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砲火餘生錄》烽火歷險記
民國三十八年大陸風雲變色,國軍退守金門,當時民生凋敝,尤以僑匯為生的鄉民,頓失經濟來源,生活窘困可想而知,變賣家產成為生存的唯一途徑,除了金、銀首飾一些值錢的外,幾凡家具如桌、椅、樓層板、門板等可卸下的東西,不是變賣就是被國軍強制徵收或劈為柴火,甚至將整棟房子建材拆下賣掉的也有,為了防止護龍這些沒有人住的房間門板被竊走,因此這些門板全被卸下來,儲藏在後落左側曾祖母臥房的床舖後面,四十三年九三炮戰,就在原處兩側放二排大汽油桶,然後將一扇扇的門板橫疊上去,上面再堆積沙袋,形成一個簡單的避難所。 四十九年六月十七日晚,當人們正沈睡在香甜的美夢中,被一連串的炮聲驚醒,呼嘯而過的炮聲劃破了沈寂的夜空,此起彼落的爆炸聲響徹雲霄,父親慌忙的把被炮聲驚醒的我和二妹從前房帶出來,他右手抱著二妹、左手牽著我,佇立在前廳靠天井的簷廊下,只見一道道像流星般的亮光在天井的上空交錯的飛舞著,而耳朵聽到的是忽遠忽近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掉落在屋頂上劈哩叭啦的炮片聲,一直等不到一個個隙衝過天井,只好冒著猛烈的砲火衝向後落曾祖母的臥房,我們就躲在曾祖母床後的克難掩體,除了父親,我和二妹外,還有屋前的鄰居嬸婆祖和她的孫女以及叔公、嬸婆等。雖然這麼多人擠在約三平方公尺左右而高約一公尺的狹小空間,無法站立只能蹲或坐,但每人並不抱怨,大家都屏氣凝神的傾聽屋外的砲聲,口中不斷的祈禱並默念著阿彌陀佛,祈求上蒼保佑,希望這些砲彈落到空曠無人的地方。炮聲終於停了,大家總算有了喘息的機會,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覺,當雙眼疲憊的睜不開來,正逐漸的進入夢鄉時,又被另一波炮聲所驚醒,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疲勞轟炸,讓生活在前線的軍民同胞飽受驚嚇,徹夜難眠。這就是共產黨歡迎美國總統│艾森豪訪華所放的大禮炮伎倆。 第三回炮擊時,嬸婆祖及其孫女已跑到別的處所躲避,只剩下爸爸、二妹和我以及叔公、嬸婆和小嬰兒,在那尚未供電的年代,除了城區有小型電廠供電外,每晚約只供電到十點,其他鄉下都是黑壓壓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一般家庭的照明設備大部分都是煤油燈,或蠟燭。爸爸點燃一支蠟燭放在中間,大家圍繞著蠟燭坐著,形成一個U字型,面向外面,也就是曾祖母睡的床後板,微弱的燭火照在每個人的臉上,只見小孩們嚇得噤若寒蟬,而大人們卻滿臉的憂容,正盤算著未來的日子怎麼過。突然「轟隆」一陣巨大的爆炸聲震得耳膜嗡嗡作響,眼前一陣暈眩,霎時一片漆黑,整棟房子搖搖晃晃,只見煙霧迷漫,整個腦海一片空白,等大家回過神來,煙霧慢慢散了,看到原來從裡面栓著的兩扇房門,被震倒在曾祖母的床沿,還好曾祖母毫髮未傷,只是驚嚇得說不出話來。就在同時只聽到爸爸叫了一聲「啊呀!害啦!我受傷了。」原來爸爸的手臂被炮片射中了,二妹的手臂也掛了彩,但是二妹非常的勇敢,並沒有哭叫,又見到對面的廂房被炸毀了,有一甕的汽油,熊熊的烈火,正從甕口不斷的竄出,把整棟屋子照得滿室通明,只見到處都是斷垣殘壁,滿屋子的破磚殘瓦,父親顧不了自身的安全,趕緊抱著一床的棉被,將正在燃燒中的大火給滅熄,然後回到房內背著行動不便的曾祖母帶著我和二妹冒著熾烈的炮火,穿過簷廊跑到護龍後面。護龍後門就有一座九三砲戰時請人構築的防空洞,每當雨季來臨洞中積滿了雨水,甚至有些把不用的垃圾往裡面丟,形成一洞的污水,但是為了保命也只好往裡面躲,然後從一個出口逃往後厝的側門,再冒著緊追不捨的砲聲,衝向東北五十公尺外有海軍陸戰隊駐守的防空洞。這時由海軍陸戰隊聯絡救護車將爸爸和二妹送往東沙軍醫院,總算結束了一場烽火驚魂記。 附記: 曾祖母(蔡開盛夫人蔡清竹之母親,蔡夫人不願在印尼生活,清竹又忙於生意無法返家照顧母親,三十六年只好帶著長子媽愿返鄉成親,並留下媽愿在家鄉照顧其母。) 害啦!(閩南語用詞也就是糟了的意思) 後厝(我家後面的另一棟房子) 嬸婆祖(曾叔祖母) 叔公(叔祖父) 嬸婆(叔祖母) 此時三妹、四妹和二弟都隨母親回娘家否則後果真不堪設想。
-
八二三戰史館巡禮
民國四十七年中共為解放台、澎、金、馬,在蘇聯老大哥的支持下,於當年八月二十三日猛然對金門發動全面性的砲擊,企圖封鎖金門而達到解放台灣的目的。這場戰爭,我們通稱為「金門八二三砲戰」或「八二三台海戰役」。民國七十六年為使後人能緬懷當年戰役官兵之英勇事蹟,金門防衛部特別選在西洪榕園旁整建「八二三戰史館」,歷時一年於民國七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砲戰勝利三十週年完工落成啟用,館內陳列當時砲戰時相關文物、史料及珍貴照片等資料,初期金門防衛部係對特定人員採取預約式申請參觀,至民國九十年移交金門國家公園管理,管理處為因應觀光旅遊人潮多元化的需要,責成解說課成立規劃小組,成員集思廣益,多方蒐集資料,結合現代電腦科技,全面整修有系統的區分為九大部份作解說導覽,並於民國九十二年春節前夕重新開放,每日早上八點半至下午五點,除夕休館一天,全年無休,不收門票,有空閒時,不妨讓我們帶著愉快的心情,到西洪八二三戰史館,瞭解一下這場戰役而使金門在一夕之間推上世界舞台。 一、入口意象:為使遊客一進館便對砲戰有一概括的認識,正門牆壁陳列當時砲戰時的巨幅紀錄照片,正上方是西半島古寧頭村南,北山的民房遭到砲擊後斷坦殘壁的景況,據統計全島當時計有民房近五千間受到砲擊後全倒或半倒。右邊是當時國軍戰士在砲火下,冒著生命危險實施運補搶灘,用人力搬運軍品鋼筋、水泥、油料、糧粖、砲彈等,倍極辛苦。左邊是當時我軍反砲戰時最大的八吋榴彈砲,這砲是美軍從琉球島調來支援我軍,在九月十八日運補到金門後立即投入反砲戰,據說國軍用此砲反擊兩發,一發命中廈門火車站,另一發命中廈門大學農場,此砲彈射程遠且威力無比,震天動地,迫使中共不得不在十月六日宣伂停火一週,並誤認我軍使用原子彈。特別要提醒一下,紀錄照片兩邊是兩面大鏡子,由於鏡子反射兩邊的紀錄照片,使一般遊客不知不覺的跟著反射的紀錄照片走過去,忽然間對面也走來一個人,且像極自己,才猛然覺悟是一面大鏡子,而不是條走道。 二、風起雲湧的海峽│大戰前夕:進入這一解說區,圓拱形的屋頂,配合四週自動擴音設備,解說員的聲音很清晰的集中在區內。中共於民國三十八年古寧頭戰役失利後,即積極整建補給線,於民國四十六年完成鷹廈鐵路,有利其戰備物資運送至福建前線,整建連城、龍溪、漳浦、沙堤、惠安、龍田、福州、廈門等空軍前進基地,整建廣州海軍南海艦隊、上海東海艦隊,並在福建圍頭、蓮河、大嶝、廈門、島美、煙墩山等地沿線部署近六百門重砲,對金門形成三面包圍之勢,美國為使西太平洋地區國家免於被蘇聯赤化,與日本、南韓、中華民國、菲律賓、澳洲及紐西蘭等國家簽訂共同防禦條約,並派遣海軍第七艦隊協防台灣。此時金門防衛部也陸續將防禦工事地下化,利用金門天然的花崗片麻岩,用人工、機械先後完成中央坑道戰甲車機動打擊部隊坑道、翟山坑道小艇運補坑道、擎天廳地下電影院、夏興花崗石地下醫院、山外迎賓館地下旅館、夏興地下發電廠等永久性的堅固防禦工事。 三、實戰危機的四十四天:八月二十三日下午六點半,中共砲兵首先對金門防衛部核心區域「翠谷水上餐廳」發射第一群砲彈,造成當時在場的金門防衛部三位副司令官吉星文、趙家驤、章傑等高級長官的傷亡。此時我軍亦立即進入戰備位置,六分鐘後我軍亦開始反砲擊,從八月二十三日至十月五日計四十四天,中共總計發射四十七萬餘發砲彈,海戰四次,空戰十二次。而這場戰役我方致勝的關鍵在運補成功,初期我軍運補靠忠字號登陸艇在新頭搶灘運補,由於搶灘係配合海水潮汐,長時間暴露在敵火下運補,造成官兵重大傷亡,爾後改成登陸艇停泊外海,遠離敵砲威脅,再運用LVT水陸兩用登陸運輸車實施機動運補,致使軍用物資源源不斷的運補,砲戰尾聲更成功的運補美援八吋榴彈砲十二門陸續投入反砲戰,致此我方已掌握絕對優勢,迫使中共不得不宣佈停火一週、停火兩週,最後宣佈單打雙不打。盡頭轉角處有登陸艇運補模型,在砲火下英勇的兩棲登陸戰車維妙維肖成功運補,常吸引很多遊客駐足參觀,甚至還有部份有心的小遊客順手牽羊將兩棲登陸戰車模型帶走當作紀念。另砲兵陣地設施是軍事機密,平時不容易看到,特別在牆壁上設計了兩個小眼睛,一眼可以窺視砲陣地內部設施及官兵出砲操的動作,另一眼則可以窺視砲陣地外部偽裝的狀況,滿足一下遊客「偷窺」的心裡。 (上)
-
竊賊橫行的年代
民國八十一年間,金門竊案頻傳,「竊」風從以討海為生的古崗村吹起,短短的三個月之內遭竊賊光顧十數次,損失財物逾八十幾萬元。特別是竊賊作案無分晝夜,令人防不勝防,甚至,連大白天村民齊聚村公所開村民大會,仍有二戶人家遭竊;隔日傍晚,有一老婦人在廚房燒飯,穿草綠服的竊賊竟公然入侵房間翻箱倒櫃,被大喊捉賊才奪門而逃,竊案新聞連日見諸報端,令人聞賊色變。 除此之外,有金門「西門町」之稱的新市街,亦是竊案連連,好幾家商店被偷走現金和電話卡,損失慘重,求償無門,地方上對竊賊囂張行徑,無不恨得牙癢癢,但竊賊來無影,去無蹤,只能自認倒霉而已。 繼古崗村之後的,竊風再吹進金湖鎮下莊市街。十月初某天,靠南雄師駐軍做生意的商街,入夜之後和往常一樣的沈靜,凌晨一點五十分許,光武與中興街口的一家冷熱飲食店,突然傳出刺耳的呼救和喊捉賊聲,左鄰右舍聞訊,紛紛持木棍與鐵條圍捕,可惜偷兒早一步逃逸無蹤! 原來,竊賊攜帶乙醚和尖刀,從右側窗口潛入二樓,見屋主唸高職的兒子熟睡,準備用沾滿乙醚的手套摀住其鼻,正巧高職生突然驚醒,竊賊見狀猛力壓其口鼻,幸身材碩壯的高職學生奮力掙脫,雖鼻孔鮮血直流,仍大喊救命,竊賊見事跡敗露,立即奪門逃命,現場留下一串軍中內務櫃鑰匙,和滿屋濃得化不開的乙醚味。湖警據報趕至處理,可惜費盡一番工夫,採不到任何指紋。 事隔半個月之後的凌晨,冷熱飲店對街的一間雜貨店,亦遭竊賊從屋後破壞冷氣口潛入,洗劫櫃檯內的電話卡及錢幣,又打開通往二樓的門鎖,發現屋主一家多人熟睡,不敢輕易下手,登上三樓發現有一女子獨睡,歹徒為防女子呼叫,用左手摀住其口,再用膠布準備蒙眼和綑綁雙手之際,冷不防被女子咬住手掌虎口不放,歹徒疼痛難耐,右手猛捶女子背部,發出打鬥聲響,女子被迫鬆口,但旋即發出尖叫求救,在二樓的姊夫聞聲起身上樓查看,歹徒已早一步逃跑。湖警再度據報前往處理,採集歹徒被咬傷遺留的血跡當證物,依然未能捉住竊賊。 據了解,竊賊操台語口音,著白色衛生衣和黑色運動褲。因為,金門地方小,自古民風純樸,若非親戚,也是舊識,就算落魄到三餐不繼,也不會淪為盜賊,因此,治安臻至「夜不閉戶」的境界,為中外人士所稱頌。但從來不曾發生竊案的下莊市街,竟在半個月內連續發生兩起重大竊案,歹徒還攜帶尖刀、乙醚和綑綁女子,成為地方上頭條大新聞。從種種跡象顯示,直指附近駐軍所為,而軍方為維護官兵形象,被迫一改「不合作」的態度,主動配合偵辦,集合全師官兵檢查手掌,希望抓出敗類。 