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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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札記》浯江夕照
金門古稱浯洲、浯島,源自浯江溪,据說從前的浯江溪,可以行船,到達現在的東洲、榜林一帶。浯江溪渡頭,熱鬧繁盛,南門地區是當時的市中心,現在還遺留有以前青石板街道,低矮的店窗,但大多頹圮傾毀,新蓋的洋房,錯落其間,很不搭調,人口大量外移,商店經營不易,致使今日的南門,顯得破落髒亂老舊不堪。 民國六十九年,結婚後,住在南門,那時的民族路尚未開發,還是泥土路,每天上班,從家裡騎單車到學校,只要五分鐘,但是路面坑坑洞洞,沙土石塊,真是難「過」,碰到下雨天或「漲九降」,路上積水,腳踏車繞過窪地行走,像在表演特技,頗覺有趣。小孩接二連三生下來後,閒時,經常用腳踏車載兒女到海邊遊逛,沿途充滿野趣,到莒光湖畔打水漂、看日落,日子過得悠閒自在。 浯江溪那時已經沒什麼水了,成為城區污水聚積匯流之處,溪面又髒又臭,偶而還可以看到一些小朋友下去抓招潮蟹、彈塗魚。走過兒童橋,旁邊有一座涼亭,是老年人休憩之處,湖邊種有一排排木麻黃,有人在湖邊垂釣,黃昏時,圓滾滾、紅通通的夕陽,掛在天際,想到唐朝詩人劉禹錫的烏衣巷這首詩,不妨信手改成:「兒童橋邊野草花,浯江溪口夕陽斜,舊時南門青石店,化作尋常百姓家。」南門地區榮景不再,時移事往,今非昔比。 民國八十八年左右,浯江溪加蓋水泥,成為公共停車場,兒女逐漸長大,我的交通工具從腳踏車變成機車,再到現在的轎車。原來的泥土路變成水泥路面,堤防加高,「漲九降」時,海水倒灌的情形也不多見了,為了擁有安寧的生活環境,從市聲鼎沸,車聲嘈雜的市區搬到鄉下,結束了我二十一年蟄居南門的日子。 現在的浯江溪口,遍植紅樹林,海埔新生地則規劃為海濱公園,空閒時,可以到海邊觀海景,賞落日,看成群的候鳥從眼前掠過,聽潮水衝擊沙灘;公園內,花團錦簇,美不勝收,旁邊的游泳池、壘球場、運動場、體育館都是運動休閒的好去處。一片欣欣向榮,吸引無數的觀光客、賞鳥者。 搬離南門舊巢,新居雖寬闊,但巢中小鳥一隻隻飛離,赴台就學,如今,已接近空巢期。想起在南門舊家那段狹窄擁擠的居家生活,像一張張發黃老舊的照片,只能深藏記憶之中,成為一段美好的回憶了。 潮起潮落,走過滄桑歲月,浯江溪再度展現昔日的風華英姿,在夕陽斜照下,波光瀲灩,散發出熠熠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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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憶在大膽島當兵的時候
年輕時因戶籍遷台就業,依規定服兵役,被調往前線中的前線─大膽島駐守,那充滿平靜、欣悅的生活,是我生命中抹不去的一段,怎樣也亦無法忘懷。 金門外圍的島嶼各具防守實力,盡一份保衛自由世界的責任,如果說金門是保衛台灣的大門,大膽島可說是保衛門前的階石。從金門島的水頭港出發約五十分鐘的水上行程,登陸艇靠近大膽島看到鮮明的「大膽挑大膽,島孤人不孤」十個字,令人興起肅然起敬,這兒沒有一個居民,只有二十四小時嚴守陣地的中華民國駐軍,南山、北山昂然對峙,中間接以一帶平壤,坐在吉普車上在迂迴起伏的道路上行駛,真覺得山石神奇,浩氣彌漫,走進設立在地下的大膽醫院,和大金門的太武山的情形一樣,大膽島也有四通八達的最堅實的坑道,大膽醫院位居中心地帶,島上任何地方的戰士患病或是發生意外,可以立刻取道地下捷運系統送到大膽醫院。作戰指揮的時候自然更能迅雷不及掩耳而統一,升旗台上的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迎風飄揚,八二三戰爭中在大膽島上為國犧牲的十八位英勇戰士的偉大功績更令人難忘,「中華好兒女,英勇立大功」真是大膽島上前線將士們最切實的寫照,大膽島喊話站上聽到我方播音小姐用清脆的嗓音向敵方中共喊話,以及觀測台上看到在咫尺天涯的廈門島的大陸河山籠罩在愁雲慘霧中,這些都是最令人心情激盪的時刻。 每當海的東方展現旭日初昇的美景時,我們這一群黎明的護衛者,就踏著輕快的腳步,配合著雄壯豪邁的歌聲,來到戰鬥的崗位,弟兄們有的扶持鋼鑽,有的舉出十字鎬,此起彼落譜出一串串鏗鏘的音符,和著粗獷的語音、笑聲,組成一支美妙的生活樂章。 當落日尚未在海涯消逝,晚霞便已照遍了這個戰鬥的小島,一天的工作便結束,這時弟兄們有的在下棋,有的在擺龍門陣,也有的去捉螃蟹:::而我總愛帶著我的「青年勵志文庫」,依偎在那塊被我擁抱過千百次的大石旁,看倦了我就合上書閉上眼,讓整個身心浸透在霞光裡,靜聽著大海嘶叫與傾訴,我的視線總是凝固在海那邊深邃而迷濛的地方,直到夜幕擁著濃霧襲來,才帶著一顆惆悵的心走回碉堡。 弟兄們都已進入了夢鄉,碉堡內發出呼呼的鼾聲,與那海濤戀著岩石的細語,構成一支夜的進行曲,輕輕地我燃起「煤油燈」在床上舖張稿紙,這一刻裡,我的感情像一座被溶解的冰山,靈思如潮湧來,筆尖開始在稿紙上滑動,似春蠶啃蝕著桑葉,發出沙沙地聲響,偶爾為弟兄們的囈語停下筆,望著一張張熟睡中的臉孔,我也倦意欲睡地忍不住打個呵欠,趕緊拿起筆再往下寫,直到心頭的一股暖流,奔騰似的一行行滑入稿紙的方格裡之後,我才吹熄了煤油燈,躺臥進蚊帳中。 島上的生活淡雅而恬靜,它的氣氛就像一首雋永的小詩,情調又似一幅雄偉的畫,生活在島上的守軍,宛如一個長年與風濤搏鬥的水手,生活雖然澹泊,卻有敏銳的感受力與強烈的愛和恨,對人生亦不倨傲,他們瞭解戰鬥的目的與生命的意義,一個生活在後方台北待慣了的人,是體會不出這份心靈享受的。 就在民國七十二年中秋節服滿兵役退伍,在依依不捨的情況下離開了「大膽島」到了現今已是二十多年了,每當我回憶起這段戰鬥生活時,就彷彿一顆含在口中尚未溶化的糖果,如果說我這四十多年的生命要我自己來評估一番的話,該是我這一身生命當中最精彩的一頁了,有人說戀愛的日子像一杯金門高粱美酒,烈火般墜入一縷清香,化一生形骸在無影無蹤:::醉戀,那麼在大膽島上的日子該說是一杯香檳,芳郁而濃烈!我愛它,在那裡每一根我撫摸過的小草,依偎過的崗岩巨石,我忘不了那些憨厚的面孔,爽朗的笑聲,還有那煤油燈下的囈語與鼾聲。 大膽島即將在本九十四年七月一日撤兵,將來不論移交金門縣政府或者國家公園管理,因我曾播下理想的種子,盼望能規劃出來日的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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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
──給孩子一封信 源源 那天,媽媽看你從學校興高采烈回來,手握著金門日報,刊登金門高中國樂團、管樂團獲獎的新聞,望著你看斗大的字幕,滔滔不絕,說起學校(中正國小)管樂團點點滴滴,如數家珍,真高興你終於走出自己的路。 回想,你從小就是個很頑皮的小孩,而且是個很難帶的孩子,因為你一歲不到,坐在學步車吃飯,不允許有人靠近,當然包括媽媽囉!也不允假他人之手,餵你一口、一口吃飯,寧願自己拿著碗筷,試著自己吃飯,一口一口往嘴裡塞,有時吃著滿地上米粒,媽媽看了不忍心,又氣又好笑的,想試著餵你吃飯,但遭到你拒絕,直到食物吃到嘴裡,才甘願,不服輸模樣,叫人心疼,媽媽在那時候,對你可要花費很多時間來教育。 而你學會走路時,你喜歡拿碗筷互相敲擊,能玩到自己不亦樂乎,樂此不彼,到最後只要兩件物品,東西能互相發出聲音,你總是好奇試試看,凡是家裡碗筷,尤其是鐵製的碗、鍋子、鍋蓋、杯子、木頭等等不勝其數,都無不倖免,你那小小的小手,只要你有興趣的,家裡物品,東西能藏起來都藏起來了,但難逃你的視線,也只有任你去了,只要太危險的物品就好了。 記得有一次,品芳阿姨來我們家,隨行有她的孩子與你相仿,看著你拿著漱口杯,互相敲打,嚇得再也不敢到我們家來,阿姨的小孩說,怎有那麼恐怖的小孩啊!開始對你敬而遠之。有時望著你敲打,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陶醉每一節奏:臉上洋溢著一付自信的模樣,看了真叫人喜歡,但有時你玩的太過火,太吵了,吵了鄰居安寧,媽媽受不了,只好託付你的阿公、阿嬤幫忙帶,只有阿公、阿嬤帶你到田裡玩耍,玩泥巴,至少不會再影響鄰居清靜的生活。 你阿嬤到那裡,你就跟阿嬤到那裡,真是名副其實「小跟班」,你跟阿嬤感情好得比媽媽還要親,媽媽看了心裡真吃味,因為阿嬤疼你,至少不用受爸媽的氣。記得你四歲那一年,你隨阿嬤到昔果山去拜拜,大家忙著準備供品,三牲、水果之類供品,可能是大家都很忙碌,你隨你的阿祖後面到廟裡玩,可能玩了太過頭,忘了跟阿祖回家,中午時,可能是鼓吹師傅們休息,你一時好奇,拿起鼓棒對著鼓,敲出有廟會慶祝的節奏聲,「叮叮咚咚」敲呀敲!咚呀咚!終於驚動廟裡鼓吹師傅及香客和工作人員,紛紛圍著你敲打,可能是你太陶醉了,得意忘形,沒有注意師傅們及工作人員,其中有一位鼓吹師傅好奇問你:「弟弟,你敲得好棒哦!你有沒有學過呀!你今年幾歲呀!怎麼還在吃奶嘴呀!」鼓吹師一說,全場聽了哄堂大笑,你聽了,可能是害羞或是害怕,當場哭得唏哩嘩啦!吵著要阿嬤,現在回想起來真好笑,媽媽真是對不起你,因拜拜那一天,阿嬤匆匆忙忙帶你去,媽媽一時忘了,沒把你的奶嘴拿下來,因為你睡覺時要吸奶嘴才能入睡,有時看你吸著奶嘴,吸的津津有味,但自從拜拜回來後,你把奶嘴狠狠丟垃圾桶,媽媽也不用愁如何幫你斷奶嘴了。 之後,你總是吵著二姑姑,放有敲擊演奏音樂,如薩克斯風、網琴演奏,與同齡小孩都是聽幼兒歌曲或童謠,而你卻是異於常人,你靜靜坐在椅子上,凝聽每首音樂演奏曲,總算你能安靜些了,有時吵著二姑姑帶你去文化中心聽音樂演奏會,那時你已經對音樂有興趣,只是媽媽還沒注意罷了,真是抱歉呀! 上幼稚園的你,本想你會好好的改變生活習慣,但世事難料,要你好好坐在教室,好好聽老師講課,你猶如坐針氈,坐不住呀!