都活在心裡,即便是許多同學一別至今不曾再相見,也仍是沒有忘記青澀的她們。高一初入校園熱情安慰我的許婉貞和唐蜜蜜,我一直記著,記著她們年少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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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
(一) 陰雨的天氣,舊書店的生意清淡。偏是今年臺北入冬以來,濛茫幽邃的天空,終日飄著淒風冷雨,邱斌坐在破沙發上,黏貼整修採購的破舊書籍,凝聽門外沙沙的風雨聲,愈聽愈煩躁。放下那冊周作人早年出版的《雨天的書》,燃上一枝新樂園菸,抽了兩口,暗想:「周作人的散文,學問淵博,功力深厚,臺北這些搞文學評論的教授,只知道朱自清的《背影》、《荷塘月色》。等我積蓄一些資本,我印一部周作人散文全集……」一個中年人手持黃公度《日本雜事詩》,請他結賬。邱斌翻開書背的鉛筆記號,把書塞進塑料袋遞給對方:「您給我十八塊就行了。」顧客一面掏錢笑問:「夠麼?老闆。」邱斌低頭找零錢,謙卑地說:「舊書,不值錢。慢走,先生。」 他望著那位略帶鹿港口音的顧客背影,確有相逢恨晚之感。黃公度的旅日詩稿,邱斌讀過,他還有一冊《人境廬詩草》,放在另外書架上。這位清末維新變法的詩人,十八歲時,便指出清朝一些士大夫不通世務,頑固不靈。黃公度廿一歲,便寫出「我手寫我口,古豈能拘牽」的主張。難怪胡適說他的雜感詩,就是詩界革命宣言了…… 門外的雨越下越大。中午吃了一盒排骨菜飯,靠在破沙發上閉目養神,耳畔響起震耳欲聾的砲聲。人潮,在火車站湧來湧去。邱斌揹著行李捲,年紀輕,力氣大,趁那輛擠滿逃難人群的列車升火待發的剎那,他抓住車廂的柱把,躍身而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他睡了半天,睜開眼,火車停在一個名叫石灣的車站。月臺上亂成一團。賣包子饅頭的,賣大碗茶的吆喝聲,引起邱斌的食慾。他不敢下車,唯恐再也擠不進來。 驀地,兩個穿軍裝的兵,怒氣沖沖地站立車窗前,朝邱斌吼叫:「下來!下來!」 「你們叫我下去做什麼?」邱斌以為對方認錯了人,和譪地問。 「把身分證拿出來,檢查!」一個說。 「學生證行麼?身分證在包袱裡。」邱斌實話實說。 「你哪個學校的?」另一個兵問。 「湖南大學。」 「下車!我們就是來找你們,少囉囌!」 「為啥?同志?」 「誰是你的同志?你認錯了人了吧。誰都知道你們湖南大學是八路窩兒。下車!」兩個兵舉起了步槍,槍口對準了邱斌。 當晚,邱斌換上一套夏季軍便服。胸前用別針綴了符號。他從湖南大學歷史系二年級學生,搖身變為陸軍十六軍第四團團部連下士文書。他沒有嘆息,卻一直傻笑。他思索在中國歷代建軍史上,「抓兵」從何時開始的?直到十年後邱斌到了臺北,因患類風濕關節炎退伍,他也沒有尋找到具體答案。 邱斌開設這家舊書店已有八年歷史。八坪大的店面,擺設了四個長排鋁質書架,架上堆滿文史哲各種舊書。左側隔著布帘是一間臥室,旁邊有兩個木製書櫥,有些老顧客心知肚明,那裡面皆為禁書,魯迅、丁玲、巴金、蔣光慈、高爾基、日丹諾夫,甚至《論持久戰》,《反杜林論》等也都窩藏於此。 走進書店,讓人矚目的是壁上掛的條幅,那是出自主人的手筆。 舊雨書屋 杜甫《秋述》:「常時車馬之客,舊,雨來;今,雨不來。」 沿著牯嶺街一帶的舊書店、書攤漫步,卻難以發現如此雅致的環境。五○年代末期,這條專售舊書報刊的牯嶺街鼎盛時期,「舊雨書屋」主人不僅受到情治人員的矚目,同時也讓同業另眼相看。這個病懨懨的年近四旬的退伍老兵,滿嘴不甚標準的河洛話,既無父母,亦無妻室,他到底窩在這兒搞什麼鬼?同業妒忌邱斌的根本原因,乃是「舊雨書屋」的生意,芝麻開花,節節升高;尤其在節慶假日,許多學者、教授、作家和文藝青年,川流不息,走進「舊雨書屋」看書、買書。邱斌對待顧客的標準尺度不同,一般愛讀書的人,平價優待,有時甚至賠本;但是遇到想找論文材料升等的教授,他卻態度傲慢,大敲竹槓,絕不客氣。明明那本書值五十元,因為臺灣買不到,邱斌卻索價五百元,讓那些恃才傲物的青年教授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邱斌出身於貧苦家庭,他在湖大求學時期,為了看書,他從這家書店看到另一家書店,《魯迅全集》便是利用假日在書店讀完的。湖大圖書館藏書甚豐,凡是文史方面的書籍,幾乎皆被邱斌借閱。他深刻瞭解知識分子的求知慾,越是看不到的越想看,古代讀書人在雪夜閉戶讀禁書,引為最大樂事。 正因為政府查禁淪陷大陸作家學者作品,臺北牯嶺街的舊書店,成為所謂禁書的集中販賣場所,這是五○年代末期的臺北文化景象,也是一件眾所週知的秘密。邱斌經營的「舊雨書屋」藏有大量左翼作家小說、散文、詩歌、戲劇和電影文學劇本。那段時期,邱斌是牯嶺街舊書店的地下領導人物,但是他卻沒賺到錢,這是有口皆碑的事實。 邱斌採購舊書,比較出手大方。因此凡遇風災、淹水過後,各地圖書館標售殘舊書刊,只要邱斌看準其中有禁書在內,他一定設法標售到手。甚至將大部份以廢紙轉賣也心甘情願。最重要的是邱斌每月跑一趟基隆,邀約跑商船水手為他在香港購買左派文史方面舊書。他開列作者、作品目錄,託水手大批運貨,給予優厚的利潤。這是「舊雨書屋」的書,源頭活水,永不枯竭的原因。也是牯嶺街其他書販辦不到的事。 書的價值決不在於新或舊,在於內容。若以內容決定形式而論,最為貼切而恰當。邱斌學問比較淵博,知識比較廣泛,過去他看的書籍多,作了書商,每有新購進一批書籍,他總是閉戶讀書,門外掛上「暫停營業」塑料招牌,等他把新書讀完,分類上架之後,再開門營業。這也是引起牯嶺街書商同業懷疑的原因。 邱斌一年到頭從不升火炊飯,隔壁是「五美排骨大王」,每餐一盒排骨菜飯,百吃不厭。店老闆是臺東人,名叫吳嵩。老邱喚他「武松」。此人身材魁偉,孔武有力。過去在金門服兵役時,作過蛙人。他最得意的一件榮耀往事,便是蔣老頭兒跟他握過手。吳嵩的老婆阿美,身材嬌小,因排行第五,所以店名「五美」。「舊雨書屋」開業時,小吳新婚燕爾,因精力旺盛,夜間行房,常把阿美整得嗷嗷叫。隔著一道磚牆,邱斌起初以為夫妻吵架,後來才悟出這是敦倫之樂。悠忽八載過去,小吳的兩個小蘿葡頭已是「牯嶺幼稚園」的學生了。 「天公疼憨人」,原是臺灣民間諺語,它有些迷信色彩。八年前,醫院的大夫便勸阻邱斌不要經營書店,因為類風濕關節炎是難病,靠長期服用類固醇穩定病情。但是,邱斌不聽勸告,抱著北方農民「該死該活屌朝上」的樂觀豁達心情,堅持開業。邱斌的心事,天知道,地知道,隔壁的吳嵩知道。將來萬一邱斌不幸亡故,他的「舊雨書屋」悉數繳給退除役官兵輔導會。