在短短幾個月之間,金門發生十數起大竊案,卻苦無有力證據破案,雖然,綜合歹徒遺留蛛絲馬跡,以及地緣關係,已描出竊賊的輪廓,目標就鎖定駐在下莊「恩主公」廟旁的化學兵連,因為,從未發生竊案的古崗村,短期內發生十幾次竊案,正是該化學兵連在珠山下基地三個月,部隊完成受訓回下莊,竊案即連續在下莊發生,且兩家遭竊商店都與該連有生意往來。換言之,有部隊內務櫃鑰匙、和血跡,想比對抓出兇手並不難,問題就出在軍方有「連坐法」,屬下涉案長官將連帶接受處分,影響晉升仕途,因此,雖表明願配合偵辦,實際上是在虛應了事,因而竊案一再發生,手法一次比一次駭人聽聞,不僅擾亂社會人心,也讓民眾對警方破案能力失去信心。 事實上,警方空有諸多證據,礙於軍方不願配合而不能破案。然而,警方並未就此罷手,仍積極佈線。十月底,先前兩次竊案附近的一家洗衣店,剛從保修連收回全連一個月的洗衣帳款五萬多元,包含很多零票,放在一個大皮包藏在電視機座下的抽屜裡,當天午後,化兵連有一位陳姓士兵到店取回送洗衣服,拿出百元大鈔找零,店主讀國中的女兒沒有戒心,直接取出電視機下的皮包找零,結果,當晚洗衣店的後門被撬開,皮包不翼而飛,因此,竊嫌呼之欲出,只是那個士兵巧在凌晨登艦返台休假。 刑警隊調出口卡,查出陳姓士兵來自三重市,國中輟學後當車床工,擅長開鎖,是名前科累累的慣竊,礙於警方不能在他休完假返金到碼頭攔截、也不能到軍營裡抓人,更不能打草驚蛇,因而在多家商店佈線,只要他在軍營外現蹤,即撥特定報案電話,密語是「請送一桶瓦斯」。果然,休假返金的陳嫌,當天下午即夥同另一位戰士回到洗衣店,女店主裝作若無其事跟他哈拉,其女兒暗中打電話叫「瓦斯」,兩個便衣刑警迅速趕至,很技巧分別引開與其搭訕,其中看準陳嫌兵籍名牌的刑警,冷不防抓起他的左手,但見手掌虎口有一排很明顯的牙齒傷痕,立即呼叫偵防車,將竊嫌帶回警所偵訊。可是,軍方人員隨後趕至,強行將嫌犯帶回部隊,使得為害地方十餘起重大竊案,警方原本可以漂亮宣布破案,卻因軍方阻擾功虧一簣。不久之後的十一月七日,金門終止「戰地政務」實驗,部隊大幅調動裁撤,轟動全金門的大竊案,也隨之成了懸案,只能徒呼負負! 時光匆匆,金門結束軍管十多年了,那一段竊賊橫行的往事,雖已成過眼雲煙,相信很多鄉親仍記憶猶新!
-
一花一草一世界
經歷了十年來最凍的春節,我那屋外的花草終於挺過這一季最難熬的時段,溫煦冬陽鼓舞它們使勁掙脫障礙,勇敢露出新綠。移居浯島後我才一點一滴學種花。昔日總是將買回家的花草,原封不動的擱在庭院一角,除了按時澆水外,別無另外照料之方,直到它們枯萎。於是就此以為園藝之事│難以洞悉,也就逐漸脫離拈花惹草之列。 金門居成為無業之民後,島上四處閒晃,總覺得萬綠中缺乏一點紅,一般尋常百姓家也鮮有令人驚艷的花圃,即使拿著新台幣在此地求買會開花的盆栽,也難以覓得理想者。 於是每回寒暑假到台灣,我必定到園藝店購買花草,辛苦的扛回金門,即使被外子譏為(牙給),我仍是一本初衷的堅定,將它們提回這缺少鮮豔花朵點綴的島嶼。 有幾回我未包裝妥當,花草經掃描檢查輸送帶時,盆中泥土因橫放扭曲而掉落,遭相關官員白眼對待,我還是樂此不疲,抓緊每次回台購買花草的機會。但心中盤算,如果能開放對岸的植物進口,我就不用如此大費周章,尚且可大大降低購買成本哩!而我想購買的第一志願即是那夢寐以求的大陸茶花,前年我錯過了購買機會,這兩年可能是相關單位執勤得太認真,街市上已不復見茶花蹤影。台灣茶花價格太高貴,非我等待業之輩消費得起,只好每年冬春之季前往中山林賞花,一解我對茶花相思之愁!但無法將此花納為私家之藏,日日與它對語,仍為一大遺憾! 租屋而居,並沒有多餘的土地可供我種花(空地都讓水泥或青菜佔據了),生態工法與種花在此地並不流行,人們恨不得整個村莊或社區全灌上不透氣水泥或種滿吃不完而任其腐爛的蔬菜,他們認為缺水是公部門的事與他們八竿子打不著,花錢植花種樹有何用?還不如儘量佔地多種些菜划算些。我實在不能茍同這些作法,卻又無可奈何,只好以盆栽方式,養起我這些花小孩囉! 剛開始我的成功機率不及一半,為了避免重蹈覆轍,我誠心的請教專家們,把握些許要訣,逐漸降低失敗率,近來已信心滿滿,並可提攜後進呢! 冬末春初時,花圃裡粉紅、艷紫、辣橘的長壽花爭先恐後顯露它們的風采,即使在攝氏4度左右的寒冬,仍然能以其肥厚的葉片不間斷的輸送養分,來維持一年中最低溫的考驗,而挺立數月之久的花期,算是頗具經濟效益的花草,一大叢恣意開放的熱鬧景象,讓前來幫忙澆水的好友,驚訝不已!於是過年後我再度前往花店添購,預購下次花季的燦爛期許。 咱們家的老公可是不時興送花的,除了婚前某次轉送小姑畢業典禮的花束,讓其物盡其用外,就此劃下休止符。他不送,我只好自力救濟的種起那代表愛情的玫瑰花。說來也奇怪,種植正統大朵的玫瑰花,我失敗了兩次,直到我從建國南路花市拎回三支嬌小的迷你玫瑰,才終結我與玫瑰無緣的魔咒。現在這三株兩色原先看似弱不禁風的小嬌客,已被我畜養成綻放稍大尺寸的玫瑰,且終年都開花,只是氣溫特低時花朵數成個位數,其他時節它們總是多子多孫的回報我,既亮麗且柔情的模樣,總是令我嘆為觀止,久賞而不膩。 沙漠玫瑰是去年暑假的新嚐試品種,巨大的圓莖裹著豐厚的土壤,才攜帶兩棵上鐵鳥,就讓我直呼手痠哩!夏秋兩季是其吐露芬芳的時刻。雖名為沙漠玫瑰,花型卻與玫瑰迥然不同,鮮紅或嫩粉清麗脫俗的花朵緊附於稍嫌單調的枝頭上,真如脫潁而出的沙漠仙女一般。此花不需太肥沃的土質僅僅以沙土和少許牛糞培育之即可,亦不需常澆水,金門應該是極適合的居所,但卻未曾在林務所尋覓到其蹤跡。 前些年,砍伐眾多路樹,使得行車於伯玉路時,連閃躲太陽強光之處都沒有,這一兩年雖已栽種林木補充,但想要等到可以遮蔭的程度,起碼得再耐心二十年以上。 雖然有人批評馬路兩旁的花兒是俗花俗草,但我可不認同此想法,既然樹已被砍了,新樹也已植下,空地上種些賞心悅目的花草增添視覺的享受,在一大片青綠黃綠之間,不也可營造出青春繽紛的色彩嗎?愈先進的國家,愛花惜花的預算比例就愈高,其中的道理不言可諭,否則彰化花博會哪會締造出百萬以上的參觀人潮,而小國土的荷蘭總是吸引眾多的國際觀光客,花昂貴的費用不遠千里來賞花,且因賣花而獲得可觀的外匯收入呢! 春神來了!我那屋外的花兒可是個個搖曳生姿,充份展現春光明媚應有的多彩芬芳呢!你是否也想與我一樣構築百花齊放的景緻?當你要新建房屋時,請你在水泥和菜園之外,留一方土地,植一些整齊的草皮、幾株林木,或以盆栽形式栽種可彩色你心情的美麗花朵,閒暇之餘照料之並與其對話,你會發現這一處的心靈歸屬,隱藏一鼓令人安定、舒坦的力量。
-
期待金門薈萃文風──喜見金門技術學院的誕生
正當台金社會對教改亂象一片撻伐之際,金門技術學院終於在九十二年八月一日升格,成為金門立縣以來首座大專院校,在地區教育史上誠屬盛事。 傳說宋時,同安主簿朱熹曾視學金門,並在燕南山設置書院,教化島民,金門地區遂能文事武功,才俊輩出,是為金門志書對書院最為推崇倍至的記載。 民國以後,旅居南洋各地的僑民,始終對於故土充滿思念與關懷,乃在得意國外,經商致富之後,匯錢返鄉建造學堂,造福學子。僑匯便在支助鄉親生活、建造洋樓之外,也成為地區早期學堂所賴的重要財源,僑胞助學義行更令鄉親們永銘心中。 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在當前大學院校數量已供過於求的前提下,國立金門技術學院的誕生,顯然是抱著遠大的理想,企圖在金門教育史上有所作為,並能在全國一百五十所的大學院校中,開創質量並重的教育園地,培養出一群有為有守的青年學子。 ︻殷切期許︼ 國立金門技術學院,是在金門各界的引頸企盼,及中央對地方的重視與照顧下,正式掛牌獨立設校。 十二年前,地方開始提出金門設立大學的建議,經過六年的籌劃,在眾多鄉親的努力之下,先是促成國立高雄應用科技大學金門分部的成立,運作六年之餘,進而升格為技術學院,全體到場祝賀與觀禮的鄉親,共同以喜悅之心迎接金門高等教育時代的來臨。 行政院長游錫在開幕典禮中,深切期盼金門技術學院發展成為世界研究閩南文化、兩岸經貿、離島產業不可替代的高等學府。教育部長黃榮村則期望金門技術學院能以特色促進教育的進步,逐日發展大學校院風範,影響全國。 縣長李炷烽則期望金門技術學院在大家的參與和努力下,能更加成長、茁壯,早日成為世界有名的大學和學術的殿堂,以及民主的重鎮。同時期待藉由立足金門,跨越兩岸,更成為兩岸民主與和平的橋樑。 首任校長李金振即是六年來全心全力投入金門分部經營的開拓者,他在致詞時認為該校的設立,乃為中央貫徹「一縣一所大學」的落實,和象徵我國高等教育的普及。除了感謝中央對地方大力支持,和縣府提供縣有地的促成建校,以及私有地主的配合,並自許要獻出一己之力,讓金門技術學院,能發展為閩南文化重鎮,產學合作,兩岸經貿學術合作的重要角色。 ︻突破瓶頸︼ 幼時出生古寧頭,經歷艱苦求學階段,回到患難成長的金門服務始終是李金振校長心中的心願。他指出金門技術學院的奉淮成立,並非代表建校大功告成,而是宣示國立金門技術學院籌備工作結束之日,正是金門大學籌備工作開始之時,如何承先啟後,任重道遠,在硬體建設有了初步的基礎之後,加速發揮大學教育的功能,讓該校成為一所小而精、而且有特色的大學,才是當務之急。 李金振接長國立金門技術學院,正賦予他服務鄉里的絕佳機會,面對金門教育史上的里程碑,接下國立金門技術學院,實則是迎接著一個更艱鉅的挑戰。然而在他定靜安慮之後,對於當前校務發展的重大課題,詳加斟酌,突破瓶頸之方案即已了然於胸。 走進金門西半島的大學路,即是開闊的金門技術學院校園,在李校長的心中,每一寸亟待開發的土地都歷歷在目,每一件亟待突破的課題他都胸有成竹。在這廣闊的校區中,將近三分之二的校地待開發,將近三分之二的校舍待興建,二分之一的系所待增設,無數工程尚待貫徹,眾多員額尚待補充,大量圖書尚待充實,還有相關單位亟待繼續溝通協調,面對諸多課題,李校長有心扮演好地區一份子的角色。 ︻治校理念︼ 國立金門技術學院做為金門第一所大學,除發揮大學教育教學、研究、推廣等三大功能外,期對金門之政經發展做出貢獻,乃為創設之動機及末來發展的目的之一。 走在創校初步的基礎建設上,金門技術學院短程內的治校重點,乃採建校與辦學並重。首以現有校地為起點,強化校園整體之規劃,繼續推動校舍之興建,積極充實教學設備;同時訂定相關規章,健全行政編組,改善服務態度,提昇行政效率;善用社會資源,提升師資素質,廣增學生來源,提升教學品質。 金門自古即富有薈萃文風,金門技術學院旨在培育科技人才,並力圖將兩者融和,期能建立兼具人文與科技的優良校風。而為促進校際學術合作與學術交流,除了與地方各學術單位建立圖書館館際合作外,並將與台灣各大學建立實質的合作關係,以金門之地理位置,作為兩岸學術交流之平台,益發突顯該校地位的重要。 金門技術學院之發展目標,在系所規模上將是一所小而精的大學,因此,未來發展特別強調特色,俾能在學術界立足。該校乃依據金門地方的優勢與特色,包括閩南文化,兩岸經貿,離島科技等項目,規劃為校務發展的重點,並配合地方的需要與條件,期望建立一規模為三個學院,十二個系所,三仟名學生為目標的大學。 八百年前,金門因朱熹蒞臨講學而文風鼎盛,人文輩出,國立金門技術學院的誕生,即是懷有這樣的大志;其任務,不僅是要發揚光大金門的優良傳統,而且要帶動金門的經濟發展,進而在世界的學術體系中扮演不可替代的角色。 這樣的一個小而精,小而美的大學,本乎由近而遠的原則,始終將「立足金門,跨越兩岸,放眼世界」,做為該校未來校務發展的格局與方向。 ︻鄉親期待︼ 金門技術學院的誕生,抱負著再造昔日薈萃文風的大志,令人期待;我們相信今日的眾志成城,未來必有可為之日。 然而教育為百年大計,並非一觸可及,在當前全台大學教育素質普遍低落的情況下,我們期待地區首部學府在身懷遠大理想之際,先能夠穩固步伐,奠立基礎,進而排除萬難,崢嶸而出,成就為兩岸關注,且知名世界的大學。 對於這塊曾是海濱鄒魯的島嶼而言,當下的金門,全體父老的目光焦點都放在金門技術學院上,在期待之餘,大家希望學校在逐步實現治校理念之際,能確立技術學院的定位,從培養地方人才做起,教職員能與學校步伐一致,以教育英才為己任,讓學生高高興興的入學,信心滿滿的畢業,學生的未來前途明亮,自是學院治校最佳的牌照。