三不五時,走動游走教室每個角落,有時欺侮你的同學,而你被老師罰站,似乎是家常便飯,你只是覺得好玩而已,有時你太過頑皮,老師只好要你站在台上,表演、唱歌,甚至說故事,真佩服老師「有教無類」,直到有一次遇到莊園長,園長說,你太好動,又坐不住,常常在教室走動,會影響同學上課,上幼稚園是個團體生活,需要媽媽旁邊協助,如能找出你喜歡的活動,最好是靜態活動,園長一席話,打動媽媽心扉。 從此,姑姑把你安排在她的書桌旁,拿一些不必要的紙、過期報刊雜誌,讓你看,你翻幾頁,就拿起剪刀,撕或剪,最後你還能從書櫃找出有關摺紙書籍,你猶如撿到寶貝似的,能看著書,摺起各式各樣的作品,摺好的作品琳瑯滿目擺在書桌,很自信炫耀一番,而老師上課,有時安排你教小朋友摺紙,你學以致用教導每位同學,同學也再也不會討厭你、排斥你,同學也漸漸喜歡你,做父母的也終於鬆一口氣。 上小學,雖然沒有像幼稚園一樣那麼調皮,但罰站還有你身影,你也慢慢意識到學校上課的重要,不再懵懵懂懂了,而黃老師也很有耐心來教導你,你也漸漸步入軌道,學業一天比一天進步了,媽媽真替你高興,但脾氣還是暴躁,直到你升到四年級,遇到翁老師、王老師帶你進入寫作領域訓練,你能乖乖坐在書桌前,能在有限時間,寫好一篇很好的文章作品,你的脾氣也收歛許多,但嘰哩呱啦的話太多,還是改不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去年全縣國語文競賽,老師沒有派你參加,那天你放學回來悶悶不樂不發一言,關在房間裡,躲在棉被偷偷哭起來,大概太過於傷心,竟然發燒三十九度,媽媽也不忍心責備你,只勸你想開點,一切順其自然,以後走路的路是很遙遠的,你也慢慢心情開朗,但混混沌沌、恍恍惚惚過日子,媽媽只覺得你還沒有找出自己人生方向罷了。 去年底,你說學校有管樂團招生,你歡心鼓舞拿報名表要報名,媽媽支持你贊成你多元化學習,經過學校筆試、面試,你終於通過,學校管樂團錄取,學管樂團裡的「單簧管」,單簧管是什麼碗粿,媽媽音樂是一竅不通,然而學習過程沒有想像那麼簡單順利,接二連三的問題,單是樂器一把起碼也要上萬,我只能對你「沒法度」,只好向你說事情始末,因我們家剛買新房子,家裡所剩無幾,單靠你爸爸微薄薪水,除了應付房屋款,家裡一切開銷,所剩寥寥無幾,難以再支付購買樂器費用,看你只好默認了。 但媽媽看得出來,你很失望,你無奈,只是說不出來,你的個性難以掩飾的臉上表情,晚上,媽媽走到房間門口外,隱隱約約聽到你的哭泣聲,做父母真的於心不忍,那晚爸爸媽媽,一夜難忱,隔天,爸爸把家裡替我們耕田多年的牛槓(公牛)賣出去,換取現金,問你爸為什麼?甘願把跟我們多年的牛槓賣了,你知道嗎?爸爸回答,成長學習只有一次,我們小時候沒有很好的條件學習,太多太多的遺憾,所以不能再讓你失去學習機會,機會是不等人的,所以再怎麼困難,也不能讓你失去學習機會,牛賣出去了,還有母牛還會再生,你的童年只有一次呀!所以我們做父母只有「儉腸勒肚」,也要有好的環境來栽培你呀! 購買樂器那一天,你興沖沖到樂器行選購,買回來後興奮好幾天睡不著覺,小心翼翼擦拭樂器「單簧管」,簡直把它當你的第二生命。假日,你也樂意當起小老師,教導弟弟妹妹,認識五線譜ㄉㄨㄛ、ㄖㄨㄝ、ㄇㄧ,你練習吹奏,有時五音不全,逗的弟弟妹妹笑哈哈。前陣子,學校校慶要演奏,你大概為了吹更好,求好心切,把休閒時間,花費在吹單簧管,練習中,竟然把嘴唇,吹得像「紅龜粿」紅紅咚咚似的,看了真叫人心疼,但「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 上個禮拜你練習回來,和以往不一樣,氣沖沖說了一大串,你說網路留言,謠言不利李老師,你為李老師打抱不平,原來你們練習時間,利用放學之後,到金城國中管樂教室練習,管樂團由金城國中大哥哥大姊姊們,以「母雞帶小雞」方式,帶著你們練習,由李卓恩老師以及城中李永舜老師、陳德泉老師,義務教導你們,沒有太多經費補助,老師們犧牲空間時間,全心以赴教好你們,而老師要面對四十幾個小朋友,來自不同家庭,音樂素質不一樣,老師怕你們餓、怕你們渴,自掏腰包,購飲料、麵給你們果腹。而我們做父母只要求老師能教好你們,沒有考慮老師的立場,也讓我體會到「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老師用心良苦,有誰能了解,我們實在感到汗顏啊! 今天,媽媽看到金門日報報導,你們學校中正國小管樂團到台灣比賽,得到佳績,真是令人興奮,以你們為傲,與有榮焉,媽媽最重要告訴你、勉勵你,凡事不要太過於強求,而是虛心領教,用『心』去學,用『心』去過,用『心』去聽,用『心』去做,而且要抱著感恩的心,感謝曾經幫助你的人,你也要用感恩的心,幫助你周遭的人,希望你能了解含意,最後祝福你和中正國小管樂團團員,加油!加油! 祝 身體健康 演出成功 愛你的媽媽筆 二○○五年四月二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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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札記》父女情深
有人說:「女兒是前世的情人」,在我還沒有女兒時,聽到這句話時像是在讀詩人的創作,感覺那意境很美,只是那美麗的意境像是畫中的景物,隔層紗似的飄飄渺渺,直到二年半前女兒出生時我才真正的體會這句話的個中滋味,那意境轉化成一種真實的感動,激盪在心頭深處:::: 女兒才剛出生時,醫院用立可拍照了一張照片,在我甫生完產時交給我,我和她爸望著照片中的女娃不出一語,照片中的小嬰兒黑黑皺皺,像是在打哈欠似的五官揪成一團,小嘴巴生氣似的嘟著,那一夜,女兒出生的夜裡,我和他爸反覆的看著照片中的她,不太相信這醜娃兒是我們期盼許久的愛女,最後我們自我安慰的說:「女大十八變,小時愈醜長大愈美」,那一夜我和他爸在忐忑中渡過。 天一亮嬰兒室剛開放給家屬探視時,我和她爸迫不及待的「跑」去看她,同室的產婦看到我剛生完產還行動自如,莫不瞠目結舌,尤其是剖腹生產的媽媽更是羨慕不已,殊不知,愛女是我們多年盼來的,昨夜一晚像是一個世紀長一般:::只見一排嬰兒床擺在玻璃窗前,我們一眼就望見女兒,雖是女孩,還是長得像哥哥,一夜間,她變好看了,皮膚變成淺淺的粉紅色,五官也沒再揪成一團,只是還是頂著一個正字標記的翹嘴巴,這下子我們終於放心了,當下,我問護士小姐為什麼昨晚的照片會拍得那樣醜,護士小姐回答說:「剛出生的小嬰兒皮膚一般是皺成一團,而且當時她正在打哈欠。」沒想到女兒這樣俏皮,一出生就和爸媽開玩笑。 我和外子約法三章,好不容易生下這麼可愛的小女兒,而且是在有了兩個哥哥之後,更要珍惜上天對我們的眷顧,期望他少貪杯,為家保重,外子聲聲稱好,我則聞之渺渺,姑且信之。 如今女兒二歲半了,她學會這個年齡一般小孩會作的事,尤其是撒嬌、發脾氣,更是比二個哥哥小時候更勝一籌,我從不知外子會如此溫柔,他看女兒的眼神真的像是看情人一般,他的脾氣變得更溫和,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抱女兒,為了女兒可以放棄自己的嗜好,他和女兒說話的口氣是輕三度的柔和,小哥哥有時吃醋說爸爸是「變態人」,因為他大聲問爸爸的事,總不比妹妹嬌滴一聲來得有用,原來女兒的柔情可以化做無限的力量,可以影響父親的行為。 看著女兒和外子甜蜜的父女情,不禁想起小時候與父親的情形,一樣是父親的寶貝,一樣是騎在父親的肩膀上、爬在父親的肚上::::讓人懷念的往日景象可以在當前捕捉到,時光交錯,景物更替,不變古的親情訴說著代代相傳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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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傳說》清水祖師傳奇
清水祖師俗名陳應,是宋人,因為家裡很窮,從小就出家當和尚,可是住持心腸不好,常常虐待他,挨餓挨打是家常便飯,於是祖師便逃到安溪清水巖,在巖下發現一個小洞,這個山洞非常神奇,不耕不作就能長出稻穀,吃多少長多少,不會不足也不會剩下,祖師爺就在洞中修行,圓寂以後被奉為神。 一般民間所供奉的清水祖師神像,多為黑面孔,有人又稱他為「黑面祖師公」。 這「黑面祖師公」之由來,在民間有則傳說: ─「傳說,清水祖師在清水巖修行的時候,附近有鬼怪擾民,清水祖師為消滅鬼怪,相約以法力比試,輸者任憑對方處置。鬼怪把清水祖師關在洞穴裡面,然後用火將他薰了七天之久,但很奇怪的,祖師並沒有被薰死,只是面孔被薰成黑色。輪到清水祖師出手,鬼怪用布裹住身體懸在崖上,清水祖師站在遠處,奮力一指布條,結果布條斷裂,鬼怪墜落深崖而死,村民從此過著安居樂業的日子。 據調查,金門供奉清水祖師的廟在金寧鄉、金湖鎮及烈嶼鄉分別有一座。正月初六是清水祖師爺的壽誕,烈嶼鄉青岐的清水祖殿每年皆舉行盛大的慶典活動。 據耆老稱,彭岩人有位林氏來烈嶼,早年曾挑了一尊清水祖師神像前來青岐村供人抽籤卜卦,並寄宿該村,然靈異之事卻不斷顯相,鄰近民眾連連三個晚上在其住處發現紅色火光,之後乩童起乩謂清水祖師要來該村(青岐)顯靈,庇祐境眾,善信們立即為祖師公雕刻金身供奉廟中,並在旁側供祀林伯仔的牌位,後來因為牌位遺失了,才又雕塑了一尊身著長衫馬褂的佛像予以祀拜。 東坑的「清雲祖師廟」主奉神為清雲祖師,乃因明末倭寇為患,烈嶼西方村的觀音山古剎(佛祖宮)及福上山保生大帝廟被毀損,東坑村的信眾即將落難失守的清雲祖師神像迎回村內供奉迄今。 湖井頭的「李府將軍廟」主奉神為李府將軍、真異大帝(祖師公)、清水祖師、清雲祖師、清彭祖師。 據本鄉耆老謂,黑面的清水祖師、紅面的清雲祖師、和全面的清彭祖師係兄弟,皆來自福建安溪彭岩。其中的清水祖師為什麼黑臉造型,耆老說了下面這段故事: ─「清水祖師,自幼父母雙亡,同嫂一起生活。有一天,嫂嫂要他到山上撿柴,當他把柴火撿回來之後,貪玩的他竟將雙腳伸入灶中當柴來燒,此事不巧被嫂嫂看到,嫂嫂怒不可止的破口叱責,小小年紀的他,這一嚇非同小可,整個人也就趕快往灶裡鑽,因此也就得道昇天,所以我們現今看到的清水祖師是黑臉。」 另有關清水祖師的傳奇,筆者臚列於下: ─宋神宗元豐六年,福建清溪地方鬧旱災,他被請去祈雨。沒有多久,老天馬上降下了甘霖,雨水就很充足,鄉人感念其恩惠,就請他長住在蓬萊山,特地為他建立精舍以予供養。他看見門前泉水清冽,於是就將精舍命名為「清水岩」,並在此修行十九年。由於他獨力募化,廣結善緣,當地人對他十分敬仰,時常找他祈福消災。徽宗建中靖國九年五月十三日,他一早就叮囑後事,然後端坐而逝,時六十五歲。 ─據說,他生前遊歷過清溪南邊的閬山,稱此為佛家聖地,幾十年後會在此現身。果然,到了高宗紹興四年,雷火燒山,徹夜不息。鄉人趕到人跡罕至的石門,見白菊一叢、薑三把,香爐裊裊生煙,上人或隱或現端坐在那裡。於是,當地人立即為他建祠,名為「清水別岩」。 ─清水祖師,宋仁宗時福建泉州永春縣人,幼年出家,師事禪宗,學成後施醫濟藥救人無數,永春、安溪大旱,他又祈雨獲應,相傳祂乃抗元文天祥之部下,其後世助朱元璋打天下,死後升天,鄉人為祂造清水巖,玉皇大帝敕封為清水祖師。(劉還月著之「台灣歲時小百科,台原出版社,民七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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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我年少
