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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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的拼盤
玫瑰 帶刺的鎧甲 武裝著防衛 誘人的深紅 夾帶著嫵媚 世界向她傾倒 她仍不為所動 美麗的獨行俠 等待綻放的那刻 動情的瞬間 希望你在身邊 枯萎後 就永遠離開了 落葉 微風徐徐 秋天來了 火紅的利爪正向大地侵襲 流浪的日子又來了 誰能瞭解離開故鄉的苦衷? 一步一腳印 不曾留下痕跡 人們不會記得它們曾經走過 到過的每一站只是一種依戀 唯有自己的心才能體會 倦 凋零的花朵 殘缺的樹葉 斑駁的椅子上掛著一件黃襯衫 口袋中有著一封沉寂許久的信 好多年前 回憶還像彩虹般燦爛 無情的時間流水卻硬生生摧毀 心倦了…… 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冰雪 白茫茫 閃亮的世界 亮晶晶 透明到純淨 冷冰冰 剉冰般可口 抓了一團 悄悄的放在心上 再剛硬、再火爆的心 都會被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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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別離
浩瀚人海中,約有七十億分之一的機率,會遇見令我們怦然心動的那個人,讓我們變得敏銳又有想像力。芸芸眾生與之擦肩而過,浩如煙海,單純遇見的可能又有多少? 當我獨自走在街上、書店、車站、購物中心,迎面而來的絡繹人潮,不須要言談之間的雕章琢句,不勞於方寸之間的鏤心刻骨,凝視的那一秒鐘將會成為過去,彼此沒有交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簿,不勞煩他人聽聞與重視,隨著時間滑至谷底,相遇之情終將淹沒,無聲無息,但時間仍然在進行。 這半年的旅程,行色匆忙無韻,心意索然無為,我在廣袤的台北市遇見你兩次,在我無韻與無為的生活裡,挑撚出生命裡的餘韻,不再索然沉寂。遇見你並不是一件多麼特別的事情,是你的遭遇、你的故事,如石垛堆砌的城堡,堆疊著厚實城牆,突然頹圮倒下,你卻不怕,原來……。我發現「勇敢」兩個字在你的身上不是口號,伴隨現實生活,是你所要面對的入口,即使窒礙難行的前方,你仍從容不迫,堅持前進。當心亂如麻的情境湧現,在娑婆世界熙來攘往,你依然面對人群,即使傷痕與缺憾猶在。 前些日子,我在中正紀念堂遇見了你,對你不至於陌生但戀人未達,經過二十年,你可能認不得我了。你站在攤前兜售著過年應景的吉祥物,我悄然走過,過了數十公尺,我又踅了回來,問百款飾物的價錢,也買了一對好彩頭,人潮聚集、又散去,零星的顧客看了、又走了,我發現你我對話當下……。我才驚覺老掉牙的故事,課堂裡的作文題目〈二十年後的○○〉演繹出戲劇化的情節: 猶記二十年前的冬天,台中某家高級餐廳發生火災。當天,我正從家鄉一路風塵僕僕的來到中部某一所大學,公車前往學校途中,我聽著廣播放送的新聞,聽聞火災事件而感慨,並未特別留意。直到晚上上課才聽同學談起你受傷的事情,是那一場火災讓你的生活變了調,我們到醫院探望你,你說眼稜縫裂讓你很不舒服,需要休息不想被打擾。後來,你辭去大學教授的編採課程,出版社編輯的工作也暫時告一段落,沒有人知道你的行蹤。從那時候開始,你的身影消失在校園裡,而我是貴出版社銷售書籍的駐校學生代表,偶爾銷售幾套書度日,不算是出版社裡的編制員工,人微言輕。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鐘,你我師生情緣短暫,人海茫茫失了音訊,也是尋常。 認識你,讓我稍微體悟到大學揮霍青春,恣意無為真的很可怕。你是我的老師與老闆,你擔任總編職務是我所仰慕與欣羨,說穿了我的志願就是當上某雜誌或書局的主編,你也常常鼓勵我們這群大小孩,總要抓住青春的尾巴才是。對啊!青春的尾巴,我讀大學的時間很長,二十四歲還在讀大二,這是要抓住青春的尾聲嗎?你常唸的:「老去襟懷常濩落,病來鬚鬢轉蒼浪。心灰不及爐中火,鬢雪多於砌下霜。」你要我們多充實自己、多學習、懷感恩、習謙卑,千萬別什麼也不是,大而無擔當。當時「學」與「業」的產學合作不是趨勢,卻讓我在實務中探索自己、了解自己。 你曾經說過追夢的人不是追得很辛苦,就是追到最後只是一場空。你說不要追夢,要建築「實夢」,建築實際的夢想才能實現圓滿。這無關於名利厚祿,只為了自己的想法,就這樣簡簡單單的生活。當下,我的感受不深,也不明白,自己正值青春的年齡何故不虛擲?我在出版社做打雜的工作,也寫散文小品,上課認真不苟且,卻在輔導室與生命線的志工服務態度不積極,誠如你說的:「在學校的專業書要吸收,出了社會也要維持讀物的習慣,生活裡的實務經驗與教學現場,無論閱讀和思想時時刻刻都要提升水準。」眼前的你,直樸與向上依舊,外型不像從前英姿勃發,但四十歲之後涵養由己,無法掩藏。我對你沒有同情、憐憫,宛如「明月直入,無心可猜」,你的神采矍鑠,目光流露堅定。我透過吉光片羽的回憶,感受到你曾面臨一場暴風雨,暴風雨灌進了城堡,城堡倒了,你能夠臨危不亂。有人卻攀登壁壘,只因看見一點點微光而雀躍自喜,最終墜落下來。何不等待綠芽新抽,花開斑斕,逐漸磚砌城堡呢?原來只要我們轉個身,便能尋得旁落不起眼的景致,一切水到渠成,別有一番風情呢! 學校高大的阿勃勒黃花低垂無語,花的形象代表什麼?凡走過樹下,有人總是期待,期待陽光下耀眼的黃花灑了一地。二十年後的校園,當我再次走過阿勃勒黃花低垂的樹下,黃花無語令我歡欣,我不再期待花語或是落英繽紛剎那,會覺得心碎而感動。守候愛情無須轟轟烈烈,是慢火細燉的那一份溫潤。 二十年前,你經歷火場,讓我不得哭、不得語,於是你選擇不告而別,讓我深感別離後會無期了;二十年後,你沉潛變化,過去被火紋身,如今顏面整形重建,只因兩心之外無人知,我才認出了你;當下的感受沉悶難捱,一口氣吐不出來,久久才體會出「唯有潛離與暗別,彼此甘心無後期」。我拎著行李已在城市定居,不匆忙,不急於與你道別。你我閒談,欲語還休,經過二十年,片刻的無言,時間竟如此漫長,盡是蕭颯鏦錚的風聲,街景淒切黯然,助長我心中的嘆息。 年長我十二歲的你,無論是在大學當老師或是出版社的老闆,言論超卓雄偉,讓我望塵莫及。你是一位引導者,引領我進入草根文化與經典文學,我們在「誰」西餐廳討論過古典文學、當代文藝、小說與藝術。