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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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言抗戰史觀
今年是八年抗戰勝利七十週年紀念。緬懷七十年前,無數的軍民同胞們不顧身家性命,投入了這場民族的救亡續存聖戰中。坊間中每以浴血抗戰形容之,實不為過。七十年後,日本成為經濟大國,中國卻分裂為二,尤以兩岸對有關抗戰史觀的議論,使得這個早已被世人遺忘之血淚史,烽煙再起,寧非弔詭。 就中華民國立場言,我們爭的重點是,蔣委員長(中正)及國民黨全面領導抗戰,這樣的歷史真相,豈能被有心者胡云!這樣的歷史的真相,豈能再度成為政客權力糾葛下的犧牲品。雖然我們知道,所謂的歷史史料,都免不了決定於權力的情境;這就是良史受世人稱頌之義理所在;因他們不畏個人死生,以良心直筆史觀,更是本文披露之理由,希冀聊以紀念為抗戰而犧牲的軍民同胞們。 太史公在報任安書中曾言:「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由於功利科技的需要及政治環境的變遷,近來有關人文教育甚被忽視,尤以史學為然,輒以為史學乃是一些史蹟及年代數字而已,甚至有些本身身為史學者,也膚淺地盲從西方之方法論,誤以為史學亦應如自然科學一樣,應以精密之實証方法驗証之,方能登學術殿堂,自貶結果,愈令史學更加生硬僵化。其實振金一直認為,人文學術固應有其一定的科學驗証性,但諸如藝術一樣,人文是一種意境的追求、人性的探討與發揮,追求的是一種「育」的研究與養成,而非「匠」的工作與培養。證之近年來教育水準雖大幅提昇,而社會風氣卻益加惡劣可以得證。 「整輯排比,謂之史纂;參互搜討,謂之史考,皆非史學。」基本上,個人並不同意傅斯年先生所倡:史學便是史料學的說法,但也並非有意輕忽史料的重要性,而是較同意許冠之先生所說的:資料是為研究而存在,非研究為資料而存在。……不是一昧被資料牽著鼻子走。一個史家最大的責任應該是如太史公所言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因此史料僅是他研究的重要對象而已,但非目的。以我國傳統言,上窮王道,下撰人倫、變風氣,正人心,才是重要的原則與動機。為了完成此項任務,因此劉知幾首倡史家應具有史才、史學及史識之條件說,其後章學誠復加以史德。何炳松並解釋道:非識無以斷其義,非學無以練其事,非才無以善其文。因此本文有關抗戰之史觀,是秉於下面理念而形成的: 中西傳統史學中的褒貶論,仍有其現代教育功用。因此有條件地秉乾嘉學派之方法,以英國史家柯靈烏(R‧G‧Collingwood)的人文歷史觀,凸顯人類思想在史學上的褒貶責任,俾臻疏通致遠及成一家之言的目的。如此雖不敢奢言文以載道之功,但至少是不愧讀書述道的學術良知,以此良知,且論抗戰之始末以明之。 提出問題,合理解釋是任何一項研究工作的前提。民國33年1月10日,蔣委員長(中正)提出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運動,一時風起雲湧,蔚為抗戰史話中之壯舉。然而多年來,國人對一寸山河一寸血似乎多傾向訴諸熱血澎湃的情緒發舒,迄今並無人以較嚴肅之學術方法,深入探討這句口號後的真實背景。筆者不才,大膽嘗試本項工作,試圖藉著抗戰時代我國陸軍所處的大環境,分析一寸山河一寸血,不僅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戰爭真實環境。更大膽假設抗戰之勝利,當然不是藉助於美國原子彈,也非蘇聯參戰,而是千千萬萬毀家舒難的軍民同胞們,在廣闊的國土上,以屍山血海阻殲日軍而換來的悲壯史詩! 而貫穿這個假設的是下面幾個發現:錢穆先生曾言:不變的兵變與內亂,遂為民國以來的常態。民國11年以前各地兵變達179次;何應欽將軍更言及:事實上,直到抗戰爆發前夕,國軍仍不是一支真正屬於國家的軍隊,……官兵生活固然談不上平等待遇,……對軍費的預算,更是無從辦理;抗戰時期,各種人事制度漸上軌道,但仍多遷就事實,不能完全按照規定辦理,甚至廣東名將薛岳在湖南擔任第九戰區司令長官時,重要的軍事會議仍然是採用粵語進行。 大環境如此,以致地方意識凌駕中央,如北伐成功後,第三軍軍長徐永昌被任命為綏遠省主席,徐以主席係一文職,擬將所部交出,豈料竟遭全軍幹部一致反對,副軍長黃臚初甚至痛哭流涕,指斥他出賣三軍,換取主席。反之,抗戰時期日軍之高級幹部,則仍能照常舉行定期調整,並常在各戰場抽調部隊,予以納編後,即和國軍作戰,照樣指揮自如,戰力堅強。而國軍部隊若一經改編,卻至少半年內無法恢復原有的戰力。 已逝的旅美史學家黃仁宇先生,更一語道出中國抗日之所以辛苦,是因為農村社會無法動員,根本沒有組織軍隊與日本戰鬥的資格。大環境如此,那裝備?就當時中日軍事工業能力言。日本對各類戰爭武器如飛機、戰車、火砲、船艇、車輛、化學兵器等均能自造,而我國只能造輕武器,重武器多賴外購。也因此,我國唯有以空間換取時間,令日軍深陷中國腹地而不能自拔,並採用焦土政策,利用廣大的國土,以血肉磨坊逼使日軍僅能守點,而我軍制面,艱辛擊敗日軍。順著這一發現,本文即擬以大環境的論點,及戰時軍民的犧牲數量,來探討此一血淚史詩! 為了方便讀者對抗戰史實有一全般認識,在進入研討之前,先對抗戰經過作一淺略描述。有關八年抗日戰爭經過,張玉法先生言可分為前後二期:前期(民國26年7月至27年10月):概從盧溝橋事變到武漢陷落止。為一空間換取時間時期,當時國軍決定採取持久消耗戰略,策定作戰方針:國軍一部集中華北,遂行持久戰略,特注意確保山西之天然堡壘;國軍主力集中華東,採取攻勢,確保上海要地,掩護首都。但因各種因素並未發揮預期效果,以致形成節節敗退形勢。在本期中又可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民國26年7月至12月):從盧溝橋事變到南京陷落。抗戰史上的慘劇南京大屠殺於此時發生。 第二階段(民國26年12月至27年6月):從南京陷落到開封陷落。著名的台兒莊大捷於此階段爆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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滯遊