-
古寧頭風雲
另外,八二三砲戰時,南山、北山、林厝受創嚴重,然而怪的是,介於三地之間的「雙鯉古地」,廟身竟可毫髮未傷,而成為駐軍爭相膜拜的尊神,今廟有重要碑誌二座;一是「雙鯉湖記」;另一是「修建雙鯉古地關聖宮落成記」,均為地方重要史料。 唯令人扼腕的是,「雙鯉古地」的斜角,便是雙鯉濕地自然中心,那兒的展示館也是新興的遊覽點,於旅遊旺季時,每天至少有二、三十輛的遊覽車在那兒駐足過,不過根據調查,在來去匆匆中,不到千分之一的人,會跨過區區的二十公尺,去一窺「雙鯉古地」的原貌,原因無它,負責解說的導遊小姐,自己對金門的文化,只是一知半解,她怎麼知道慈湖或雙鯉湖的可貴處。 既然連「雙鯉古地」這麼顯眼的開基古廟,都被視若無睹了;可想而知的是,位在窪地的水尾塔,更是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其實它是金門,甚至華人世界中唯一僅存的水尾塔。葉均培說,位在「雙鯉古地」側的水尾塔,建於清乾隆的三十二年,此塔形式仿自泉州名剎開元寺的阿育王塔,塔成四方,與中國的寺塔普遍為六方或八方,大異其趣。此外,塔的結構又分塔基、塔座、塔身、塔剎。塔基有磐石,底下又有條石為基礎,使其立身於海潮中平穩牢固。之外,塔身又分三層四座,上層分刻佛、法、僧、寶四字,頗有震撼力。 葉君說,水尾塔本來建在海中,只有在退潮時,塔身才會浮在水面,為南山、北山海灣水口的鎖鑰,及鎮壓海中群魔的寶物,後來年代久遠,塔身沉落海底,直至民國五十九年間,當地居民發現了祂,號召眾人加以整修,於七十八年被內政部評列為三級古蹟。 葉君說,金門環境特殊,冬季風大浪大,加上明鄭時代,因軍事的需求,島上的林木幾被鄭成功的部將砍伐一空,以致金門童山濯濯,成為風沙島。入清之後,海盜橫行,清政府為堅壁清野實施海禁政策,沿海之內不得有人居住;有一段時日,金門形成無人島,直至後來政局穩定,海賊遠颺,金門才逐漸回復人煙。然而風雨如晦的日子裡,唯一能鼓舞人心的,就是神靈的信仰,希望祂能擋風、遮沙,又能消災、鎮邪,而萬獸中最兇猛的莫過於獅子,於是風獅爺順理成章的成為金門守護神。 古寧頭的風獅爺,也是位在雙鯉湖邊,造型極為典雅古樸,故有幸登上郵票,成為金門的代表作。可是有心的人只要仔細觀察,便可發現此尊風獅爺的耳朵上下不對稱,原來祂是有典故的。相傳此尊風獅爺在造型俊美之外,神力也超乎異常;有一年,對村的黃花閨女突然發起春癲,而且一發不可收拾。問神的結果,皆指是中了風獅爺的煞氣,對村人為了破煞,趁著暗夜把風獅爺的耳朵打掉一隻,故意破祂的像。隔日,古寧頭的人看到好端端的獅耳朵,竟然掉在地上,十分不捨,立刻找來水泥將它黏上,孰料在手忙腳亂中,黏偏了。 而在這些鄉土文化裡,另一位傳奇人物是不能錯過的,他就是專門研究古墓的陳君。陳君畢業於師大地理系,現任教於金寧中小學。相信每個人都會奇怪,天下怎有人會去研究陰森冰冷的墳墓?莫非是標新立異或閒著沒事,了解後才發現由於有了他,金門的文化面不但更臻完整,而且為其他文史研究者提供許多寶貴的資訊。比如,台中縣大里市的林文欽鄉進士墓,他的墳塚是石龜的造型外,墳前另豎有一對高聳的石筆。眾人看了之後,雖略知一二,但就是說不出一個所以然,直至拜讀了陳君的大作「金門的古墓與牌坊」,才茅塞頓開,原來鄉進士是舉人的意思,它的墳塚叫墓龜,而那一對石筆又稱望柱,望柱又有文武官之分。這一切都與封建時代的官制與葬規有關,不是三言兩語可盡述。 他剛開始接受金門縣政府的委託,作古墓調查的時候,心裡不只毛毛的,也吃盡了苦頭,因為這些最遠可溯至宋朝的古墓,早已淹沒在荒煙蔓草間,要長期的浸淫投入之後,才能漸入佳境,而且產生興趣。他認為,如果不是戰地的因素,古墓可能無法保存到現在,但相對的,明明知道有某些古墓在何處,卻因是未開放的軍事要塞,而不得其門。古墓的意義在於像一本筆記簿,補載了金門的歷史足跡。 從西元四世紀五胡亂華時,金門就開始有人煙,至唐德宗時,陳淵更是奉詔前來名為「浯江」的金門牧馬。元朝時,金門已是開化富饒之地,所以倭寇常常來此劫掠;比起台灣,金門的歷史可要往前推進好幾倍。除此之外,金門在長期的軍管下,難得的保存了最原始海岸景觀,雖然在此潔淨無瑕的花崗岩海灘上,不乏唐突的鐵蒺藜與碉堡,但它何嘗不是另一種戰地特色與回憶,許多人也就是因而想回到金門,重溫戰火下的辛酸日子。 當地許多有識之士最傷心、最焦急的是,何以一個海角樂園,在千錘百鍊後,本應海闊天空,如今歷經十年的學飛,卻反而落得欲振乏力,隨波逐流;因此,重新思考如何在先人的血跡上,善用祖先的智慧,以提升金門的旅遊素質,而不是一味的糟蹋文化祖產。
-
古寧頭風雲
居民丁,大約在一年前,穩知兒子定可拿到博士學位後,便開始張羅「晉匾」的經費與大典細節,此項儀式源自昔日的科舉時代,彼時若有人高中舉人或進士,御賜的大匾便要在鑼鼓喧天中,行禮如儀的高懸在宗廟的樑上,以告慰祖宗。現在已沒有了科舉,更沒有御賜的大匾,然而能力爭上游,何嘗不是光宗耀祖的事,因此在金門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文要拿到博士學位,武要登上將官,方能延續古禮,舉行「晉匾」的儀式。然而「晉匾」不是常年有的事,何況它必須按照古禮去進行,馬虎不得,因此必須及早準備,並將一切細節鉅細靡遺的確定過數遍之後,才訂下黃道吉日。今年的三月二十三日,父子在穿著古禮服的宗族長老簇擁下,帶著披紅、牲禮、菜擔、謝籃、禮酒、糖塔、糕餅:::,喜氣洋洋的由北山村出發,先前往里許外的林厝,接下耀眼奪目的博士匾,之後迎匾隊伍在漫天價響的鞭炮聲中返回日香食品行,再繞經整個古寧頭的大街小巷,最後回到南山李家宗廟,隊伍之長有如蜿龍。 回到宗廟,更是「晉匾」的重頭戲,從上香::到三跪九叩::獻花獻酒::至禮成,整整一個小時,如此的繁文縟節,他全程把它記錄下來,他表示「整個活動都是族親自動來參與,包括挑謝籃、擔牲禮的角色在內,全是義務,大家歡歡喜喜,讓人很容易想起古代的『報喜』,原來就是如此,多麼令人感動;這在動輒就是伸手要錢的台灣,根本很難一見。但是今天『晉匾』的習俗早就在台灣、大陸消失,我認為並非經濟的因素,而是宗族文化的瓦解,台灣僅有的宗祠、宗廟,不是產權有糾紛,便是被改建成公寓大廈,宗族觀念蕩然無存。而大陸在文化大革命時,傳統文化已破壞殆盡。」 研究金門的學者皆公認,宗族文化是金門的精髓,也是維繫著整個金門的基本架構。金門的治安非常好,即使金門人出外謀生,也不輕易觸法犯罪,原因無它,宗族、宗廟觀念是他們最大的道德約束力。另外,宗廟也是照顧族親的地方,像在「晉匾」的儀式中,最後的句點,便是捐出鉅款給宗廟作為基金,往後如有族親晚生無力升學,均可由此無償支付。 因此在金門裡,處處有宗廟,其中最富盛名的,一在古寧頭,另一在瓊林。瓊林,原名平林,後因登科受祿者多,甚至有「五世登科」、「父子進士」、「兄弟文魁」、「三藩總憲」:::之美譽,而特蒙皇帝改名賜為瓊林。至於古寧頭因生存條件嚴苛特殊,故代有武將出現,如北山的三級古蹟「振威第」,就是清嘉慶年間,官居廣東水師提督的李光顯故宅。在此時光背景下,古寧頭與瓊林自然是宗廟文化的勝地。 除了宗廟,居民乙還在古寧頭進行慈湖等周邊文化的調查,而且也很想把它訴諸文字;不過她嘆口氣道,畢竟自己不是在地人,何況軍方資料的取得,比登天還難,因此她常常有賴於金門的有心人士,任職於金門農工職校,同時也是葉君常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是:他樣樣通,樣樣不精通。然而事實可不是這樣,他是一流的解說員,每次帶人到古寧頭去參觀,信手拈來都是故事,其中他最常讓學生實習導覽解說的地方,是雙鯉古地與水尾塔。 在未合圍之前,慈湖的前身就是雙鯉湖,但是與尋常不同的是,此地的潮差極大,足有五公尺之高,雖然它能帶來通航之利,但也可能帶來水災之患,因此古寧頭的人,在湖中選了一塊「出水蓮花」的寶地,建了一座關聖帝君廟,此廟村人也把祂稱為「雙鯉古地」。然而怪的是,無論潮水有多高漲洶湧,即使九月「漲九降」時,「雙鯉古地」依然隨著潮水自動升降,屹立於海中,令人嘖嘖稱奇而百思不解。 「雙鯉古地」,不僅是金門最古老的關聖帝廟,每年的端午節,祂還有獨樹一幟的習俗,就是南山、北山、林厝的居民,要隔著湖水互擲石頭,若有人受傷流血,以湖中烏泥塗身即可痊癒,雖然白日惡鬥,但是到了夜晚,三村之人必會攜酒互訪,以為盡歡。據說此習俗之由來,與關公顯聖有關;某年,有瘟神王船徘徊於雙鯉湖外,關公攔下問其有何貴事,瘟神支吾其詞,關公知其必有所圖,遂托夢給村民,謂關老爺要觀兵,請村民務必在端午時節,隔岸互擲石頭,遵者必獲庇佑。端午節那天,果然王船駛進雙鯉湖,卻見三村之人猛向船上亂擲石頭,瘟神見機不對,只好快速退出,古寧頭也因而免災。
-
留連‧留念
走春也走歷史,當大夥兒正聚精會神聽老師講解時,我卻加入另一場談話,原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先生在和一位好奇的女士談天,沒想到末了她走了,大夥兒也都離開了,我還在那裡聽他「講歷史」,許久時間後老婆出來,笑稱她先生耳朵聽不到還聊得那麼起勁,我猜想她不懂「差一歲就八十歲」的先生遇到肯聽他說話的人的興奮。在前水頭「酉堂」前,老夫老妻住在裡頭,小孩子回來金門後找不到工作做,一直以來都是種菜自給自足,他們當然是經過戰亂,他們的生活只是歷史的一角,但真實的存在著。 九歲時就經歷砲戰,曾在鼓浪嶼住了五年,對它留下很美的回憶,那時眼前的鼓浪嶼是沒有樹葉、沒有垃圾的「乾淨」,就連水溝的水都可拿來洗手,那是紅毛建的,英國人租走的,日本不敢侵犯,後來被中共收回去了,國民黨設了一處難民所,一人發一點生活費用,吃「苦頭」稀飯配豆醬,是免費的,要吃油條自己去買。當對岸的砲火瞄準發電廠,街市全黑,那是戰爭恐怖的一幕,後來宣傳單到處散發,大家接到消息也都陸續回來金門了,說著說著說到了民國二十六年七月,日本攻打美國珍珠港,談自己也到香港住了一個月,本想跟著大家到南洋謀生,因動作比人家慢而作罷,金門人果真是人人皆在寫歷史啊! 學員們都走遠了,我不得不告辭,以免落單,意猶未盡之餘,手中相機此時正好發揮作用,我請夫婦倆在酉堂大門前「自在的」擺個姿勢,合照一張,我說:「下次我再來時帶過來」,看他們靦腆的樣子好可愛,那是純樸的金門人的真實寫照,我好似該與他們相約下次再來造訪的日子,但我沒有,因為我真的會再來的!