如今,我走進中學、大學教書,莘莘學子不像過去擁有銀鈴般笑聲,他們有獨特的表現與思維,靈魂中藏著仙女棒,點燃洋溢的青春,揮灑自己的寫意人生。 大學校園四時花開花落,有些空地正在大興土木,建築得美輪美奐。校園裡綠意盎然,一片欣欣向榮,不言而美;時有蕭瑟景致,錯落攢立的群樹相互依傍,挾著荒顏枯老的樹枝,愁煞離鄉遊子;大自然美而不言,在於人的感受,這一切都能帶給學子無窮的喜悅與想像力。校園裡挺拔佳木蔥籠,風摧草木,飄零無情,人豈為草木,孰能無情?若從實際生活中擁有感知能力,便能體會天地萬物,何須重返青春? 記得否?往日崎嶇山路裡的校園,藏著一大片荔枝園,只要五十元任憑嘗鮮,荔枝的滋味好像編織著酸酸甜甜的美夢,那一種感覺至今仍在心頭,彷彿重現青春時光。德蕾莎修女的石雕像矗立,俯視著運動場,鐫刻的箴言讓我印象深刻:「愛的相反不是仇恨,而是漠不關心。」她是許多人的精神導師,而李校長的言教、身教,確確實實的影響學子。這讓我了解學識愈豐富的人愈謙卑、樸實,心胸更是寬廣。 後來你離開校園,學校依然生氣蓬勃,彷彿不曾發生過令人悲傷的事情,同學們也沒有再談過你。你幸運躲過劫難,卻留下醜陋的傷痕,你不再回到從前,你的人生要重新開始。浴火後,你如孩童般充滿好奇心,你告訴自己:「要接受自己、接受他人、接受世界」,但路長人困,於是你選擇遠離塵囂,在金湖畔過著半隱居的生活。 你說過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面湖景,要看清自己、愛惜自己,臉上的美醜來自於心靈,如果內心有一把刀,臉上就會浮出刻痕,濃妝豔抹無法掩飾。你說現在成立「手作坊」,最近應景才親臨攤前,平常都在「手作坊」中心管理與教學,製做與教育推廣,很少出現在街上成為街景的一部分。你還是那麼幽默、親切,讓人感到自在、真誠,有種吸引人的魅力。過去,我覺得你是個藝術家,現在,你韜光養晦,向上的動力不減,我覺得你是個生活哲學家,還是個真誠的慈善家,因為「手作坊」裡助人向上,向上為樂。 二十年後的時光演繹出戲劇化的情節,沒有悲傷、同情、憐憫,我知道你必須承受多少異樣的眼光才能坦然,但我無法體會其中的苦楚,只有你獨得,我只能理解。人原來要以「勇敢、不器」,應對娑婆世界紛至沓來之事,多麼知易行難,當有挫折、有成就時,務必要建設自己「不卑不亢」。你以「勇敢、不器」走向自己、鼓勵自己,學習技藝與助人,過著簡單平凡生活。 中正紀念堂附近的寒櫻巧笑倩兮,開著淡淡的緋紅花朵,不似牡丹櫻深紅冶豔、華麗,你像淡淡香氣凝結在空氣,浮末揮之則去,連綠繡眼也來湊熱鬧了。天地萬物,人何必為了芝麻小事哀愁,為了一點點微光而雀躍不已;光陰過客,人應學習獨處的愉悅,學習聽見不同的鼓聲,何必跟隨他人;時間刻痕,年增歲長未必能成為年輕人的引導者,因為智慧增上、善巧圓融不易;桃李芳園,你確實曾是我生命中的擺渡者,雖然幽賞未已,但可寄語雅懷。 潛別離,是我人生成長的開始。你我相識一場,過去有緣為知己,天長地久,如俟河之清,人壽幾何?更何況今日。我已然覺悟,甘心與你無後會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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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陸海空
那天,因突然接到通知要到新竹開會,但正值清明連假,一票難求之外,還加上「霧與能見度」的關係影響班機起降,清明節早上、我攤開金門日報,卻被「包船」的消息吸引,心中突發奇想:與其在機場補位,還不如乾脆坐船去,雖然辛苦了點,但是總比較安心。 電話聯絡可行,我便前往金城安和的聯絡人那兒買了船票,我倆在清明掃墓之後,回家梳洗一番,準時在晚上九點前到金城車站坐公車前往料羅碼頭,機車停放在藥莊前,時間尚早,我們漫步走向隊伍,哇!隊伍已到長排轉彎處,沒想到坐船的人如此多,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接近,人氣也漸漸的多了起來,公車四輛等著。送行的人在車外揮手,接送我們的司機先生禮貌的招呼,第一次坐快輪到台,心情格外不同。 距離上回坐船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是從高雄回到金門,兩地相隔不遠,時間也耗費不長,但心中卻似走了一趟極為遙遠的路程,那是老爸的最後一次遠行回家,由我們這些家人一路陪伴,我們怕老爸迷失在外回不了家,不時的叫喚著,當年也正是清明節前,天氣極為不穩,最後總算平安的帶回老爸,這一路苦了他老人家。 在等待出境檢查,看見記者手中的相機捕捉畫面,一出關,久未謀面的學生家長跟我敘舊,這也是二十年左右的緣分了吧!再往前走,前方有關當局在送餐盒,真是貼心的服務!一上船,馬上有人送「暈船藥」,這是我們需要的,然後開始找床位,A區、B區、C區,找到了,我在第一層,先生在我上層,而上頭還有第三層。想來這整艘船如果坐滿那總人數真是可觀!接近晚上十點,準備開船,想來不會再有人進來,於是要先生到隔壁床睡,我們也四處走走認識環境。 船開了,因為個人怕暈的關係,直到船靠岸前我都躺著不敢起來,而且布簾拉上,第二天一早,聽到船長廣播,船再二十分鐘就會停靠「台中港」,看看手錶大約六點,趕緊起來上廁所、漱口,吃了昨晚拿的麵包,一走出來,好多人已拿著相機在拍照,海上風光盡收眼底,看看甲板上,大家的行李,加上一輛輛的腳踏車,這船上真是熱鬧啊! 一下船,跟著人群走,然後分開走向接我們到下一個地點的遊覽車,我們是北上到「中正紀念堂」下車的,車頭船尾,偏偏我們坐在最後面,怕暈的我只好閉起眼睛補眠,總算到台北了,分道揚鑣,我們又補了一點早點,然後坐「捷運」到松山機場,因為先生是坐飛機回金的,接著騎機車回到家。 參加會議當天一早,到台北車站坐「高鐵」到新竹,其實在報名當初就陷入猶豫,要坐火車或高鐵,我在在職進修網上勾選的是「火車」,而應多數人的建議,在傳真報名時改選「高鐵」,再打電話告知主辦單位原由,雖然不管哪一種交通工具都有接駁車可坐,而我也不是按照他們的建議坐,我怕出狀況,總愛提前出發。坐上遊覽車,沒一個認識的,有位女老師坐到我身旁,拿起手機撥打,同時後方的男老師接起電話,接著前後座位的他們笑了起來,我也笑在心中。 開完會議,繞繞新竹,跟著教官去坐火車,自強號沒有坐票,只好坐莒光號,三點多的火車,到台北已五點多,途中還遇到會車在那兒等著,交通工具的速度真的與價錢有一定的關係。隔天,到松山機場坐飛機回金門,但到了尚義機場,糟糕!