「我想要自由,擺脫世俗的束縛,如風一般無拘無束,放膽的去追尋目標!」 曾經不只一次,聽旁人這樣說過。 討厭拘束,否決旁人給自己安排的那繁華卻枯燥的大道,夢想著在遙遠的某方,能夠獲得自己所憧憬的寶藏。 想如風般踏著自在的步伐,毫無顧忌的向前行,不在乎世人的眼光。 過著自己的生活,放膽的為了目標而闖蕩──多少人,嚮往著如此的生活?我其實不清楚,但至少明白,自己也曾經揣懷著這樣的想法。 有人說風多變,但我卻覺得它格外堅定,起碼它至今仍循環著世界,直到自身消逝。 人,想跟風一樣自由,但卻不曾想過,自己是否與風一般,有著同樣堅定的意志。部分人從未想過,一些人即使意識到了,卻仍茫然著,就如同我。 坐落於狂風當中,我低垂著頭,吐露出帶著疲倦的氣息,時不時抬眼,無神的看向面前,那一個接一個從眼前晃過的旅人。 零散的人群拖著規律的步伐,緩慢的向前行。抬起手臂阻擋著迎面襲來的狂風,他們屈著身子,死咬牙關,一步一步向前走著。 經常,會有抵不過風壓的旅人被風吹倒,部分人跪至地面,良久才能夠繼續向前進,許多人卻直接趴臥於地,肆意的喘息,短期內,似乎是無法前進了。 一抹人影沒入眼簾,我移動目光,瞥向了從眼前晃過的身影,卻見在人身遍地的空間裡,一名旅者堅強的盯著前方,無謂狂風的吹襲,踏著發顫的腳步,緩緩的從我面前離去。 數以萬計的旅人當中,恐怕唯有一人,能夠這般無謂的穿行吧?看著對方的身影漸漸的隱沒於視野之外,我讚嘆。 但在更為狂暴的前方,像他這樣的堅強,還能夠持續嗎?可隨後收回眼,卻又感嘆了起來。但仔細想想,身處於這樣一個惡劣的環境,也就是這樣了吧? 不能堅持自己的腳步,那麼就等著被風吹落,無法重新站起來,那麼就只能永遠倒臥於地,直到信念風化,意志消磨殆盡。 直到那個時候,我想不僅是肉體,就連靈魂也會一同消沒死去吧? 無法突破逆風的侵襲,卻仍不想回身,最後只能待在原處垂死掙扎。 看起來真像傻子吧?可換個角度想想,這或許也是他們最後的執念了吧?我看著趴臥於地的旅人,縱使渾生乏力,身體無法動彈,可雙眼卻仍然注視著前方。 在那遙遠的某方,有著他所嚮往的東西嗎? 嗯……肯定有的吧?否則就不會這般追尋了。 沒有執著,我想也不會有人願意拋棄明媚穩固的前程,縱使一生飄搖,也要犯著險,跨進這見不到盡頭的深淵了。 他們與我,都是一樣的。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這才又抬起頭,望著遙遠的前方邁出步伐。也許追尋的東西不同,但也都只是跟隨著眼前那映入雙瞳的光芒前進罷了。 只是……最近幾天,我卻感覺眼中的光越來越渺茫。我瞇起眼,努力的想要看清位於遠方的渺小輝芒,但無論如何,光點卻仍舊黯淡模糊,儘管我瞇細了眼,卻也沒有變得較為清楚。 狂風依舊,但我卻早已習慣了耳邊的喧囂。雙手插進褲旁的口袋,我尋著光芒向前走著。偶爾,它會顯得清晰一些。但大部分卻直接沒入黑暗,時不時的,才又會突然閃爍幾下。 走這條路真的沒錯嗎?有時我會這樣懷疑,但這也只是一瞬的流露,困惑過後,我依然跨出了下一個腳步。 隨風起舞的沙塵掩蓋了附近的景物,但這不阻礙我的前行,踩上面前的臺階,我不疾不徐的向上登爬,憑藉著長久的經驗,漫步於熟悉的街道。 踏上殘破生鏽的天橋,我停下腳步,望向隱身於沙塵之外,那高聳的樓影。 那裡沒有光,我的目標並不再那。但往下一望,卻仍有人死命的朝那邊走去。 而其中,也有與之相反的人,他們佇足於原地,圍繞著一顆不起眼的石頭,有的掩面啜泣,有些竟直接仰天長笑,但卻不似頹廢喪志,反而還有些興奮過頭。 這大概,就是目的的不同了吧?也許那顆石頭,就是他們朝思暮想,苦苦尋找的寶物。 他們的旅程結束了,但我的旅行還是得繼續。別過眼,我結束短暫的休息,繼續追尋著眼前的光。 許久,我停下腳步,看著不遠的廣場。 總算,來到這裡了嗎?我瞇起眼,有些落寞,但思緒仍維持著平靜,沒有泛起任何波瀾。 走遍斷樓殘壁,捕捉了無數熟悉的風光,可最終還是走回了原處了阿。 想要如風般自由,無拘無束的向前走,放膽的去追尋目標。但行旅至此,自由有了,也獲得了常人所嚮往的無拘無束──那,目標呢? 說著想要自由,但此刻的我卻停滯於此,四處遊走,環繞一圈,終究回到原地。 這樣的我,真的自由,當真無拘無束? 誰都無法替我解答,但也許遙遠的未來,我會在哪個地方獲得答案。 走到廣場中央,我低下身子,坐到了地面上。 我還要在這裡多久?我不知道,但最起碼,我目前還不想放棄,盡管前程迷茫,我仍想前進。 光芒還存在。我看著遠方,緩緩的,闔上了眼皮。 但今天的我,仍滯遊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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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身也可以美麗
流行音樂裡,最受歡迎的暢銷金曲,幾乎都是以寂寞為主題,表達出主角對情人的思念、對愛情的嚮往。這現象反應了現代人的心態,就是害怕孤單,深怕掉入無助的情緒黑洞,永遠無法爬出。 很多人總會自嘲是「魯蛇」,這諧稱來自英文裡的「loser」,就是怕自己沒有人愛,談不成愛情,是情場上魯到不行的輸家。這種心態,如果反應在和別人的交往上,就只是想找人陪伴而已,希望可以填補寂寞。這些人純粹是站在自己的立場,希望別人像太陽一樣,好照亮自己內心世界裡的闇黑角落。 不過,如果談戀愛時,完全抱著這種「你是我的一切」的想法,往往會造成過度依賴別人,沒有對方就活不下去。像是一些女生,渴望男友無時無刻都要陪伴他,便採用奪命連環扣的方式,來電逼問他每分每秒的情況,不准他和別的異性有一般的互動。如此一來,必定會造成對方的強大壓迫感,只想逃脫。這種愛情,註定要破碎收場。很多人覺得,自己孤單寂寞有些冷,不停的尋找可依靠的肩膀,但總陷於無限失望的輪迴裡。 人本來就是獨立的個體,需要靠自己來面對所有情況,所以,如果能跳脫依賴他人的慣性,學會和自己相處,享受寂寞,習慣和自身的心靈溝通對話,讓單身成為一種美麗的狀態。往後在面對愛情時,才會散發信心和魅力,吸引到人格更圓滿的異性,彼此互相支持鼓勵,一同享受到愛情的香甜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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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口味