-
《浯土浯民》午後的后浦街
金門島上的冬天,風,像一支支的細針,刺痛著已然冰冷的雙頰。他喜歡裹著圍巾,藏住滿臉的憔悴。是一種特別的裹法,圍巾先折成三片,再頭尾對折,然後纏住脖子,左端交疊插入右端,一拉,就緊緊扣住細白的頸子。不想讓人瞧出,只要將圍巾往上拉一拉,就成了現成的口罩,罩住風,也罩住風中的是非。 他閒晃著,午後的陽光,正以一種舒緩的、慵懶的姿色,輕撫著微微騷動的中興街。中興街巷弄裡的網咖,偶而可以瞥見笑鬧中的草綠色動物,就那麼幾個,部隊裁撤了,軍人少了,巷弄裡隱隱約約飄散出幾許人去樓空的落寞。 特產店裡的老板娘,執著蒼蠅拍,輕搖著,是在趕著不知名的蚊蠅,還是在驅離逐漸上身的瞌睡蟲? 她睨了他一眼,以一種金門人慣有的眼神,上下打量,「是本地人嗎?爸媽是誰ㄚ?」那眼神彷彿正以一種關切的、略帶窺視的味道,向他提問著。 他別過頭,圍巾擋住他的面龐,也化解了這些麻煩。 電視機還響著,TVBS新聞頻道的開場聲音斷斷續續的呢喃著,從街的這頭,到街的那頭。 滿煎糕的攤子早已打烊,街口還留有兒時來不及帶走的回憶。 注入帶著水的麵粉團,灑上一把糖珠子,甜蜜就緊緊裹在麵衣裡,「要幾塊ㄚ?」老板總是帶著笑眼問他。 他低頭算計著手中的零錢,這還是昨日的事情呢。 他摸摸口袋中的銅板,還暖著。但是,記憶卻遠了。 將軍第裡似乎有著說不完的傳奇,藏身在嘲雜的街市中,也不會減損他的風華和大器。他也不用刻意招展,吸引來來往往的過客,他等著的是知音。 巷弄裡的招待所,遠遠便可望見,兒時,還曾與父親來此探望菲律賓的番客,洋樓建築,刻劃的是當年的風霜。只可惜,通往記憶的路,已被封死,斷了。 觀音亭還是老樣子,那年普度,老和尚迎風對空撒著祭品,餅乾、糖果、香蕉塊,宛如雨下,兄弟姐妹和玩伴們爭搶著,即使是一小片沾了沙的香蕉塊,含在口中,同樣香甜,今年的普度,風景是否依舊? 吧薩,已經沉睡,睡入厚厚的歷史,睡進鄉親重重的記憶。 在歷史記憶的洪流裡,模範街獨自掙扎著,卻慌了手腳、亂了方寸,少了當年的從容,減了幾分迷人的風采。 大陸街的人潮已散,在廉價的市場交易中,還有著淡淡的無奈。 十萬大軍時,在那個黑白年代,草綠色成了唯一的色彩。賣菜、洗衣、修補、撞球間、冰果室,養活了一家人,滿足了每張嘴。 軍隊走了,觀光客來了,撞球間、冰果室功成身退,網咖、特產店取而代之。形象商圈的門面塑造了,觀光客的人潮卻怎麼也趕不上流失的阿兵哥。 小三通的窄門,終於在九十年,也就是新世紀的開始,打開了小小的縫隙。原本只能靠走私丟包、海上交易違法買賣上岸的大陸貨,從此,長趨直入,襲捲市場,原本的小吃店、撞球間,改成販賣大陸貨的小商店,水果行、服裝店,都不忘擺幾包大陸南北貨兜售。 這條老街,未曾抵抗地便淪陷,成了「大陸街」。大陸香菇、山東鴉梨、老奶奶花生、香脆瓜子,全是觀光客的最愛,金門貢糖、金門菜刀再也餵不飽觀光客貪吃的行李。 「俗,有夠俗」,觀光客像不要錢似的,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埋首搶購。商家們忙著點收鈔票,笑著賺取差價。 在一陣熱潮後,老街,又回復昔日的模樣,只在晨昏時,才再度引起小小的騷動。 歷經送往迎來的悠悠歲月,短短的老街,沉沉的滄桑。老街不老,只是憔悴。
-
《金門憶往》積滿回憶的綠色隧道
我讀小學的時候,學校因為位於幾百公尺的山丘下,因此我們學童都是從附近的村莊排好路隊再一起走路上學的,那時候,不管是颳風、下雨或出大太陽,我們都風雨無阻的排隊去學校。上學,對我們這些在鄉村長大的孩子而言,倒不是件苦差事了,而是一件有趣的事。 學校規定我們這個村子的孩童七點在家廟前集合排隊,但往往六點半以後,家廟前就已擠滿要上學的小朋友了。執勤導護的老師會在六點五十五左右出現,然後請各隊的小隊長點名,小隊長是老師將村子分為二半,一半叫「大厝」,另一半是「樓仔下」,再將男、女生分隊所各別選出來的。小時候,我總覺得當小隊長好神氣啊!因此,心裡總是堆著滿滿的期待,希望能快快升上六年級,當上小隊長。 七點整,村子裡的孩童就會從家廟前出發,我們會繞過家家戶戶,很多家長會站在家門口「歡送」我們,不時也有哪家的小孩又忘了帶東西了,父母在隊伍後追趕著,想找到孩子把東西拿給他。 我通常是不會去家廟前集合的,因為隊伍也會經過我家門口,常常是外婆看到路隊來了,再把我從家裡頭喊出來,我背著書包在路邊等,因為是倒數第二小隊,所以總得等到隊伍經過我面前後,我再跳入隊伍中,通常這個時候,我的同學已在隊伍中等我了。 我和同學們邊走邊聊,有時候我會不小心踩到前面同學的鞋子,有時後面的同學也會踩到我的鞋子,我們又吵又鬧,整條隊伍像是活動的市場,熱鬧極了!執勤的導護老師有時騎腳踏車、有時騎機車,甚至有的是開汽車來做導護工作的。他們騎著車子跟在我們隊伍旁,不時的提醒我們靠邊走,有時候,後來的隊伍脫隊了,老師也會在隊伍後面趕,要大家跟上前面的隊伍,我們常跟得氣喘吁吁的!邊跑還一邊笑罵,怪前面帶頭的同學是太快了!另一方面,也練就了極好的體力,這也算是意想不到的收穫吧! 有時候下大雨,大伙兒穿雨衣、雨鞋,帶傘,卻仍然常被地上坑坑洞洞裡的雨水給濺溼,不過,這都還只是小事,我最怕在夏天時走路隊上學了,那時候,路邊的行道樹還是木麻黃,兩邊的木麻黃古樹把道路的上方給遮起來了!雖然樹蔭使陽光無法透到樹下,但樹上的毛毛蟲,卻總叫我們「聞驚色變」!你永遠無法預知毛毛蟲高掛在何處?又吐絲在哪吊鋼絲了?這永遠是我們上學唯一的夢魘,有時候,毛毛蟲已掉到我們身上了,但自己還不知道,當同學一講時,當場人都嚇瘋了,開始四處跑、四處跳,這個「有趣的」畫面天天上演著,也成了那一段走路上學回憶裡,最難以忘懷的記憶! 快到學校時,會經過一個軍營,那時候金門的阿兵哥還很多,我們經過時,就會有一堆阿兵哥趴在「圍牆」上看我們上學,他們有時還會對我們吹口哨,揮揮手!但也許小孩也有小孩的「矜持」吧?我們從未對他們「回禮」過!有時候也有高級軍官的吉普車從軍營裡剛好出來,我們便會效仿阿兵哥們,向車子裡的長官敬禮!而他們也會探出頭來對我們回禮,現在這樣的場景已不復見了。連自己也很難想像,當時,長官對我們回禮時,心裡洋溢著喜悅竟是如此震驚! 經過軍營,再過一個紅綠燈,就到學校了。我們一路走走跑跑,到學校大概花了十到十五分鐘,這樣的上學方式一直持續到我讀國小五年級的時候,金門的公車處發行了電子票證IC卡,學校考慮學生的安全,強制我們搭公車上、下學,從此,擠公車的日子取代了路隊,最讓我耿耿於懷的是,原本我就立志好國小六年級要當上神氣的路隊小隊長,而這個夢想,卻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七、八年過去了,當現在的學弟、學妹們享受著搭車的便利時,我卻不由得懷念起當年排路隊上學的樂趣!木麻黃的樹,幾年前也全被砍伐掉了,換上了新樹種,曾經讓我將之視為「毛毛蟲之家」而倍感厭惡的木麻黃,竟也讓我產生了深深的依戀與感懷,是因為它為我遮了幾年的豔陽嗎?地上的柏油路一鋪再鋪,填了當年的坑坑洞洞,卻補不了我心中滿滿的空缺和悵惘了。
-
題詩端為發幽妍———《金門新詩選集》個人部分的一些補正
又手寫時我常有一種潔癖:同篇文章字體每求一律,故觀覽時稍不稱意,就重新再寫過;復次,我亦不喜歡稿紙上塗抹太多,而增加審稿、排版等工作人員的負擔,故錯字、增刪改動之處過多時,亦每義無反顧,重新寫來。此或當時猶年少,方有此氣魄吧!我的字不算好,亦無定體,但幾年磨下來,亦可以寫得頗為工整了。只是最近十年,早已不知稿紙為何物矣,而那種寫出一筆滿意的字所帶來的另一重歡喜,今亦惟有存之於夢寐之間耳。 改用電腦來寫作之後,我的作品皆以完稿日編號,存為檔案;而既有電腦可利用,便也無須再做剪報了,寄給金門日報副刊的列印稿,就大多視為被採用了罷。時代瞬息萬變,目下,投稿金門日報副刊,已可以直接用網路傳送(緣此,主編三番兩次來邀稿,卻之不恭,欲作文則時覺空空如也,故趁︽金門新詩選集︾出版之機會,撰寫此文以謝也);稿費亦直接匯入帳戶,以上種種,亦電腦作業之利便處,吾亦曾鼓吹之。但因為長期使用電腦過度所引發的後遺症,其實我目前對於在電腦前工作,早已不再像初接觸時那般勇猛精進、居之不疑了,反倒不時頗視為畏途矣!蓋電腦本是無情物,痛之詈之,彼亦何嘗憐我老眼,惜我肩背。吾年已四十,毅力、耐力、專注力皆衰象畢陳矣,敲敲打打鍵入之際,心手不相應,每多誤字,或亦事理之所必然,而校改亦甚耗時,此視手寫反倒不如;再者,因文章改動方便,每常於字句上修飾不止,一文之成,若是其難乎?又所謂過猶不及者,雕琢太甚,常反失大塊淋漓之勢,其得失正未易斷言也!使用電腦心竭力蹙、回復手寫復不可得,進退維谷,縱自謂「能產」,而「所產」如是,又能怪誰怨誰。 電腦因素之外,尚有許多中年危機之焦躁,都讓人心煩意亂,無法端坐量產。此非三言兩語可了,姑亦略而不談,單說︽金門新詩選集︾拙作中有許多誤字之來由,即是發生於此種情況之下:我的作品大都有存目,而昔日留下剪報者,並未花工夫逐一將其輸入電腦、或已輸入而未再仔細核校一遍也。蓋對於已刊登之作品,再作鍵入,每覺如坐針氈,味同嚼蠟也,氣未定心未閒,不耐煩之感如是之甚,錯謬雜出,自不能免。知我罪我,倘得其情,則亦曰哀矜可也。 其次,則關於個人簡介部分,其實多半只是我得獎作品的名單,而此中亦有幾個小地方可稍加補綴者,為方便計,謹條陳如次: 一、繫年問題:根據我在國家圖書館「文學藝術資訊網」上查詢所得,﹀尾牙番薯﹀一文是在八十五年得到全國學生文學獎,因刊於中央日報副刊,遂又於隔年獲得中央日報文學獎的新人獎。我原先所給資料乃根據作品徵文之年為準,而「文學藝術資訊網」此處則以得獎公佈之年為準,以致有此參差。另︿老媽的新址﹀一詩,所獲應為八十五年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故兩個繫年的小問題,便皆以「文學藝術資訊網」為準,核正如上。 二、得獎作品中,︿逐漸冷去的砲聲﹀、︿尾牙番薯﹀皆是散文,而非詩也。 三、︿老媽的新址﹀於八十六年刊於聯合報副刊,後又被收入爾雅出版社︽八十六年詩選︾當中。 弦於書中評語有「悼亡母」之語。詩有實虛多面(高二那年,曾與同窗楊再平先生出席一場「文藝座談會」,憶座中弦所談即有詩之「歧義性」此課題,會後,余曾作︿詩人印象﹀兩首投付金門日報副刊,一寫弦,一寫洛夫,惜乎未獲青睞,高中時日記裡亦未錄存此作,乃不復記憶當時所寫者竟何如耶?我所寫的作品,當亦有許多下場如此者,如今想來,甚覺可惜,而亦無可奈何也),吾母如今尚安然健在,且去年才剛開始領取老人年金而已,余懼讀者不察,將虛就實,則罪孽深矣,故亦在此特別澄清一番,免生不必要之誤會。 四、得獎詩作中,尚有︿童年,快跑﹀、︿地上的居住﹀兩篇,皆因篇幅太長,近兩百行,之前一直沒有重新輸入電腦,故亦未收入︽金門新詩選集︾中。