公車沒有繞航空站,只好走出去外面等,走到轉軍用機場的路口,站牌只出現3號公車,看看時間,加緊腳步再往前走一站比較保險。但還是怕公車在我還沒走到定點就來,走一段路回一次頭,前方有人拿著金門地圖在研究,當我快走近他時,他好意的問我「需要幫忙載嗎?」我不好意思的回說「我只要到前面等公車」,他問我「全聯往哪裡走?」及「加油站的位置」等,因為他的直覺是我是「本地人」,還好有他的幫忙,讓我安心的坐上公車到金城。騎上機車。趕緊吃個簡單的午餐,然後回去上下午班囉! 這一趟,陸海空大部分的交通工具都派上用場了,想來也算是豐富的旅程,人生路有時無法按照原訂的計畫走,但如果轉個彎一樣可以到達目的地、達成目的的話,那麼何苦執著一定要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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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血壓的阿伯
有一陣子感冒,去醫院掛家醫科,護士會要求病患先量血壓,這就造成了量血壓的地方大排長龍,一方面是因為掛號的人,另一方面,有個幫血壓的阿伯,喜歡和病患閒話家常,大家也不好意思打斷他的話。輪到我時,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每個人都會量很久,那是因為阿伯會分析人家為什麼高血壓、該怎麼辦。我覺得,阿伯給我的意見很受用,他要我多吃青菜水果,少吃油膩食物,平時多運動,雖然是老生常談,不過,從他的口中說出,對我而言,反而有種親切感。 之後,我在其它時段去醫院看不同病,無論早晚,都會看到那位阿伯,他除了幫忙量血壓,也會主動和一些孤單苦等看診的老先生、老太太閒話家常。我和他致意,他第一句話,就是問我有沒有吃蔬菜水果,我當時的血壓數據是多少,儘管我和他雖然只有一面之緣,而他強大的記憶力,讓我印象深刻。和他聊天後,之後他曾經中風,甚至還住進這家的加護病房,也因為醫生的細心治療,才讓他恢復健康。自此之後,他體會出健康,量血壓就是重要的把關步驟。他從工廠退休後,便會回到醫院幫忙。他說,待在醫院,也算他的精神寄託,對很多老人家也是如此,他們去醫院看病,不見得身上有病痛,只是想和人聊天,阿伯便發揮了好鄰居的特色,讓醫院不只是冰冷的治療機構而已,還有溫暖的人際互動存在。 對阿伯來說,這樣做很有意義,他很樂意提醒別人,保持健康的重要性。他總覺得,上帝要他留下來,繼續扶持他人,這是他當下最重要的使命。我也期待,每次去醫院看病,一直能聽到他爽朗開懷的問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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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初體驗
「阿曼…沒聽過耶。在哪一洲啊?」 說實話,交換實習的名單裡我直接忽略這個選項。所以當初被分配到阿曼時,我的心情就如同被告知當兵要被外放到東沙島一樣難以言喻。直到上網查阿曼的資料,才發現連旅行團都鮮少於此駐足,不禁讓我幻想起我將進行一場冒險旅程。 阿曼為阿拉伯半島東南沿海的一個國家,海岸南方和東方臨阿拉伯海,四落皆由伊斯蘭世界包圍。雖然西南鄰近動盪的葉門,但拜於伊斯蘭文化薰陶,國內的治安與秩序十分良好,背包可以大方背著,不用擔心盜竊猖獗。距離繁華的杜拜車程約五小時,但經濟狀況不如前者,阿曼較近於定義上的開發中國家。 或許是往日對伊斯蘭文化的誤解太多,降落前的我居然開始坐立難安。一下飛機先前往辦落地簽,地勤人員一直誤以為我是China來的不肯給簽證,對我講一大堆「落落長」的阿拉伯話「聽無」。後來是她隔壁的地勤拿我護照去看,大喊一聲Taiwan!眾人才恍然大悟,發出Oh~~的聲音並讓我順利通關。才剛過關就有一位身穿阿曼男性傳統全白長袍服飾的男子,手拿寫著Sultan Oaboos University Hospital的牌子搜尋我跟我同學。我們要實習的醫院是以他們國王Sultan Oaboos名字命名,也就是當地的皇家醫院,只有阿曼人可以就醫,其餘像印度人或蘇丹人則需自己去看地方私人醫院,水準當然就不及皇家醫院優秀。皇家醫院的診療費是由國家買單,看診的阿曼人通常只付些許的藥錢,所以也存在濫用就醫權的問題,這點似乎跟我們的健保有其相似之處。那位來機場接我們的大叔直接帶我們走外交人員快速通關閘門,讓我當場見識到了皇家醫院的氣勢。 所有外國交換實習的學生都被安排住在同一個宿舍,每天醫院派校車載我們去醫院上下班,並發給我們三餐的餐券,而且宿舍外頭有很多hypermarket(當地超商)跟餐廳,基本上沒有什麼食衣住行的問題,由於治安佳,連深夜出門吃宵夜都不用因自己跟同學是女生而擔心。皇家醫院目前還在不斷擴建中,這跟阿曼幅員遼闊且尚處於開發中階段,是個充滿未來的國家息息相關。醫院內部基本上研究跟臨床程度跟台灣國內教學醫院差不多,設備非常新穎且健全,唯一不同的是他們醫院的成員簡直如同聯合國般,各色人種都有。原來阿曼的醫護人員十分缺乏,故他們提供優渥的報酬與福利來吸引各國人才,包括馬來西亞、印度、非洲各國等,且每年免費提供一次往返家鄉的機票,方便醫療人員返鄉探親。此外,在阿曼讀醫學系更是完全免費,由國家全權出資培養專業醫療人員,以期填補醫療人員不足的問題。而阿曼比起其他阿拉伯國家,在人才招募更勝一籌的優勢在於縱使國家主要信仰是伊斯蘭教,仍願意尊重擁有不同信仰的自由。我在病房因亞洲臉孔而熟識了一位馬來西亞華僑李大姐,她隻身遠離家鄉來異地打拚已三十餘載,明年將從護理師生涯退休,一共在三個阿拉伯國家工作過。經由比較最後定居在阿曼,一待就是近二十年,她最為讚賞的就是阿曼人的包容力。猶記與她相識的幾天後,就是我國象徵團圓的中秋節,受邀到她家作客,李姐親自做了一桌佳餚請我品嚐,其中不乏炒麵、肉包等家常小吃。但最難能可貴的,莫過於李姐是全程手作。由於當地鮮少中式商店,因此李姐是自己買麵粉回來揉麵糰、拉麵條、包包子,在我離開前還打包好多份託我分與同學享用。至今回想起那頓飯,仍讓我點滴在心頭。 我所實習的單位是皇家醫院的婦產科。這裡婦產科跟尚未少子化前的我國相似,一樣是炙手可熱的第一志願,幾乎遇到的所有女實習醫師皆以婦產為未來志向。受到教義影響這裡並不鼓勵墮胎,所以一位婦女從結婚後到停經,大概會生產十餘次。只要和當地人聊天,就會發現他們手足數量都是十幾個。