對此,祖父可積極多了。一個不安份的長子,代表著要儘早的安定下來,據說,祖父當時毅然的動用大半積蓄,換來了一袋白米,和夠份量的肉品、伴手上門提親。父親說:「祖父是不會騎腳踏車的。」那時既沒公車,更不要說是出租車。母親娘家在庵邊,今日雖近在咫尺,當年,可得踩上半天的自行車。沒人知道祖父是怎麼去的,只知道天沒亮他就用扁擔肩起禮物出門了,直到近半夜才回到家。回家時顯然有些微醺,這應是外公「強杯」(閩:強迫飲酒)的傑作,當他咧著嘴,似笑非笑的對著那時在院子裡翹著二郎腿,吭著小曲,搖著扇子的父親說:「親成甲汝講好啦!」的時候,父親訝異得閤不攏嘴。因為那時他不過才剛認識母親,對她有些好感,才打聽完人家底細,祖父已經把後面的工作都做完了,婚姻對父親而言,成了「駝子下坡」,只得順著勢走! 五 小時候,在一次搬家中,父母親的結婚照第一次曝了光。那時的父親真的帥氣,母親則流露著小女孩家的嬌氣。就家庭經濟狀況而言,外公家顯然較祖父富裕得多。外公是討海人,大半輩子在海上拚博,那時金門的漁獲豐足,除了自給,供給部隊伙食,更是主要的財源收入。狀況好時,一次出海,就能攢足全家一個月的生活費,所以不出海的時候,外公才是貨真價實的「黑狗兄」,而且總喜歡戴頂呢帽,四處「漂」。「漂」的結果,是家裡不但有元配,更硬是讓我們多了個「外婆」。那時的元配不作興計較什麼,有的只是深藏的幽怨和暗彈的淚珠。 俗諺說:「賣蓆的睏椅,賣碗的吃缺。」但是打魚的可不缺魚,為此,我們小時候吃魚吃到怕,似乎還吃得一口好牙齒。幾個孩子、連同舅舅、阿姨、母親鮮少有人患牙疼之類的毛病,我小時候讀書不求甚解,直到高中時,還不懂為什麼同學們要去補牙、植牙,直覺的以為牙齒掉了理應和孩提時候一樣,會再長回來。如此的懵懂,除了是學習不認真外,根本沒患過牙疼,恐怕才是主因,我不十分清楚「吃魚和牙疼」這兩者有沒有干係,但倒是省去了「牙痛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的恐怖經驗。 外公也很喜歡吃魚,而且很會料理魚。父親說他的招牌海鮮菜都來自外公的真傳,母親則只學了三分樣,湊合可以,上了筳席則通常會被退貨。 外公家養了一隻大狗,叫小白。這隻狗大的程度,以當時兒童的標準,就跟小馬差不多。小白有長長的白毛,濃密的程度直看不到牠的瞇瞇眼,因此感覺上牠是慵懶的,偶爾對你搖搖尾巴,就算善盡義務了。外公笑說:「養狗是浪費糧食,不指望牠看家了!」那時節,富庶如外公都可以夜不閉戶,更甭提說我們那間破屋漏厝了! 小時候每回去找外公,他都會抱我們伏在小白的身上,小白還真的挺得動,帶著我們慢慢的蹓躂,只是次數多了,牠就懶得理你,不論怎麼威迫利誘,甚至是棍棒加身,也難支使得了牠,久了我們自覺沒趣,就放牠一馬了! 外公過世的那天,小白鳴啞了整夜,從此食不吃味,待外公下葬後三天,小白就死了。父親把小白埋在田邊的番石榴樹下,我在木板上歪歪斜斜的寫上了「愛犬小白」,那是我有記憶以來哭得最慘的一次,母親說我胡鬧,那有哭狗比哭人還厲害的。可那時就覺得無比的傷心,好像一個好朋友驟然離開了,那種感覺跟失去尊長是不同的,那種緊密的情愫,至今仍讓我不敢輕易養狗! 六 父母親結縭後,不久就生下了大哥。因為生活的經濟壓力,父親便想自立門戶,開店建業。那時的首選便是「開食堂」,食堂是統稱,那時店招上寫的是「菜館」,小時候我不明白為什麼叫「菜館」,咱店裡明明有酒、有肉,為何獨鍾一個「菜」字?父親的回答很有意思,「因為招牌寫不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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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芽糖伯伯
「鏘!鏘!鏘!」老人右手打著節奏,左手拉著兩輪的推車,慢慢停靠在路邊,沉默的晨曦灑在斑白短髮的背影上,老人不發一語地微笑,一手熟練的打著鐵板兒,另一手接過阿嫂們要換麥芽糖的瓶子,他是麥芽糖伯伯。 不曉得伯伯的行程表是如何安排的,不過呀,每週六上午約九點就會準時從我家經過。前陣子老爹牙齒尚未重整前,習慣吃的零嘴就是白色麥芽糖,而我就得負責收集家中的瓶瓶罐罐統一放置庭院,等伯伯的「鏘!鏘!鏘!」一入耳呀,抓起滿手的寶特瓶找伯伯報到。「我要五元麥芽糖、還有五元鳳梨餡膏。」可別小看五塊錢唷!份量可是很足夠好幾個人吃唷! 換得的麥芽糖伯伯會用鐵板隨意割劃而成的塑膠袋墊著,我將它排排平放好以後,再小心翼翼地放進冷凍庫中,就怕一回溫而融掉。等老爹下班,進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冷凍庫找他的麥芽糖,直到最近牙齒頻傳抗爭罷工,買的次數才漸漸減少。 伯伯賣三種糖,一種是類似手工喜餅內的鳳梨餡,另一種是灑上少許芝麻以糖膏拉成白色固體麥芽糖,還有一種是半液體狀的金黃色純麥芽糖。不過可能因為伯伯身體及氣候因素,近年來已漸漸減少產量,鳳梨餡兒跟麥芽糖只用直徑約十五公分寬二十公分高的小鍋子盛裝著,固體麥芽糖則約A5大小吧!慢了呀可就別想吃囉! 看著伯伯用手半撕半拉著鳳梨甜餡或半液體狀的黃金麥芽糖,固定於小竹籤上,捏個兩三圈,就完成了;灑上少許芝麻以糖膏拉成白色的固體麥芽糖則是用伯伯左手上的鐵板兒一片決定大小,另一輕敲著鐵片上緣,「叩!」一塊幾何圖形的白色麥芽糖成型囉。 伯伯說過,因為夏天溫度高,他大多選擇在春秋冬三個季節製作,且放個半天就怕易融,因此才控制少量。不過可是辛苦他老人家呢! 「鏘!鏘!鏘!」唉呀,真準時,伯伯來了,我去換麥芽糖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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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彈擊落一個夢
──砲彈,真的擊落一個夢嗎?──自序 被單號晚上的砲擊聲嚇醒,我睜大雙眼,看見無數精靈在花火間飛舞,他們在我體內逐漸長大,不分日夜的醞釀,想要發酵成一股濃烈的酒香,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很少真的意識到它,卻又一直很清楚的知道它在我心裡被壓縮,漸漸凝成一塊黑黝黝的鐵,穩住我不自覺的慌亂的搖擺,我的一切或許都建基在它之上吧!對一些人來說,這些散發血氣與火光的回憶是悲慘的,也許會造成某種傷害和束縛,但當我用一枝筆紀錄下戰地生活片段時,我的心裡只有感動與感恩,那是我腳下的土地,我仰賴他成長,我的淚水終究會滋養種子,開出我所不知道的花,結出我所不知道的果實。 一個創作者內心總存在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在年輕的時候會試圖遺忘它,但我因為不停在為金門這座島嶼進行一些我認為極有意義也很重要的紀錄,所以我選擇了另一種遺忘,一種能將回憶精粹化、轉化成藝術創作的遺忘。 「砲彈擊落一個夢」是一本完全以金門背景寫就的小說集,可以說是我不斷向內挖掘後的成果,這是很有意思的事,向外探索等同於向內挖掘,追究現在等同於追究歷史,人們的回憶賦予遺跡歷史性的詮釋,那樣的詮釋代表什麼呢? 身為金門人的我,在書寫這本書時,一直隨著書中的人物回到過去、織錦未來,幾度激情難抑的落淚,我不能說我寫出了一部很好的金門背景小說,但在書寫過程中我真的非常純粹而投入的面對浯島的一切人、事、物,這是一次非常獨特的創作經驗,不管在思想上或情感上,我總覺得有一股特別的力量,一道氣流在牽引我走向一條特別的路。 「砲彈擊落一個夢」這本書記錄的是金門人的各種生活面貌,包括落番去南洋討生活的艱辛、面對砲火的無奈、在貧脊土地上耕種的艱辛、堅守溫厚民風的農村生活、知識份子來去島嶼之間的掙扎與徘徊、可歌可泣的戰地愛情故事:::等等,這些特殊的地緣關係和戰地人物交錯的複雜性,讓我很難找到合適的人來為它寫一篇適合的序,也落得只好「自己靠自己」的寫一篇「自序」來感謝,感謝金門縣政府、文化局補助出版這一本小書。 因為一個機緣,「砲彈擊落一個夢」被選為角逐電視金鐘獎劇,籌拍期間為了勘景和編劇,我又回到故鄉數次,為小說中的人物、場景、生活面貌構思,在小說藍本底下加上戲劇架構,包括蒐集戰地特殊的民俗、景觀、道具、音樂:::等等,我也經歷了一個場次又一個場次的試煉,至此,我不只是賦予小說人物新的生命,我還得為劇中人再活一次。 一次又一次,我嘗試剖析、推演、假設、替換:::自我搬演一場戲時,我走過老街、沙灘、海岸、碉堡、靶場、木麻黃樹林、高粱田、番仔樓、古厝聚落:::為了搜尋更多的資料,捕捉更多的感覺,我爬上砲彈據點,眺望廈門,從清早忙到深夜,有幾次深夜我焦躁的在房內踱步,不知道自己處在什麼樣的時空?我已經完全失去了「小說」的感覺,迷失在戲劇的風景裡,卻又解讀不出這一齣戲對我有什麼意義?