︿童年,快跑﹀獲中央日報文學獎,︿地上的居住﹀獲中國時報文學獎新詩推薦發表(當時只取首獎一名,故有此名目,算是安慰獎吧)。前者刊於中央日報副刊時,並未全登,我曾迻錄全詩登於金門日報副刊上,而亦用︿地上的居住﹀一名。︽地上的居住︾原是聶魯達的詩集名稱,彼時余甚好其詩,乃多襲用此名稱;且嘗有意做一系列探索台灣歷史今昔之詩作,故服役退伍後,又續有︿石龜馱碑﹀、和以原住民為題材之︿追尋﹀等作品。 五、余所獲文學獎中,以教育部文藝創作獎為最多,八十一至八十五年連續五次,怠工數年後,復於最近九十二年又得一次,共計六次。吾所以成為此獎之常客,此亦有說。因此獎新詩類所要求之長度較長,而我對於經營長詩,亦較為用心也。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或在於:縱算在金門日報副刊發表的作品寫得不比人家差,但又能得到誰關愛的眼神呢?「中心」乎?「邊陲」乎?且不談這麼嚴肅的課題,我得教育部文藝創作獎的詩中,有三首皆曾先刊於金門日報副刊上,時隔一年、兩年、三年,轉思所寫尚可,遂亦經加工、潤色、重新包裝後,再投向此獎也。昔時台、金之間隔絕儼然若「一國兩制」也,今則網路已四通八達矣,最近以來,每天午夜上網看金門日報,更已成為我的例行公事,面臨此種新局面,遂亦不能不多想想,總是將來即便有所作,慮及作品發表之種種問題,則向來毫不猶豫投往金門日報副刊之習慣,亦不能不為之稍做改變也。 「價值」乎?「價格」乎?「事業」乎?「志業」乎?總總煩惱思慮,豈不欲早日將自己拔出深淵苦海,轉悲觀為樂觀、化否定為肯定,故此時︽金門新詩選集︾之出版,於我乃別具一番情味,而可常置諸案頭,不時便拿來觀照反省自己的創作,看一看那個過去、但不一定回不來的少年家啊,彷彿還認真地苦苦在追尋著什麼啊?彷彿,縱然飄零在外,或也曾找到了一些什麼呢:::::! (九十三年二月作) (下)
-
古寧頭風雲
居民甲,是一家海產店的老闆,於金湖鎮而言,規模也不算小。初期乍聞開放觀光的她,以為是天上掉下來的良機,於是立刻進行裝潢,並與旅行業者合作,可是幾年下來,裝潢的本不但未撈回來,還另外被倒了百多萬元。現在她寧可作散客的生意,再也不接旅行團的訂單;她嘆口氣道: 「我從國小就開始幫父母作生意,舉凡阿兵哥的一切需求,無所不包,想不到全家辛苦掙來的一爿店,卻因盲從而栽了一個大跟斗。據我所知,金門有太多像我這樣的倒楣人,但令人想不透的是,前仆後繼者還是大有人在。」 或許久疲的金門觀光事業,需要另一股強心劑。去年,政府突然再釋出小三通的新政策,此案一出,果然大為轟動,台灣的阿公阿婆絡繹於途,金門也到處充斥著大陸貨,然而短短的一年之後,情況又是如何呢?大陸的香煙一條只賣七十元(小金門五十元),而且都是掛著世界名牌,可是連金門人自己都不敢抽;至於林林總總的其它民生用品,導遊都一再警告遊客不要隨便購買,因為大陸的衣褲都染有螢光劑,食品暗藏有防腐劑,冬蟲夏草是鉛棒做的,啤酒的包裝有異:::,總之,金門不是大陸貨的購物天堂。何以導遊們甘冒大不韙?道理很簡單,因為脆弱的金門旅遊業,再也經不起任何打擊。既然這麼悲觀,莫非今後再也看不到金門的未來?其實也不盡然,俗語有言,在什麼地方跌倒,就應從那個地方爬起來,今天金門的觀光事業不但未造福鄉里,反而成為許多人的惡魘,主要是一開始就誤走媚俗的路線;金門堪稱是中華民國最有特色的一個縣份,戰地的部份不談,光是它古厝群的美,與海天一色的自然景觀,就足以壓倒群倫,可是這部份卻被徹底的忽略了;比如,與古寧頭近在咫尺的瓊林,它的宗祠、門第、古匾之美,連大陸都少見;另外溪邊海水浴場,這一帶沙岸之美,不亞印尼巴里島。可是這二處終年也見不到幾個遊客,這可不是暴殄天物麼?幸好在劣幣逐良幣下,終於有人警覺,而且發出不平之鳴,但他們非旅行業者,而是熱情的知識份子。 居民乙本來與金門毫無淵源,但是嫁給金門人後,竟然比在地人更愛這個地方,可稱為新金門人的典型。兩年前,夫妻倆結束台灣的事業,毅然的回到故居;目前,有四名小孩的她,正在金門技術學院進修,為的是更了解金門。兩年來,她越發覺得金門的郁香,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可去體會的。她說: 「以前我們金門有一位吳天進先生,他可以說是最投入的人,幾乎把所有的時間用在田野調查,與傳統建築的檔案建立,但多少年了,他還是不斷有新的發現與心得;可惜二年前,他在一場車禍中過世。其實吳天進先生本身就是一個傳奇人物,他本職是金門縣政府的司機,由於工作的因素,時常載到台灣來的教授,他覺得很奇怪,究竟金門有何魅力,讓這些教授們不厭其煩的一再奔波,於是決定跟著下車去看看,想不到這一跟,自己也看出心得與興趣。後來很多學者指名要找他,為的是要向他請益。」 金門不是手上的一張地圖,而是一個多采多姿的生命,然而在無法全面掌控下,她有一個方式,就是把金門分成好幾個區塊,然後逐一去了解。 據她的親自參與與觀察,華人地區尚保有「晉匾」儀式的,大概只剩金門了,所以去年一位大陸學者,也特別慕名前來參觀。而今年在古寧頭舉行「晉匾」隆重儀式的,是日香食品行。日香食品行於金門的糕餅業界,頗負盛名,尤其老闆李添財親手督製的傳統糕,更是列為金門的名產,而且只此一家,別無分號。雖然行行出狀元,但是有幸一圓「晉匾」榮耀的,並不是李添財本人,而是他的兒子李進發。 居民丙,是八二三砲戰後的新生代,雖出生商賈之家,不過自小便知奮發向上,他從金門高中畢業後,先考上輔大的化工系,進而更上一層樓,擠進台大化研所。去年,他拿到博士學位,並進入中央研究院。 博士,在台灣的人口比例中並不算多,可是大家對博士這個名銜,好像也不特別在意;但怪的是,金門這個彈丸之地,博士並不算少,前後已有六十來位,光是古寧頭就佔去二十餘位。不過,只要有人能鯉躍龍門,登上鰲頭,照樣是地方大事,眾人皆與有榮焉。
-
金門賞鳥記
一本鳥類圖鑑,開啟了我的賞鳥之旅,一路走來從屋簷下的家燕,到馬路上啄食高粱的各式鳥種,土堤邊的夏日精靈,還有水邊的鷺科、鴨科,到日落黃昏時的慈湖天空變換著隊形或水面低飛而歸的鸕鶿,無論是留鳥、候鳥、過境鳥、或是偶爾出現的迷鳥,都是我鏡頭下的主角。 獨自飛翔的孤鷹,展現他傲人的霸氣;悠閒的水鴨在水面上輕快的浮動,宛如欣賞一場水上芭蕾表演;成群的鸕鶿及不復見的酒廠出水口鴨群,讓人領略了數大的美;看著雪白的大、中、小白鷺,他就是高貴得令人讚嘆;鮮豔的翡翠、栗喉蜂虎及環頸雉,就是以他恰如其分的羽色,盡情的展現他的美麗;還有隨處可見黑白分明的八哥、卷尾、喜鵲,當他們圍繞在牛隻的身邊覓食時,這畫面真是一幅有趣的族群融合;其實戴勝很漂亮,只是他的生活習性觸犯了本地的禁忌,所以無法討人歡心,真是替他感到委屈。 不打擾是我賞鳥的態度,不破壞是我賞鳥的理念,不捕捉是我對鳥界的一種尊敬;金門的鳥類資源非常豐富,有記錄者超過二百五十種,主要是因為金門的環境提供鳥類多樣化的棲地,一個適合鳥類生存的地區,更意味著有利於人類的居住,所以,我們是否更該珍惜與愛護這片土地;近年來,生態保育已是地球村裡建立起的共識,如何將對自然生態的熱誠,及對金門的熱愛,持續的發展,相信是每一位生於斯、長於斯的你我,應該共同努力的。
-
《兒時記趣》掏耳朵
依稀記得,小時候,有一點喜歡掏耳朵,又有一點害怕走避,那種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理變化,是一種很奇特的童年記憶,也是一種很微妙的內心感覺。 我生性怕癢,所以剛開始時,一直視掏耳朵為畏途,時常裹足不前,但是,「喜歡」檢查我耳朵清潔的四嬸婆,可從不輕易就放過我,不消幾個月,他就會把我喚到跟前,然後煞有介事的對我正經八百的說:「某某人啊,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長耳屎?」而我,在這時,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忙說道:「阿婆,那一天你才幫我掏過的,沒有耳屎的!」她聽我說得斷然決然,但還是不肯放過我,她接著說:「是這樣嗎,那為甚麼就在最近,我時常一連叫了你好幾聲,你都聽不見?」這下子,我無話可說:無路可退了,只好任嬸婆「突擊檢查」一番,她一面小心翼翼的翻動我的耳朵,一面一連發出好幾聲「嘖!嘖!嘖!」的讚嘆聲,「太恐怖了,太恐怖了,難怪我每次大聲叫你,你還是聽不見。」 嬸婆深怕我趁機溜走,把我喚到屋內,然後從籃層內,取出一根髮簪,慢條斯理的要我趴在她的大腿上,先掏左耳,再掏右耳,有好幾次,我都因為怕痛怕癢,很想臨陣退縮,甚至落荒而逃,但是,都在嬸婆的「道德勸說」下而堅持下去,就這樣「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掏,一個願挨的持續到大功告成,然後,祖孫兩人相視而笑,並共同檢視輝煌的成果,都覺得不可思議│如此龐然大物,竟然能跟人體和平共處那麼長的時光,而不減其光華,亦云怪哉!奇矣! 結婚以後,掏耳朵的例行性工作,很自然的就輪到太座身上,太座是一位掏耳朵的高手,也是最不跟我講情面的厲害角色,她所使用的工具,和四嬸婆一樣,但是技法更加熟練:手段更是高明,這幾天,我時常覺得耳朵怪怪的,她得知此情報,馬上把握此千載難逢的良機,要我「附耳過去」,然後,就是她一陣陣的驚呼聲:「我會怕死,我會怕死,沒有人的耳朵像你這樣恐怖的!沒有人像你這樣恐怖的!難怪你會整夜都在掏著耳朵。」 太座二話不說,立刻命子女取來工具,就是一陣大刑伺候,我因為真的怕痛怕癢,有好幾次都作勢要躲開,但是,她好不容易才逮到的大好機會,豈肯輕易就罷手,我越想臨陣脫逃,她就越不放過我,惹得在一旁圍觀好戲的子女,個個捧腹大笑,也罷,也罷,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我除了任她隨意擺佈外,也只能創機待勢、靜觀其變了。 太座說我的耳朵是屬於「濕耳」一型,換句話說,此型耳朵的缺點,是特別容易藏污納垢,所以,儘管每天我都作了很完善的清潔工作,但還是躲不過雜七雜八的髒東西的侵襲,難怪每過一陣子,都要勞駕太座「清理門戶」一番,說來也十分有趣和幾分慚愧,這種雞毛蒜皮、芝麻綠豆的小事,也要勞師動眾的,實在是說不過去。我想,下一次,我應該速速從實招來,絕對不能再隱瞞「內」情了,要不然,活受罪的人最終還是我。 依稀記得,小時候,每一次到理髮店去理髮,理髮師都會在一切處理停當以後,順便幫客人清清耳朵,但是,時至今日,由於理髮店的經營型態,已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幅度改變,再加上,技巧純熟的老師傅退休的退休、凋零的凋零,記憶中掏耳朵的榮景不再,那令人期待的噓寒問暖:閒話家常的場域不再。 我在想,在理髮店掏耳朵的流金歲月和甜美記憶,只怕老一輩的長者,可能都要在夢中追尋了。每思及此,總是讓人不勝噓唏! 以前,讀琦君女士追憶兒時的絕妙文章,總為她的悠悠情懷所深深吸引,在她「人人意中所有,人人筆下所無」懷舊文字的導引下,有好幾次,都快跌進那種憂傷與溫馨兼而有之的氛圍當中,幾至不能自拔,更深覺好文章之撼動人心,其改變一個人的器識、潛移默化的深遠影響,實是不容我們小覷。 掏耳朵,在日常生活當中,是一種再尋常不過的行為了,它,在別人的心目中,可能無足輕重,沒有一席之地;但是,在一個平凡如我的內心深處,卻是一場場令人期待的豐美饗宴,那一種叫人既期待又怕受傷害,刻骨銘心的微妙感覺與感受,將一直伴隨我的流年歲月,直到永遠:永遠::::!