這也說明為何婦產科在醫院或大家心中都是非常舉足輕重的。另外這裡的醫病關係比起國內和緩許多,從醫師口中得知,當地醫療糾紛或醫療訴訟非常稀少,實習過程中亦不難發現,治療全程順利平和。我個人推測這或許是受到伊斯蘭文化影響,因為教義要求彼此交談應帶有禮貌不可夾雜難聽不雅之詞,病人即使第一次來看診也會與醫師非常親切地緊握雙手並獻上祝福詞語。我才明白為何阿拉伯半島上的人民非常重視伊斯蘭教,因為它與每個人的生活緊密結合並且讓整個社會運作完善順利。 眾所皆知,伊斯蘭教一天要向麥加方向固定時間禱告五次,所以醫院多了很多禱告室。第一次在醫院遇到禱告時間真是震驚,看著大家接續進盥洗室清潔口腔與手腳,然後在地上鋪好乾淨的地毯,接著連續好幾次的跪拜。這邊醫師說經過實證醫學研究,由於他們每天禱告前的清洗動作,成功減低感染性疾病的傳播,想不到宗教行為也可以如此的有醫學精神。 講到皇家醫院,就不得不提一下他們的員工餐廳,簡直到了無懈可擊的地步。首先那是24小時無休的,任何時候你肚子餓都可以馬上有溫暖的食物滿足你的心靈與胃,這可是身為醫療人員至高的幸福。往往處理完病人的事務已過用餐時間,我們只能啃小7的加熱冷凍食品或麵包果腹;但這裡有三組廚房人員輪班不斷端上各國料理,從排餐到義式料理,甚至最後一天吃到神似麻油雞的台式料理?餐廳裡採自助餐式的動線,不只有主餐區更有沙拉水果Bar、果汁牛奶飲料區及蛋糕麵包三明治餅乾區,天天更新菜單,這或多或少解釋了為何這裡醫師看起來都無比豐腴。可惜的是,我還來不及一一嘗過,就結束實習遺憾回台了。 每逢周末不用到醫院實習的日子,當地的醫學生們便會帶我們這群交換生出門體驗阿曼的自然風光。阿曼的環境保育做得非常完善,來這裡浮潛可說是人生的一大享受,成群的熱帶魚不斷穿梭其中,水質清澈透底不說,太陽把海水調整的恰適人類體溫,不用特別的裝備也可以直接一躍而下,讓雪白的浪花刷過臉龐融入到寧靜的海面下。還記得去看綠蠵龜的那晚,也是個此生難忘的回憶。雖然台灣也有綠蠵龜,但在阿曼是我第一次見到牠們,在滿佈星斗的沙灘上,眾多的綠蠵龜都在努力的繁衍後代,從名字真的很難知道牠們有大於一公尺以上直徑的體積,用龐然大物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由於任何光線都會影響牠們下蛋,因此大家只能適應在黑暗中觀察他們下蛋與蓋沙。看起來簡單的動作,實際上綠蠵龜可是要花好幾個小時才能完成;下完蛋後再看牠們慢慢爬回海中,看似緩慢但一接觸到海水立刻就游走了,瞬間不見蹤跡。走回去的路上可以看到已經有好多孵化的小蠵龜在亂竄,解說員這時非常嚴厲地禁止我們使用任何光源,連手機發亮都會被沒收。因為小蠵龜向光性很強,牠會一直跟著光源走,那勢必會遠離牠該去的大海,數量已日漸稀少的小蠵龜已經受到鷲類的威脅,若再加上人為的破壞豈不更加岌岌可危?所以,只要一想生態保育,幾小時沒光源也就不那麼難以忍受了。 在即將結束實習離開阿曼前,非常榮幸地與我國駐阿曼大使連絡上,他邀請了這次所有的國際交換生與當地醫學生一起到大使家作客。恰逢中華民國青年大使的宣傳檔期,那晚摩擦出許多文化上的火花:從古箏到傳統舞蹈;從望春風到美國流行樂。我看到一群與我年齡相仿的青年不卑不亢地將中華民國介紹出去,我在屋子裡內心是驕傲與沸騰的。儘管大使館外仍不能升上國旗並為它打上燈光,但那天相信大家看到了我國努力與奮鬥的精神,正如大使在當地辛勤的耕耘與打拚。 命運的安排讓我認識了阿曼。感謝所有幫助這趟實習順利結束的人們,更感謝讓我豐沛了人生的經歷。我愛阿曼猶如愛我的家鄉─中華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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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是唐朝張若虛的詩,他以清麗之筆,寫出優美韻調,再現了江南春色,繁華盛景,成為千古絕唱。長江如畫月光照耀萬里,寄寓遊子思歸,有離情別序的相思之苦,意境空明,纏綿悱惻,洗淨了六朝的濃膩脂粉。江月照千古,歷盡滄桑變幻!這是我生平最喜歡吟唱的一首唐詩,這詩在金門樂府遇上南管,又湊合傳唱好幾年。興起,如月上東山之輝,月圓月缺晦明無常,斜月沉沉藏海霧,落月搖情滿江樹! 《浯江花月夜》,是故鄉的浯江月。金門人心中的浯江水,日夜潺潺的流淌著歷史的嗚咽,走過烽火歲月,流過悲慘的暗夜。終於,高天皓月皎潔,月華湧映浯江水的清夜,恍如金丹的斑斕,奇光情濃,但願我浯江花月長明! 費心為浯江花月描紅點翠,酒濃香堆玉砌,故鄉的故事迎風細訴,故園畫憶,金門風情盡在水墨畫中。落腳金門,眺望大陸,不必進口「自由女神」,兩岸神交多年,文化藝術交流作橋樑。百尺樓觀浯江水,一重簾捲太武雲,南音樂府,千古清音是故國的回首,響遏行雲是閩南的親情。水與樂的旋律,在翟山坑道水廊棧道悠揚繚繞,凌波迴盪,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風裳無數,鬼斧有神工,太古傳遺音!酒鄉豪飲天香,南音長傳天籟,雁行雙飛春風裏,有奠雁的祝福。 尋根探源霞浯吾浯江吳祖,鄭成功文化節,兩岸民間交流進一步深化,骨肉情緣凝聚民族感情,思明憶王,認祖歸宗。我的《金門古書畫藝術》是可擴編成《浯畫史稿》的初稿。美感的經驗是一種社會責任,繪畫美學雖是雕蟲小技,要能從純藝術的美學性靈中去追求美感。中國哲學史、美學史,從哲學到豐厚國學根底,把倫理美學思想展現無遺。 雪域高原,藏傳佛教的密法,灌頂、持咒、結印,一生的寄託。新疆絲路之旅,黃沙萬里,敦煌莫高窟佛教藝術寶庫,雄偉佛像典麗壁畫。重慶大足石刻,華巖三聖尊像精彩。洛陽龍門石窟盧舍那大佛,依稀是武則天的容顏永曌,神工偉構,千窟百洞,洞洞別有洞天。登少林,崇寺偉岸。多年來透過旅遊,盛景寶像都一一繪入我圖畫。 早年在金門艱苦的歲月,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江頭潮能平?不堪回首的少年十五二十時,無知孟浪與年少輕狂,後能折節讀書,一路平升。海印寺漸成十方叢林,修成不生不滅的無上正覺,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等到今日稍有安逸富足的世代,要遠離三界的煩惱,不喜不悲,大佛金身庇佑我金門!更盼有一天,太武山殊勝起動,天下「海印三昧」法會結緣,廣耕大悲淨土福田。翔安曾厝村「金門厝」的聚落,大門匾額寫著:「浯江衍派」、「浯江分支」、「 浯水流芳」,陳氏不忘本,一直互有往來聯絡親情。 浯江,母親河啊!你是金門人千古的令名。浯江溪加蓋,是一個被鬼壓床的夢魘,整治浯江溪是金門人的盼望,所幸已動工了,讓浯江重生波濤,恢復水文命脈,大紅燈籠高高掛,高昇起世代子民引為自豪的燈號「浯江」,花月正春風,水月交相映,似這般金銀花錦簇的「浯江花月夜」。願我金浯江,能永世潮起潮落,雲夢酒癡,印現浯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序出我浯江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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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現代小說家選】黃克全論