我的記憶、人物全飛走了,只剩下空洞的場景:::所幸最後我終於克服那無助的虛空,找到內在的核心,繼續真摯的編、寫下去::: 我真的非常享受編劇過程中的諸般想像、滲透、解析的滋味,像海浪一般湧動起伏的情緒,讓我在短短數日內感覺自己│活│過│很│多│人│的│人│生。 午夜夢迴,我從恍神中醒轉,一再咀嚼回溯過去的點滴,那些不管在陰天、晴天、風風雨雨的日子中出現的人物,總是貼近卻又遙遠的在我眼前飄忽來去,我常常感到哀傷、惆悵,卻又覺得幸福、喜樂,當我站在較高的定點,回首遙望,發現過去離我是如此的近,只是,它變得陌生了,我必須經過一番努力才能將記憶重置業已改變的事物上,當它與分岔的往事再度重疊時,遂也誕生了新的面貌……這帶給我極大的刺激,我不斷省思那些變化具備什麼意義?什麼東西變了?什麼東西沒變?變與不變之間,時間和我的記憶又處在什麼位置上?往後他們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和命運呢? 單號晚上驚醒的我才七歲大,從木頭門縫看見夜空中飛射的火花,一來一往交相夾攻,我的夢與人生,一直在那片戰地的天空下往返奔波,我後來也因此擁有了更多的耐力、堅韌的信念堅持創作不輟,在遍嚐孤獨的創作滋味後,我越來越習慣、享受獨處的時光,總覺得都會的生活過於平庸,那些繁雜瑣碎的生活樣貌和酬庸式的無聊互動往來,讓我覺得生命越來越輕,滿街儘是透明飄浮的人影晃來晃去,讓我更加急切的想要回頭書寫金門的故事。 書稿完成後,我轉入另一道記憶門,就像蛇蛻變後擁有新的皮膚,那層皮膚既帶有過去,又不同於過去,新的記憶帶有過去的影子,卻又不是單純的回憶,我想,這就是我們擁有的現在吧,一種透過反思歷史而跳脫歷史,賦予歷史新的含意的現在。 我在夜半凌晨時分驅車抵達我童居的老屋,用閃光燈拍下單號晚上躲的防空洞,記憶中在花崗石縫中盛開的曇花,依然在我眼前怒放,只是後來從光碟中看見的是一片光禿,創作的文字和影像,竟然讓我如此神魂顛倒的欺騙我自己,但這一切,又是如此真確,彷彿從來不曾消失或者離去,即使我已長大,失去青春,逐漸衰老。 啊,我發現一條浯江水涓涓不息的流動著,我也在一幅金門古地圖上看見新寫下的歷史的詮釋,我的書,我的戲,都是在還原一個不朽的場景,我也是在紀錄一場與我同時代的人們的回憶,就像藍天中的雲朵不斷變換雲、霧、雨、冰的循環一樣,永遠都不會枯竭,也不會短少什麼,所以,砲彈,永遠不可能擊落一個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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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我年少
父親總是瞅著煙黃的手指說:「天下有那個醫生會叫病人抽煙!」 在軍中,父親顯然將他的生意頭腦歷練得更機靈,不久他就放飛自己出來做生意。做生意,對當時的父親而言是種生活的賭注,是好、是壞都沒有退路,因為裡頭攢了自己多年的積蓄及祖父孤注一擲的期盼! 在那段時間裡,祖父過世了。祖父看透了兩個兒子的心思後,終止了他攢錢、買地、種地,再攢錢、買地、種地的循環,將積蓄換作了長子的媒聘、生意資本和次子的學費後,安然的閤眼了! 以結果論,父親一生的每個階段都是「寧為雞首,不為牛後」的開始,到了六十來歲還是「老驥伏櫪」般的雄心未熄。叔叔則是如願的讀書、考試、讀書,入了公門後,仕途順遂,幹到了簡任官退休。顯然,當初最有投資眼光的反而是祖父,只不過在他閤眼時,定伴有蔓草荒田的遺憾! 四 母親加入父親的生命是在金門經濟最紅火的時期。 據說,那時做什麼生意都賺,最熱門的是冰果室、撞球間和照相館。真確的來說,那時期金門民間的營業型態,無所謂的專業、專營。冰果室、撞球間一定兼賣食品、雜貨,就算照相館也不乏一些註有戰地留念之類的紀念品,四處林立的雜貨店才是金門當時最貼切的商業素描! 冰果室、撞球間的存在,自然是為了駐軍休假時的消遣、娛樂,照相館除了因應留駐個人資料外,最大的功能便在紀錄神秘金門的種種回憶,那時任何一個軍人退伍、移防都會用相機記錄大量的影相,為的可能是「此一別後無見期」,更多的是全島一命的袍澤情愫渲染。在那個命繫於天,勢如危卵的處境裡,能留記的,只餘相紙上的殘光片影,那時的相機還是管制品,一家相?約莫有十數台的配額,但通常商家都會在櫃後預藏了上百台的相機,供官士兵租借,為的是圖口飯吃,真確的說,卻是展現著專屬那時代的謀生技能。 父親的食堂附近有家相館,相館還兼營冰果室,並設有撞球檯。重點是那戶人家有名聞遠近,號稱「自衛隊之花」的女兒坐櫃,往來的阿兵哥直將那爿小店烘鬧得像菜市場,老闆的嘴角像是裂到了耳後! 母親那時在「僱(閩:受僱於)撞球間」。父親自詡當年是「漂的黑狗兄」,常和軍官混跡其間。要說經濟力,顯然那時的父親是空有其表,窮光蛋一個;但比起阿兵哥種種詐婚、粗暴的情史傳聞,顯然父親又極富競爭力。具競爭力代表有希望,卻不意謂會成功,對此父親的態度是模稜兩可的,有老婆固然好,但卻代表更多的責任與肩負,這點是父親從祖父身上嗅來的現實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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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窗晨語》讀經研習札記
這年頭當老師的是愈來愈忙碌了,平日上課繞著小朋友團團轉,一到假日尚不得清閒,因為還有一大堆的研習等著你去「充電」。不可否認的,有些研習的確可促使教師的專業成長,但有些則是「勞師傷財」,真不知其研習的目的為何?殊不知把這些老師折騰得筋疲力竭之後,對我們的教育和孩子又有什麼好處? 四月三十日和五月一日,參加了地區一個「讀經活動研習」。在此之前,讀經活動在各校已如火如荼的展開,因為上有「政策」,下必有「對策」。咱們學校也早自三、四年前就開始了讀經活動,學生利用課餘短暫的時間,朗朗上口的詩詞古文,雖說尚難登上大雅之堂,但亦不能不說頗有其成效。所以咱對讀經這項活動,尚持樂觀的看法,對班上讀經活動的推展亦是不遺餘力的配合,但經過這次的讀經活動研習後,卻讓我有了另類的心得與想法。 參加過無數的研習,從來沒有一次讓我嗅出如此詭異的宗教氣氛。咱這個人,對宗教的看法,向來是持「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常想:對「無常」的現在都未能掌握的我們,如何去掌握那遙遠又渺不可知的未來?把自己的未來寄託在宗教的國度裡,倒不如務實的經營目前的世界,至於那未來的::,就讓上天去安排吧! 兩天來,聽了幾場「洋師」對讀經活動推廣的理念和做法,不外乎是讀經是如何的好,它的推廣又是如何的受到肯定與歡迎::如此這類的話題。但對這些不需旁人再復誦即可了會於心的我,感到興趣的卻是那會場旁靜靜上演的好戲。每一場講題一開始,看到主講人向孔子聖像行虔誠的三鞠躬禮;看到志工端茶、奉手巾的虔誠相,主講者卻一副不可一世,連個頷首回禮的意思都沒有時,我好似回到了古時那遙遠的年代,一群學子在學堂搖頭晃腦的讀經景象::。但茶一杯一杯的端,手巾一條一條的送,卻沒看過主講人喝過它一口,更沒用它擦過一次手,我想應是嫌它髒,因為我看到了一位主講者當場另拿了自己的一個保溫杯在喝水。這讓我不得又有了時空差異的感嘆,尊師重道的禮儀不可廢,但在這重個人衛生的時代裡,磁杯茶、手巾的端送,似乎又變成了多此一舉的可笑畫面。 部分講師特別強調讀經可端正孩子的品格,個人以為現今學校重視品德教育不亞於古時,但為什麼青少年的問題,卻常成為報章新聞大加撻伐的焦點?是學校不重視孩子的品德教育嗎?答案是NO,原因出在現今的社會環境已與古時大異其趣,科技的進步,讓人們的生活從過去的簡樸農業生活,一躍而入這個充滿聲光化電、物慾橫流的社會裡,孩子的生活環境已不再似過去那樣的單純。另一個原因在於知與行脫了節,你問孩子可不可以偷東西?你問孩子可不可以亂丟垃圾?你問孩子回家要不要孝順父母?::除了很「白」的特殊孩子,我想每個孩子都可以拿到高分。但偷東西的有之,亂丟垃圾的有之,回家與父母頂嘴,甚至殺父弒母的有之::。因為「知」與「行」不能合一,所以孩子即使知道「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的道理,未必就能鎖住孩子一輩子,因為他要出國留學,因為他必須出外就業,::。這個「天涯若比鄰」的地球村,就是他未來生活的環境,追根究柢在於現今已不再是過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業社會了,所以把孩子的品德教育全部寄託在讀經活動的推廣,那是緣木求魚的作法。 講師的程度參差不齊,其中有一個標榜是「讀經典」的講師,很讓我心生猜疑。人言道:「三日不讀書,面目可憎」。瞧他那模樣,何止三日不讀書,應有頗長一段時日沒讀書了,從最後一場研討會中他回答問題的能力就可知一斑。古文詩詞因為時空的改變,已有部分不合時宜,這是毋庸置疑的。譬如像過去傳統要女孩子「三從四德」的條文,在女權高漲,提倡「女男平等」的現今社會裡,已不為一般人所認同。「讀經典」的講師卻強詞奪理說現今仍需要「三從四德」,因為過去如果沒有像孟母一樣具有「三從四德」的人,就不會有孟子這等聖人的產生::。這什麼跟什麼?簡直是「雞同鴨講」,連發問者的問題都看不懂,當然也就言不切題了。這是哪一等的「讀經典」講師? 讀經活動的推廣,是有其正面的教育意義在,但在現今這個知識爆炸,資訊快速又多元的社會裡,每天產生的「無涯」新知識,就足以讓「有涯」生命的人們腳步窮追不上,我們又有多少的時間去回顧和審視所謂的中華民族傳統的知識寶藏呢?所以「讀經」應在行有餘力之後方可讀,「讀經活動」應在行有餘力之後才可行。 參加這次讀經活動研習,我看到的只是一群熱中宗教的傳教士,抱著犧牲奉獻的精神,假「讀經」之名,行「$&*#」之實,至於參與研習的我,則有一種不知何時要被「賣身」而不自知的不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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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餘生錄》戰時十日記