「其實這邊的料理,一般來講,比較傳統。」說起自家餐廳的歷史,呂老闆侃侃而談,「我們是從對面開始做起,」一手指向窗外的舊店招牌,「大概民國90年從那邊開始做,100年移到現在的位址,因為那時候的店面太小,」呂老闆說,以前客人經常沒有位置坐,就把桌椅放在與餐廳相鄰的巷道就吃起來,直換到現在位於環島南路與市港路交集處,約可容納三十大桌的現址。 掌廚的老闆娘黃順治,民國46年出生的她,迄今已有40餘年的廚藝經驗。「她十二、三歲就開始在餐廳幫廚,小學還沒畢業就去工作了。她做過大同飯店、味全餐廳、阿芬海產店、泰成餐館,現在自己當老闆。」談起牽手,呂老闆一一細數,不只得過勞工模範,黃順治更曾獲兩屆模範母親。 「沙蟲很多沙耶,很難清理,要洗很久。清理時要邊洗邊翻,像翻腸子一樣,有時要洗好幾個小時。」處理料理前置作業的繁瑣過程,黃順治娓娓道來。炒沙蟲的秘訣,她也毫不藏私,「通常我是炒豆芽、大白菜、芹菜、蔥蒜辣……,能炒多快就炒多快,快炒快吃啊!」炒沙蟲的三快要訣,她更是悉心提醒,「抓要快、炒要快、吃要快」,否則時間一久,沙蟲口感會變硬,會和橡皮筋一樣難以咀嚼下嚥。 然而,炒沙蟲這道料理,其實不如它看起來或聽起來這般可怕;也許是名稱中有個蟲字,進而造成大家的心理障礙,但嚐過之後,脆脆的口感似鵝腸,友人說,其實還滿清爽好嚼的,可說是「吃前驚驚,吃後涮嘴」。「以前每個小朋友都在念書,現在每個都在賺錢了。」自行開業十餘年,黃順治一手持鏟,把孩子一個個拉拔長大。自謙只會拿煎匙,其他甚麼都不會的黃順治,一頭髮絲烏黑蓬鬆,不太顯老,她說自己不會退休,退休反而不曉得要做甚麼:「我每天這樣很快樂,退休的話不知道要去哪裡啊!」 一進廚房,蒸熱烘烘,一手持鏟、一手拿鍋,黃順治動作迅速俐落,一道道料理轉瞬之間,於焉完成。店內的嬰孩牙牙學語,咿咿呀呀,呂老闆懷裡抱著一個,「我們這邊的招牌,就是海鮮粥、千佛手、沙蟲、酸菜白肉鍋、蚵仔煎……,還有五味虎螺,這個很棒!」他說,在網路上,他還親手撰寫三個與好口味相關的精采小故事,與網友分享。 兒孫圍繞、承歡膝下,每日擇空閒時段,呂老闆與牽手兩人,趁隙散步,話一段家常,偶有拌嘴,更多的是攜手扶持,看日日黎明,迎來秋的涼爽。「好口味」是他們的店名,想來,說的是既是人生,也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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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水頭社區籃球場外傳
最後談到民國41年八月十一日,在水頭碼頭舉行「軍民海上運動大會」,此處的水頭碼頭並非指現在的水頭碼頭,而是位於將軍泉西邊,村人習慣稱呼的舊碼頭。民國38年,國軍撒退來金門,為停泊船隻,將老舊的「萬富號」登陸艇鑿沉(內部充填砂石),並用鐵鍊鎖緊另一艘「海台號」登陸艇,作為臨時碼頭裝卸人員貨物,可停泊登陸艇七、八艘,直到九三砲戰後碼頭才遷往料羅,現在還有部分遺留的陳跡。舊碼頭在外海(金龜尾附近,金龜尾即近金烈水道之岬角),古書曾記載:春夏南風巨浪滔天,帆船停靠內海(滬仔頭,一作河仔頭,今通關大樓附近海域),秋冬季北風飆發,風帆停泊於外海(金龜尾)。戰地政務時期,直到民國71年才有擴建水頭碼頭的計劃,72年開始碼頭延伸工程,75年又延伸144公尺,到了小三通開始,又陸續進行許多擴建工程,才有現在的規模,「水頭碼頭」浴火重生,只是遷移到「內海」來。九三砲戰發生在西元1954年9月3日下午1時50分,廈門方面向金門發動了奇襲射擊,這場砲戰一直持續到9月22日,中共解放軍主要目標指向水頭碼頭,希望轟毀停泊於水頭海面的我海軍艦艇,阻止中華民國海空運補工作,以達到封鎖金門的目的,在國際上為阻擾中華民國與美國協商簽訂共同安全雙邊條約,沒想到砲戰期間,金門只有部分地區及水頭碼頭少數民房遭砲彈擊中毀損外,僅有10餘位軍民傷亡,但志願來華服務的美軍顧問團顧問林恩(Frank W. Lynn)中校與同事孟登道(Alfred Medendorp)中校,卻不幸雙雙在水頭殉職,九月六日,紐約時報登載一則消息,兩位美國軍官在共軍進攻金門砲火下殉職,是可忍,孰不可忍,美軍立即在台海部署第七艦隊(在美國稱為第一次台海危機),間接催化「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的簽訂,中共得到的是反效果。後來為了表彰他們維護和平與正義殉職的義行,政府頒贈雲麾勳章,並立碑永表懷念,但兩位美軍顧問是在將軍泉上方石隙躲避砲擊而陣亡的,應該立碑於舊碼頭對往生者比較有意義,可見新舊碼頭不僅一般人容易搞混,官方也是分不清楚,或許是考慮矗立在新碼頭通關大樓前的坡地較為醒目。這一次砲戰國家的危機是解除了,而水頭臺金運輸的樞紐地位卻被料羅取代,人口數由千餘人逐漸銳減為數百人,但一想到「我死則國生」這一層道理,樂觀的水頭人也就釋然了! 言歸正傳,軍民海上運動大會為金門第一次舉行海上競技,參加軍民數千人,把狹窄的舊碼頭擠得水洩不通,熱鬧滾滾。首先出場的是由海軍蛙人所引導的一位小姐,從橡膠艇跳下海中再慢慢的划向岸邊,四十年代初期民風保守,而她卻身穿泳裝,大家看得眼睛發直的發直,冒火的冒火,真像人家所講的:「當兵兩三年,老豬母賽貂蟬」。對終生與海為伍的水頭青年(當年的年齡)也一樣,小姐的游泳技術並不怎麼樣,只是很普通的仰泳,雙手代槳緩緩的滑動,吊足了大夥兒的胃口,也嚥下滿肚子的口水,焦點還是在她所穿的三點式比基尼泳裝,讓大家印象深刻,我聽了也懷疑當時沒那麼「進步」,了不起是「連身式」的泳衣,雖然事隔63年,「老先生」還是斬釘截鐵說是三點式的,這位小姐的勇氣,實在應該名留金門運動史才對。接下來的節目更有創意,幾十隻的鴨子丟到海中,抓到的就是你的,大家搶得不亦樂乎,當然,沒吃到鴨肉的,至少也喝到幾口海水,也算是通通有? 由於「水頭新籃球場落成誌」放置室外,而且也沒有設計精美的底座或亭蓋,歷經十年的日曬雨淋,燙金(應該說是用金色油漆描繪)的字已經褪色,只有在傍晚光線較弱時才能「斜視」出碑文,所以部落格中抄錄錯漏了幾個字,為了避免以訛傳訛,謹將原文抄寫如後,免得辜負遊客關注水頭的盛情,並激勵社區的運動風氣,健身強國: 「水頭群山環伺,藏風向陽,自古地靈人傑,不唯文風鼎盛,,夙著「文里鄉」美譽,武將亦歷代輩出,捍衛疆土,功載史冊,文武兼質,一脈相承,洎乎民國,金水創校,黌舍華麗,師資優異,首屆縣運,擔綱檢錄裁判,一鳴驚人。民國四十一年,水頭碼頭舉行辦海上運動大會,為金門首次上競技,數千人參與,盛況空前,並先後成立塔峰、晨鐘、三金等籃球隊,以球會友,轉戰各地,父老暢談陳年往事,莫不顧盼自雄,眉飛色舞。然金水併班,場地久鞠茂草,球架腐蝕殆盡,練球風氣式微,居民髀肉終告復生矣!去歲,福建金門電力股份有限公司建廠塔山之麓,總經理張成泰先生秉創造利潤、分享顧客之經營理念,本敦親睦鄰、互助合作之一貫作風,撥款新臺幣柒拾餘萬元,為本社區增建場地、框架超高標準之籃球場一座,工程業務委請本會理事長黃城池先生總管,督建期間事必躬親,鉅細靡遺,令人感佩。而承造則為陳榮盛所屬榮盛土木包工業,該公司施工嚴控品質,兢兢業業,戮力以赴,歷三十天積極施工,終告完竣。尤值特書表揚者,為本社黃氏獅仔墓派暨酉堂派裔孫慨然提供土地構築,熱心公益,義行可風,居功厥偉。今球場落成啟用,殷望吾鄉人假日或農忙之餘,舒活筋骨,切磋球技,鍛鍊強健之體魄,進而重組球隊,再披戰袍,重振「塔峰」揚威籃壇之雄風,並與金電公司琢磨球藝,聯絡情誼,以期水乳交融,如兄如弟,為金門電力事業發展密切合作,共同努力,諸其勉旃,是為誌。 金門縣金城鎮前水頭社區發展協會 謹識(中華民國八十五年四月二十八日)」。 (下/本文作者當時擔任前水頭社區發展協會第一屆常務理事兼總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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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蘭花情緣