邱斌還寫了遺囑,暗藏在一個上鎖的抽屜內,以備日後「恐口無憑,立此存照」。 「你傻呀!邱大哥!你繳給輔導會作什麼?別忘了你是被十六軍抓兵來臺灣的!」吳嵩憤憤不平地說。 「不錯,我是被抓來的。但是,我得了這種病,也是榮民醫院免費給我治療。一個人不懂報恩,那跟狗有啥不同?」 吳嵩聽了他的話,熱淚盈眶,再也說不出話來。歲月悠悠,轉瞬間八年過去,邱斌不但活了下來,而且也斷藥多時,這不是「天公疼憨人」是啥? (二) 抗日戰爭爆發那年,長沙街頭到處都是文藝青年,貼標語,散傳單,唱抗日歌曲,演街頭劇。那時剛滿十歲的邱斌,一個天真未鑿的小學學生,也擠在文藝宣傳隊伍中,搖旗吶喊。他記得一個英國記者勃脫蘭說:「中日戰爭的第一槍,是在華清池邊放射出來的。」換言之,西安事變結束了內戰,乃是抗日戰爭的開始。勃脫蘭是英國人,旁觀者清,他的這句話是值得深思的。 那時,長沙的每座戲院門前,都掛著詩人、劇作家田漢親筆寫的《大桌圍》: 演員四億人, 戰線一萬里; 全球作觀眾, 看我大史戲。 這激昂豪放的詩句,促使千萬不願做亡國奴的愛國青年,勇敢地走上抗日的戰場。 「舊雨書屋」藏有田漢抗戰時期的劇本《秋聲賦》,邱斌看過,劇作通過知識分子徐子羽的思想發展變化,表達出在偉大的時代,必須拋棄渺小的個人遠夢,參加抗戰工作。邱斌覺得它有點草率、八股。但他對田漢是非常的佩服的。這個劇本後來被一個中年人買走了。 從邱斌的幼年起,他腦海裡深刻的難忘印象,就是永無休止的戰爭。內戰、抗日,將湖南青年引入炮火,作了炮灰,這是眾所週知的事實。「無湘不成軍」是光榮的讚詞,也是悲劇的象徵。自然災害、戰爭,再加上貪官污吏魚肉農民,迫使農民不愛戀自己的故鄉,這是歷史的必然趨勢。不少人吹噓中華民族安土重遷,那是自欺欺人、胡扯八道。邱斌從《光緒鳳臺縣志‧第四卷》中,找出這樣的證據:「民性不戀土,無業者輒流散四出,謂之趁荒,或彌年累月不歸,十室而三四。」 曾經讀過歷史系的邱斌,他跑出故鄉到了臺灣,起初思鄉心切,痛不欲生,但當他研究到中國歷代災荒史,他竟然不難過。因為他認清若想改造苦難同胞的命運,必須釜底抽薪,改造不良社會制度,改變中國一窮二白的面貌。 邱斌從幼年起,便會唱流行大江南北的「鳳陽花鼓」: 說鳳陽,道鳳陽,鳳陽本是好地方。 自從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大戶人家賣田地,小戶人家賣兒郎; 奴家沒有兒郎賣,身背花鼓走四方。 白雪千里過長江,花鼓三通出鳳陽。 鳳陽自出朱皇帝,山川枯槁無靈氣。 妾生愛好只自憐,別抱琵琶不值錢。 唱花鼓,渡黃河,淚花卻此浪花多。 文藝是現實生活的具體反應。正如「鳳陽花鼓」所唱,淮河流域的鳳陽,原是好地方,宋朝有「走千走萬不如淮河兩岸」的諺語,但自宋明以來,整個淮北平原生態環境發生變化,主因就是自然災害連年不斷。據統計,從明初到鴉片戰爭那年為止,鳳陽共發生自然災害一百次。百姓無米裹腹,只有離家乞討,走遊四方,形成流民文化。至於把天災責任推給朱元璋皇帝,那是不公平的。 從鴉片戰爭以來,近百年的中國,戰火頻仍,兵凶戰危,加以飢餓,迫使農民逃離家鄉,作了流民。北洋軍閥統治時期,軍閥連年混戰,兵差浩大,種類繁多。農民繳納的實物包括衣:軍裝、大瞥、鞋、襪、布匹等;食:麵粉、小麥、小米、饅頭、乾糧、穀、醃菜、蔬果、鹽、油、醋、酒、豬、羊、雞、鴨、鍋、碗、風箱、劈柴等;行:大車、小車、人力車、手推車、船、騾、馬、驢、牛、汽油等;其他:傷兵衣棺、電桿、木板、木料、化妝品、海洛因等。農民除了供給軍閥隊伍實物兵差外,還得承擔挑夫、騾夫、兵丁、錢幣等兵差。從此可以看出農村破產、農民遭殃的原因。抗日戰爭爆發,日軍侵略者所到之處,燒殺淫掠,慘絕人寰。邱斌每讀中國近代史料,總會熱淚盈眶,同時哼起了一首遙遠的歌曲: 莫回頭, 莫回頭, 老家只有窮和愁…… 那年秋天,臺北萬華大發印刷廠老板于桂找他商量合作出版文學叢書的事。過去,于桂為邱斌印過張天翼、李廣田和沈從文的作品,賺了不少錢。于桂認為邱斌過份保守,趁著年節將至,若推出一套叢書,準會大賺一筆。邱斌暗想:這固然是賺錢的辦法,但是樹大招風,若是引起情治單位的注意,沒收書籍,吊銷營業執照,豈不偷雞不著蝕把米麼?邱斌對于桂說:「為什麼專印文藝書籍?我手頭上有一套太平天國研究史料,非常珍貴,都是羅爾綱一批學者編寫的。若是翻印出來,一定暢銷,而且風險也小。太平天國是一百多年前的歷史,跟共產黨八桿子扯不上關係。雖然作者身陷大陸,但這是芝麻大的小事,我完全負責,行麼?」于桂當然贊成。 於是,邱斌整理書籍資料,斟酌編印書名,以及價格問題。老邱主張定價不能過高,要顧慮大學生和知識分子的購買能力。同時印刷紙張、封面設計都應該具有一定的水準。否則對不起原作者。 「作者在大陸,我們在臺北,管他幹什麼?」于桂笑起來。 「不能這麼說。我們翻印人家的書,固然不能付他們版稅,但是應該心裡有數才行。」 「我聽不懂你的話。」于老板說:「你想跟作者打交道,你有幾個腦袋?」 邱斌笑了。他知道無法辯論下去,便轉變了話題。 新年假期,由「舊雨書屋」推出的《太平天國叢書》六冊,在臺北市大學校園造成轟動。初版二千套,春節已搶購一空。于桂喜上眉梢,不停地誇說為邱斌找對象結婚。邱斌激動地說:「千萬別低估我們的讀者。好書,還是有銷路的。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雖然于桂想給邱斌搞對象,邱斌卻不感興趣。不過,邱斌卻想編印一本有關禁慾的史話。禁慾,則是中國最早的文化。在封建社會前期,便有一些學者提出空洞的說教,但在民間卻無影響。但到了宋朝中葉,由於朝廷提倡,學者鼓吹,禁慾則成為生活的戒律與信條了。那時禁慾內容有三項: 一、「存天理,滅人欲」。 二、「男女授受不親」。 三、「萬惡淫為首」。 邱斌所藏的有關古代的禁慾書籍很多。例如明、清流行的「功過格」,版本樣式很多,大同小異。如《太征仙君功過格》、《警世功過格》、《十戒功過格》等。例如:和有夫之婦私通,一百過,談淫褻語,十過,心地淫淫,有意與婦女接手,十過,遇美色流連顧盼,一過,嫖妓,二十過,暗藏春宮圖,每張十過,在危急時為援救女子而接觸,無過,強姦寡婦或處女,一千過,歌淫曲,二過,創作或列印淫書、淫畫、淫曲,一千過…… 大發印刷廠于老闆聽了大樂,他催促老邱趕快編印一冊《中國禁慾史話》,這是一本奇書,初版印它十萬冊,那一定賺翻了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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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歌名:小茉莉 詞:邱晨 曲:邱晨) 這是你第一次在「公眾場所」完整唱完的曲子,孩子們拍手喝采, 「好棒,好棒,安可。」 