-
《感恩的故事》青岐李伯母
一個人的一生不一定求名求利,因為受到別人的照顧改變生命的歷程,那些惡夢在戰爭後化為光明和煦的晨曦,嘶殺的砲聲因為轉移後方,終於化為溫和的關懷,李伯母的故事就是一個小人物關懷的案例。 李伯母生於金門西北角的古寧頭,童年和少女時代均在古寧村度過,是傳統的農家子女,一場古寧頭戰爭,共軍砲轟她的故鄉,那些磚瓦古厝都被大砲擊破,倒塌的牆壁使她們的故鄉蒙塵。那如雨滴的砲彈落下,摧毀一個個希望,她的家人和村人分別被遣送到台灣鄉下。 她回憶居住台灣寄人籬下的那一段日子,因為原本世代務農,很能夠吃苦,所以有一個遮風避雨而且安定的屋簷下就非常感激了。在草屯鄉下一直是李伯母難忘的一次避難回憶,由此,他常懷感恩之心,進而回饋他人。 戰爭結束後,時局稍微穩定下來,李氏一家人離台返金,重新過那種葛天氏、無懷氏之民的農耕生活,李家女兒出嫁到對岸的小金門農家。 汽車進入小金門西南方的青岐,附近丘陵起伏,田野間的高粱輝映湛藍的天空,鄰近有陵水湖美麗的風光,田園屋舍村莊,很難令人想像從前是歷經砲彈殘害的地區,今天已經看不到戰爭的遺跡,只有零星而老舊的彈藥庫分布鄉間,居民『可以原諒但不能忘記』的心理了然於胸。 我的連隊移防到青岐村郊的第一個夜晚,因為缺水,一切就緒後,老兵帶我到村內的一處浴室洗澡,我們捧著臉盆,內裝衣物,走過小巷,在上岐國小後方的一處池塘邊,有一個民家開設的快樂浴室。 學長之前來過,認識李伯母,知道她收費比別人便宜,又免費提供洗衣粉供人洗衣服,逢年過節還不吝把美味可口的牲禮或四果請阿兵哥吃,有人即將退伍,她如果認識這人,常會與他餞別。 我和李伯母一見如故,就像自己故鄉的鄰居一般,使在外島的思鄉情緒得到紓解。李伯母無所不談,她的好是因為在台灣避難時,台灣人對她好,所以她對官兵的關懷是一種回報的心。 在大時代中的一名小人物逃難後返回故鄉,轉化為她對人的愛,在士官兵的身上化為母性的光輝。 李伯母愛說砲戰的故事,那烽火連天的戰爭都付笑談之中,她的眉宇之間閃爍著的光芒,不是對戰爭的驚嚇,而是一種奇異的體驗,不是我們這些後生晚輩所能想像。 她很健談,也很能傾聽士兵們吐苦水,在金門這種戰地,軍民關係這般密切,李伯母扮演的角色就宛如慈母一般,例如鄰近有一處大山頂陣地,附近有個觀測所,經常要記錄大陸漁船活動情形,因為方位與地形的關係,並不易觀測到漁船的蹤跡,回報也少見成果,時常在司令部評比時敬陪末座,那位觀測官也因此常被營長訓斥,常見他一臉沮喪的容貌,李伯母殷切地安慰他。 「我們當兵只要盡到自己的責任,成績不好,長官當然會生氣,但也不能全怪你,你對得起自己就好。」 這些話使觀測官寬心不少,他和士兵自山頂走下平地來沐浴,回去還要提一桶民生用水備用。李伯母家屋旁邊有一口深井,旱災時也不怕乾涸,對於官兵的用水一些也不疼惜。 某回,她向大家宣佈要歇業一星期,只見她燙了新髮型,稱讚她時還見她露出靦腆的笑容,原來她要到台灣玩一個禮拜,順便探望嫁到草屯的女兒。回金門以後,她逢人便說台灣進步的情形,還有草屯濃厚的人情味,因為她有太多年沒到台灣遊玩,常說:「台灣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對我這麼好!」聽她訴說這一切,如同紅樓夢裡的劉姥姥進大觀園一般,她對人總是毫無心機,褒多於貶。 退伍多年,我常會想起金門的種種,除了部分肝膽相照的長官和弟兄以外,就數李伯母最令我難忘,她一直秉持「吃虧就是佔便宜」的心境,她給予我們用的、吃的,常常比賺我們的還多,我記得退伍前向她辭行,她手上正好有一袋新鮮的蚵仔,立即下鍋煮薑絲蚵湯請我吃,算是慶祝我退伍,並祝我一帆風順,想起這樣一位小人物視官兵如己出的熱誠,我衷心感激,並寄予遙遠的祝福。
-
題詩端為發幽妍———《金門新詩選集》個人部分的一些補正
去年八月返鄉之前,我的「志謀」表哥(憶年幼時,吾家兄弟每戲稱其為「志摩」)跟我說,他有朋友要編一本︽金門新詩選集︾,要我帶十首新詩回去,共襄盛舉,我遵其所囑,隨手從已有的電腦檔案中選了幾首,又將還沒有輸入的,趕忙鍵入,湊足了數目,便於回鄉時,順帶將這件差事交代過去。 憑良心說,民國八十五年(以下繫年皆用中華民國正朔)以後,我的文學作品已少得可憐,十根指頭可以數盡了,更何敢以文學工作者自居乎?雖亦嘗自問,此身合是詩人未?目前看來,終究悲觀大於樂觀、而否定多於肯定也。故我之答允志謀表哥者,實因其錦心繡口,常為在金的吾家二老帶來不少歡愉,余之感情態度,仍屬於農業舊時代,此事亦正非所以為報、但永以為好之意也。 回金期間,尚有一日中午,經表哥穿針引線,乃於金城民族路上,與多位藝文界的先生有過一次簡單的餐聚。與會者中,楊媽輝老師是我們國中時老師,我於「詩酒節」專刊中始得讀其詩;楊樹清先生是城中大我兩屆的學長,我知道他,且早聞大名,但正式照面這卻是第一次。︽金門新詩選集︾的執行主編莊美容先生,則是我莒光國小隔壁班同學(當天只覺名字很熟悉,事後才仔細回想,發覺他就是六年乙班的沒錯吧?蓋雖同為南門長大的孩子,但畢竟將近四分之一個世紀未曾見過面,故當時亦未能就此事相互「認證」一番,自然,他寫詩之事,我先前亦一無所知也)。其餘與會諸人率多初識,席中情景,難以俱錄。會後,其中數人旋即結隊,揮師北上,前往文化中心面見李錫隆主任,就編印詩選、經費補助等事,殷殷致意。吾雖與其中,只是偶然一個回鄉客,向來又絕少參與各類的「藝文活動」,故此行但可謂逐隊隨人,而不與其事者也。返台後不知多久,既聞是編已定案,故又寄生活舊照一張,至此,己分內之事遂告一段落。 今年農曆年後,吾妹自金返台,帶給我一本︽金門新詩選集︾,余始得見是書。余為此文,非欲對是書之編選,有所議論於其間耳,但只就個人相關部分,誤者正之、闕者補之而已矣。蓋是集收錄余新詩十首,大略翻看之下,竟發現有幾個錯字,此皆肇因於自己打字輸入電腦時,粗疏未及核校所致,故欲藉此文訂正於後,稍補罪愆;而關於個人簡介部分,亦有數項小問題可再補充說明者,乃一併附誌之,或可稍便於讀是書而及於吾詩者也。 詩之為詩,理當一字一字都須萬般計較,故先將錯別字的部分,核正如下: ︿無題﹀: 「可使那活靈活現的血肉」。案「使」字衍。 ︿回鄉─獻給故鄉金門﹀: 「澆薄的一隅:在風雨鋒中」。案「鋒」當作「聲」。 「往事是淡淡穀紋平」。案「穀」當作「縠」。 「如耿耿不寐的短槃二尺長」。案「二」當作「三」。 「糟柏,還食田野的豬隻」。案「柏」當作「粕」。 「就似是返鄉拾穗的路得」。案「是」字衍。 ︿噢!聶魯達﹀: 「用你回歸野性的豪語的修辭學」。案「語」當作「雨」。 錯字或本難免,但錯得太多太離譜,或未免顯出己身對待自己的作品,還欠些莊重。然而,若勉強推說情有可原處,那便和我寫作的習慣及歷程都有關了。 長話短說:我於七十一年高二時開始在金門日報副刊發表作品,迄今已二十年,詩文小說等等,總數粗估有六百篇,其中新詩當有四百首左右,而百分之九十九的作品都是在金門日報副刊發表過。高中時,常請同學幫忙剪報;負笈求學台灣之後,海隔路遙,並不容易見到金門日報,所以多請在金的吾弟代為看顧作品發表的情形;當然,其中不免有少許遺漏(我曾於圖書館檢視那幾年的金門日報,發現自己的某些作品並沒有登錄在我的「作品總目」當中,本想找一段時間,仔細再翻翻舊報;只因工程浩大,轉念益覺多事,至今仍未行動)。而當吾弟在台時,則由我父親代籌,其時家中已訂有金門日報,至今不輟。 在我留存的剪報中,有許多父親的手澤,那是一些由簡單的日期數字所構成,而今回首凝眸時,猶讓人目眶紅紅的回憶了。本來,我曾使用許多筆名(將近二十個,因某段時間,接二連三,發表數量太多,故出此策)。後來,為便父親按名尋驥,因此把許多筆名丟掉了。昔時我的筆名除洪騂以外,亦常用羅雨、度千里、紅葉、方晴之名發表;最近所作,則多用葉容。筆名之所以為筆名,猶人之衣服,有欲凸顯之處,有欲障隱之處,可無庸深究也。 而因為最初時領取金門日報副刊的稿費,必須逐條陳列作者、篇名,刊登日期,親自帶著私章,到成功村領去,便養成了這種記錄作品刊載時間的習慣。事隔一、二十年,我有時還會想起,上了報社二樓,領取稿費時的那種滿足感;而那位負責出納的先生,見到我這個高中生,有時領的還不少,總有個三言兩語,譬如說:真厲害,這麼小就能寫這麼多:::::諸如此類的話。一個毛頭小子,聽到這些話,怎能不飄飄然身欲死而骨欲酥矣。 高中時代,金門日報副刊稿費:詩一行二塊五,文則每千字一百五,其後當逐年有增加,我已不能詳記,因後來領稿費多煩吾弟代勞矣。而回想最初推動那股寫作熱情的,則昭然可辨。除了稿費的報酬外,那種將手稿筆跡化為鉛字呈現時的喜悅,亦頗迷人,而每每可以持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遂不免讓人癡心妄想,以為天命其在予乎,柴桑、草堂,漸漸化為心中之聖殿也;而莎翁、托翁,豈不云有為者亦若是耶!就這樣天真地寫寫寫,一字字一行行一篇篇寫下去,而無論最終是石沈大海也罷,獲得刊登也罷,在那綠線的方格中,我是如此過早地沈醉於筆耕的滋味了。 八十三年以前,我還沒有改用電腦來寫作。因之,此前的手工作業流程,往往頗有背水一戰之架勢,亦即伏案一次、便期成功也;當然,中間亦須有些醞釀、準備,擬個腹稿或草稿,而每當此際,奮迅於几桌之前,輾轉於臥榻之上,乃至終夜難眠者,亦例不少見也。而當日倚馬可待,手到擒來之勢,依稀猶記一二,此固今時所未易得者也! (上)
-
古寧頭風雲