天未光,狗未吠,一個小小身軀摸著黑起床,隨便加件衣服就出門了,木頭門栓一拉,都不用鎖門的,住在這裡不用做鑰匙兒童,根本就用不到鑰匙,白天就是兩扇門一前一後虛掩著,不會被風吹得門戶洞開就好了,那時的治安真好,除了怕「肖兵仔」之外,幾乎沒什麼犯罪案件發生。 走在小巷弄,經過防空洞,後面有一棵好大好大的玉蘭花樹,林媽媽和林同學已經爬高高在摘玉蘭花了,玉蘭花要趁天亮之際摘下,乳黃色的玉蘭花,長長的花苞,這個時候最美最香,太陽出來後,玉蘭花苞展開花瓣,像隻張牙舞爪的章魚腳,花瓣很快就會變軟變黑,所以,林媽媽要在天矇矇亮的時候搶鮮摘下,送到零售商的手裡,每天都可以換來不少的生活津貼,我曾做夢,坐在玉蘭花樹下,玉蘭花變成一張張的鈔票飄飄落下,好像搖錢樹,這個夢一點都不浪漫,可是夢得很開心。 我太愛這棵香香的樹,每天早上像是跟她有約似的,自動起床,跟著林媽媽爬高高摘玉蘭花,那時候我才小學五六年級吧!樹的高度大概有二層樓高吧!枝葉茂密,我都爬在矮牆上,沿著矮牆摘一些比較容易摘到的玉蘭花,這樣安全又穩當,那天,為了要摘那朵離我一步之遙的玉蘭花,我移出腳步踏在一根細枝上,摒住呼吸,小心的再往前踏一步,小小的樹枝,支撐不了我的體重,啪~應聲折斷,感覺身體往下一沈,踫~的一聲,是知覺中最後的感受。 身體不知被搖晃了多久,我睜開眼睛,一個高大的身影緊緊的抱著我,慢慢我看清了是爸爸,這才放聲喊痛,我的手被自己的身體壓著,痛得我動彈不得,旁邊好像還有許多人圍觀,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爸爸把我抱回家,我依然喊痛,鄰居鳳周伯懂得一點推拿術,爸爸早上六點鐘抱著我去敲阿伯的門,鳳周伯稍為踫了我的手,我就痛得唉唉叫,阿伯說,好像左手骨折了,要去醫院打石膏。於是又趕到當時的尚義軍醫院,因為爸爸開西藥房的關係,有生意上的往來,在醫院人面很熟,我也受到很好的照顧。 從此包著厚重石膏的左手,帶給我不少的福利,譬如不用參加學校的升降旗典禮,不用打掃學校環境,也不用排路隊回家,最後一堂課上完,我就可以背著書包回家,班上還有一位不用參加升降旗的同學,是因為她的腳不方便,所以可以不用排路隊回家,別的同學還在打掃環境,我們兩個大大方方的手拉手,大搖大擺的走出校門,都不會被糾察隊登記。 這樣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我小小的心靈就受到了啟發,原來悲天憫人的個性由此開始,我說我們大搖大擺其實是很不得已的,同學走路搖過來擺過去,看起來極為不穩,她已經習慣了這樣走路,我很不捨,伸出小小的手希望可以做她的支撐,走在路上,後面總是有人指指點點,笑我們是:「幾A可秋幾A掰咖(一個手殘一個跛腳)」,我是短暫的,無所謂同學的譏笑,同學是先天殘疾,無可奈何,從小心靈上就要備受打擊,從此不再怪她的不合群,因為她從小就在不公平的起點上,不是憐憫他們,是要學會用同理心尊重他們。 摔傷事件以後,就沒有再去爬樹了,只是每次經過玉蘭花樹下,總是會抬頭望著上面,試圖找出幾個漏網之花,有時也會揀起落在地上的花瓣,細細的擦去上面的塵土,像是對待久未謀面的老朋友,問她近來可好。 十幾年過去了,我正值青春年華,玉蘭花樹卻日益老態龍鐘,花量日益減少,附近的住家也漸漸搬離這裡,小時候的熱鬧景象已不復存在,老樹依舊靜靜的守護著老宅,矮牆圍起一片靜寂,一對情侶總是坐在樹下編織著未來的夢,約會的地方已是人煙稀少,但是民風保守的年代,這種事情總會傳開來,爸爸的身影總是適時的出現,要我們行為檢點,不要「嚇西嚇景」,當初的難過,不理解,可想而知。但是玉蘭花樹下還是我們最愛約會的老地方。事過境遷,不好的回憶忘光光,剩下甜蜜的回憶永留心頭,玉蘭花樹見證了我們的愛情,固執如我不聽長輩的苦勸,艱辛的走過爸媽對我們的一切考驗。 朋友聚會總喜歡問起怎麼會選這樣的老公,老公也常常問我麼會選他,可見得,老公是異數,我跟他很難聯想在一起。這從何說起呢? 涼風習習,不愛讀冊的我,總愛坐在玉蘭花樹下,翻閱著南國電影雜誌,裡面有我最愛的演員,樂蒂和李麗華,兩位都是當代大美女,後來雜誌上有介紹樂蒂和陳厚一對,李麗華和嚴峻一對,大家都羨慕樂蒂和陳厚的郎才女?,殊不知,沒多久樂蒂卻因陳厚的外遇而自殺身亡,讓人不勝唏噓。 李麗華和嚴峻這一對,有多少人為李麗華惋惜,稱之為美女與野獸,但反觀後來,李麗華婚姻幸福,永遠是嬌滴滴的小咪,也羨煞多少大小影迷,我就是其中一個死忠的信徒之一,我堅信以後的對象一定要遵守三不原則,不高,不帥,不富。 現在的老公就是我當年腦中毒瘤的產物,爸媽說我「金敖揀」,揀到一個賣龍眼的,老公三不五時也要幽自己一默,說自己是龍眼中的極品。 是玉蘭花樹下太涼快,吹得頭腦昏昏欲睡,糊里糊塗之下產生的幻想嗎?想來,這整段挑老公的過程,都是南國電影的陰謀啦。 結婚三十周那年,特地回金門尋找年輕踏遍的足跡,約會的老地方~玉蘭花樹就是第一站,玉蘭花依舊笑春風,只是朱顏改,玉蘭花樹功成身退,被金門縣林務所編列為百年老樹,列入旅遊參觀景點之一,盡管導遊介紹得口沫橫飛,但是沒人知道我與玉蘭花樹的這段情緣。 附記:得知明年四月是母校中正國民小學百年大慶,也是我小學畢業五十周年,同學們開始互相連絡,希望同學們屆時都能回母校聚聚,小女子不才,謹以生平第一次投稿文章,獻給我的母校~金城中正國民小學,祝母校百歲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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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愈簡單愈好
看到報上刊載「蘋果之神賈伯斯的黑色招牌高領毛衣,臉書執行長薩克柏(Mark Zuckerberg)那身『生活愈簡單愈好』寓意所在的萬年不變灰色T-shirt」:「我想讓生活簡單化,以便除了貢獻社會之外,只要做最少的決定。」讓人深深感悟到身外之物真真是真正所「需要」的與心海慾望所「想要」的,總是在人生戲碼裡,現實日常生活中,不斷的、不斷的輪番上映著。 有個經營二手服飾店的朋友很是感慨的說著她的「營業心得」,有那貴婦級的寄賣者總一車一車的載來那高質感高價位的新款衣飾委由她出售,那貴婦「豪氣」的說,我家中還有好幾櫃的衣服,數量比妳這家店裡的衣服還要多得多! 一個女人,穿得了那整間服飾店的衣衫裙褲嗎?不,不僅穿不了,更是穿沒幾次就要賤價脫手出售;且更再是--不斷的再買高檔服飾……;以此生活模式,循環不已著。 短暫人生匆匆易逝,該追逐的,該尋求的,該用點心思的,該好好善用此生韶光精華所成就的,該然不應是若此慾海難填的奢華與浮幻。 「水月鏡花幻形非實相;人情世事虛景是迷途。」「生活愈簡單愈好。」薩克柏(Mark Zuckerberg)所言,我,深感認同且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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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艱難的人生路