「……」而我聆賞但無語。 你一時興味仍濃烈,就將歌曲末句重複再重複,「小茉莉請不要把我忘記 太陽出來了 我會來探望你」 幾個孩子也感染到你的活力,音準混亂的合拍搶唱,他們都不懂,不懂你唱的「小茉莉請不要把我忘記 太陽出來了 我會來探望你」其實是有深意的。 就那一回我風中聽你唱歌,此後再也不會有,也不能有。但我把你的歌聲,儲存在我腦海,隨身相處,這樣某種程度是你在每日太陽出來時,便探望到我了。 那是在七月酷熱的夏天,我們感受到的是有風的清涼,往後,沒有橫生趣味的相伴,七月,將如昔一式的飽含暑氣吧! 說到七月,便想到七這個我最愛的數字,若在七的邊上加上一刀就是切了。 俠士都該有勇氣揮長劍切斷纜絆纏結的旋枝亂藤,以往讀書便喜歡如此有勇氣的人,為他們的抉擇感動佩服。以為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是,這時才知那勇氣的背後有多少不為人知的、需要孤獨吞下的煎熬。 雖然經過切割就斷滅了所有牽連,然而這還是不影響我喜愛七這個數字。 刻意不聯繫的日子裡,有一天我突然發現,你的電話號碼包含了其他數字,獨獨少了一個七,原來這是特有的數字,連老天都知道。 想到你的電話號碼,無關乎我是否想念你,但孩子真是會思念你和他們相處的融洽,小雋問我好久沒你消息,是不是怎麼了?我能說什麼,我只是為孩子們講故事,我跟他們講俞伯牙和鍾子期的故事,但願他們明瞭,分別終有時。 這是一則知音佳話。俞伯牙於返楚途中,八月十五漢陽江口,突然風狂浪湧再加上大雨不歇,正當這時他焚香操琴,卻是不明所以地撥斷其中一弦,但也因此而結識鍾子期。僅是一宿談琴論學,便也成就了他們之間的惺惺相惜,兩人當下相約來年仲秋再見。然而因子期病逝失約,伯牙卻是在走訪他鍾家莊才知悉一切,伯牙聞言隨即昏厥倒地。後來伯牙有感於知音難得,特為子期操琴一曲,曲罷摔琴斷弦說道:『摔碎瑤琴鳳尾寒,子期不在對誰彈?春風滿面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 果然,春風滿面皆朋友,知音呢?難得覓得啊! 所以,你那兒如果有人問起你的知音,也請你跟他們說說聚散兩相依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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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奇小說 問鼎
一、910116日,檢、調約談至晚。(選一) 二、910318日,地檢署起訴。(選一) 三、910403日,第一次開庭。(選一) 四、910423日,第二次開庭。(選一) 五、910522日,收長安存證信函。(管民) 六、910525日,回以長安存證信函。(管民) 七、910618日,第三次開庭。(選一) 八、910624日,收長安民事求償命令。(管民) 九、910702日,回異議狀。(管民) 十、910703日,接長安刑事傳票。(管刑) 十一、910910日,第四次開庭。(選一) 十二、910703日,回長安存證信函。(管民) 十三、910710日,收長安掛號信,請里長出面。(管民) 十四、910715日,第一次開庭。(管刑) 十五、910801日,民事調解庭。(管民) 十六、910823日,第二次開庭。(管刑) 十七、910903日,送答辯狀送至地院。(管刑) 十八、910906日,第三次開庭。(管刑) 十九、910913日,第一次開庭。(管民) 二十、911008日,第二次開庭。(管民) 二十一、910930日,收刑事無罪文。(管刑) 二十二、911105日,第五次開庭。(選一) 二十三、911105日,第三次開庭。(管民) 二十四、911205日收民事無罪文。(管民) 二十五、911224日,第六次開庭。(選一) 二十六、920114日,第七次開庭。(選一) 二十七、920321日,第八次開庭。(選一) 二十八、920422日,結辯。(選一) 二十九、920506日,收無罪文。(選一) 三十、920623日,檢察官上訴。(選二) 三十一、920710日,第一次開庭。(選二) 三十二、920723日,刑警約談。(家刑) 三十三、920903日,第一次偵查庭。(家刑) 三十四、920910日,第二次偵查庭。(家刑) 三十五、920924日,第二次開庭。(選二) 三十六、921024日,收簡易判決文。(家刑) 三十七、921126日,第三次開庭。(選二) 三十八、921127日,收無罪文。(選二) 「很好啊,言簡意賅,謝謝妳哦。」重耳流覽後應道! 這時女侍陸續端菜上來,重耳拿起筷子:「先吃飯,待會再談!」並幫珮如整理桌面。 「怎麼樣;好吃嗎?」珮如問道。 「清爽可口,不錯。」重耳欣然應著;並幫珮如倒了一杯醋。這時窗外雨勢越來越大,雨絲不時飄到珮如身上。 「妳坐到這邊來。」重耳起身跟珮如換位置,並將兩人餐飲調整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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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一聲﹐給一百
四十年前,當我還是小學生的時候,學校裡有一位和藹可親的工友,大小事無所不包,也無所不通,可以說是萬能的高人;他不但能夠和學校老師和諧相處,就連小朋友,也能和他無所不談。正因為人緣好,又是「校」字輩,所以我們都叫他「副校長」,他也樂得合不攏嘴。 他未婚,所以領養一名女孩,女孩在他百般呵護下漸漸長大,也長得亭亭玉立;照理說,應該沒有什麼遺憾,可是我們聽說:他生平最大的心願,就是要這個女孩,叫他一聲「爸爸」;可是左等右等,就是沒有下文。 於是他使出絕招:「只要叫一聲,就給一百。」當時一天工資才四十元,一百元挺誘惑人的,不知羨煞多少人,連我們小毛頭都說,只要有機會,叫一百聲都行;雖然誘之以利,這個養女不為所動,到最後他依然得不到親切的呼喚。 有一回,他要整修新家,為了省點錢,我們利用課餘時間,到他家幫忙搬磚頭;排成人龍,用接力的方式。所謂:「人多好辦事。」不一會兒工夫,果然大功告成,他還請我們喝飲料呢! 想起此事,不禁讓人深深的喟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也強力感受到,人的能力真的非常有限,有時連一點小小的心願,都很難達成;所以生活中有幸福環繞的人,可真要知福、惜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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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酒