白君,當時是趙策手下的首席文書士,每談及往事,他就感觸良多;他說,無論史料或各方描述,都只是輕描淡寫,實際的情況是,自從第一次合圍未成後,整師便籠罩在一股莫名的壓力中,尤其與師長越接近的參謀,越是眉頭緊蹙。而底下的眾多士兵,日子更是難熬;投入工事的戰鬥兵,每天不眠不休的從事最艱苦的挖土及扛沙包,吃喝拉撒,全就地解決;而那些被留守在原駐地負責崗哨的衛兵,在無人替班下,每天都得戰戰兢兢苦撐十餘小時的衛兵,那時的金門不比現在,中共的水鬼隊上岸摸哨是常有的事,稍不留神,身首就要異處,很多人就是因此魂斷金門。 偏偏在上級的限期壓力下,大陸那方也常常來搗蛋,不是故意把砲衣脫掉,便是派米格機來虛晃一招,每次警報一響,人人就要就地找掩護。白君說: 「其實合圍不成,不是只有一次,而是好幾次。有一回師部的官兵無論官階大小,全被派到工地去扛沙包,藉以鼓勵士氣,此去果然大受歡迎,現場報以如雷的掌聲。當時我們站在較高的丘地,往下一看,方里內盡是密密麻麻的人群,黑壓壓的一片,由於每個人都是戴著鋼盔,所以看起來更像一群蠕動的綠螞蟻。正當我看得目瞪口呆的時候,突然傳來緊急警報聲,我實在難以相信,數以萬計的綠螞蟻,竟然可以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這生從未看過如此壯觀且令人不可思議的場面。」 或許,慈堤像一道平安符,發揮了效應;也或許是如彭德懷所言「化敵為友,現在正是時候」,此後金門再也無重大的軍事衝突,雖然偶而還有水鬼互探摸哨的情事發生,但充其量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尤其到了七O年代末,世界吹起和解的訊息,兩岸之間還有什麼不能對談的?民國八十一年,國民政府為釋出善意,主動將金門的十萬大軍,逐次的遞減至一萬多人。豈知消息才傳出,金門的民眾不僅未額手稱慶,反而一片的嘩然,原來經過近半世紀的軍管後,十萬大軍已成金門人的經濟來源,少了這些衣食父母,叫他們如何賴以維生?可是這已是趨勢,也是世界潮流,誰也無法改變,因此金門人唯一的求生之道,就是像他們的祖先一樣,離鄉背井,漂往海外,但在現今條件下,金門人唯一的選擇卻只有台灣;根據統計,現今金門縣的總人數約在五萬餘人,但遷往台灣的人口數,卻有近三十萬之譜,這都是矛盾的時代使然。 當然,金門人的聲音,政府聽得到;他們的困境,也看得到。所以在金門解除戰地政務的同時,政府也開始積極輔導金門的觀光事業,並有許多優惠政策,可是這項配套措施究竟能發揮多少功能呢?根據古寧頭人的看法,只不過是嘉惠了少數人。每天蹲在品字井邊,閒嗑牙的耆老說;以前還有駐軍的時候,他們村裡至少有一半的人家,都是替阿兵哥洗衣、修改衣服、理髮:::,或是開撞球店、雜貨店維生,如今觀光客取代了阿兵哥,這些行業又有什麼屁用,全被淘汰了。 「每天看著民航機在天上飛來飛去,古寧頭的村子就是見不到觀光客,但是來了又能如何?這裡也沒有什麼東西能招待人家。」 那究竟觀光客全都跑到那兒去了呢?去過金門的人都知道,台灣的旅行團下了尚義機場,便直接登上遊覽車,然後任由導遊安排行程,所到之處,不是開放的軍事基地,便是去購物,當然中間是少不了大吃大喝,僅餘的時間,便是在金城與山外自由採購;所以只有在特定地點才能看到觀光客,而觀光客也只能走馬看花,根本無從了解金門真正的原貌與人文歷史,更別談它的精神所在。 白君說,自從退伍後,他從來不敢想像有朝一日,可以重回情縈夢繫的金門,因此一聞開放觀光,便立即登上旅程,當飛機要降落時,還因近鄉情怯,而全身幾乎發抖,可是三日二夜下來,他最想看到的,卻一一漏過,甚至到了古寧頭,遊覽車只小停在北山村口的洋樓邊,連下車的機會都沒有。如此趕鴨式的行程,又與去韓國、泰國有什麼差別呢?因此第二次再去金門時,白君寧可多花一點金錢與時間,搞自助旅行。 由於品質一直未如大家所預期的,加上規劃一成不變,老是那幾個膚淺的戲碼,金門的觀光前景當然可想而知,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大家不想個好對策,卻關起門來只知內鬥,團費也由初期的一萬元,削價至今日的三、四千元,而且還不見得能得到掌聲。 (四)
-
《金門憶往》誰槍殺了「水匪」?
我輕輕的下了床,裸睡的阿吉翻了個身,露出了雪白的臀部。我的左右兩大護法:阿吉和阿富都有裸睡的習慣,阿富還有蹬被子的習慣,夜裏站哨交接班時,老會看見他那一兩小肉,有時阿吉還會用中指對著阿富的小頭把他彈醒,叫他接班。 才下床,就覺得一絲絲冷風沿著過道撲來。坑道裏有幾灘積水未消。我順著階梯走出坑道,來到據點。阿富,還沒睡,正和阿波聊著天。 「媽的!你吃太飽是不是?這麼晚還不睡?」阿吉一見我走進哨所就說。 「我來查哨!」我開玩笑說。 「查你個屁哨,我看你來幫大哥我站哨,讓我下去睡大頭覺比較實在」阿吉說著。 「你想得美哦!我看一眼後,就準備正式睡覺去了」我邊說邊把眼睛貼近大望遠鏡,對岸漁舟燈火依舊點點。我又看了看那條通往寢室坑道的拉索,沒問題。 「別偷懶,探照燈得打一打、看一看,有事趕快拉繩索通知我們」我很雞婆的說著。 「去去去!別在這虎爛」阿吉趕著我回坑道。 我往坑道走,將入洞口時,輕輕的拉了一下警告拉索,有幾個空罐子撞到洞壁上,發出微微的響聲。 脫去了鞋襪、衣褲爬上床,想到有阿波在哨所裏應該比較可以放心,因此,就拿起床上的槍支準備放到槍櫃裏去。就在我正打開槍櫃時,忽然拉索的空罐子, 啷作響。 該不會是阿富在搗蛋吧?我正回頭盯著繩索。 又是一陣 啷 啷大響,幾個睡得正酣的弟兄紛紛爬起來。 「哨所出事啦!快起來啊!」我邊大叫著,邊端著槍跑到床邊,趕緊穿上衣褲、鞋子後就往哨所跑。 阿波正用探照燈照著岸邊的「一個人」,阿富居高臨下的拿槍對著他。 「什麼事?」我慌忙的跑進哨所。 「有水匪!」阿富喊著。 忽然,我的神經全都豎起來,緊張萬分。 「衛兵!衛兵!別開槍,我是漁民。船壞了,我游上岸,腳被三角釘扎穿了。」岸邊的水匪叫著。 「不許動,再動就開槍了!」我們大喊。 坑道的弟兄陸續跑了過來。阿波忙著給指揮堡打戰情電話。 「報告長官,××據點發現水匪,請示如何行動?」 「衛兵,我腳受傷了,我是漁民,別開槍!」岸邊的水匪恐懼的叫著。 沒幾分鐘,指揮官連同數名軍官從指揮堡快跑過來,空氣中凝著緊張而肅殺的氣氛。據點人愈聚愈多,大家都在等指揮官命令。 指揮官在等師部指示命令,等待的靜謐中傳來那人的喊叫: 「喂!別開槍,我是漁民,我腳受傷了,快讓我上去,下面好冷哦!」最後,師部的戰情電話指示:「打掉」。 指揮官掛上電話,回頭看看大家。包括副連長、輔導長、士官長及排副等四、五個軍士官都正從幾個方向拿槍對著那「水匪」。 指揮官輕輕的說:打掉。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人扣下板機。 「他媽的,你們沒聽到嗎,給我打掉!」指揮官生氣的叫道。 空氣寂靜了幾秒:::。 「砰!││」第一聲彈響劃開了夜空。 「砰砰砰::砰砰砰::」緊接著是此起彼落的槍響。 大家往下注視,那人沒有倒下,只聽他驚恐的大叫:「不要開槍,不要開槍。」 不是大家的槍法太差,是沒有人願意當殺手。雖然,很顯然,那人應該不是漁民。 指揮官聽著那人的嚎叫,氣急敗壞的叫道:你們誰再給我玩玩看,誰就準備判軍法。 那人終於倒在一輪槍響過後,但沒有人知道到底是誰射殺了水匪? 天微微亮,島上就實施了陣地搜索。各據點連人帶犬從射口出去,沿著海岸搜了個底朝天。我們據點,大家都不願開口說話,我想這是弟兄們第一次看著一個人倒在眼前,雖然是我們日夜想要消滅的「敵人」,但感覺畢竟不好。 輔導長帶著士官長及數名槍兵從射口出去,準備處理屍體。一個槍兵接著指示,快步奔往福利社,把所有的冥紙都給拿來。 那人埋在離據點射口左前約百米的沙灘上。 快到中午時,一幫人又出了一次射口,只為了確認那人身上有無刀子?因為埋完後,輔導長忽然覺得他好像沒看到那人身上有水匪專用的刀子!深怕萬一將刀子遺落在沙灘某處,萬一那水匪的同伴發現,恐怕會來報復! 結果,刀子還在那水匪腿上。 半個月後,部隊換防,我們結束了在島上半年的生活。 後記:這是流傳在二膽島的故事,也是國共對峙的悲劇,希望兩岸不要再有武力對抗,能夠攜手共謀發展。(下)
-
《浯江煙語》簡單快樂
午后,和老公一起寫「社區心理衛生中心」的徵文題目:「快樂秘方。」以極短篇的文字,來書寫快樂的方法。夫妻倆人,各寫了數張明信片。寫完以後,在相互閱讀文字之間,竟然發現,原來,快樂竟然是垂手可得,不需要大費周章,不需要太多金錢,只要簡簡單單的過日子,快樂即在身旁。 老公的個性喜歡簡單、樸實,不喜歡跟流行的追逐金錢遊戲。因此,他的快樂秘方,不需要花費太多;在心情煩悶之時,泡一壺茶,喝上一杯清茶,淡淡的茶香,仔細的品味一番,再多的煩悶,暫拋腦後,既可清腦養神,又有益身心,是他最常做的解憂方法。 而我,是個十足的小說迷,在生活中,常缺少不了書籍。以前讀書,是為了打發時間,在書中享受著不受干擾的生活,是最常用來排解無聊時光的方法。近年讀書,是為了文憑、為了增長知識,也為了謀取一份好的工作。雖是有著功利的想法,卻也讀出了興趣,也體會出「知識就是力量。」的義涵。書成了生活中的必需品,生命的左、右手,愈是讀它,愈發覺它的重要性。書籍讓我有了更多的知識,來創造美好的生活,也讓我的生活,愈發的更有意義,原來,讀書最終的目的,真的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他人謀取更大的幸福。 很幸運的,不斷學習的自己,終於有機會,將所學貢獻於社會,造福更多的人群。原來,機會是自己不斷的努力之中,所創造而來。而年輕的孩子們,你們真的不要怕學習,有朝一日,你們一定有機會,可以發展抱負,只要你們肯學習,「今日的努力,將是明日實力的展現。」年輕的你們,不需要急在此時,就要有所作為。等待,有時候是必須的準備。 日前,走在街上,遇到了昔日的學生,一位應該還在讀高三的年輕學子,她擁有著傲人的智慧、讓人忌妒的臉蛋與姣好身材,一位集眾多優點於一身的年輕學生。她未來的前途,應是無可限量,只要她願意,在難考取的學校,她都可以推甄上榜。因為,在學校中的她,成績亮麗,接近滿分邊緣,讓同學又羨又恨的她,竟迷惑於眼前的金錢利益,拋棄了自己的學業與未來前途,甘於賺取眼前一個月兩萬元的薪資。或許,眼前的她,活的自在快樂,享受著無憂的金錢生活。然而,當未來她的同學們,在不斷的進修與成長之後,一個個都比她出色與有成就之時,她是否才會頓時明白。原來,眼前的快樂,只是一時的貪圖享受,並不是毫無遺憾,真正的快樂。 真的很可惜,一位讓人覺得惋惜的孩子,她是如此的聰慧與聰明啊!再難的書籍問題,她都可以迎刃而解,為何就是滲不透,眼前的金錢享受,是真正的快樂嗎?她是多少人羨慕的對象呀!又聰明又漂亮的她,今日竟是靠外表的美色,來取得工作機會,怎不會讓人覺得惋惜呢? 親愛的孩子們,當你們迷惑於眼前的金錢享受之時,何不退一步想想,未來的自己,想要過甚麼樣的生活,要知道「要怎麼收穫,先怎麼栽。」今日的努力,是明日的實力保障;先將自己充實好,才有辦法迎接未來的挑戰,也才有辦法走在時代尖端,不被潮流淹沒,當上一位成功的人士啊!親愛的朋友,快樂其實很簡單,在煩悶之時,聽聽音樂、欣賞風景、釣魚、泡茶、運動或是看場電影,看一本好書,都是可以紓解壓力的好方法。願你、我的生活,既是簡單,又是快樂。願我們的每一天都可以快快樂樂的過日子。您說,好嗎?