「每一個廟裡都有屈死的魂。」 以「否定辯證法」知名的德國社會哲學家狄奧多‧阿多諾這句話,不禁使我們聯想到小說家黃克全在金門文壇的身份及處境。他的小說誠如廈門大學台灣文化所朱雙一教授所言,是存在哲學。很令人納悶的,存在哲學議題在金門文壇很罕見,早年只有顏生龍和張國禎小說稍有著墨,但隨即流星般消聲匿跡。存在哲學即一種自我身分的定位,這種定位不一定是政治、社會性的關懷或焦慮,主要卻是內在的自我身心的安頓。本書選錄的這兩篇作品:〈玻璃牙齒的狼〉和〈紅衫人〉歸於同樣的思考領域。這樣,我們便為本論述主題敲下了一記定音鑼。 〈玻璃牙齒的狼〉原刊載聯合報副刊,見報當天,小說家吳錦發即打了通電話給吳念真,提醒他去看。這篇小說特殊在哪裡呢?小說背景落在兩岸仍在對峙砲擊的年代,某一次砲擊經驗,但這次外在事件並非重點,這篇小說訴說的是主角,也是敘述者「我」的生命內在隱幽。「我」懷著對臭頭(瘌痢頭)弟弟某種除了血緣關係、更有一份憐憫的愛,「我」以為這份愛是無可置疑、牢不可破的,不料,有一天入夜,對岸大陸砲擊,在緊要關頭時,「我」並沒有捨身相救,反而猶豫、閃避了。當晚這一幕,狠狠甩自己一記耳光,撕裂了人性美好的一面。這件事甚至影響了他對男女情愛的態度,人性虛無的陰影籠罩著他,使他感到自己沒有能力再去奢求愛。他成了個委靡者。這是個對人性感到悲傷、絕望的故事。 〈紅衫人〉是另一個悲傷的故事,只是這份悲傷更探抵存在的深層。有一個作家寫下這個關於人和人隔閡,反而人和物更能溝通、交心的故事。小說的敘述結構十分精彩,用了仿如tautology的語法形式,tautology翻譯成套套邏輯,恆真句,或重言句。也就是說述詞複述了主詞,或者述詞和主詞之間用「或」連結,因此句子在邏輯上永遠是真的。譬如說:「藍色天空的天空是藍色的。」,或者說:「天空要嘛亮了,天空要嘛還沒亮。」這些都是無意義的空話。話說回來,但形諸語句,就成了真理。這暗喻了什麼呢?莫非不是暗喻了這個故事一旦寫成小說,便有了意義,便不是空無一物的虛無? Tautology還有一個隱義,在「或」的兩邊,只要其中有一個句子為真,整個語式就為真。在〈紅衫人〉小說裡,故事敘述者像從連環套盒、盒中盒、俄羅斯娃娃裡逐一取出。我,茶藝館穿紅套頭衫男子,南洋米行老闆的父親。這其中有一個人說的話為真,故事及小說便為真。 但這樣的語式,無疑的,造成一股如真似幻的迷離氛圍。這世上居然有這麼一個人,他捨人而就物。在人世間,他成了個疏離的異鄉人。儘管他有人和「物」相契相通的某種歡喜,但就失去了跟人相交的這一面,無疑的,他是個精神虛無者,是個相當悲慘的不幸者。 黃克全給予外界的印象是橫跨「鄉土」和「現代派」的作家,實際上,他的小說體裁領域更廣,表示他著重敘事文體的摸索。早年,他的文字有著一種陰柔鬱抑的抒情性,是陳映真與七等生風格的綜合體,這從收入的〈玻璃牙齒的狼〉一文便可看出。他某些作品則宛如波赫士文風,採取一種解數學命題的形式及旋律。這在其〈酷刑〉、〈譙馬來〉、〈謊言〉和〈夜戲〉裡,都在再拋露得很明顯。 他在現代主義這個領域裡,走得更遠,一方面更破碎,遁入了後現代;另一方面更積極超越,更古典,或更無可救藥的浪漫。在長年的創作生涯裡,他慢慢有了自我覺知,在一篇回應傑出的同鄉小說家吳鈞堯質疑的文字裡,他這樣說:「……(吳鈞堯)對我的期許兼質疑,端在我的小說陷入現代主義二元分立的既定架構,兼又不能如實寫出金門人的真貌並指引出一條較積極的路,但他卻是用他反對的東西來反對,即他用二分法來給現代主義的二元論予負面評價,現代主義的二元論上承柏拉圖,康德以降的西方傳統形上學,我自己最近才憬悟到,尼采、海德格猛烈抨擊這種形上學的,其實不在其中的二元論部分,(海德格本人亦終未能真正擺脫二元論思維),他們最無法忍受的是形上學那種以為「世界具有一絕對性、永恆不變真實」的邏各斯(Logos)中心論。二元分立思維的功過不能一概而論,它本身所展現的主要是一種辯證法,這裡我僅提供二元分立思想功過的一個思考方向: 柏拉圖創二元論的原意或只是把它當作一種手段,用來試圖消解諸如本體與現象、主觀與客體,有限主體與無限知識之間彼此矛盾、無法銜合的困境。這困境,康德無能為力,黑格爾的絕對(精神)辯證法據說仍是偽裝及無效的--至少馬克斯,阿多諾,尼采等人都反對(近些年我見到民初北大學者周叔迦也持反對態度)二元分立最可疑的就是和邏各斯中心論互為表裡,即隱藏著前者優越於後者,世界有一絕對真實的思維。尼采反對黑格爾的絕對精神,斥之為空無一物,不具價值的概念(在《道德系譜學》中,他斥之為「空洞的神話」,在《反基督》裡,他更不客氣地說:「純粹精神就是純粹謊言」)而周叔迦以佛教唯識學的觀點,認定絕對辯證法永遠無法使主客體真正合一。阿多諾則把這種絕對辯證法斥之為歸根究底是「同一化的暴力行為」,仍是以表面為否定性的來作骨子裡的肯定的,即肯定一種前面我所說的,那「永遠不變的本體真實」,只是,這種真實現化身為一種二元結構。 我個人的要求標準比較低,二分對立只要能提供一種辯證的動力,只要不停留在原地,只要不淪入如阿多諾所痛斥的,那在「二元分裂中主體將自己從客體中的『相對超拔』變成一種獨立和統治權力」,成為一種「主體同一的意識形態」,是值得接受的--周叔迦認為逃不出二元分立的黑格爾絕對辯證法永無寧日,達不到心靈安憩的彼岸,我同意,但就讓它永遠只是一種過程或也何妨?換言之,以二元分立的辯證法只要能提供超越的可能,我便「不滿意但可以接受」。這樣說來,我是以手段為目的,從這裡便也可以看見,我不是個如石曉楓教授所謬贊的具「思想性」的人,與其說我有思想,不如說我有「意志」。 不錯,我寫的是「意志」,是「情性」,或者更等而下之的「情緒」,往自己臉上貼金,是接近杜思妥也夫斯基筆下的那種「任性」的自由人。 