記得剛認識她時,我就常喝酒,閒來沒事,就拿一杯酒在手上,通宵趕報告時更不用說,簡直像參加喝酒比賽一樣。她常因為我喝酒,而胃痛的撕心裂肺,我跟她在一起後,才稍微收歛了一些。也因為這樣,每次因為渾身的異味,結果都是她氣得跟我大吵了一頓,冷戰了三天才和好。 在一個秋高氣爽,滿月高掛的星夜,約好到海邊,本來應該好好享受這浪漫的時刻,她卻靠在我懷裡,忽然不說話了。我低頭望著她沉默的臉龐,她苦苦哀求的對我說:「難道你就不能為了我,把酒戒了嗎?」。 「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已經盡力了。」「我是為你好啊,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只是嘟起嘴,失望但沒有生氣,似乎已習慣酒的存在。她知道,戒酒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是我並沒有下決心戒酒。 她想盡所有的辦法,來幫我戒酒,她擔憂著說:「你怎樣才能戒酒成功啊?」突然間她說道:「不如我去學喝酒,然後戒酒,再教你戒酒,好不好?或許真會有用呢!」「別傻,哪有人這樣啊?」我敲了她的腦袋一下。她哭著對我說:「我不想失去你…。」 逛街時,看見一部拍大頭貼的機器,她硬拖著我跑到機器前,投下硬幣拍了兩張,貼在我的錢包裡。「要喝酒時,請看看照片裡的我。」終於,厭倦了戒酒的問題總圍繞在我們的身邊,我提出了分手,我們在電話旁安靜地掉了一夜的眼淚。在她睡著後,我掛下了電話,結束了這段感情。戒酒的問題也瞬間在生活中消失了。 她過得特別輕鬆,但卻少了身邊傳來的酒味。她想起了我,想念起我身上的酒味,想念她靠在我懷裡的味道。她開始學會喝第一杯酒,日復一日,她離不開酒,喝酒喝上了癮。 一年後,我們在街頭偶遇,如失散多年的老朋友,大家回到海邊敘舊起來。相比之下她變得憔悴多了,我看了有些心疼,這都是因為我。她說︰「一年前,為一個我愛的人,我開始學會了喝酒。」她喝了一口酒,再遞一杯給我。「不,我戒酒了。」她驚訝我竟辦到了。我對她說:「現在讓我來教妳戒酒好嗎?」 一年前我們剛分手。她打開皮包給我看裡頭褪色的大頭貼,「這是我為他喝酒的人,因為我想在他的身邊。」她看著我,眼淚從眼角,順著臉頰滑了下來。她對我說:「不要再離開我了,我一輩子都要你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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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沿地帶的余華
在一個與朋友文學討論的聚會的無意中,余華讀到《小說月報》轉載著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這部小說是屬於溫馨之中又散發特殊憂傷的唯美式作品,緩慢的情節推動,精妙的細部描述,這給余華大為震撼,也與他自幼所感受婉約柔美的江南文化相契合,可以說痴迷了,痴迷著這位日本饒將川端康成所有著作,也就是成為余華寫作過程中的「銀行」─ATM隨取隨有。 一九八三年十一月的一個下午,來自北京有電話到海鹽。余華照例在衛生院忙裡忙外,忽接有人在喊余華接電話,不是朋友聊天,而是北京來的,一時使余華吃驚,原來《北京文學》余華曾寄稿三篇,將受採用,編委周雁如女士要他趁早來北京,因為其中一篇《星星》需要修改一些,周女士並詳細告訴余華北京公車路線,怕他迷路延時間,並反覆強調,所有費用由《北京文學》承擔,改稿期間還有出差補貼………,這讓余華那時只有三十多元的工資大為放心。 (六) 一九八四年一月,《星星》這篇,如期刊發在《北京文學》第一期的頭條。這篇帶有鮮明唯美氣質的成功小說,透示出川端康成的淒婉韻味之美……。 《星星》的發表成為余華創作生涯中一個相當重要的事件與藝術上的成功;而且是它作為文學事件給這小鎮海鹽帶來了一種激動─猶如第三屆散文比賽,得獎與入圍也帶來了不少的地區震動。作家的身份,在某種程度上是「社會代言人」,是神經角色呈現在公眾面前;而且改稿赴北京是海鹽城前所沒有的。有關領導層在了解了余華的意願之後,著手辦理由衛生院調往文化館。當時余華所在武源鎮衛生院是集體所有制,而文化館是全民所有制,要跨越這種人事體制上的鴻溝,不是海鹽縣所能的權力。不到一星期,余華調到文化館了─也就是如上述的「逛街就是上班」了嗎。 這是《星星》帶給他的機遇,也是《北京文學》給他的機遇,牙科不幹了,鉗子丟掉了,開始寫作職業的生涯;而父親母親這時不再露面出來說話了,孩子前途,如日中升! 但是余華自己解釋,「我現在二十四歲,沒有插過隊之苦,沒有當過工人,也不曾有過生活曲折或坎坷,也未曾上過大學,創作時難免有失東欠西的憂煩……。 一九八五年五月,余華作為該市的青年作家,代表參加在杭州召開的中國作協淅江分會的會員大會。 一九八六年,《北京文學》在北京又召開筆會。筆會要求每位參加作家須帶一兩篇未曾發表過的新作,余華是受邀之一,他是這篇《十八歲出門遠行》的新作。 當余華如期趕到北京,卻意外地遇著著名文學評論家李陀(注意不是泗水李曼陀囉!)余華便將自己這篇交給李陀審閱,李陀看完後,以相當肯定的語氣對他說:「你已經走到了中國當代文學的最前沿了!」這句話讓余華吃了一顆定心丸,堅定了他突圍後寫作之路,「李陀的這句話,我一輩子忘不了,給我越寫膽子越大」余華自己說。 所以大人給小孩說話要有分寸,鼓勵的話也很重要。不像老祖母面對孫子要出門,總是嫌東嫌西,這樣那樣不對,這猶如孫子出門碰著樹上小鳥撒屎在白衣上很沮喪的出門一樣。 (七) 很難想像,一個作家,如果沒有遇上老師的指點,他的寫作道路會是一種格局;已習慣了運用川端康成唯美式風格的余華,有些倦厭,感覺上康成小說是一種拘謹的心理,敘事已難滿足自己的感情表達。這也許是寫作者一種按部就班,也是自然規律的客觀進化。如果後來沒有卡夫卡,余華的創作也許會成原地踏步,不進不退。 