以我現在的年齡,我自己百分之百承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老翁階層,但是,在我的心裡,卻自覺還是和年輕時代一樣,雄心萬丈,凡事,說做馬上就要動手去做,否則,就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 在這裡,我想以最精鍊的寫作方式,把我走過的各階段濃縮起來;首先要說的是,因為我個人可說是吃「軍中的奶水」長大的,親身經歷過的軍事大場面,把它說出來看看,因為,我這一生和金門有緣,前後曾四「渡」金門,所以,金門所發生的幾次大戰役,我都是「忠貞」的參戰人員,尤其是「古寧頭大戰」,如今已事隔六十六個年頭,當年,其戰況之激烈,至今仍是歷歷在目;還有舟山大撤退,我們是「後衛部隊」;民國五十四年及五十六年,這兩次的大演習,我擔任工兵分遣隊的分隊長;早年(即三十八至四十一年),當上等兵的時候,輕機槍我都扛過;再來是,我擔任工兵補給點排長的時候,像整建碼頭、構建陣地、慈湖合圍這些大工程,所需的工兵材料,都是出自我排長任內指揮督導,支援作業;之後在我擔任自衛總隊後勤官時,從武器換裝,到最後的自衛總隊裁撤,那麼龐大的武器裝備收繳,我更是擔任重頭戲的主角,總合起來說,都能一一圓滿達成任務,平平安安的,這些大事,我把它看成是人生過程中,第一階段的艱難之路。 換一個輕鬆的話題來說吧,也許,有人會好奇地追問,閣下你,為團隊、為國家做了那麼多大事,吃了那麼多大苦,難道沒有遇到貴人相助嗎?人海茫茫,有,當然是有的;不過,除此之外,我還要說,我是一個少小離鄉背井的人,赤手空拳、以勤儉為本,業餘勤讀詩書,把吃苦當吃補,一點一滴地打拚、奮鬥起來的;此外,在我第二個故鄉--金門,六十六年來,利用工作之餘辛勤筆耕、寫作,歷年發表過的散文、小說,剪貼結集成冊,堆積一大箱,但始終得不到出版商的青睞,一直處在「冬眠」的狀態中,我暗自發願,倘若有一天經濟能力許可,我一定要自費一口氣出版十本新書,以期滿足自己的「出書慾」。 在此,順便要提一提,那就是人生最大的一個關鍵性的問題,成家立業又是怎麼做到的呢?概括地說,誠蒙各級長官的關照與愛護,我已經有了妻室與子女,也有了「立足之地」,說一句通俗的話,縱然是比上不足,卻也比下有餘了;但是,無論我處在什麼樣的位子上,始終是以誠懇待人、虛心處事;我相信,一個人,只要肯努力,好好地奮鬥,當你走過艱難的歲月,一定會達到「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圓滿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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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水頭社區籃球場外傳
近日上網閒逛,瀏覽部落格,無意間在「北雁南飛」看到作者介紹「水頭新籃球場落成誌」,首先他感到歡喜,因為發現一塊逛了許多次還沒有看過的石碑。繼而感到驚訝,連個籃球場落成也要寫個碑誌。 在閱讀全文之後,由於對前水頭的傳統建築及歷史有相當深入的了解,所以轉而驚嘆「不得不說水頭還真是個文里鄉啊!」在他對金門地區聚落中籃球場的認識裡,一定是曾經駐守的軍隊在裁軍後所遺留下來的,細讀碑文之後,「驚喜萬分」,對其中提到的軍民海上運動大會、水頭以前籃球隊的發展、立碑的前因後果,頗有極深切的體認,更評價此碑為「水頭運動發展史的重要紀錄」,而最後的結論則充滿濃厚的感性,真的是文情並茂,參與其事的我在拜讀之後是既震驚又感動。 金門縣第一屆文藝季在前水頭舉辦,其中有一項「老照片展覽」,一張小學生籃球隊員的大合照,喚起了許多人的回憶。他們是金水國小復校後第一屆畢業班,一班選出7個(不足12人)手腳比較靈活的學生組成一支籃球隊,經常與附近的海軍、陸軍部隊「開打」,只差附近沒駐紮空軍,否則就打遍三軍將士了!他們也曾經到官裡、古崗等村莊和各學校的球隊討教。當時的師資籍貫多為大陸,如:入學時的連明標校長,畢業班的級任老師叫段德益,還有就是萬綠叢中一點紅的一位女老師鄭錦華,她是山仔兜的外甥女,長得頗為高大,嫁給大嶝籍的許金民老師,另有江西省的謝傳容。金水國小為當時的名校,音樂教學還使用一臺風琴,經常被其他的學校借來借去。附近村里親友的孩子也到這裡就讀,例如:黃幸甚家住金門城的親戚,表兄弟就越區就讀金水國小,中午留在他家吃飯,他家發跡「呂宋」,家道殷實,所以才有豐厚的經濟實力,每逢家中辦喜事,就來個拍照存證,所以有許多老照片。除了籃球風氣興盛的傳統外,金水小學精彩的「話劇表演」也一直傳承下來,像黃幸甚就記得曾經到「莒光樓」前面表演,他是男主角,女主角則由細皮白肉的黃則反串,至於劇情及配角因為年代久遠他已經記不得了! 孩子的籃球風氣源自對成人的模仿,前水頭的塔峰籃球隊成軍歷史悠久,蔡媽愿與黃長水二人則是隊中的主力球員,蔡君家住蔡開盛洋樓,甫從印尼的首府雅加達返鄉定居,運動方面稱得上是十項全能,有錢又有閒,經由他的籌劃、奔走之下,終於成立,轉戰各地,戰功彪炳。球場如戰場,除了力敵,有時還需要智取,在一場經過評估的賽事中,他們分成兩隊,以便在比賽的分組中取得較合己意的賽程。又如「三金」球隊的組成,在各村莊相繼組織球隊之後,為了追求勝利,「合縱連橫」這一套策略是必不可少的,當時古崗的董群力,金門城的葉華成(就是鼎鼎大名的金門高粱酒釀造專家)和乳名賜仔(姓鄭)、養仔(姓陳)的隊員,都是一時之選,為了「對付」他們,於是官裡、歐厝、水頭三個村莊組成一隊,取名「三金」,意思是三個村莊球員義結「金」蘭,在球場上兄弟同心,力挫頑敵!至於後期取名「晨鐘」,大概是告訴別人本隊實力堅強,會把對方打得像敲打寺廟的晨鐘,讓信徒振聾發瞶,既心服又口服,永遠忘不了我們這一群勇伯仔的球技!塔峰、晨鐘、三金三個籃球隊先後馳騁金門地區籃壇,隨著各自就業的緣故,最終只有解散一途,但球員們為前水頭社區所付出的心力和所爭取的榮譽,是永垂不朽的。 一項運動風氣的形成,光靠「人」的推動和支持是不夠的,必須要有其他條件的配合才會相得益彰,除了金水國小扮演關鍵的社會教育角色外,其他像當時下界靈濟廟的西側兩棟房子還沒有建造,那裡也設有一個籃球場,場地不亞於學校,放學後和例假日,三五成群的鬥鬥牛,對於球技的精進是非常有幫助的。