當時的打仗,是黨對黨,中國國民黨與中國共產黨,從大陸一直打,打到金門來還是再打。因不同黨,思想也不同,做法也不一樣,看法更有差別,因為環境是如此,所以當時居在戰地之我們,只有依政策用信心與決心,抱其必要時只有犧牲,別無選擇。 其實,至今年老,各種看法,會比年輕時正確,尤其年輕人,凡事都是會衝動,非常可怕,沒有思考,說幹就幹,到結果,兩敗俱傷。其實,若能先行溝通,各退一步,就可海闊天空,可免損害那些無辜的良民。 真正要救國家,救人民,只要秉公處事,凡事制度化有此做法,國家自然而然,就會強盛起來,人民自然而然,就可以安居樂業。 (九)八月三十一日(星期日),氣候陰:為確定勝利,本鄉今日舉行民防宣誓,因金門之保衛戰,除部隊之任務外,金門之民防組訓,由數年來之訓練,至今急用,大隊部即訂定辦法,主要的任務,是維持治安,肅清惡化份子及匪諜這些工作。最主要的,還是支援國軍作戰,爭取勝利。 近日以來,本島(金門)連日,受共軍砲擊不停,金門亦已進入備戰之中,我們民防隊,亦早已集中。並訂今日,本鄉欲舉行宣誓,於下午二時,我們即集中在中隊部(珠沙村公所),舉行宣誓典禮。 金門數日以來,都是風雲之際,也牽動了世界,但島上的軍民,很有決心,認為確保金馬,就可以反攻大陸,因之,民心士氣,日比日強,大家都有堅強的戰鬥意志,所以當時一般軍民之心理,認為戰到最後的末日,共軍是必輸必敗。 回想當時,一切之措施,都是以軍事第一,戰鬥為先,幸在當時年輕體壯,才有辦法應付風雨交加,受其磨練,若以今日年老體衰,遇到這種戰爭,不要說打仗,就是生活中要躲洞,睡眠在地上,飲食無固定,精神之負擔,工作之煩忙,心情之緊張,不出三天,不死也會病。若是病了,當時醫學不發達,醫師不普及,必定是凶多吉少,難以自保。但天有排定,老年之今,兩岸和好,小三通彼此來往,大家和睦,共營經濟,生活進步。都是同胞,何須戰爭呢? (十)九月一日(星期一),氣候晴:夜睡中被戰況震起,因連日之間,砲戰不停,我們民防隊,夜間亦特別注意,民防隊員,除集中睡之外,夜間亦特別認真的巡邏,對當地的情況,均特別了解。因此,今日鄉公所有張振權等二批人員,有來本村問情:::。 我今日因腰骨有病,故提早在家作眠,至深夜間,聞砲聲猛烈,時堂弟金山來通知我,就立即起身,整齊軍服出發,觀情是海戰,但吾島陸上,乃有砲擊之聲,因此,全村民眾,隨即作疏散。並速進防空洞,海戰時間,計有一小時餘,時軍方有連絡後湖一帶,有發現水鬼二名登岸之傳聞,故我方特別提高警覺,由於深夜二時左右震起,余巡行村中(歐厝),至黎明方回家休息。 當時的十日生活,憑我之齡作記憶,可說全部忘光,然今何有此資料,好在我每日所寫之日記,尚有保存,雖然才疏學淺,文筆不流順,但對年老健忘的人,多少總有幫助。 這是近五十年來個人之生活過程,以當時的年齡與現在的年齡作對比,中心思想是永固不變,但對於看法,想法,和做法,年大的人會比年輕的時候比較正確。除了那些假仁假義,曾獲有十二年權老不死的野心者,想藉用名號,圖利自己,而害國民生計。有力量的人,為國家做一點事,雖然吃了一點虧,雖然損己,而有利人,這也是應該的。 但,受過戰爭之痛苦,才知道和平之可貴,論實,都是自己的同胞,為什麼要互相殘殺呢?尤其我國,有兩位世界的偉人,一位是孔子,一位是國父孫中山先生,以那兩位的中心思想來建設國家,不但可以救中國,還可以促進世界大同。有這種至寶的指標而不用,而要用智謀用武力來相害,說起來實太不應該。 憶此十日感,其時有些想法,看法和做法,當時兩黨(中國國民黨與中國共產黨),爭取治國,各有偏差,採用打仗,因這段戰亂中,最大的痛苦,還是無辜的人民,在爭奪之口號,雙方都說要救國救民,其實,雙方所行之動作,可說是禍國殃民,為什麼不用和平解決,而要用戰爭來處理。像現在的小三通,彼此來往,貨暢其流,不但免聽砲聲,免損人命,且可改善人民生活,這種雙贏的做法,何樂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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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卻偉大的父母
對於父母,從小,我有大部分人一樣的心理,父親每天辛勤工作,母親整天的操勞家事,為子女擔心受怕,是應該的。就如我們享有父母的愛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因為習慣,習以為常,他們的愛,就像空氣一樣,很難察覺到它的存在,所以,似乎也就不是那麼偉大了,或許要等到哪一天,突然無法呼吸,我們才會發現空氣的重要,就像「樹欲靜而風不止」時,才會有「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悲慟吧! 除了把父母的愛當作習慣外,仍有其它理由,讓我看不出父母親偉大的地方。就以進入學校,學生最重要的功課來說吧,讀書時代,身邊同學的父母,總是非常在意小孩子的成績的。所以,課堂上,同學們常常抱怨爸媽管他們太多:要先寫完功課才能出去玩,電視不能看太晚,電動不能打太久等等;或者讚揚他們父母對他們多好:考一百分有一百元,考第一名全家去吃牛排等;也或者說有點抱怨又有點驕傲的說:等一下放學要去學鋼琴上數學,假日要去補英文等等。而反觀爸媽,他們從不在意我們的功課,只會叫我們要吃飯了,叮嚀我們衣服要穿暖,別著涼了::等,一些無關功課無關前途的嘮叨常掛在他們嘴邊。相對於其它同學父母對其學業的用心關懷,爸媽似乎對我們這群小孩子們做得很少。印象較深刻的,反倒是當我和弟弟打架後,被爸媽賞賜的一頓頓「竹筍炒肉絲」。是的,他們對我「欺侮」弟弟的行為,最有反應了,總是大發雷霆。 常覺得爸媽應該多在乎我們的未來的,如勉勵我們多念一點書,多學一點才藝。可是,爸媽並不是,反倒是高中時,唸書稍微晚了點,媽媽即跑來房間,催我趕快上床睡覺,這一點,更讓我覺得媽媽多管閒事,覺得她吵了我唸書的興致,她總是說:「及格就好,幹嘛念那麼好。身體健康比較重要。」而爸爸,從小學到國中,只幫我買過一本自修而已。 爸媽對他人的幫忙,更比教育我們這些孩子還熱心。村中的婚喪喜慶,爸爸總是義不容辭,就連鄰居家要裝個小燈泡,或是捕鼠器抓到一隻老鼠,都要爸爸幫忙。不只是鄰里的事,連阿兵哥的事爸爸也照顧到了,爸爸是個殷實商人,一分錢,一分貨,不會像有些商店,故意抬高別家商店沒有賣的商品價錢。平常對阿兵哥也是噓寒問暖;甚至退伍沒錢回家的阿兵哥,爸爸還會借錢讓他們返家,雖然這意味著借出的錢有可能像潑出去的水,是拿不回來的,因為爸爸認為,出門在外,總有不方便的地方,要多為他人想想。爸爸總能體諒他們的難處,所以,很多家住台灣的阿兵哥,退伍後還會寫信給爸爸,甚至,還有退伍十多年後,特別回到金門來看爸媽的。就像媽媽,總是教導鄰里不愛唸書的小孩要認真唸書,不要整天只顧著玩,對於一些所謂的「壞孩子」,媽媽也能以平常心和他們聊天,因為媽媽覺得,每個孩子都是善良的。有個在台灣被退了兩次學,台灣的其他學校不太願意收,他父母也認為乾脆讓他到純樸的金門唸書生活,比較不會繼續變壞,或沒有地方使壞,就把他送到金門親戚家住。這個十七歲男孩,有次,竟感性的向媽媽說:「如果你是我媽就好了。」爸媽對外人的關心,似乎更甚於自己的小孩,除了每天定時的三餐照顧,讓我們準時到校,幫我們洗碗洗衣服,好像,很少對我們說教。 印象很深刻的一次是,母親曾興奮的拿了一張在念大學的小阿姨從台灣寄來的照片,背面,以胡適對她母親的感謝語氣對著媽媽說:「如果我學得了一絲一毫的好脾氣,如果我學得了一點點待人接物的和氣,如果我能寬恕人、體諒人,我都得感謝大姊。」小時的我,看了並不以為然,覺得那是阿姨對媽的感謝,是媽媽對她原生家庭的付出,不是對我們,她自己小孩的教導。 相較於爸媽對外人的關心與關懷,幼稚的想法裡,甚至會覺得「爸媽,比較適合做別人的爸媽。」小小的心靈,甚至偶爾會嫉妒別人家的小孩,討厭爸媽對別人太好。 對父母觀念的改觀,來自於國三時父親的突然病逝。在那一段空白的歲月裡,眼睛看不進書本上的知識,耳朵裡,反倒一直聽到村人對父親逝世的惋惜:「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走就走?」「上天無眼,怎麼奪走這麼一個好人的生命?」然後告訴我們:「要好好唸書,以慰父親在天之靈!」告訴我:「要好好照顧弟妹,讓父親走得安心::」一句句安慰的話語,讓我不由得開始思考父親好在哪裡?也讓我學著體會,爸媽對我們的關心在哪? 身為長子的爸爸,小四就輟學和祖父一起養家,祖父在我出生沒多久就去世了,於是,爸爸除了新成立的家庭外,還要一人擔起有四個弟弟(即我的叔叔)及姊姊(及我的姑姑)的家計。對叔叔姑姑的無私照顧,對奶奶無怨無悔的孝心,再加上陸續出生的五個小孩,爸爸的擔子是重的,重得讓他在四十出頭的年紀,就提早脫離人間的悲苦,往西方極樂世界去享福了。而母親,有著同樣不堪的往事,其實,母親家的經濟比父親家的好,以母親聰慧的才智,若繼續讀下去,長大後是可以有一番作為的。可是,因為外婆覺得女孩子不必多讀書,所以,媽媽也只念到國二,雖然老師還來家中,告訴外公外婆可以不必付學費讓母親繼續唸書,母親依然輟學了,開始早出晚歸的店員生活,二十歲時,外公也去世了,對母親是個沈重的打擊。身為長女的母親,也需要開始負擔一家六七口的生計。長子、長女的身份,加上早逝的父親,眾多的弟妹,父母親,宿命裡早就存在著辛苦與勞累的因子。 知曉了父母對原生家庭的犧牲奉獻後,我才有了以這樣的父母親為榮的感覺。其實,父母對我們的教育一直藏在生活中,顯現於行動裡。書讀不多的父母不會說教,不懂的用長篇大論來「循循善誘」我們,他們唯一懂得的,就是把我們平安的養大,讓我們能結婚生子,傳宗接代,然後,他們的任務就完成了。他們所受的教育是孩子不要變壞就好了,得不得第一名沒有關係,有沒有當上大官,賺大錢,都不重要,只要我們能平平安安的長大,做個好人,就好了。他們對小孩最平凡的期許裡,有最崇高的情操。爸媽的世界是與世無爭的,從不懂得算計人,也不會貪小便宜,他們只懂得幫助人,盡一切的幫助人,是不求回報的。他們相信只要你對人家好,人家就會對你好,他們總能體諒他人的難處,真心的付出關懷。