因此,吳鈞堯一連串好意提醒我的,諸如受限於二元論框架,不具備金門如實的生活性,選擇逃離,無方向等等,便一一蹈空了。我的意思是說,作為一個論述者,宜於像現象學學者胡塞爾所使用的方法論那樣,先「懸擱」所要面對的對象的「本質」,意即先不要對對象作先驗的判斷。他行文的--我不能說「錯誤」,但至少是「危險」,即他先懸定一靶心,然後朝靶心射箭。結果是,箭箭命中,但可能大多與我無關。譬如說,我儘可以回答他,我本來寫的就不是「金門性」的東西,我寫的是「個人性」,猶如七等生寫的不是苗栗通霄,他寫的是自己心靈的故鄉。所以我三番兩次重申,我的小說主要不是狹義、純粹的「鄉土文學」,而是「現代主義文學」(若以反一切既定價值,封閉系統道德的那一層面,我又算是個「後現代主義」者了,雖然,誰可能更會以我浮游無根來指責我)重要的不是選擇什麼,而是作了選擇(後現代哲學則更進一步說,作不作選擇都不重要)逃離也是一種選擇……。」 國立中興大學「台灣文學與跨國文化研究所」曾經在「後殖民文學」這個課目下,討論了黃克全的兩篇短篇小說:〈四個故事〉和〈夢外的人〉(《時間懺悔錄》聯經,2003)。顯然,「後殖民文學」議題依舊屬於文化扞格下、廣義的存在哲學。 黃克全無疑是個失敗的存在主義作家,但他那無止盡的開放性的失敗,或許比成功更有價值,因為那其中隱藏著無限的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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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魚刺的故事
對孩子而言,學會吃魚挑魚刺是成長的一環,也是生活上的小挑戰。 小心不蝕本,是一種很好的教育。 既然吃魚,就要小心魚刺;被鯁到,那真是有苦難言。不論魚刺的大小粗細,碰上了,如果未能拔除,那就片刻不能安寧。 從小到大,自己也不知道給魚刺鯁過多少次,但終能用老方法,大口飯菜一口嚥下,而逢凶化吉;然而,不會說話的嬰幼兒就沒有這麼幸運,要馬上奔波找醫師;幸運的找到專業醫師,才能免除一場災難。對嬰幼兒而言,喉頭鯁到異物,真是令人頭大啊! 那天傍晚五點多,我正在書房整理雜物,就聽到家兄說小女(才一足歲,話都不會說)被鰻魚刺鯁到,吐得很厲害,要我送醫。我看著妻子把幼兒抱到隔壁叔叔家,尋求解決之道。我以為可以免去送醫一途;不一會兒,妻子把孩子再抱回來,餵食牛奶,她不願意喝;吃了幾塊麵包,吃三塊吐一塊;而餵食她最愛的龍眼乾,只吃小片的,大片的也吐出來,而且還不舒服欲嘔吐,這時老婆才覺得事態嚴重,必定魚刺還在裡面,這才匆匆送醫……。 這鰻魚是燉煮給父親吃的,老母心想可以添補小女的健康,便告訴內人多少給小孩子吃一點。那知一小塊的鰻魚便有一隻大根魚刺藏在裡面,讓雙老心急懊悔不已。怎知鄰村醫院醫生說他們沒專門儀器可供診療,要我們送到虎尾找專門的耳鼻喉科。回到家告訴雙親後,我們又匆匆上路,車子才開到村的南邊就發現兒童健保手冊沒帶,這才又返回家裡拿取;這時已超過五點半,到虎尾恐怕已超過六時的診療時間,勢必要在虎尾等到夜間七點才能就醫。 因此路過崙背街上,順便到一家診所看一下,可否協助處理,無奈,他們也無能為力,到虎尾要再二十多分鐘的車程,我們倆真是心急萬分。妻子一直責怪自己太大意,沒想到一塊小魚肉竟隱藏危機! 回想這一年來,從妻子生下小女兒之後,幾乎無時無刻的陪伴在身邊。這次魚刺事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她堅持一定要送醫,確定還有無魚刺卡裡面,晚上才能放心;否則,必將寢食難安。內人勇於面對事實,果斷的決定,使我對妻另眼相看! 傍晚暮色漸濃,車子多了起來,視線又不佳,車行途中,竟有超車者迎面而來,只好以按喇叭及閃開回應,也著實令我和妻慘叫一聲,嚇了一大跳,心想不是酒醉駕車,便是亡命之徒,令人感嘆! 開車到了虎尾圓環旁的張耳鼻喉科已是六點五分了,看到「診療中」的牌子,不禁大喜,診所內仍有兩、三位病患尚在就診中。妻子掛了號,待診。小女兒上車後便睡著了,搖醒後看到醫師大哭起來,醫師叫妻子把小女兒抱緊,醫師用檢查片壓開小女兒的嘴巴,在哭喊的聲音中,醫師喊了一聲說:「有,看到了!」醫師說:「妳再抓緊,機會只有一次」,聽了令我及在旁的人心揪了一下。 醫師拿起夾子,妻子張開小女的嘴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精準動作,把那根大魚刺給夾了出來,丟到旁邊的垃圾桶。大家鬆了一口氣,在一旁待診的歐巴桑,也替我們感到高興。我和妻連說數聲的「謝謝」,妻感動得幾乎落淚,而我更認張醫師為救命恩人;試想如果一次沒夾起來,再夾一次,魚刺勢必在小孩子的喉嚨多刺幾個洞,而且小女的頭又動來動去,勢必無法順利地取出魚刺,這樣會有多慘啊!所以張醫師說機會只有一次,而他也一次就成功,這種專業技能真令人感佩。 小女兒在等候拿藥之際,醫師又告知我們,如果晚上無法進食,就吃他開的消炎藥和藥水,次日再不進食,一定要再帶來看。讓我們感到放心,醫師的敬業精神,使我們由衷感激。 為了警惕自己和父母,我特地把還沾著小女兒口水的魚刺(約有一公分長)撿起來,夾在健保手冊,以便帶回給家人瞧瞧。 回家途中,我一直想,幸好有為孩兒找到專業的醫師看診;否則,延誤診療,造成傷害,那將是難以承受之痛。不論什麼病,找到專業的醫師看病,那的確是幸運,也是對自己生命的一項保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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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絲情懷