在四十年代,籃球場是整平的「土地」,一直到五十年代軍事整建告一段落,各村莊才有水泥場地的舖設,這時第一屆畢業生黃積軍已經返回母校任教師兼辦總務業務,負責「曬穀場」(兼充籃球場使用)的整建工作,上級只有撥給所需數量的水泥,其餘攪拌混凝土必備的砂石,則要自己想辦法,工人則由村民派公差的方式擔任,為了籌募材料費,過程極為艱辛。金水國小籃球場地本來是東西向,後來重建時才改為南北向,由於金水國小63年併為賢庵分校,65年改屬古城,74年併高年級,75年中低年級也到校本部上課,籃球架被移往他處,球場的功能告一段落。 另一個重要場地在中界,黃汝楫洋樓被金水村辦公處「借用」,附近也用建「曬穀場」的方式建成籃球場,還可以充當民防裝備陳列受檢場地,自衛部隊集合場地。前幾年才爭取經費舖設整平成為標準場地,靠馬路這一邊也圍起柵欄,防止球彈出場外,可惜土地在戰地政務時期沒有被徵收,所有權人那一天心血來潮要蓋房子,這一座漂亮的球場終將走入歷史。 八十四年舉辦文藝季之後,社區發展的共識建立了,之後金門國家公園、金馬工務所(臺電負責建設塔山電廠機構)相繼成立,首任國家公園李養盛處長與村長擇地並辦理相關手續,福建金門電力股份有限公司(當時還未併入臺電,負責電廠建設督導工作)張成泰總經理爭取「睦鄰」經費120萬,本來要蓋一個PU材質的球場,但一想到把球場圍起來通行不便,又不能曬高粱花生,更不可以停車,反彈的聲浪一定很高,只好蓋個「一般」的籃球場,底價是八十幾萬,開標後少了近十萬元。 這塊地原本是黃氏小宗(世澤堂)獅仔墓(黃祈,金水黃氏13世裔孫,贈儒林郎)派暨酉堂(黃俊,黃祈的三弟,誥贈奉直大夫)派的公地,宗親會忘了辦理土地登記,因此目前是國有地,沒有被民眾索回的疑慮。現在每逢傍晚假日,還可以看見附近不同年齡層的孩子「在球場馳騁奔騰的矯健身影」(引用部落格文),利用率還很高,效果讓人十分滿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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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小說】嘍囉之死
臥雲山莊原為關西侯的府第,關西侯的子孫敗落,府第輾轉賣給現任莊主劉莊主。這劉莊主操河南口音,四十開外年紀,高大魁偉,聲若鴻鐘,像貌不俗。 劉莊主買下臥雲山莊,將荒廢的亭台樓閣、樹木山石整治一新,又雇用一大批僮僕,和七、八位武師當護院。劉莊主從不諱言,他曾混跡江湖,因而結下不少仇家。劉莊主說,這些仇家一旦知道他的行止,一定會前來尋仇。 劉莊主對護院們說,他的仇家三六九等,但可大別為三個等級。當仇家登門啟釁,他會命人擊鼓為號,擊一通鼓代表此人武藝尋常,兩通鼓代表此人不太容易對付,三通鼓代表此人身懷絕技、武藝出眾。劉莊主說,凡打退一通鼓者賞白銀二十兩,兩通鼓者賞白銀百兩,三通鼓者賞白銀五百兩。擊過鼓後如果沒人出戰,就會連續擂鼓,這時眾護院就得一湧而上,合力擊退敵人。 劉莊主雇的護院,除了一位來自川北閬中,其他幾位都來自關洛一帶。劉莊主喜歡練武,藉著和護院們一起練武,對各人的斤兩已大致了解,唯獨對年紀最輕的一位,也就是來自閬中的那位,一直看不通透。此人二十出頭,個頭中等,身形精瘦,看不出修的是外家還是內家功夫。當初前來應徵時,劉莊主問他: 「當護院,沒事的時候沒事,一旦有事,可能賠上性命,你知道嗎?」 此人姓馬,行二,人稱馬二。莊主的河南官話,馬二只能聽個大概,當下以閬中話回道: 「回莊主,小的省得。」 「馬二,你自認武功如何?」 「回莊主,小的沒和人真正打過,不知道自己的武功是高是低。」 「那你怎麼敢來應徵?」 「回莊主,小的家窮,沒過門的妻子沒錢娶回家。聽說只要打退莊主的仇人,至少可以領到二十兩銀子賞金。我和人打架,從沒輸過,所以願意來試試。」 劉莊主就把馬二留下來,心想,到時他能拿到賞金固然好,拿不到賠上性命也只能怪他自己學藝不精。馬二年紀輕,加上他的閬中話不大好懂,其他武師很少和他交談。馬二和其他武師對練套子(套路),往往荒腔走板;不過對練散手(散打),卻出奇地刁鑽,往往讓資深武師窮於應付,甚至連劉莊主都被他踢中過一腳。 對練完畢,劉莊主把馬二找過來,沉下臉來問道: 「散打時,連我都被你踢了一腳,你說沒和人交過手,是騙人的吧!」 馬二惶恐地皺皺眉,定了定心,才說:「回莊主,是真的,我娘從小就教小的不能說謊。」 劉莊主遲疑了一會兒,又問:「你的套子是誰教的?」 「回莊主,秋收後,村裡的李大爺,他會武,常教大家拳腳,我練不熟,常常打錯。」 馬二一臉敦厚,不像是說謊,但自己練武幾十年,在江湖上已有名號,怎會被一名沒和人交過手的後生踢了一腳?著實令人難以相信。劉莊主想起早年跟隨師父習武時,曾聽師父說,有人天生就是習武奇才,不論多麼複雜的拳腳、兵刃套子,只要教幾遍就可以熟記不忘。可是師父說的只是套子,至於散手,得從實踐中慢慢磨練,縱使他馬二天生機靈,也不可能踢中像他這樣對敵經驗豐富的老手。劉莊主想不通,只能繼續觀察,看看馬二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過不幾天,莊客來報,有位大鬍子求見,劉莊主趕緊出迎,果然是好友譚五。這譚五淮北人氏,身材高大,滿臉于思,雙眼圓睜,因而有小張飛的諢號,他擅使長槍,江湖上罕逢敵手。兩人互道契闊,劉莊主隨即說出找譚五來的目的。 「譚兄,我信中不便多說,有些事只能當面告訴您。我雇的七、八個護院,對付一般匪類綽綽有餘,遇到真正高手恐怕就使不上力。我的功夫擱下已久,可能看不準切,譚兄,您就幫我長長眼色吧,特別是一個叫馬二的後生,一直看不出他是有意隱藏,還是塊沒有雕鑿的璞玉。」 劉莊主和譚五帶著一干護院來到花廳外的一片空地,也就是武師們練武的小校場,譚五提著長槍,操著淮北官話對眾護院說: 「我對著你們刺出一槍,只許閃,不許往後逃,我要看看你們的反應,放心,我會拿捏,不會刺到你們。」 輪到馬二時,槍花像車輪似的罩到眼前,馬二站立原處;槍花陡然向前,馬二仍文風不動。 譚五疑惑地把馬二叫到面前,問道: 「你練槍練了多久?」 「回五爺,小的沒練過槍?」 「我的槍刺過來,你怎麼不閃?」 「回五爺,小的已看出來,槍尖離我大約三寸,不需要閃。」 「嗯,我知道了,下去吧。」 譚五爺偕劉莊主走出校場,走到說話眾人聽不到之處,譚五才說: 「這馬二的資質萬中選一,可惜缺少歷練,仍然難當大任。」頓了一下,又說:「我要到鄰縣辦點事,十天半月就會回來,到時我會好好地調教他。我回來以前,如有仇人上門,不要讓他出陣,這樣的人才折損了可惜。」 譚五爺走後第三天,仇家真的來了,是個身形瘦小的老頭子,劉莊主一見來人,立刻臉色大變。來人乾咳一聲,指著劉莊主說: 「姓劉的,你以為躲著就找不到你了,咱們的帳也該算算了。」 劉莊主什麼也沒說,只回頭伸出三個指頭。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連續響起三通鼓聲。 