卡夫卡是一位默默無聞膽子怕事的猶太作家,但卻以前所未有的話語方式和審美的思考對整個文學秩序進行了一切罕見的革命;但免不了的受到很多人懷疑與責罵!就如一九一九年五四文化運動,胡適受保守派的懷疑與責罵一樣。 卡夫卡對一切客觀秩序進行無情顛覆的姿勢,就是給余華一種有如田野上的風一樣的自由自在的感受。「與魔鬼相擁抱」的膽識是出自卡夫卡由膽子小變成膽子大,余華也受客觀條件的嚮往。 一九八八年九月,余華又進入北京魯迅文學院,開始了長達兩年半的讀書生活。 這一時期,外國現代作家的作品大量引進,從相對封閉的文化環境中的長成起來的中國作家,也迫切接受有系統性文學知識,魯迅文學院是與北京師範大學合辦的創作研究班。從來沒上過大學的余華自然很順利進入了,當然也結織了很多「前沿地帶」的創作研究生。文化中心城市的北京,是別地無可倫比的,例如外國現代電影,也時常在北京同學家裡看著,也給余華很多藝術上的啟發,先鋒式的小說作品,如泉湧出都是經典之作。 作家對寫作的寒暑表,可以從其創作受國內國外出版的數目看出!就一九九五年在《收獲》雜誌發表的《許三權賣血記》,除國內多出版社轉載,繁體的台、港,和譯本自韓、意、日、法、美相繼出版。 《許三權賣血記》不知有否印尼文版。也許很多讀者很想閱讀?這篇說來非常簡單,情節結構單純帶有戲劇性的故事,評論家洪治綱介紹如下: 先說賣血。 血在中國人的生存觀念是很重要地位,不說它在文學上是豐富隱喻,日常生活現象來說,血與生命幾乎處于同等地位。血在作家筆下,分為三類,「作為祭品的血」、「作為物品的血」、「作為商品的血」。《許三觀賣血記》以跨過半個世紀時間的講述,講述江南小城裡運繭工的許三觀以賣血為生的故事。計有十二次賣血的經歷。 第一次:與爺爺村的阿方和龍根一起去賣血。理由:賣血是自己身子骨結實的一個最有力的證明。結果:高興地獲得三十五元賣血錢,並順便的娶回油條西施許玉蘭。 第二次:獨自拿著一斤白糖找李血主賣血。理由: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名一樂打破了方氏鐵匠兒子的頭,對方拉走了自己的家具強迫他交付醫藥費。結果:支付了醫藥費換回家具,但是被玉蘭張揚出去。 第三次:意外地碰見進城賣血的阿方和龍根,便三人一起去賣血。理由:一看見龍根他們賣血,自己覺得身上的血也癢起來,結果:買了十斤肉骨頭送給讓自己佔了便宜的工廠同事林芬芳。結果:私情暴露,賣血錢被妻子(許玉蘭)收繳,全家人都買穿新衣。 第四次:三年自然災害中,許三觀獨人去賣血,賣後給李血主五元作佣金。理由:一家五口人喝五十七天玉米湯,飢饑難忍。結果:全家人去勝利飯店吃一頓豐富的麵條。 第五次:許三觀獨自去賣血。理由:一樂下放農村回來時,連走路都走不動也只摸牆壁而行。結果:給了一樂三十元給他和弟弟二樂去見隊長搞好關係,爭取早點回城。 第六次:一個月之後,許三權又去賣血,意外又碰見龍根也來賣血,經過龍根的說情,李血頭才同意許三權賣血。理由:二樂下放的村隊長來城裡了,家中無錢招待村長。結果:完成了招待任務,自己差點暈倒,而龍根為這次賣血喪命。 第七次到十二次:許三觀先後在通往上海的林浦、萬里、松林……進行五次賣血。理由:一樂得了肝炎,已在上海醫院急救,許三觀四處借錢而不得,為救一樂的命,只好一路往上海方向賣血籌錢。結果:途中因賣血暈倒;但最終一樂和許三觀自己都活下來!(下) (稿酬捐贈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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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如果神準,映秋是邱漢民雙妻之一,她信這說解就該坦然接受,何至於愁眉解笑語呢?這之中又是怎樣的矛盾糾葛? 先前我沒反駁玉惠,這回倒是對著映秋當頭揮下一棒。 「妳真接受了嗎?映秋。」 「我?」映秋語塞一下馬上轉向我,「妳別管我,喜圓,我是為妳想,才要妳也去排紫微斗數。」 「為我想?」我覺得映秋的說法對我而言太沉重,「但是我覺得沒有必要。」 「算一算才會清楚知道自己的命。」 「是嗎?」 「妳不信?」 「不是我不信,只是清楚自己的命又怎樣?」 「才能有對策啊,不然妳束手無策,不等於坐以待斃。」 「有對策?那映秋,妳對邱漢民的事又有了什麼樣的對策?」 「我?」 我其實無意刺向映秋心裡的痛,但事實便是如此。 人人都有自己命裡的罩門,我的是什麼?我在害怕什麼,所以我不願排紫微斗數? 也許紫微斗數真的早把人的一生都披露在南斗北斗星群之中,如此的話,在我的命盤中,你將是落在哪一個宮位的星座?而你我,又是太虛之中的哪兩顆星宿?應該就是兄弟宮與朋友宮之中恆常會在自己運行軌道上的星星吧,那就遙遙相對在虛無之中吧。 就像悠然流向外海而去的淡水河,始終與靜默不語的觀音山沉沉相對,誰曾聽見觀音山呼喚淡水河,淺灘慢流的淡水河又幾曾獻媚於觀音山? 你大約察覺到我的喜愛淡水,也是另一種根源於莫名的情感,或許是老歌手沉厚的歌聲,將我帶入了淡水的遐想。 往常我到台北,如果時間許可的話,我都會進行一趟淡水巡禮,有你陪伴,如是。只我一人時,也是。 若到淡水,河堤便是暫時歇腳處。哪怕身後雜雜沓沓的人聲,哪怕寒天極冷的風中。聽聽河水潺潺,唱唱民歌緩緩,想一回屬於你我的中年青春。 那一回因為在凜凜風中的夕陽裡,孩子的學校音樂課剛剛教過「小茉莉」,於是我們唱了「小茉莉」,風中顫抖的小茉莉,在你接續下,一夥人唱罷這一曲。 「夕陽照著我的小茉莉小茉莉 海風吹著她的髮她的髮 我和她在海邊奔跑 她說她要尋找小貝殼 月亮下的細雨都睡著都睡著 我的茉莉也睡了也睡了 寄給她一份美夢 好讓她不忘記我 小茉莉請不要把我忘記 太陽出來了 我會來探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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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奇小說 問鼎