從小耳濡目染的我們,也養成了非常善良的個性,我們不懂得說謊,只會真心待人,看到不合理的事情,會生氣,會打抱不平,不懂得錦上添花,只懂得雪中送炭。爸媽看起來,似乎沒有教導我們什麼,卻在冥冥中把最美好的德行給了我們。這是我的爸媽。在爸爸死後,我第一次以生為父母親的女兒為榮。 也由於爸媽從不對我考第一名加以獎勵,不會叫我去唸書,更讓我從小就隱隱感覺:讀書是自己的事。所以我考一百分,我不會向他們要賞,考不及格,他們也從未生氣過。現在想想,那真是一段奇妙的經驗,對照於身邊的同學,對照於現在的小朋友,一般父母們「望子成龍、望女成鳳」苦口婆心的姿態,他們都沒有。卻在潛移默化中,默默讓我懂得了:唸書是自己的事。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越長越大,對父母的感情越能明瞭。對我來說,父母對我最大的恩惠是生下了我,卻從不期望我成為什麼,應該要做什麼,他們給了我一個豐足的生命,讓我能心靈清明的感受身邊的一切。他們從不懂得教育我們要出人頭地,要如何在這競爭激烈的社會裡與人一爭高下,打敗他人,獲得最後的勝利(其實,這真的已是個優勝劣敗、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的殘酷社會)他們只是叫我們多吃點,穿暖一點。慢慢長大後,遇到了一些事,看到了人性一些陰暗面,別人會驚訝於我的天真,在幾經挫折裡,被人放了幾次冷箭後,我才開始懷疑善良的人在這現實社會有多少的立足點?在失望灰心時,我想到了單純善良的父母,只懂付出愛的父母,所以,我漸漸明瞭,正因為這詭譎多變、或者有時是人面獸心的社會裡,善良的人更不能被打敗,要越挫越勇,因為,我要讓父母寬心,我要讓父母的生命裡─人類最良善的一面─保存下來。 如果說,父母給了我什麼,我仍然沒有辦法明說,因為他們從不說教。只是,我已懂得感謝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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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餘生錄》戰時十日記
再之,無事之間,就是閱報,關心國事。八月二十七日這一天,金門正氣中華日報,有發表美國空軍混合配合作戰,得此好消息,民心士氣,更加旺盛,當時共軍,雖然不停射擊,而島上之軍民,都是有決心要迎敵來臨,也抱有信心,有把握必可取勝這一場戰爭。 原是有信心之情況下,又有得了中央日報的消息,東碇海面作戰奏捷,國軍海軍軍艦,擊沉共軍海軍三艇,另有五艘共軍的魚雷快艇亦負傷逃逸,共軍兩度進犯東碇,均被我海軍擊退。又在本島空戰,擊落共軍米格機兩架,有此消息,共軍與國軍作戰,在本島上,已揚至全世界重視了。 (六)八月二十八日(星期四),氣候明:由於閱報之判斷,金馬這場應戰,美國至今,相當重視,若在金馬,戰爭繼續爆發下去,可能會引起世界大戰,美國如今,把金馬亦列入協防在內,可見這場戰爭若再戰下去,並非簡單之事。共軍之心,雖抱有冒險之行動,但未必有可能侵佔金馬的。 在八月二十八日這一天,我接到夏中興之專電,函中通知,吾等同志,要拿出連繫配合之力量,以及將保安資料,加重整理,並監視可疑的地痞和流氓等等之份子。在此證中,金門之戰爭,顯然已有行動配合隨時性之準備了。又連日來,共軍大砲,不斷向我金門射擊,在此緊張之金門島,吾等同志,是有相當之責任,所以必須加強備戰。 (七)八月二十九日(星期五),氣候晴:從數日來之砲戰中,這一天,更是猛烈之砲戰,看起來,一日比一日強,一日比一日兇,尤其在今天,由天剛亮開始,就有零碎的砲聲,在本島上各角落亂響,此情之下,凡是經驗不足,膽力不夠的人,受著共軍這種亂射之砲,生活實在無法安定,地方的秩序也難以良好,心情亦難以定靜。 今天的砲擊,可說整日無休,且有幾場非常猛烈之對抗戰。雙方互不相讓,從白天一直打到夜間,整天整夜,都無休息。 在這種戰鬥中,老百姓的生活安定不下來,地方上的秩序,維持不下來,我個人的家庭,也是互相吵起嘴來了。原因我的長男剛出生只有兩三個月大的嬰兒,母親很信佛,凡事都要由神作排比,地方上的神爺說我的嬰兒要禁百日關,不可隨便抱出家門。而砲戰又那麼激烈,勢迫無奈,只好棄掉母親的迷信,從這一天晚上開始,有廢除百日關的禁約,就將嬰兒亦抱到外面的防空洞去住。在防空洞裡,人多嘴雜,秩序太亂,空氣也不好,無論心理與心情,都是痛苦,沒有得安,與住在家中作比較,當然無法如家中好,但為了要逃命,雖然是痛苦,大家還是要躲在洞裡。 為了處理嬰兒的雜務,一下子要抱回家,砲戰又猛烈了,又要速跑抱進洞,要尿布,要吃奶,還要換衣服,嬰兒又不懂事,怕他哭,怕他肚子餓,怕他冷,怕他熱,做一個戰時的人,不但大人痛苦,兒童也痛苦,嬰兒雖不懂,但也是很痛苦。內人為了嬰兒忙,母親為了金孫忙,我做父親,當然也是忙。人急忙的時刻,心情不好,情緒不穩定,說話不客氣,種種之下,為了保護自己的嬰兒,我與內人,有生吵嘴。從此體會,戰爭是罪惡,不但害國,也害家庭,也害人民,幸我們懂得治家之方,凡事以忍,若欠修養的人,遇戰亂時,原是危險,還會更加危險。 (八)八月三十日(星期六),氣候晴:我們的信心是主觀的,因近日中金門的砲擊,見其風雲的情形,在每日之新聞報導,報紙上都是排在第一版頭條新聞,無論中外的報刊,都特別重視,從各方之觀察,就可證明金門目前之重要,因此,世界才會這麼重視。有許多專家,在報紙上有發表政論,認為金馬之戰的發生,在台海可能會引起全面作戰,也就是世界大戰,所以,金門的重要,是人人所能知的。不要認為金門地小,而忽視了這場戰爭。而處在當時金門的份子,也只有參加戰鬥,別無選擇。也不是像今天有小三通來會面,來溝通,來共策國家之未來。憶當時日記上的想法與看法,因時代背景不一樣,所以與現在的想法與看法,完全不相同。 我是當時受編的民防隊,也有受過多年的相當訓練,當時又是居在最前線的家鄉金門島,是每日受共軍砲擊的地方,也是生死關頭的地方,在當時,我們的責任,當然很重要,戰鬥的工作,我們的任務,更是非常重要。有些比較老的,他們因為沒有參加任何編訓,所以他們可以用客觀的看法,來分析是非,他們認為當時金廈之戰,未必是誰勝誰敗,但我們這些隊員就不能有這種想法了,必須以主觀,信心,是絕對勝利的想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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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乃馨的季節》閱讀新前墩金閃閃母親節
四月初連續幾個夜晚,村裡廣場那盞老的不能再老的路燈釋放著最後一點能量,朦朧光線在灰暗中隱約映照出幾個青壯年的身影,電鋸、大榔頭嘟啊、叩啊地發出暗夜聲響。由裝潢好手國鈞領軍,家耀、柏偉、維忠擔任助手的「舞台搭設小組」在每個下班後的黃昏開始,一直進行到燈火闌珊時:::這拚了命的奉獻,只因內心燃燒著對家鄉的愛和即將到來的社區慶祝年度母親節活動。 整個四月,社區理監事、會務幹部們一次又一次的開會討論、腦力激盪,思忖著如何辦一個不一樣的母親節。大夥兒先訂下「金閃閃母親節」主題,三天後再開會策劃單元節目,有人提議演短劇、有人提議搞笑劇,有人提議「禮服走秀」,有人提議由爸爸下廚房煮一頓好料慰勞媽媽,有人提議應該多關心媽媽健康安排成長課程:::。 廣納各方意見後,慶生總幹事訂下兼具知性與感性的各項節目:「金閃閃媽媽禮服走秀」、「一○一次求婚搞笑短劇」、「夫妻默契考驗」、「媽媽舞蹈表演」、「健康講座」、「六分鐘護一生抹片檢查」、「爸爸下廚房」、「謝幕贈花走秀」:::幸運地這項企劃案立即獲得金沙健康營造中心徐專員和太武山社教工作站召集人陳滄江的鼎力支持,我們的信心加分後身體的工作更忙了。 活動細節協調、規劃人力資源分組支援負責、安排今年的主角媽媽、佈置會場、走台步彩排、活動流程跑套:::樣樣不敢輕忽。 四月三十日活動這一天清晨六時許,霧濃的化不開,協助爸爸煮食牛雜湯的友人吳振德先生已來到,助手明哲、存仁、振忠、文生開始協助分類、切片,頂級的良金生鮮牛雜在調理桌上一字排開,看到的人無不垂涎三尺。過沒多久,好友陳清高先生也載進了高檔的視聽設備支援,一個人默默卸貨、組裝、調音,超重低音環繞音響驟響,會場因此而熱鬧起來,喜氣洋洋的氣氛,彷彿是全村的大喜日子。為了讓媽媽真正休息,全場清一色由男性志工肩起所有佈置工作,媽媽今天只需穿著禮服、打扮妖嬌美麗坐在一旁等待節目開始便行。 媒體記者張先生、葉先生趕至,李縣長、劉校長、黃鎮長、章副召集人等陸續抵達,節目即將按照預定時間開始。 首先登場的是社區大學金沙媽媽舞蹈班的新式民族舞蹈「浪跡天涯」,表演者一襲類似新疆少女民俗風的改良式舞服,橘綠配的雪紡紗嵌亮片,頭上還有頭環飾品,手上拎著鈴鼓,玲瓏身段舞動曼妙的姿態,吸引全場目光。 接著十二位撲著胭脂紅粉、穿著華服與高跟鞋看起來豐頰滿光華的金閃閃媽媽在一代佳人歌聲中,由丈夫挽著手上台走秀、擺pose,有的熱吻、有的蜻蜓點水,「有什麼可讓我刻骨銘心,唯有你愛人…讓我在今生今世記憶深深,你是我最心愛的人」,宗溫抱起嬌妻旋轉一圈、破天荒的演出震撼全場,現場歡呼、尖叫,幾近瘋狂狀態。 在「一○一次求婚短劇」中,鎮長和主持人一一「拷問」和「考驗」老夫老妻,通過者可獲得象徵勝利的花環和代表恆久遠的晶鑽套組,求婚過程逗趣詼諧、笑料十足。「夫妻默契考驗」是由主持人提問,夫妻分別作答再核對答案考驗默契,剛開始還不覺得題目帶辣、帶味兒,直到最後兩題超猛、超辣的問題出現,幾位媽媽們臉上泛起一片紅暈,如何拿捏?難以啟口!本地純樸踏實善良內蘊的女性美德展露無遺。 健康講座的同時,另一端爸爸們拉麵條、 麵皮:::做的手工拉麵、蔥油餅、炒米粉也一鍋一鍋陸續完成,牛雜湯早已香味四溢,聞香的人們不知吞了幾回口水。吃著、聊著、笑著夜幕悄悄落下,在改編自小城故事的「前墩故事」歌聲中,金閃閃媽媽謝幕並獻花給在場同歡的媽媽們,「前墩故事多,充滿喜和樂:::請你的朋友一起來,前墩來作客」台上台下情緒沸騰、互道再見,在聲聲祝福聲中,劃下完美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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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我年少