在驟雨敲窗的日子裡,不要懷疑,正想要敲開你曾經封鎖的心靈;敦促你加大耳翼努力蒐集微弱的音波,讓內在與外界的音韻揉合為一。讓所有有價值的聲音,都變成世界上最悅耳的音律;同時強迫有情人學會傾聽,也學會了讓委婉的心語,走入對方心海,無端掀捲愛的狂濤。 莫怪雨絲無情,讓人不想走出去,那只是消極的藉口。就算身上的衣褲被雨打溼,而壞了編織不易的好心情,此時此刻也可以轉個心念啊;只要打開心窗,讓飛翔的思緒翱翔長空,那種逍遙自在的感受,絕對不可能陷入雨絲管控的權限範疇。 就算狂風暴雨來攪局,只要找到興趣,找到門路,便能彩繪生活的趣事,也能創造無可限量的生命活泉,您能說不是嗎? 說真的,只要找到興趣,便能發揮所長,藉著小小成功,所堆疊累積出來的「小確幸」,會讓人們增添無限的幸福感;當水到渠成之後,便能從中建構偉卓的人生階梯,這樣一來,足以建立可貴的自信心,這正是正面能量所釋放出來的積極效應喔。 我們都知道:雨過天青,天際出現的彩虹,讓人心格外振奮;紛紛呼朋引伴,來欣賞虹霓所提供的絕麗意境。同樣的道理,當我們揮別籠罩心靈的低氣壓之後,定然有「天成神韻」的欣悅感出現;就順著這一股氣勢,來完成「神來一筆」的空靈逸韻,也不失為「把握時機」的具體佳作。 總之,雨只要下得是時機,就叫作「應時嘉澍」,剛好最近臺灣地區遭受苦旱之害,普降甘霖當然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囉!就算外出被雨絲偷襲,只要懷抱孩童戲水的雀躍心情加以悅納,相信不但對身心有益,更能讓多情的雨絲,增添許許多多的弦外之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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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勞碌的母親
母親將近八十歲,一個人在家無聊,只能看電視,怕把眼睛看壞,所以每天推著一輛小車做資源回收,既然這樣,只要老人家高興就好,沒想到她不認老,一直載回來,沒力氣整理,又想等得好價錢再賣,堆到整個屋子都是,連走路都有問題。 過年前,老公說除夕回娘家吃團圓飯,除夕那天,大弟趕快把回收物堆到廚房旁空地,老公看到這個情形,根本吃不下,趕快到對面餐廳訂一桌,我感慨別人家媳婦要回娘家吃年夜飯,還要經過革命,我們家的老公主動說回來吃,卻變成這樣尷尬的狀況。 母親又想回收物很髒,每天拚命洗澡,洗到皮膚的保護膜都沒了,冬天天氣乾燥,也沒時間整理房間,整個房間都是灰塵,弄到皮膚癢得無法入睡,試盡各種辦法都無效,還不只如此,人家剩下的營養午餐和便當,不管新不新鮮都照單全收,也捨不得吃水果和魚,只顧賺錢,全身皮膚曬得跟風乾橘子皮一樣,整個人縮水又駝背,讓人看了很不忍心。 其實妹妹現在每個月給的錢,已足夠用了,只是她一心想幫沒結婚的妹妹存錢,可妹妹看她身體不舒服,真的很著急,我跟她說我們這麼認真賺錢,就是想讓她晚年過好日子,只要把自己照顧好,不讓我們子女操心就好。 奈何過了一陣子,家裏又開始堆了,那天母親一邊抓癢一邊說:「我就是這麼勞碌命,閒下來就會這樣,一忙都沒事。」還一直抱怨那個地方的回收物,被別人撿走,面對勞碌慣的母親,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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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長官─當兵沒人當信用的
60年代,我國中畢業,離開了家鄉,選擇到台灣就業,就常常聽人家說,服兵役是一個男孩變成男人的轉捩點。所有的男孩只要身體健康,沒有特殊原因,一概服兵役,盡國民義務。那時目標相當明確,大家也都習慣這種方式盡國民應盡的義務。我也不能免俗,年齡一到,身家調查-體檢-抽籤-入伍。當時的我,是抱者盡義務及到處觀光的心情去服兵役的。 一進訓練中心大門,才知道我們是一群被稱做「死老百姓」的「學兵」,動不動就是操場左三圈右三圈的。更可惡的是晚上那些當官的下班後,開始拿我們這些「死老百姓」窮開心,沒事就開始玩。像「黃埔大地震」,「桂河大橋」,「棉被操」……,簡直不把我們當人看,總是要過午夜,他們爽了,才讓我們休息。這些「機車班長」,真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如果不是不想兵當不完,恨不得一拳揍扁他。經過了四個多月非人的訓練,我被分發到台北憲兵隊。從此真正開啟我的軍中生活。 下部隊初期,雖沒有好日子過(那時部隊有很嚴格的學長制),但差強人意,學長們還把你當人對待,當然也會傳承一些當兵的技巧。「如何打混摸魚,如何站衛兵較輕鬆,那一個崗哨幾點有北一女的同學會經過,東吳大學那一個女生比較漂亮等等」。這些我們都很愛聽。其中聽到最多的就是-當兵沒人當信用的。久而久之就把這一句奉為圭臬,只要大過不犯,應該可以過得舒服點。 台北憲兵隊週遭除了漂亮的女生多外,還有就是長官多,而且一個比一個官大,像我們營長是一顆梅花,能管的除了我們部隊外,他看到的可能都要跟人家敬禮。有一回我們的武裝步巡抓了一個違反軍紀的駕駛小兵,在機動隊室裡等原部隊帶回,結果等來了一個官。進門就叫我們營長來臭罵了一頓,一直罵到爽才離開,而且還沒完喔,當天夜裡就來部隊測驗緊急集合。想當然耳,成績一定不及格,就這樣一遍一遍搞到快天亮,而且還嗆聲,一個月後要來複查。營長為了要應付一個月後的複查,更是三天兩頭無預警的練習。真是嗚呼哀哉,無語問蒼天呀,苦了我們這些兵。啊!我們必須大聲說:我們到底招誰惹誰。 我們假少勤務重(一星期休三小時)再加上這事件,把我們搞得人仰馬翻,士氣低弱,哨所打混摸魚的越來越多。營長怕影響白天介壽館周邊的勤務,危及元首的安全。常常召集部隊講話,試圖鼓舞大家的士氣。(當然那是無效的,除非你給他假放)。有一回營長故技重施,召集部隊講話,提振士氣。為了讓氣氛輕鬆,說著說著就用戲謔的口吻問大家,(有誰有問題需要營長幫忙解決的請舉手)問了半天,沒人吭聲。又說(有問題的舉手),(沒問題的舉手)見都沒人回答,營長一副很滿意的樣子。(這時台下的我忽然有一個念頭,藉機提出回金門省親的要求)。營長接著笑著說,最後再問一次,大家不要客氣,真的有問題的請舉手,營長一定幫你們解決。(那一刻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我說:報告營長,我是金門人,父母還住在金門,我已經有三年沒回家了(胡湊的),父母問看能不能請個假回家一趟。我很緊張的說完就看到一個銳利的眼神飄過來,良久,一個罵聲打破沉寂。「你他奶奶的不孝子,出外三年沒回家,讓家鄉父母空思夢想,為你擔心……」。我被罵得狗血淋頭,莫名其妙。後來營長話鋒一轉:他媽的,人事官、馬上辦。營長我既然說出幫大家解決問題,就一定做到。聽到這裡!喔!感謝老天。我的歡喜溢於言表,面對者四周投過來羨慕的眼光,只差沒有笑出聲來而已。 時光飛梭,幾個月過去了,我夢寐以求的假一直沒來。找連部、營部的人事官,也通通沒有答案,灰心之餘,深深感念。我們當兵的常說「-當兵沒人當信用的-」,難道當官的也是「-當官沒人當信用的-」嗎?一時相當迷網。