但自此以後美國已不彈此調矣,美國最後一次公開此論,是一九七一年四月廿八日在國務院的例行簡報會上,主持簡報的是發言人布瑞,當天布瑞被問到中華民國在聯合國的代表權問題時,突然冒出一句,關於台灣、澎湖的主權,是未決的問題(an unsettled question)。此說一出,立即引來各方質疑;季辛吉在他的「白宮歲月」回憶錄第一卷中,對這種作法就極為不滿。 此後台灣地位未定論就成為絕響了;且台灣是中國(筆者按:中國非中共)的一部分已是聯合國所明確認知的,因此所謂台灣未定論除了凸顯對世局的無知、數典忘宗外,真不知還有什麼意義;況且若非國府來台,力挫共軍於古寧頭等戰役,則台灣能倖免於中共的赤化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女侍過來問是否用晚餐時,兩人同時驚呼:「哇,時間過這麼快;天都黑了!老師說好了,這餐我請客,這邊的簡餐很好吃,沙拉甜點也很可口。」 「玉荷柳葉飯、芙蓉紫雲湯、松露珍玉糕,老師你要點什麼?」 「我點翠華紫玉麵、軟香雪花湯,甜點就來份桂花芙蓉露。」 「對了,妳剛才說那纏訟紀事本末要大修改,為什麼呢?」點完餐後,重耳問道。 「本來我是不贊成保留這傷心紀錄;不過想起葉慈的話,至少這是你人生大變局的紀錄,在此煎熬變局中,老師仍讀書寫作不絕;且保有松筠之節,不僅在老師身上看到溫柔敦厚;哀而不怨的詩教,更可供作為勵志之用!」停了一下,珮如又說道: 「只是從老師參選後,先後三件官司同時交錯纏身進行,令人眼花撩亂。所以建議老師以時間為軸,統一編列,另在文頭加註說明即可。同時建議只列到參選官司二審宣判無罪即可,也好有個段落,如何!」珮如敬謹地拿給重耳。 纏訟紀事本末 說明:選一:選舉官司一審;選二:選舉官司二審。 管民:管委會民事案;管刑:管委會刑事案。 家民:家變民事案;家刑:家變刑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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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尷尬的彌月禮
第一次收禮覺得如此尷尬,讓我只能望著那溫熱的紅蛋,卻不敢馬上吃下去,因為…… 剛到新學校教書還不到一年,但是令人驚奇的是兩個月間就有兩個女同事和兩個男同事的老婆生孩子,只能說我們學校真的是福地。剛開始我也跟著同事包點禮金以示祝賀,後來發現其實有的同事並沒有包禮,因為和生產的同事根本不熟,那我這個新來乍到的人就更不用講了,有的同事我還未曾和他講過話呢,最多只是點頭微笑。所以,我也開始覺得並不需要每個人都包禮。 所以,當第三位男同事的老婆與第四位女同事又相繼生了小孩,且日期非常接近,人事為了方便,就同時幫忙一起收禮金,我也就選擇只包給那位有聊過幾次的女同事。 結果,當那一天男同事在辦公室發彌月禮盒時,我也正巧有事進辦公室,男同事就順手拿了一盒給我,我當然很驚訝的說:「啊,不用啦。」然後看他笑了笑,我就只好不好意思收下了。可是,當我回到教室時,越想越不對,那位男同事應該是記錯了,我是不是應該把禮盒拿回去退還給他?再支支吾吾的說:「不好意思,我沒有包禮祝賀你,所以,你應該不用送給我。」可是,又想到已經拿回來的禮盒可以退回去嗎?更重要的一點是,會不會是人事將我送的禮金寫錯包了,送給了這位男同事,那如果我將禮盒退回去,男同事發現真相,是不是要開始為難是否要將禮金退還給我,那不是更尷尬?而如果偷偷去問人事,人事也不一定會記得有沒有寫錯?更重要的是,如果發現人事寫錯,也不能挽回什麼!反正,一切的想像都指向非常尷尬的境地,所以望著桌上的彌月禮,我只能凝視,卻不能馬上大快朵頤,只好先拿去冰箱冰。因為我還在想,會不會等一下那位男同事發現送錯了,就跑來跟我要回去,可是,好像又不太可能! 一直等到下班時間,送禮的男同事都沒有動靜,我也只好將禮盒拿回去,回到家跟先生說出這件事,他也覺得很神奇,也跟著我一起猜測,到底是男同事送錯?或是人事將我的禮金放進給男同事的紅包中了? 或許,只有等到當女同事回送彌月禮時,真相就能大白了。唉,如果是你們遇到這種情形,不知你們會做如何處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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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鐵蒺藜之外的呼喚
鐵蒺藜之外,你還有地瓜 甜甜的地瓜,是土地公的恩糧 四季源源而出,曬成簽 磨成粉,著一碗地瓜稀飯 便有一臉溫飽的憨厚 鐵蒺藜之外,你也有高粱 甘冽的井泉滲出醉醺日夜的香醇 把你的愁腸帶進迷惘 讓創傷的往事和近憂一一沉澱 那是士官長離開家鄉後唯一傾訴的對象 鐵蒺藜之外,你的圖騰不只是烽火 還有梵唄鐘磐響自太武山區 那是佛菩薩的法會天籟 普開蓮瓣的禪示 為無辜多難的戰事消災 為樸苦木訥的居民延壽 鐵蒺藜之外,你也不必成日錯愕著煙硝 先民遺留的閩南文化還待你薪傳 感念唐朝牧馬恩主的拓荒 追思朱子燕南書院的舊址 登臨文台古塔與虛江臥嘯的碑碣 遙望延平郡王當年誓師中興的灘頭 史蹟館內高懸祖先的匾額 曾經海濱鄒魯 蓬萊仙地 曾經八鯉渡江 人文薈萃 曾經吞飲百萬子彈 獨自撐起半壁江山 鐵蒺藜之外,你該步出煙硝的陰影 假寐已久的浯江溪流你且快醒 快快洗滌淤泥的滄桑 迎接晨曦的曙光 鼓起方舟 航向環海的汪洋 化成普渡眾生的慈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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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沿地帶的余華(印尼泗水)
三屆金鷹獎金優, 冠軍得主福源周。 問君取勝竅從哪? 源自余華水細流! 二○○七年十二月,印華作協與國際日報聯合主辦印華文學第三屆金鷹杯散文比賽,冠軍得主周福源(筆名于而凡)以《又是春節》獲勝,在領獎之中,周先生應媒體記者的採訪,您的創作智慧,靈感是從哪兒獲來的?「周回答說:」是從名作家賈平凹與余華的啟示,賈平凹原陜西籍,著作的推介與評論,已在書坊間有觸目過,但余華這位年紀輕輕的作家,似乎很式微,最低我們印華讀者罕見其著作或者評論的文章。 (一) 鄭州大學出版部一位學者楊莉,寫信給一位評論家謝有順,說鄭州大學要出版一套《中國當代作家評傳叢書》請謝有順出面主編。其實當時,謝與楊都不認識,遑論見過面,但是從來信中看,她(楊莉)對這套有著完整的構想和堅定的信心;婉辭雖然婉辭,對于這套叢書的重要性與必要性時,她已聯繫了一批著名作家,「我看似無可推脫的理由了,就應承下來。謝有順說。為此,《中國當代作家評傳叢書》算是第一套文學研究,就開始籌劃了。 可是要做作家的評傳,就必須洞悉作家的廣闊世界,相當等於一部簡易的文學史,要獲到傳主全部精神與經歷,甚至要洞悉作家的隱秘結構,才算是成功之作!