所幸這時權威的統治者發生了一點作用。當不討喜的祖父遇上了苦命的祖母,親事很快就訂了,對祖父而言,娶妻不過是家裡多了張嘴,田裡多了雙手;對祖母而言,嫁尪只是命運的中站,代表著又一次的未知飄零::。 知命、認命的兩個人,胼手胝足的支撐起他們的家園。從父親帶我們尋祖田時歇息的那塊大石上遠眺,可以看見祖厝弧拱的屋脊,那是一種蒼桑的瓦紅,鐫透著歲月蝕刻的白斑,想祖父母應該也嘗如是的遠望,那時他們的心中應該盈滿溫煦和希望吧! 我對祖母殘存的印象就是佝僂的身軀,纏過的小腳和總是閉羞、靦腆的神態。這或是那時代裡「新婦仔」的共同特徵,卻也代表著對生命屈服的無奈。女性、尤其是被出生家庭視為多餘的女性,是不能想像未來的一生能擁有什麼樣的社會地位的! 我上了學堂,識了字以後,常常對老一輩招治、愛治、罔腰、罔市之類的名字充滿了輕蔑,我想當然的認為祖母的名字應該也屬於那一群,每每揉著她骨瘦的臂膀,瞎矇胡猜的結果竟都不真確。直到上了學,拿了戶口名簿抄錄學籍資料時,才發現原來祖母屬於一個很有詩意的名字,問她是誰取的,她只笑笑的搖搖頭,因為那根本對她的生命不重要,她的命運早在落地的那一刻已經決定了,每想到這,心頭就會一陣糾結與難忍。糾結的,是那個時代的無知;難忍的,那卻是代表一個女人一生的宿命。 直至祖母生命靜寂時,墓碑也只鐫刻了「陳門洪氏」,祖母在那年代不獨是沒有地位、聲音,而且沒有名字! 三 父親在我出生前,就拋下田裡的活,到離中蘭不遠的小徑村開設食堂了。 這對有著「蕃薯不驚落土爛,只求枝葉代代湠(傳)」信念的祖父而言,心境想必是複雜的。據村裡老人的說法,父親是個「不安份」的人,因為不安份,所以不願去接受宿命的炙陽,卻寧可選擇爐火的熱烘。一樣豆大的汗珠,滴落的卻是十足不同的心思與情境。 父親開食堂是從我有記憶時開始,在我記憶前,他已經不知道換過了多少工作。據母親的說法是,「一年換十二個頭家!」可想父親是個十足不安於現狀,而且頭腦靈活的人。他的說法是:「守著家鄉的田,只會把田變得更多,卻無法根本改變生活!」身為長子的他,急欲擺脫的可能是父母的傳承,更可能是對宿命的抵制。對此,祖父的心情應該是悲愴的,因為連不愛讀書的父親都不想克紹箕裘,遑論那個整天捧著書本,連放牛都要牛角掛書袋的叔叔了! 離開父母是艱苦的肇始。父親只讀了三冊書,他說那代表三年,我總認為他說的是一年讀一本。到了父親那代,金門已經有了較蓬勃的民間經濟。蓬勃的原因是國共緊張對峙,十萬大軍消費驚人,民間經濟大抵依仗這股龐大的勢力而生,「商業頭腦」因應生存的需要及無數次的踫壁而生,十足反諷著我那「生意子渥(閩:困難)生」的年代! 父親最早是在軍營門口擺流動攤位,販賣的不外是零食、飲料、香煙和雜貨,如果有部隊出外打靶、行軍或移防,兼做隨軍服務。說白了,就是蹬起了腳踏車當起了日後鄉親們競與的「小蜜蜂」! 父親那時只有十四、五歲,卻死守的追隨著「讀書不如賭輸,獎狀不如鈔票」的謀生之道。因為他機靈、勤快,嘴巴又甜,很快的就混進了營區的福利社當起了約雇人員,我個人是懷疑那有人要僱用他這樣的小童工,他卻笑笑的說:「我不說,誰知道!」 父親從那時開始了他之後五十年的煙齡。十來歲的小毛頭,會去享受父執輩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是因為早期軍中有定額配煙,不抽白不抽。那時學抽煙可能是佔便宜,為了表現成熟,更可能是為了交際、應酬,卻絕想不到換來了五十年後的健康危害,父親為此數度就醫,醫生的標準醫囑必是「戒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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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刷刷樂
三年前舉家遷回金門至今樂不思台,加上近來北縣房市隨北市看漲,老公和我都動起了把土城房子賣掉的念頭。 我學人家把房子照片貼到拍賣網站,不知是我的房子地段太好還是我對房子的描述太為生動,不到二十四小時,就接到了數十通打探那間房子的電話,其中大部分是房屋仲介打來的。真沒想到那個小房子這麼搶手耶,我喜滋滋的告訴老公,同時做起了發財大夢││說不定會賣個好價錢喔! 又過幾天,要求看房子的人持續暴增中,老公說有必要把客戶集中到一個時間,好安排人家看屋,老公忙得脫不開身,小女子我只好壯著膽子一人飛到台北。 到了土城的家中已近中午,打開門,久沒住人的屋子積滿了厚厚的灰塵。牆壁也有些灰黑了。這樣的情景連我自己都目不忍睹,又如何給客戶看屋呢?我衝到樓下警衛室借電話簿,開始翻『宅急修』的電話。 『什麼?漆牆壁一坪要一仟多塊?』天哪!那我這小小的房子不就要好幾萬?這跟我原本的預算可是天差地遠去了,看來我在金門住得游哉悠哉,想必是已跟台灣某些市場資訊脫了節。 此時不知哪來的一股巨大的勇氣,我決定省下那幾萬塊錢,自己來客串油漆工,最多也就花我兩天時間吧?我暗自在心中盤算著。一想到回金門可以享受老公無以致極的讚嘆,我就覺得這個決定太帥了。 心動不如馬上行動,我火速辦齊了相關用具:油漆、刷子、小塑膠桶、人字梯、一大疊報紙。油漆刷子類是在油漆行老闆指導下買的,人字梯是跟警衛室借的,報紙是去地下室廢物堆裡拎回來的,草草扒了半個便當,我又到隔壁的鄰居兼好友││憶葳家裡搜刮來一套她本打算捐給回收箱的衣服,萬事俱備,開工吧。 坦白講這次行動頗有些幼稚衝動的成分,我提著小桶才爬上人字梯對著天花板刷沒幾下,就對自己做出了以上的結論,這才體會那『宅急修』憑什麼可以一坪就敢要價一仟多塊。我一邊細細回憶以前看別人刷油漆的架式,一邊不斷的為自己加油打氣以免因手酸落荒而逃。刷沒一個鐘頭,我就覺得剛剛那半個便當的熱量已消失殆盡。唉,平時少運動的下場就是如此弱不禁風吧?我爬下梯子,兩手交錯捏揉著痠疼的手臂,並用僅剩的力氣嘲笑自己。 躺在舖滿報紙的地板上,我粗略計算著『進度』:照自己這樣的龜速,恐怕兩天也完不成。此時恰好老公熱線傳來,聽說我的壯舉他只有一個反應:『哈哈哈哈::::』,表示不相信我真的會一夕變笨挑戰不可能的任務,他眼中的老婆可是冰雪聰明不可能找自己麻煩的,他狂笑到我快翻臉才情知不妙,轉而欲蓋彌彰的憐香惜玉起來:『不准把我老婆累到喔,這又不好玩,乖,快去找宅急修來。』 這男人,擺明瞧不起我嘛?收了線,耳中還回蕩著老公張狂的笑聲,我於是恨恨的想:我絕不能前功盡棄!哼!哼哼!!你等著跌破眼鏡吧! 想必連老天也垂憐我這自不量力的小女子,當我扶著梯子準備再次躍躍欲試的時候,我家門鈴不期然的響了。原來是我板橋的表妹雯雯突來造訪,我這才想起昨晚即已在即時通告知她我今天來台,只是當時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今天會有如此意外的戲碼。果然雯雯一看到我的扮相就嚇呆了,想必她作夢也不會想到,一貫美美的表姐會有一天頭帶報紙帽、身穿油漆裝吧?雯雯已在自家公司裡效勞兩年了,聽姑媽講她做事很有效率。我還在猶豫要不要開口請她幫忙油牆壁時,她已經搶過我手裡的油漆桶站到人字梯上去了,『姐,刷油漆的事我是內行,你也幫我折個帽帽,看妳戴著蠻酷的。』雯雯一邊架式十足的開刷,一邊笑嘻嘻對我說。 雯雯沒有吹牛,她的技術顯然比我『專業』多了,令我讚嘆之餘深感自愧弗如。看著甜美可人的雯雯頂著我折的報紙帽,仰頭一刷一刷漆著天花板,那自然且熟練的動作,霎時間顛覆了我以往對『草莓族』的舊有印象。 有了雯雯幫忙,粉刷進度大幅提高,我也跟她學了一些小技巧。一個下午,我們就完成了總工作的三分之二,傍晚我們收工時,外面下起了小雨,我提議去吃涮涮鍋。雯雯騎車帶著我到板橋夜市附近,在小雨中找到了一間『日式涮涮鍋』,看著那閃亮的招牌,我頓時感到自己的胃彷彿已經空虛很久了。 我和雯雯人手一鍋,邊吃邊聊,我簡單說了我這幾年搬到金門的經歷,然後開始『盤查』她的私生活,我不相信她長這麼漂亮又勤快會沒有男孩子追,雯雯只好承認有是有啦只是目前還不想交男友,想再去讀書。我們又提到我以前住土城的日子,那時雯雯在週末都會帶妹妹『多多』去我家玩,如今『多多』也在上班了,雯雯還告訴我一個小道消息:多多的男友是原住民,還蠻帥的哩::: 回到姑媽家,姑媽還在等我們,又跟姑媽聊了一會兒,我就拖著越來越痠痛的四肢洗澡睡覺去了。 因為還剩一個房間沒漆,第二天我執意叫雯雯不必去幫我了。我計畫在中午就把它漆好,下午就可以通知那些客戶來看屋。 俗話說,一回生兩回熟,又加上昨天有跟雯雯偷師,今天我的粉刷技術可說是精進不少,一個房間,我只2個小時就給它換上了潔白的新衣。把地上舖的所有報紙清理乾淨後,我環視整個家裡,一種隱約的成就感悄悄覆上心頭,在打給客戶之前,我先撥了一通電話給老公:『你老婆已經把房子漆好了喔,給你省下這麼多,要怎樣犒賞她?』老公自是驚奇不已:『真的?哇!我老婆真是太厲害啦!替我告訴她,等她回金門,我會手捧玫瑰去接機:::』『少來,我看你手捧一台數位攝影機去接機,比較能打動你老婆的芳心。』『沒問題!』老公爽快答應,實際上之前他就曾陪我去燦坤看過攝影機品牌。 下午,陸續有幾組人馬來家裡看屋,最後,因為我們平時人在金門,不方便常常跑來土城,於是我依照事先跟老公商量好的,把房子委託給了一位住商不動產的房屋仲介。 『老婆,真看不出妳有刷房子的本事呢,妳怎麼做到的?』回金門時,坐在回家的車上,老公邊開車邊轉頭問我。 『其實也沒什麼難的,又有雯雯幫忙,好玩極了!說不定我以後可以開一家「宅急修」呢?』我得意的朝老公晃晃腦袋。 『別,別,拜託你千萬別開「宅急修」,那一點不好玩,我想即使真的開了,恐怕我就沒好日子過了。那偉大的差事,還不全都便宜我嗎?我可不想每天生活在人字梯上。』老公還故做『草』容失色。 看著老公豐富的表情動作,我笑倒在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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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乃馨的季節》外婆,母親節快樂!