護院們知道扎手的來了,誰也不願當出頭鳥,有人不懷好意地指著馬二: 「你的武功了得,就打頭陣吧。」 「我…我…」,馬二連連擺手,囁囁嚅嚅地說:「我只想拿二十兩賞金,用來討老婆……」 來人冷笑一聲,對劉莊主說:「我早就聽說,你把仇家分成三等,擂了三通鼓,算是看得起我,就叫你的嘍囉一起上吧,我要是怕事的,就不會隻身硬闖你的巢穴。」 劉莊主冷哼一聲,對著鼓手一揚手,「咚咚咚咚咚咚……」響起連續不斷的鼓聲,護院們知道是一擁而上的信號。 金鐵交鳴聲和廝殺聲由大而小,終至停歇,護院和前來尋仇的老者相繼倒下,馬二最後一個倒下,嚥氣前隱約聽到劉莊主冷冷地喃喃自語: 「都死了也好,省得發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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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裡的森林
學校裡有一方森林是多麼美好的事! 雖然這片森林不到一分地,也被附庸風雅的高層喚為維也納森林,因為緊鄰音樂班和普通班的音樂教室吧!常常可以聽到樂音傳來。 有好事者提議做了步道,裡面鋪上水泥和石板,經歷兩三年,又打掉一大部分水泥。主任說,上面來評鑑,學校的綠地比例不合格,如果讓森林那片地多一些泥土地就通過了。森林本來不就是綠地嗎? 森林邊緣有座優美的「校友亭」,這涼亭不叫中正或中山,或紀念某個人名,在於它是建校八十週年時由日本校友捐贈,就命名為毫無爭議的校友亭,紀念碑上書寫中日文的紀念文字,還有刻在木板上日文版的校歌,但現在這裡找不到人會那首歌。 這涼亭起初要建造時,還有部分反面的聲浪:「日本人統治我們還不夠嗎?還要蓋個涼亭來壓我們!」涼亭終究完成,日本校友不見得有那個意思,經費還缺一些,校方找到經費補足那個缺口,久之,校友亭自然成為森林裡的景點,有了故事,有了歡喜和悲傷。它緊鄰學生宿舍,迎新或送舊時的舞台,或是情人會面點,也許是分手的傷心地。 這森林最大的植物群落是南洋杉。忽然有一天,整片南洋杉全部被工友攔腰,砍去一大半數高,蔭涼的森林頓時出現大片的光,旁邊的辦公室突然光亮起來,聲音不斷傳出,「破壞生態!怎麼可以這樣!」「很不習慣!」還有人說要告校長,眾說紛紜,直到某天,來自高層的答案:「校長說森林裡常有很多住校生談戀愛,截掉一大半比較光亮!」南洋杉若有靈,應該也不能接受這答案。好在經過許多年,校長退休了,樹木又長出側枝,蓊鬱茂盛。 池塘有水是應該,加上水生植物是驚豔。多少年來就那麼一次,那回不做,以後也不會有人再做了。多年前,莊老師自台南白河買回來十數枝荷,三月就種在森林內的池塘,隨時日入夏,荷花吐豔,頓時增添姿色,一方水池外為是一回字型的兩排磚造座台,時常有人在那邊徘徊或沉思,暑假了,荷花漸凋零,結成蓮子,蓮葉枯萎,敘說無常,從此卻再也沒人有那般雅緻了。 從前森林旁邊有個小木屋福利社,因應校園北側一排教室的班級學生需求,還有自然科辦公室的教職員需要,親切的販售員阿桑,大家叫他阿姨,上課期間來往匆忙者多是印考卷的教師,後來北側教室拆了一半當宿舍,辦公室易地,小木屋福利社也就拆除掉了。 維也納森林外的長椅上有欖仁樹的紅葉,秋涼時我記起昔日對坐的思維,某回情緒低落,想起「閣樓上的光」這本書的某個情節,趁著沒課的一節,獨自坐在長椅上的一側,問著另一側虛擬的自我發問:「你坐在這裡做甚麼?」一會兒又換位置回答,再假設話題問另一側的虛擬自己:「你為何苦惱?」這樣一問一答來回好一陣子,直到沒有問題可問,心中漸漸開朗,這期間大葉欖仁三不五時飄落大片的紅葉,後來我撿了好幾片回家煮茶喝。 每個人心中都渴望擁有一片森林,甚或是秘密森林,可以承受喜怒哀樂,水滸傳中有一片「快活林」,吾生也有幸,在工作場域有這麼一片樹林,增添生命的光采,也該知足感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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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塵淚
我是八三么的女兒,父親是湖南省婁底人,離長沙約3小時的車程。我今年20歲,就讀金門大學。父親於民國38年隨部隊輾轉退到台灣,曾多次進出金門,民國77年父親認識了當年從事軍中樂園(軍妓,俗稱八三么)工作的母親,並於次年結婚,定居於金門。從小沒人說我是八三么的女兒,直到去年母親過世,臨終前,母親才告訴我們三個孩子,並要我們孝順父親,因為:你們的父親是一個非常偉大的爸爸。說完她就撒手人世間,這天是五月的第二個周日。 母親在民國46年出生於雲林麥寮,16歲那年外公驟然離開人間,留下外婆及五個孩子。當時家無恆產,一家六口嗷嗷待哺,身為長女的母親,只好上台北賺錢。以當時做女工微薄的薪水,並無法養活全家。最後迫於無奈,只好下海「站壁」於萬華的寶斗里,選擇當一個「流鶯」,在華西街的燈紅酒綠,出賣青春的肉體,再將辛苦賺來的錢寄回家,代替外公扛起家計。每天生活在沒有明天的日子,黑、白兩道的恐嚇、威脅,讓姊妹們無一日之安。最終三進三出於派出所,母親苦求員警家中的困境,後經調查家世清白才得以來金門從事軍妓的工作。這年是民國66年,母親正值雙十年華,如一朵鮮花正在綻放它的美麗與純真。以下是她的自述: 初來金門的恐懼,是因為金門的夜太過沉靜及黑暗,與台北閃爍霓虹燈下的喧囂的夜,天壤之別。那莫名的驚恐、無助以及思鄉的情愁,再加上單日的砲聲,讓我日不能安,夜不能寐。 一個月後,我逐漸孰悉這裡的環境,單日的砲聲我也不再恐慌了,每周四上午是軍中的莒光日,所有官兵都需要在營區接受政治教育課程,而我們也利用這個時段去醫院接受檢查,並趁機可以去街上,或洗頭、或燙髮、或購物、或享受美食、或添衣、或買化妝品等,是我們最快樂的片刻。每月月經來時,可以休息,不用接客。初來時如花樣年華,令阿兵哥趨之若鶩,滿足了他們的需求,也讓我可以多寄點錢回家。 姊妹淘之間的感情最好,或許同是天涯可憐人,每一個人都有說不完的不幸、坎坷、悲慘的故事。有些姊妹會來金門,過程是跟我一樣的,有些是自己覺得在這裡可以賺很多錢,而且是合法的,不必躲警察,不必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就會陸續引薦其他苦命的姊妹過來。 花樣年華,淪為軍妓,離家千里,難忍思鄉苦; 日日接客,夜夜哭泣,隻身影單,最是寂寞時。 身處戰地,烽火連天,風聲鶴唳,無一日之安; 一生青春,萬般柔情,撫慰官兵,何處是歸宿? 這是我們姊妹們的心聲,姊妹們為了家裡的經濟,長期在身心備受煎熬與摧殘,每逢雙日沒有砲聲之夜,我面向著東方,那無邊的盡頭是我的故鄉,初期我會嚎啕大哭,念著媽媽,想著弟妹們,你們過得好嗎?儘管哭斷愁腸,也見不到我的家人。離開台灣來到金門,整整十一年未曾再回到故鄉,只有書信及每月固定的金錢。