但從楊莉的來信中,已經聯繫到,有一批著名作家,就是金庸、賈平凹、鐵凝,和本文要敘述的余華,共四位,算是名作家叢書的第一輯,而每位傳主都有特約的評論家的執筆,《余華評傳》的執筆者是由一位一九六五年十月出生的洪治綱;洪治綱安徽人,文學碩士,一級作家,曾經發表當代文學評論百萬餘字,並曾獲首屆《馮牧文學獎》……。 (二) 西湖湖裡的某隻畫舫上,遊客在酒酣耳熱之際,意興遄飛,詩人柳永終于情不自禁,揮毫寫了千古名詞《望海潮》,幾乎將天下的美譽之辭,都堆砌到杭州身上。 時光荏苒,人們照例不忘記這句「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古話。可是三年自然災害帶有人為成份之後──一九六○年之後,杭州似乎已沒有柳永筆下的形容那種奢華了。 這年的四月三日,浙江省立杭州醫院,產房裡一聲嬰兒的啼哭,這位後來名叫余華的男孩來到這世界了。 那時代大多數家庭一樣,多一個孩子,多一張嘴,肩上多一份重量。身為父的華自治,與為母的余佩文女士,就意識到三年自然災害,物質生活是困頓的。 華自治,山東籍高漢子,是浙江醫院大學學習只有六年的結業生,為著社會主義教育的需要,下派到浙江省的一個縣叫做海鹽縣,而母親余佩文紹興人,是浙江醫院一直是省高幹部醫院,負責高幹疾病與醫院保健,物質供應是比一般市民充裕得多;所以余華在這個家庭算是幸福。 一個在杭州,一個在海鹽,華自治說:他好像是候鳥一樣,那時又是交通很不方便的年代,辛苦地往返于杭州、海鹽之間;但是後來經過了一番努力,一九六三年余佩文調到海鹽來了,也是在醫院工作,一家連長孩華旭共四口,住海鹽醫院宿舍。 筆者且按,在傳統意識,孩子出世。不管男女,姓氏是隨父;但是他們是現代文明思想,長的姓華名旭,次的跟母姓余名華。如柏楊大作家所著,不作《大男人沙文主義》。 現在華自治在海鹽人民醫院,是主刀(解剖)醫生,余佩文是護士長,雖然生活物質比不上杭州──余華後來回憶文章說,連一輛腳踏車都沒有……。 一九六七年九月,余華八歲,進入海鹽向陽小學,開始讀書生涯。可是習慣在醫院裡,東跑西跑,也無人多管,但是吸著濃烈的LYSOL氣味,與時常看到父親潔白的白袍上濺著斑斑的血跡,這給余華後來的寫作裡常常提及著……。 (三) 一九七二年九月,余華接部就班進入當地的海鹽中學,儘管此時「文革」已是後期,江南平原草翠這小城,火熱的「革命生活」還未消退,鬥爭不斷的深入,批判和揭發的範圍越來越大,泛發人民群眾的利器之一,是自由張貼大字報。評論家洪治綱說:這份「武器」是古今中外無籍可查或可參考的。 余華放學回來,沒有一次是直接回到家來,他是很緊張地又是慢理斯條遍讀大字報,驚惶地吊起了這顆年少的好奇心。因為在那極度「革命化」的年代裡,不只成年人,也連接擴張滲透中小校園裡,這當然留給余華很深刻的感受;也許有所感受,也嘗試地寫出感受的文章。余華曾在回憶作文裡曾說:我們的語文老師說『只有余華才能寫出那麼長的作文」,所以老師認為我最有才華的。 在這特殊「寫作生活」裡,慢慢地激發了余華對寫作的興趣,但除老師偶爾說說:「寫作需要靈感」之類無法理喻,他對於什麼是作家,什麼是天才,都一無所知。可是他卻體會到、寫作確實是一種值得驕傲的事業;特別他的感受,在高中階段,他對玄奧的數理化課程,常感頭昏腦脹,無信心可言,惟獨作文方面,自己還算有份特長,使他更加看重寫作了。 (四) 廉價政治激情,盲目的鬥爭方式,無所畏懼的非理性思維之外,還有人與人之間難以言說的倫理危機;在這無序的長成,最怕的是犧牲與誤失年青可為的青春。余華與一般同學,算是他較幸運,他畢竟自己閱讀且慢慢閱讀的興趣,越來越篤信。 一九七八年三月,余華算是高中學業,經父母親一番努力。十九歲的他,進入海鹽縣武源鎮衛生院,要成為成樣的牙科醫生,「靠技術吃飯」是華自治醫生一貫的信仰。 初入武源鎮衛生院,院長將他交給一位老年姓沈牙醫生,謙遜和乍到的好奇心,余華一直站在老牙科師傅身邊,過程是只見師傅先在病人牙床塗些碘酒消毒,注射麻痺針,與師傅悠閒地談些話,一支香煙後,麻痺發生作用了,病人自己說,舌頭硬了,師傅扔掉煙蒂,從琳琅滿目淺盤裡拿出所需鉗子,著手拔牙了。 如此三番五次的演練之後,師傅須讓余華自己上陣,但當然還有其他科目要學,在遇到醫學一籌莫展的時刻,又要請教師傅,這樣一對和諧搭擋成為他倆忘年之交。 事實上余華對這份工作很不滿,除了口腔中實在沒有什麼風景;何況這種拔牙工作,在農村社會時代,流動到處張油布傘向村人拔牙,是與理髮、修鞋、修鐘、鑲齒、相命、卜卦同一流的職業,他感到一片灰暗! 武源鎮衛生院,坐落一條寬闊又繁華大街,八小時工作的余華,無病人上來,總是捧著書本。大街斜對面是文化館,街景和人流,時間一長,發現幾個都是熟悉的面孔,但不識其貴姓大名在這街逛來又逛去,顯然他們是文化館人員。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們什麼不上班可以在大街閒逛?結果創作人員很認真告訴他,他們逛街就是上班,就是找寫作靈感,不深入生活,怎能寫出貼近生活的作品! (五) 為了讓兒子能有一個良好的職業鍛鍊,成為真正靠技術,自食其力牙醫,余華的父親,又給了一個機會,二十歲的他,被按排到浙江寧波一家醫院進修口腔科。進修有一年之久,他還是念念不忘閱讀和寫作。進修口腔科目是,生理課。肌肉課、神經系統以及經絡器官……。 (寫至此,筆者暫按,讓人人須有保健共識。故事如下:家嫂牙痛,給牙醫診查,要拔牙,牙拔後劇痛,嘔吐,濃血從齒床湧出,人已昏迷,急忙送到某大醫院,口腔濃血仍流,連胃液有半個洗臉盆之多,好險!急忙輸血,稍息,無生命之危。但住院一星期──這都是庸醫缺乏口腔科知識所致。) 余華在學習口腔科期間,根本很少出門,多是呆在江邊上的宿舍,閱讀一些屬於傷痕小說。在那個時期,文壇上正是傷痕文學鋪天蓋地,都是在揭示苦難,強烈傾訴。 相比起來,優如揭示「黑五類」的傾訴。與此同時,外域新型著作也逐漸湧入市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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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妳不信?妳看我不就認命了,反正我命中註定有個乖乖兒子的丈夫。」 「可是……我不喜歡算命。」 「喜圓,妳可別把這些老師都想成是江湖術士,這可是我們老祖宗歷經多少歲月的統計學呢!」 「我知道。」 「知道就來排一排命盤,聽聽老師怎麼解妳的命盤?」 「玉惠,謝謝妳,我現在還沒這打算。」 