生命中的高牆,如此的微乎其微卻又不可或缺的呵護,幾乎都以為是穩固如長城,於是依賴,於是習慣,忘了這飄移滄桑的歲月,正虎視眈眈著算計著她的健康─外婆。 前天午後,突然接到阿姨的電話,外婆氣喘發作,被送到衛生院急救,卻因種種黑暗因素拒收,而轉至醫療設施較薄弱的花崗石醫院,一番治療診斷後,好在情況慢慢好轉,心情複雜地度過整個下午,等下班時間一到就要去探望老人家。讓我依靠的高牆,曾幾何時傾了基礎,我們都忽略,而他們,又是何時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慢慢失去?直到現在才發現,她卻依舊甘心且堅強地守護,就擔心我們暴露在傷害危險之中。 往醫院的路上,我盡我所能地把小MIO油門催到底,無暇顧慮沿路鋪路的卡車及漫天紛飛的塵土,腦海裡浮現的,還是外婆溫柔倚坐嘴角與眼角燦爛的皺紋,狠心地闖過兩個紅綠燈,還真湊巧警車出現在對向車道,我不安地頻頻看著後視鏡,真是謝謝他們的放手。原本得花費近半個鐘頭的車程,竟然只花一半時間! 一踏入病房,刺鼻的消毒藥味直衝腦門,我直奔值班室台上的病房明細,找出外婆的病床,二十一號床,嗯,顯然外婆再次堅持了她的固執,跳開她所忌諱的數字。令人訝異的是,這裡的病房竟然只以簡單的布簾當隔間,在長方形的空間裡,硬是塞下超過三十席病床,空氣中瀰漫著藥味,皮膚感觸的則是難受的濕氣,二十六床的老伯伯,用唉聲取代呼吸聲,那是非常震撼的呼吸頻率,足以無形中控制住妳的呼吸轉變沉重,進一步壓抑住妳的腳步,五號床的婆婆眼睛直盯著天花板,任憑一邊跟同鄉聊天一邊幫婆婆餵食的菲律賓女看護,有一口沒一口的張口閉口餵食,有隔閡的笑聲聽來刺耳難受,我盡量快步走過,十二號床的伯伯喃喃自語著,夾帶著髒話,怨氣與憤怒,坐在一旁的少年面無表情地看著壹週刊,斜眼瞄了我一眼,隨即又低下頭繼續看週刊。 到了二十一號床前,我拉開了布簾,熟悉卻佈滿倦意的臉龐明顯消瘦許多,會認床的她顯然沒能熟睡,睜開雙眼,一看是我,勉強撐起微弱的笑容:「妳下班了啊!」心中的小小巨人突然變成脆弱的病人,很難說明白當時內心的不捨,只感受到淚腺有無法抵擋的濕熱就快潰堤,也許她早就是如此脆弱,但我總是忽略了觀察。我笑得很牽強,伸手撥開她掉落至額前的一撮白髮,刻意開朗的語氣試圖趕走空間裡的悲滄,左手手背上整塊黑青是點滴針闖的禍,好痛!如果可以,我真的願替她承擔這些痛,她,只是一個八十歲的老人家呀! 生命裡的高牆,別再一昧地為我們遮風擋雨了,能否,讓用我們的手撐起妳忘卻一切苦痛的守護?妳總是期盼著我們的探望,妳總會備好一切讓我們不愁吃穿,以風中之燭的小小力量,撐起宅院的支架,慢慢補強宅院的斑白,用盡妳一輩子的愛呵護這個家。縱使生活上有太多因素讓妳鬱悶神傷,但可別忘記,我們這群很愛很愛妳的孫兒們對妳的感謝與孝心唷! 外婆,妳辛苦了! 母親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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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餘生錄》戰時十日記
生活在戰地,日聞砲聲,可說是家常便飯,因聽慣了,也感覺砲戰並不稀奇,也沒有什麼可怕。但是,從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開始,金門的戰時生活,就跟往常不一樣了,從這一天開始,連續不斷,打了四十多天,為了要了解當時實況的回憶,我參考了十天的日記,作了一次簡單的報告。日期是自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起至民國四十七年九月一日止。 (一)八月二十三日(星期六),氣候晴。於砲戰之前的近月中,台灣海峽,時勢緊張,故金馬備戰,有早作準備,當時金門的民心士氣,均以熱烈,迎接勝利,實有把握。於砲戰前,士農工商,各勤其務,視戰爭如平素,毫不緊張,惟待號令之集,必立即武裝整齊,以備戰鬥,以當時金門的民心士氣,都存有一種未來已有把握及必勝之信心。至其當日下午六時四十分開始,於不知不覺之無意中,砲戰果然發生了,砲戰之過程中,我已在金門日報民國九十四年三月二十六日副刊已有談過了,現在不必再重複了。 (二)八月二十四日(星期日)氣候晴。這一天,金廈砲戰非常猛烈,雙方對打的砲火,都很兇猛。為恐共軍來登陸有準備迎戰,亦為爭取勝利,當日縣府下令通報金門民防隊員,隨時武裝及武器齊備,並通報防空洞必須加強整修。我們在本村(歐厝),除了齊備武裝之外,並且在下午,本村的民眾,都動員起來了,全體的力量,專作整修防空洞的工作。修至六點多鐘,警報聲又緊急的發出來了,全體的民眾,就很迅速進入防空洞,這時候,共軍的大砲,就開始向本島(金門)射擊,頃間,國軍的砲兵,也就開始反擊,這段時間,雙方的射擊砲火都很猛烈。防空洞內,因面積小,人又多,所以小孩子們都是哭和叫,那種雜聲,秩序實難維持。戰至很晚,方停止火力,以當時的聽聲與研判,是國軍射到最後數發才停止,一般的說法,今天的砲戰,是國軍勝共軍,為什麼?因為兩人打架,不再還手的人一定是輸的。 又據一般之說,當天下午,也有海戰,但因近日無報紙可閱,故無法了解詳情,而從各方之消息,當時的勝利,都是很有把握。 (三)八月二十五日(星期一),氣候晴。因砲戰兩天以來,地方上的治安問題,及備戰中之工作,變成是一件很難平順,也很難處理的問題,尤其是在自己的村莊,自家的族人,不敢用法令而行順服。在城市,因有憲警,若發生意見不同,彼此不睦,不論大小事情,比較有辦法,也比較容易處理,所以治安比較良好。但居農村的地方,都要靠村公所來維持秩序,實在很難周到,只有請自然村當地人協助處理。又在這幾天中,共軍的大砲,向金門射擊也很兇,而且也有飛機向金門的領空飛行。因此之下,防砲工作及備戰工作,一天比一天緊張。八月二十五日這一天,我們自然村(歐厝),於上午為了修理防空洞,竟有小部份的族人,引起了工作不平均的不滿,提起了住區的界限,及六和七鄰的分別,造成意見多多,使處理的人,實在很難受。 當天下午,共軍的飛機,又再進入領空,大家就爭進入防空洞,因洞的容量不夠大,大家雖然勉強擠進去,這時候,洞內就發生了不少族人在吵架。你一嘴,他一嘴,從這些吵嘴中聽起來,大家都很不安寧,雖為避難,但治安不好,也不是辦法。余見其情,即以勸解方法,以作解危,維持之後,至終雙方無事,以渡難關。經此見感,戰亂之時,治安之務,乃是一件很重要之工作。 (四)八月二十六日(星期二),氣候晴。連日以來,共軍的大砲,不停的向吾島大小金門射擊甚兇,企圖登陸金門島嶼,但因國軍戰備充足,心存迎戰取勝之信心與決心,必有把握。在此風雲之中,凡有任務者,各守崗位,惟因一般無任務者,經常為躲防空防砲,因行動緊張,故秩序較亂,尤其歐厝一些淺智的婦女及民眾,氣量太小,因此,近日她們不但無互助合作,且互相吵嘴甚多。這也是證明亂世的行政工作,防範之務,並無澈底,因之,治安甚亂,小事特多。 正在風雲之亂中,忽來號外消息,報導今日上午八時,共軍米格機八架,飛向我台灣投降,金門軍民聞知,其歡樂之心情,實難形容,在此證中,大陸反共之情,當時情勢,可見而知,更對此場戰爭,更有必勝之信心。 (五)八月二十七日(星期三)氣候晴:自共軍大砲向本島(金門)猛射擊以來,島上近日之中,無論軍民,都很緊張,號令之下,應備迎戰,我民防隊員,均集合待敵,決心欲取,迎接勝利之來臨。民防之集,惟作待應,並無任何工作,惟有專門注意非法份子之活動,以固地方之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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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我年少
寫在前面 近期拜讀了余秋雨先生的大作︽借我一生︾,書中詳載了余先生童年生活的樸拙,上海生活的衝擊,文革時期的艱困,乃至文學歷程中的點滴與感受。余先生的文章倍受兩岸讀者推崇,自不多言,此書文間之磅礡氣勢,常令吾人感及光陰之如逝,吾人之渺小,思索總該為已逝的過往留下些什麼吧!只為憑思,更為留駐斯時簡單的感動。 在金門這個小島上,許多人都曾有過難以忘懷的點滴,追索一些過往的雪泥鴻爪,反思時代的變化樣貌,或根本不具代表性,或不忒小家子樣態,但卻直擊一段璀璨又簡單的過往。在吁嘆光陰如過隙白駒之餘,或稍能體會辛棄疾「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之詞意! 一 我的出生地在金門太武山麓下的一個小村落,那個地方叫「中蘭」。 老實說在金門出生長,但對老家中蘭的印象卻十分有限,只知道那是「囥(閩:放)公嘛神主牌」的地方,不論是以後結婚、逢年過節或是祖父母做忌,我們都要去燒金、拜拜的地方。 中蘭是個外移人口相當嚴重的地方,村裡常見的除了老人就是老人,在夕陽時分常見老人們集結在廟前的廣場,或閒話家常或啜飲一杯老人茶,告別一日的時光。 我的老家位在村口大道旁,想當初祖父購建這座厝舍時,應該是充滿無限的驕傲和喜悅吧!我沒見過祖父,因為在我出生前就積勞成疾過世了。 「積勞」,應該是那個時代裡普遍結束生命的一種方式!在家族食指繁浩,挑水都很難養活孩子的當時,用健康換溫飽是必然的事實,為此疏於自我的健康管理,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演至仳離,更是理所當然,想當然耳的事! 在祖母、父親的口中,祖父是個拙於言詞,勤儉自持的「青瞑牛」。那時代文盲不可恥,反是有書讀才稀奇,重點是沒有鋤頭上的工夫,不會種幾畝莊稼,是過不了活,討不了老婆的。從祖父身後遺下的大大小小十幾筆田產,讓後人對當時鋤頭致富的傳奇,充滿了驚奇! 曉事後,父親常偕著我們三兄弟,踏跡荒煙蔓草,尋覓祖父汗血匯積出來的田地。父親的心情想必是複雜的,每每我們三兄弟抹著豆大的汗珠,氣喘咻咻的虛應著父親:「栽啦!栽啦!」的時候,想必父親的心思就跟遠山飄渺的浮雲一樣的沒底。告訴子孫先祖辛勤建業的痕履,只是善盡他那代傳承的義務,對著那些散落的田產,早交給雜草、蔓藤在住的沃壤,他同樣的提不起興致。 時間的履痕不定刻劃在他的額頭上,更早在神采飛揚的青春裡,就植下了颺揚的種苗。 二 我對祖母是有印象的。 祖母姓洪,小金門人。自襁褓期就送給瓊林的蔡姓人家做童養媳。就算到了我已經懂事的年頭,仍常常聽到鄰人、親戚直呼她新婦仔(閩:童養媳)。只是這個新婦仔未如宿命的安排,在瓊林安家落戶,反而跟一個窮小子在中蘭紮根、立業,據說,中間是有些曲折的。 金門有句俗諺:「要嫁過西一個人,不嫁過東一欉芒。」祖父是個勤懇打拚的田裡人,更是過東(瓊林以東)的一個貧農戶,祖父既不識字又吶於言,這種條件要討媳婦,恐怕是沒他挑的份。好在這些特質在那時,反成了優點及美德。在高壓統治的年代,周遭充斥了太多「話多遭禍,書多遭殃」的例子。一個不識字、話又少的「做田人」,是極受統治者歡迎的,因為那代表著威權的成效與自我的滿足。 祖父雖然勤懇,但要獲得年輕女孩的青睞就難了,一來無顯赫身家,二來一貧如洗,三來不解風月,粗糙、黑乎,兼又皸裂處處的尊容,實難討得年輕女孩半分好感,是以到了適婚年齡,仍然是孤零零的羅漢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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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日記(散文詩)
他一生只知道沉默。世界之外他遺失了絢麗。 八十五年的日子,他只記得煙硝戰火裡的清晰情節。 老了。國家給他一棟十二坪矮屋子。擠了七人,最後剩下自己。剩下還可以走動的一把鬆軟骨頭。 每天搖搖晃晃在荒漠的眷村移位。神態呆澀,行動遲慢。遠看就像一具槍靶人偶,任由時間試射擊破。但他沒有倒下來。他用現世應對進退隱藏收拾自己的情緒。對於過多的淒苦與折磨,都抵不過子彈穿梭他的心靈裂縫。其實傷口都已成疤痕,他不想用歎息再掀開自己的命運。只是在無人的時候,會喀喀的笑了起來。然後,對著暗夜墜淚。 膝下無子。四壁無人。牆垣斑落中隱約可讀到用血塗寫的標語:「消滅共匪,反共抗俄」。短短兩行小句狠狠燒出他漂泊身影大洞。痛。歷史默劇或許還在進行。戲耍。但從殺戮疆場到市聲隆隆的舞台上,他的確是被時代的殘酷開了一個玩笑。 濕濕雨夜。他獨自掌著髒廢陰冷的衣食。靜靜的,叢山峻嶺爬過一臉滄桑。不必有恨,就讓他自己成為一塊堅定的紀念碑。在屋內,供奉自己。半碗稀飯以及一記火光,嘴裡啃著的長壽煙把周邊燃的亮亮的,像是囚在自己想像中的溫暖。啊。溫暖成為一種浩遠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