最後我不再大哭了,也不再流淚了,或許淚已流乾了。身心靈的創傷,早已疲憊不堪,讓我有了自殺的念頭,但一想到媽媽及弟妹們,我的責任未了啊。我怎會有這個念頭呢?午夜夢迴,想想我還能以肉體的付出合法地換來了一家的溫飽,強過在寶斗里當流鶯的恐懼與不安啊。 天可憐見,民國77年春,與你父親相識於茶室(八三么),或許是緣份吧,我們互相傾訴內心無限事,第二年你們的父親辦退伍,我們結婚了,父親當時60歲,我32歲。你們的父親無視他人的議論與嘲笑,堅持將我娶進門來,並共同在「下庄」開了一家麵食館,過著屬於我們的新生活。但當時我與你們的父親最擔心的是,我到底還能否懷孕?我們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嗎?上天垂憐,結婚第二年冬,我懷有了你們的大哥,後來老二及么妹也相繼來到人世間。全家都很高興,姊妹淘們更興奮,每一個人都爭著要認你們當乾兒子或乾女兒。 像我們這種身份的人,原本是沒有資格再嫁人當媳婦的,可你們老爸卻堅持把我當一般百姓家的閨女迎娶回家當老婆,對我更是呵護有加。這二十幾年他不曾對我大聲講話,雖然我們的語言一開始是雞同鴨講的尷尬,但他總是很溫柔跟我溝通,在我內心深處,他是一個至情至性的男人,卑賤的我,何其有幸能找到這個如意郎君?殘破的身軀,怎能得到如此的幸福呢?所以我說你們今後一定要孝順你們的老爸,他實在是太偉大了,他的愛撫平了我的傷痛與不堪,他給我的愛,溫暖了我這二十幾年忐忑的心,讓我平安快樂的過著家庭生活。最後,母親含著淚向我們兄妹說:對不起,孩子們,讓你們有一個做過軍妓的母親,有一個骯髒身體的母親,今後一定會讓你們抬不起頭來,請原諒媽媽的無奈。 第一次見到母親,淚如雨,聲似啞,心已碎。可我們三個兄妹聞言,當時心中卻是百味雜陳,只要住在金門的人,都知道八三么是什麼,如果讓我同學知道我媽嗎是軍妓,叫我如何做人?知道的人他們勢必嘲笑我,瞧不起我,甚至離得我遠遠的,從今爾後,我再也沒有朋友了。以後的日子我該怎麼過啊! 當晚我細細思量,當年如果沒有這些軍妓來撫慰十萬大軍,金門地區的婦女同胞一定會非常危險,不然在軍中就會造就許多的同性戀。所以說金門人及曾在金門當兵的弟兄,最是感謝先後來金門出賣肉體的寶島姑娘。她們以人類最原始的工具,將青春年華的肉體奉獻給阿兵哥,讓他們得到片刻的溫存,紓解人性的慾望,使其在個人的崗位上,防範敵人的進犯,讓後方的台灣得以全心全意發展經濟,改善國人的生活條件,進而讓我們的國家強盛。這種犧牲的精神,所有八三么的女人,是何其偉大啊!所以,我是八三么的女兒,我怎會抬不起頭?我媽媽以肉體及心靈的付出,是為了這個國家,為金門地區軍人犧牲奉獻,才會招致病魔纏身,我們的母親是偉大的,她的付出是有資格接受國家的褒獎的,是應該受人尊敬的,我們應該有資格驕傲的,我們怎會被人恥笑?曾經滄海落煙花,墬入風塵淚梨花;命運弄人,無可奈何啊!再者,母親嫁做人妻之後,安道守節,相夫教子,進而,肯定了自己生命的存在價值啊。 最終,母親敵不過病魔的肆虐,離開了我們及深愛她的老爸。對於母親的辭世,最傷心的是父親,他一直不相信自己的老伴已經走了,到今天在餐桌上,依然會在媽媽習慣坐的位子上擺放碗筷,洗完澡卻找不到內衣褲。這一年來父親變得寡言,又不見淚流,獨自守在房內,日不食,夜不寐,日復一日。 今年做忌日當天,老爸提早起床,一個人走到新市市場,買了好多好多媽媽喜歡吃的東西。祭拜時,老爸卻放聲大哭,哭得柔腸寸斷,可見老爸對老媽的感情有多深,有多真,後來我們三個兄妹也跟著哭了。從此,老爸像失了魂的身軀,每天都獨自漫步走上太湖湖畔,這裡是爸媽最常來的地方,他想在這裡試圖尋找過去片刻的記憶。 我爸今年已是高齡86歲的老芋仔了,我爸的一生,正好見證了這個時代的變遷,在這個史無前例的大動亂裡,曾經幾度蓬轉天涯,倉皇流徙,顛沛於砲火、飢寒於危難,難得一夕之安,承受了不盡的憂患和痛苦,歲月之轗軻,挫折之重重,身心之煎熬,痛徹心骨已達死寂絕望之中。最終,幸而偶遇機緣,竟能棲遲海隅,外適內和,體寧心澹,戀戀不能去。這豈不是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麼?一個微不足道的老兵,一個滄海一粟且逐漸凋零的老兵,正以他的愛所編織的幸福家庭,細細咀嚼這甜美的果實。如果他沒有娶我媽,他的餘生是否還能擁有這個幸福的果實嗎?一般所謂「老芋仔」其實來台初期根本沒有結婚計劃,以為不久可以返回大陸了,在大陸已婚者,更是寄望回家團聚,三年、五年、十年後反攻大陸無望,再回頭想要結婚時,卻發現台灣人,尤其是閩南人,因為語言不通,不太願意自己的女兒嫁給老芋仔,因此;絕大部份老兵只好孤獨過一生。而父親付出的愛,換來這個溫暖的家。這份感情的付出,是需要勇氣的,沒有堅強心志,無法說服自己。人言之可畏,內心之掙扎,非常人之所為啊。 回想父母親的這一生,父親為這個國家付出了青春、血淚與生命。一生顛沛流離,篳路藍縷,歲月苦澀,挫折重重,再加上思鄉之苦,人生之痛,莫此為甚。晚年又失去摯愛,天命無奈,儘管天道靡常,人事滄桑,人生之苦,莫此為甚。而母親也是為這個國家付出了肉體與靈魂,卻在中年之際,終於病魔。世上的每一個人或許是生於憂患的,人生不是戲劇,更不是夢幻,但父母親的一生,卻是經歷了不幸、坎坷、憂患和痛苦。或有人依然在默默的「細算浮生千萬緒」,覺得「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多少惆悵,多少迷惘,多少悔恨,不免執著,為煩惱所困。而父母親無私地付出生命,或許,只有在悲劇的痛苦中蛻變,才能在痛苦中創造、前進,以至於有今日。這是人類何等莊嚴而又蒼涼的生命情調。父母親生於這個國家多難,命運多舛的年代,一生坎坷,在千辛萬苦的環境之中求生存,走遍天涯海角,踽踽涼涼,風塵僕僕,四顧茫茫,緲然一身。幸而在蒼天遼闊,大地一片迷惘之中,欣然找到心愛的人,共築了屬於自己的巢。這二十幾年的家庭生活,都著上了濃濃的感情的色彩,也是緣之所寄,情之所鍾的歸宿。就如李商隱的:「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至情至性之謂。或如千百年來,往者已逝,卻給人間遺留下一個永久的追尋。令人有「其人雖已沒,千載有餘情」之嘆。 每當夕陽西下,我都會推著輪椅,徘徊於太湖湖畔,陪老爸尋找記憶。明天,如果你們遇見我,請以真心看我,真誠待我,雖然我是八三么的女兒,請不要嘲笑我,也不要鄙視我。我會昂首面對陽光,不會自卑,我會很驕傲地說,我有一個偉大的母親,她曾奉獻肉體給軍人,滿足千萬離鄉背井軍人的性慾需求,撫慰多少孤寂的心靈啊!我還有一個偉大的父親,他的至情至性在這個講求物慾的追求,又是極度享樂的現實社會中,這份人間的至情,是何等高遠,又是何等曠達,更是人生至「善」而又超然的境界。是人生「真」的情感,至「美」的嚮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