「唉,妳真是的,說了這麼多還說不動妳,難怪會看不開?」 「呃?」 我看不開?看不開的是什麼?關於你的一切,而今我的抉擇,難道不是看開透悟?或者玉惠說的是,我沒看開的是對小雋爸爸殘存的情愛? 「怎樣才是看開?」我已不能和你討論,只好直接問玉惠。 「看是不理會妳家吳昌平任由他去,或是坐下來談清楚好聚好散。」 「這樣就是看開了嗎?那映秋雖是默不作聲,她就真的看開了嗎?」我這麼回玉惠話的時候,也想起翠華,翠華的當機立斷設下停損點,當真就是看開了?那她如今再接受回頭的先生,又是怎樣的看開? 看開?是因為命理師根據命盤星相的解釋,抑或隨著時日的療癒,而開了一些智慧?我相信牛角尖是自己鑽進去的,也必是要自己才能鑽出來,旁人如何使勁強拉都是無效的。 玉惠對我遊說的說辭,一直起不了作用。她不停的說了再說,不過是一直強調知道自己命盤行運,就會看開惱人俗事。對許多人來講,也許是吧,但對我,未必如此。 我總記掛映秋隨她去算了紫微斗數,怎沒走出自己的困境? 可笑的是,自己猶是身陷泥淖的映秋,竟也頻頻向我推荐紫微斗數的神準。 「喜圓,去找玉惠,妳們在同一個城市,很方便的。讓她帶妳去排個紫微斗數,真的,不由得妳不信,十二個宮位,竟然就把一個人一生的命運走勢都呈現出來,由不得妳不信哪。」 「妳真的信?映秋。」 「當然信啊,邱漢民命帶雙妻,不偏不倚就在我的夫妻宮顯示出來,我怎能不信。」 「妳相信,可妳接受嗎?」 「我沒有接受嗎?邱漢民現在這樣子不已經是雙妻了,我還能不接受嗎?」映秋語氣裡滿是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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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奇小說問鼎
但其中另一個受頒者參院外交委員會前主席派爾,就不無令人商榷。八二高齡的派爾,出身世家,向是台獨的宗師,一九六○年當選參議員,一九九六年才退休。他與台獨的淵源,可由下面這段自述得些啟示:「我記得二次世界大時,曾在軍事政府學院受訓六個月,……。我們被教導,有一群人為台灣人所不喜歡,而這群人就是中國大陸的人,台灣人不喜歡他們就如同厭惡日本人一樣。我們本來是要去台灣,指導台灣成立自治政府,……。可是這一計劃由於蔣介石、羅斯福、邱吉爾共同參加的開羅會議而迅速改變了。」 這段話是一九七九年二月初,參院外交委員會所召開台灣安全及前途聽證會上說的,所以派氏的結論是「如果我們運用對蔣的影響力,大力爭取台灣獨立,我們的處境不僅會更好,也更忠於我們所宣稱的自決原則。」 派爾在國會山莊上有「台獨護法大師」的稱呼。而今獨派人士沒有頒獎給他,反而是由中華民國的李登輝總統以「長期關切我國民主進展,對我民主化過程貢獻卓越」頒勳給他,諴不知駐外人員何以分清敵我,也無怪乎陳錫蕃代表在新聞稿中特別強調「奉指示」,實有春秋微言大義之妙。 三日記:未定論 台灣地位未定論,一直是台獨人士奉為圭臬的,此次政黨輪替,此論更囂;沿波追源,且話歷史: 民國三十二年十二月一日,抗戰進入尾聲,蔣介石委員長及夫人宋美齡女士,與美國總統羅斯福、英國首相邱吉爾在埃及開羅發表聲明:「在使日本所竊取於中國之領土,例如滿州、台灣、澎湖群島等,得歸還中華民國。」此即有名的「開羅宣言」;三十四年七月二十六日,中、美、英等三國領袖又發表「波茨坦宣言」:「開羅宣言之條件必須實施,而日本之主權必將限於本州、北海道、九州、四國及吾人所決定之其他小島之內。」 日本投降後,中華民國隨即派員接收台灣。當時盟國含日本都無異言,以國際法精神言即承認此項舉動是合法的。但後來台海局勢危殆,三十九年韓戰爆發,杜魯門總統突然於六月廿七日聲明,說台灣將來的地位,必須等到太平洋地區的安全恢復之後再決定。依當時美國國務院顧問杜勒斯向我駐美代表顧維鈞透露:此舉主要是在為美國派遣第七艦隊進駐台灣海峽找法律依據;否則美國將遭致干涉中國內政的攻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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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人的女兒
2007年七月二十二號,我離開了我的家人,短短十一個小時的運輸,我就要直達西雅圖了,登機的那天,媽媽哭得就像洪水氾濫,不可收拾,爸爸故做鎮定的微笑,其實我知道他並不好受,我的堅強就在我過了登機門之後不見了,被一種叫做『不捨』的感覺給抗拒了。從沒有出過外地的我,帶著淚水和我的家人說再見,桃園機場的天空分外的藍,好像是對我的一種祝福,我的夢想也在那一天圓夢了,那一年,我才十八歲。 我是個一年制的美國交換學員,也是個主修外語系的學生,小時候對英文深感興趣,也對美國有著美好的憧憬,想像有天能在北美洲學習著他們的教育方式,我對爸爸說:「我很想去,讓我去試試看。」爸爸說:「我們家不是什麼有錢人,但是如果妳真的很想去嘗試,爸爸和媽媽一定會支持妳的決定。」出發的前一天,我問了一個這樣的問題,我說:「爸爸,要是你真的覺得負擔很重,用我的名字貸款好了。」他回說:「就算真的需要貸款,我也不會用妳的名字去貸,我寧可扛著這個擔子,也不願看到妳一出社會就負債。」我哭了,只是我沒讓爸爸看見。 在美國的這段時間,讓我想到爸爸的童年,爸爸說他沒有受到很好的教育,在他十六歲那一年,他帶著幾百塊,一個人就這樣孤身的前往台灣服役,離開了金門,自願役士兵,一服就服了二十年。以前,我並沒有什麼時間和爸爸相處,只有早上爸爸開車載我和姐姐去上學,那短短的十分鐘,大概就是我一天和爸爸相處的時間了。在美國,一個人在異鄉生活,有時候我覺得好孤獨,可是我找不到人說,就想到當時爸爸一個人也是這樣的感受吧,這樣的徬徨,這樣的無助,這樣的想家。每當我遇到瓶頸或挫折,我就會想到爸爸當時不也一個人這樣的熬過來了,爸爸也常跟我說:「這個就是金門人的精神」,現在,我回來了。我所學的,不僅僅是只有『英文』,還有一些文化以及西方的待人哲學,我回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要快快飛去金門和奶奶一起分享我所學及我所見,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有了金門人的精神,但是下輩子,我還要做金門人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