-
讓我們走春去
是個風和日麗的一天,開春以來難得的好天氣,在縣立文化活動中心精心安排下,四輛大遊覽車載滿來自各鄉鎮的男女老少,共約走春去。葉鈞培、陳炳容、黃振良、陳榮文四位老師精闢深入的講解,中心員工毓秀、繽繽、碧羨、筱梅等人貼心的隨車服務,則讓這一趟走春之旅更加圓滿。 十五號一早,冬陽暖照,文化中心廣場湧進報名參加活動的男女老少,現場觸目可見扶老攜幼、闔家出動的溫馨畫面,有帶著老母出來透氣的,有帶著小朋友出門見世面的,更有陪著大陸老婆探訪熟悉金門的,現場熱鬧轟轟,喜氣十足。報到後,領了中心準備好的麵包早餐、遊覽手冊、遮陽帽後,每個人依照排定的車號順序上車。原本只開放八十個走春名額,因鄉親反應踴躍,主辦單位特別增加為一百六十人,四輛遊覽車一字排開,氣勢非凡。 四輛車子兵分二路,甲乙車由黃振良、陳榮文老師導覽,丙丁車則由葉鈞培、陳炳容老師解說。 車子沿環島北路,往庵前飛奔。看看手錶,才九點正,金門島尚未完全甦醒,街道口還留有困倦的面容。這時候的我,通常還在睡夢中,沉溺在甜甜的夢鄉。走春的地點,有些早已熟悉,有些卻還模糊,我決定以初訪的觀光客心情,享受難得的星期假日,試著去貼近這塊似熟悉又模糊的故土。 首站探訪的是牧馬侯祠,祠中主祀唐朝牧馬侯陳淵,也就是鄉親所稱的恩主公。金門祀奉恩主公的宮祠,古崗、夏興等村落都有,都是由庵前該處分出的。唐太宗名「李淵」,因此,在那個皇帝大如天的年代,恩主公是否叫「陳淵」,大有問題。不過,恩主公擅養馬,有「馬神」之譽,倒是千真萬確。葉鈞培老師說,因為懂馬惜馬,即使賣了馬,馬匹仍會伺機回頭尋找陳淵這位「伯樂」。 牧馬侯祠有典故,建築體也有學問。呈現燕尾的屋脊上,左右各有一隻龍,龍口向內,有集中龍脈之意,這與家廟有所不同,家廟上的龍口是朝向外邊,以祈求子弟都能向外蓬勃發展。 家鄉俗諺:「宮前祖厝後」,形容在宮廟前面、家廟後頭,建屋不吉利。葉老師解釋,因為這些建築大都建於村子口,鎮住鬼神、庇祐鄉里,因此,宮前祖厝後較不易受到保佑。 進入祠內,廳前侍奉的是恩祖公、恩祖娘,還有當年跟隨陳淵渡海來金的眾兵將,你知道嗎?陳淵還是單身貴族呢!之所以會有恩祖娘,據說是當年有位姑娘前往祭拜陳淵時,對其英挺神像一見傾心,而為後人所增添的佳話。遙想陳淵當年帶著十二姓氏的民眾,千里迢迢來到金門這個化外之地開墾,最終形成一百三十六個村落的傳奇故事,就不禁發出讚嘆。大紅柱子上刻寫的「偕一十二家聿來胥宇,拓百三十六社奠厥攸居」,短短二句,寫來簡單,開墾的甘苦,卻難以想像。 車子緩緩駛出庵前,我的心情卻還遺留在千百年前,那個荒煙蔓草的遙遠國度。 「有水頭富,無水頭厝」,水頭的房屋建築特色一向睥睨金門島。水頭的酉堂、得月樓是第二站,一中一西,各自呈現不同的風情與美感。 酉堂是金門船王黃俊所建,是昔日金門島上唯一擁有園林池沼之勝的建築,目前屋內還供奉手持書卷的黃偉神像。堂前有池,石板橋將池水分隔為二,一如月,一如日,故名日月池。 歲月更迭,依然無法遮掩得月樓曾有的風華。只是,這種風華,竟帶有濃濃的憂傷。 得月樓又名槍樓,是用來防範海盜的建物。槍樓無門無梯,為守家園,上了槍樓,似乎只有一死,別無他圖。可以想像,窄小的槍樓,就僅能擠下寥寥若干人丁,間斷的槍擊聲,如何抑止蜂擁而上的殘暴海盜?那是一個被權力中樞遺忘了的國度,那是一群失去軍隊護衛的孤單子民,當手無寸鐵的芸芸眾生只能無望的,靠自己染血的雙手,去護衛屬於自己的卑微尊嚴,這是人世間多大的悲哀啊! 華麗的洋樓群中,到處可見自衛用的小槍口,那是怎樣無奈的世界?我不敢想,也無力去承擔那一代的哀傷,葉老師、陳老師細心的導覽洋樓的精美雕刻、建築,並幽默地介紹「紫雲衍派」的由來,哪個黃守恭捐地給和尚的有趣故事,但是,我的思緒,卻一直無法從槍樓的身影中掙脫,我似乎看見,得月樓頭,有著血刻的痕跡。 黃氏家廟,是下一站。家廟內牆上,四個方位貼上畫了剪刀的青、白、紅、黑色紙,剪刀有二把,代表「家家平安」,青白紅黑四張色紙,則代表東西南北四大方位。葉老師也教大家匾額的學問與奧妙,古人的匾額都是由高位的人所贈,很少自己進匾,現代人好像相反,一切自己來,當仁不讓的氣魄是足夠,謙遜的作風卻少了幾分。 金門城是明初金門最大的商業區,當年有一千五百多位守軍,若加上家眷,人數更多。為軍事上的需要,江夏侯周德興建築金門城時,亦同時建了三座石塔,一是太武山上的倒影塔,另一是水頭村郊的矛山塔,第三座就是文台寶塔,前二座塔分別毀於地震、戰亂,只有金門城南磐山上的文台寶塔得以保存下來。 文台寶塔建於一三六八年,與金門城建城同期,距今六百多年。塔高五層,素面的石塔上,刻有魁星圖案,除了具有指引過往船隻的功能外,也有祈求該地文運亨通的象徵意義。 臨海處的虛江嘯臥石刻群,是明嘉靖俞大猷所題,係昔日休憩觀海所在。現名為虛江嘯臥「碣」群,陳炳容老師認為不妥,因為「碣」指的是上方呈圓弧形的碑,但此處的遺址,卻是在石頭上刻字,因此,名為「石刻」或「摩崖」較合理。 稍後,車子轉往古崗村郊,憑弔明末魯王所題「漢影雲根」石刻。明末清初,海盜倭寇橫行,金門如同棄土,先民在這塊土地上,與天爭、與人爭,與無情的命運搏鬥著,斑斑血淚,俯拾皆是。 在前往金沙慈德宮的路上,陳炳容老師不禁發出喟嘆。 民國初年,中國內地軍閥割據相爭,無暇他顧,金門島上再度成為化外地,海盜劫掠,時有所聞。那時的海盜,心狠手辣,鄉親稱為「強共」,膽大妄為的程度,令人瞠目,為了斷絕鄉民報案,「強共」包圍住整個村子,再針對目標物下手,如甕中鱉的鄉親,只能任由他們予取予求,家當、財物、牲畜,無一不搶。島上橫行,即便是行經金廈海域的船隻亦不放過,那是金門島上最不忍卒睹的一段歷史。 「金門駐軍最多時,是金門最繁華的時候;駐軍不在時,也是金門最黑暗之時」,面對著日愈減少的阿兵哥現況,過往的悲慘歷史會不會重演?我望向窗外,一片安祥,內心深處卻沉重了起來。 沙美的慈德宮,主祭明朝「品德完人」黃偉,廟中有著金門最完整、面積最大的交趾陶作品,此外,石刻、木雕精細,亦甚可觀。 金門家廟列入古蹟的,除了牧馬侯祠外,就只有沙美的慈德宮。其價值性,可見一斑。為官清廉,品德傲人而為後人立廟尊崇的故事,也讓充滿功利的現今社會,有了反思的機會。 陳禎恩榮坊位在風獅爺最多的村莊陽翟。典型的明朝牌樓,素淨的石面,沒有太多花俏,卻多了幾許莊嚴與古味。 位在小徑村後的邱良功墓,是金門最大的清朝官墓,墓碑為三合碑,墓前廣場,依序排列羊、虎、馬、人像,因邱為武將,左右各一的石望柱頂端,立有石獅,文官則立石筆。較特殊的是人像造型,邱雖生在清朝,卻心向明朝,由人像穿著明朝服裝即可發現。 西山前李宅是走春造訪的最後一站,大氣的傳統聚落建築風格,細致的燕尾花樣,經雕細琢的門面,以及庭院深深的後院,都讓人見識到傳統建築之美。屋內婦人們或低頭打毛線衣,或低頭閒聊,古與今的時空交錯,更增添幾分想像的空間。 車子駛往歸途,綠野平疇,金門的田野是如此的安和,金門的社會是如此的富庶,金門歷史最繁華的一刻,就在此時,這樣的好日子,能夠持續多久?有一天,我們也將走入歷史,我們能夠留給後人的,是甚麼?我閉上眼,沉沉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