後來部隊又是整訓,移防,慢慢的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一次偶然的機會,不曉得哪一個(神經病)長官規定,士官兵一慨要背教戰總則18條,司令部隨時派人抽查,要休假的先背,不會背的不准休假,這把大家搞得人仰馬翻,紛紛把教戰總則拿到上哨時背,也不管會不會危害元首的安全。有些部隊的士兵(沒學會摸魚本事的)由於勤務重又沒假休,還真想不開咧,自盡、自殘的時有所聞。這讓政戰主任非常憂心,天天到各部隊去宣導、宣導、再宣導,就怕再發生事情,最後還不忘加上一句;有問題打電話給主任。 也是該我出運休這個假,一日,我們一群士官兵聚在一起喝酒閒聊,聊到前任營長欠我的假。我藉著酒意把前任營長痛罵了一頓,大家紛紛建議打電話給政戰主任。酒酣耳熱之際就打起賭來,賭我敢不敢打電話給政戰主任。我猶豫了一下,就在大家的起鬨聲中,拿起連部的話筒撥了出去,只聽到:「營部:喂、營部你好,請問長官接那裡。連部:幫我接政戰主任」這時總機已聽出是我(因為總機以前是我們班上學弟,前任總機退伍後調過去的)「營部:報告學長,政戰主任不在耶,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轉達。連部:喔,好,沒關係。」說完後,掛上電話,我就快樂的去領彩金了。 隔天的晚點名,營部的人事官來到我們連上找我,問我找政戰主任什麼事,我把以前營長許我的假說給他聽。他說,這種事不用找政戰主任啦,找他就可以了,哇!這讓我喜出望外。直接把昨天的彩金拿出來買酒「慶祝」。 假很快的就批來,人事官又來問我,問我要休幾天。我說「一個航次10天,再加上路程假,去程提早三天去等船,回程兩天,如果天氣不好等個三、五天是正常的事,如果人多的話,還不一定排得上」,說得人事官是一愣一愣的。(那時部隊從來沒人休過這種假)我說完還要求人事官:過年快到了,我是不是過年的時候再休。說完,人事官罵咧咧的走了。我心想:我有政戰主任做後台,(用打電話給政戰主任恐嚇他)還怕你耶。很順利的過年前,假單就下來了。從此開展了我的金門騙假之旅。提早五天離營-回金門過年-蓋船位已滿-再蓋船位已滿-回台-高雄遊玩-回營。前後剛好滿一個月。誰知回營直接被送禁閉室,還好我有充分的證據,才躲過這一劫。 最近的新聞都在談,軍中軍紀如何如何。什麼不知為何而戰,為誰而戰。個人認為,這些都是扯淡。因為:「當兵沒人當信用的」,就連當官的也是「當官沒人當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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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久中斷的父子對話﹕老父沒准我的假
約二十多年前,老父得了糖尿病的多尿症狀,他自己買成藥理道丸服用,卻不問他學醫的內科醫師兒子。後來陽明十字軍來金門抽血檢查,發現老父血糖高達300多,才知道原來是糖尿病。 父親年輕時,得了痛風,看了無數的中西醫師( 包括第一位在金門開業的陳炳昇內科醫師,他是國防醫學院畢業的名醫。台大李源德醫師在金門東堡當軍醫師時,想必也曾診療過。 )吃了無數的偏方,他卻不知道原來他的病是因為尿酸高所造成的痛風,一切是飲食惹的禍,簡單抽個血就知道了。 約十多年前,老父第一次忽然氣喘,無法躺平,夜咳,心中很是擔心,可能是「沉默心肌梗塞或心血管疾病。請內科同學好友吳醫師轉介台大高醫師做心導管檢查。果然是。這以後,老父一直規則在台大醫院及金門醫院間來來去去。他老嫌台大太遠,搭飛機來回,很不方便。一直希望可以在金門追蹤就好了。但是金門的心臟內科醫師很不穩定,一直換來換去,也沒有心導管室可以處理緊急狀況。 102年,第二次,老父又出現氣喘三日,無法平躺,我為了搶時間,不讓他看金門醫院的急診,直接到金門機場候補機位,逕赴台大急診室。後來,結論是主治醫師減低利尿劑劑量所造成的心臟衰竭。只要調整藥物的劑量,並不需要進行導管手術。 103年3月25日,第三次,老父又三日氣喘,無法躺平,夜咳不止。掛金門醫院的急診,並無證據是急性心肌梗塞,他不想住院觀察,只調整利尿劑量。他又要去參加金門東堡老家關帝廟的抓童乩儀式。這一次,氣喘的症狀並未改善。他又拒絕就醫,一心想去躺老宅大廳求死。 103年3月31日,好說歹說,送他來急診,確認急性心肌梗塞,轉加護病房,因金門沒有心導管室,隔日,103年4月1日,再轉台大進一步治療。此後,老父病情一路往下走,心肺功能恢復差。做了心血管繞道手術,仍無法恢後病前的水準。而且感染敗血休克不斷,又腎衰竭,必須血液透析治療。 好不容易,103年11月11日,病情穩定,申請軍機C130轉回金門醫院續治療。但又得敗血症休克,轉加護病房,雙足因血管阻塞壞死。 103年12月29日下午,在加護病房的他,心肺衰竭走了。此時,只有他信任的看護來自安徽的武小姐在他身旁。他的孩子們,他的太太都不在身邊。 病中的老父一直說,沒相信他學醫的二子、我所講的話,怎麼知道病情這麼的嚴重?如果早一點就醫,早一點處理,或許,心臟病情不會拖得這麼慘。但,我這學醫的兒子也沒能堅持住,我既是家屬,又是專業醫師,我可以撇清責任說:「充分尊重病人自主權,反正他也不想活,一心求死。」但我可曾全力分析過:及不及早就醫的利弊得失給老父,顯然是沒有。老父在生命的最後九個月,是不斷的在生死之間抉擇,並反復著。有時怪我們騙他,過度誇大治療效果,讓他生不如死。有時,又說為了兒孫的盼望,他不甘心,他要拚下去。 老父三次氣喘,這最關鍵的第三次,我沒堅持住我的醫療專業及身為兒子的直覺,沒力勸老父提早住院觀察治療,如果當時堅持住的話,老父一定不會拒絕我的請求,結局或許可以改觀。但我放棄了,讓沒有內科醫學常識的他自己作主,這也可算是放任老父一人面對病魔與死魔的催逼,身為醫者,我是問心有愧,終生有悔。以孔子的「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的標準而言,我是不孝之子。從世間的法律而言,我也沒善盡告知之義務,雖然,我不是他的主治醫師。 這一次,老父真的走了,我再也沒有機會跟他爭辯下去。更慘的是,他大去前一晚還不要我離開,但是他虛弱得沒力去抗議,生氣我不聽他的話。在他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我卻去台北參加堂哥的喪禮,可他沒准我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