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紅心芭樂
台灣一些地名常因當地特徵而來,有叢竹子叫竹子腳,有片楊桃林叫楊桃厝,三棟屋子就叫三間厝,其他像寺廟、橋樑、老藤等等,都可以是地名,老家附近早期是芭樂園,當然就叫芭樂宅了,台語中的宅兼有園子的意思。 芭樂宅多有名?從一件事可窺出端倪。 鄰居小一時,有次排錯路隊,一路上原本長長的隊伍越走越短,最後只剩她一人,小小年紀遇到這情形只能在路邊哭了,路過的大叔好心問:「妺妹家住哪裡?」才小一,只會說:「芭樂宅」,就這三個字,她被平安送到家。 後來芭樂園被剷平,只留下二棵,為什麼留這二棵?因為是紅心芭樂。 剷平的芭樂園做什麼用途呢?唉,很讓人感慨,此後芭樂宅有個新名稱:「風化區」。風化區的建物很簡陋,是木造的黑瓦房,牽牛花爬滿了牆壁、屋頂和竹籬笆,把屋子圍得裡不見外。花季時,綠葉紫花,美麗中帶點神秘,可惜只有一日風華,太陽落下,它也凋萎,幸好,明天還有後繼者,也算生生不息。 風化區來了後,我們就很少往那裡經過,偶而幾次,總看見它的門口有個瘦削的老頭子守著,長年叼根煙,一旦有落單的男子經過,有時是口頭招攬,有時大概生意太差了,會出手拉扯,甚至還曾有裡面的小姐親自出面攬客。 有次家裡的大豬公養肥賣掉了,外公又送來幾隻仔豬,回去時就被攔下,幸好媽媽機警,送走外公後想想不妥,追出門去,果然看見外公的腳踏車龍頭已被拉得倒向一旁,放仔豬的空竹籠也掉落地上,那次以後,外公寧願多繞點路也不願再經過那裡。 有個同學家住風化區旁,只一巷之隔,從他們家三樓平台可以俯瞰整個讓牽牛花阻隔的幽閉空間,一個長夏將盡的午后,我們悄悄溜上三樓,那時沒什麼客人,一間間的房門口,只見布簾子偶而因風晃動一下,小姐坐成一排,有的打盹,有的蹺著腳塗趾甲油,滿口檳榔的彪形漢子不知在數落什麼,一旁站個十七八歲模樣的小女生,頭低低的望著腳板。 那時,天地寂寂無聲,唯一的噪音是角落那二棵芭樂樹上的麻雀啁啾。 多了風化區後,附近的生態悄悄有了改變,一些少年郎常有意無意往那裡路過,其中有個年過三十的單身漢阿吉,平日推輛三輪車「吧逋吧逋」,大街小巷賣涼水,後來他直接把攤車停在風化區門口,沒多久就帶回一個懷孕的女人,那時梅雨紛紛。 還不到中秋,女人生下一個女兒,才剛滿月就留下孩子消失了,聽說是到外地工作。 過一陣子,阿吉家多了個陌生女人,她煮飯洗衣,像一般主婦尋常過日子,阿吉似乎對這個女人頗為滿意,常聽他「阿麗阿麗」親暱的叫著,鄰居也替他高興,孩子有人打理,不會整天髒兮兮,三餐也不用吃冷飯了,但沒多久,就常聽見她扯著喉嚨罵孩子,孩子身上偶而會出現籐條抽打的痕跡。 不過這是別人的家務事,外人也不便插手,還好這個女人住了不到一年就不見了,阿吉雖然失落,但鄰居都暗暗替孩子鬆口氣。 也不知什麼緣故,阿吉總不肯好好找個女人結婚成家,有人猜是因為想省錢,結個婚,聘金、喜餅、一應總總,是筆不小的金額,但這樣女人來來去去總不是辦法。 「有什麼不好,現成就當了孩子的爸。」這話刻薄了點。 不久,阿吉又帶回一個女人,我們不知她的名字,阿吉喊她「番婆」,大家也就跟著這麼叫。 跟了阿吉後,她仍如常到風化區去,但每天一定餐餐有熱飯,時時可聽見她叫孩子吃東西,新衣服一件件往孩子身上套,這麼賢淑,卻不太得阿吉歡心,有天聽見他怒氣沖沖的罵:「妳不吃留著給別人,好好的白米飯幹嘛倒掉。」 番婆也不生氣,笑兮兮解釋:「昨天剩的,我怕餿掉。」 除了涼水冰品,阿吉的攤車也賭香腸,一個碗公幾個骰子就可以開賭,但小孩子不允許玩這個,一般都是打彈珠台「撞芋冰」,彈珠在台子裡跑,每次三分、五分不等,分數只要累積到五的倍數就出局,這種玩法叫「過五關」,過了五關可以換三球芋頭冰,吃不完拿牌子,下次兌換,我一直沒機會拿牌子。 每隔一段時間阿吉就會在屋簷下灌香腸,五香味四鄰都聞得到,灌好的香腸晾在曬衣竹竿上,一條條圓滾滾,番婆再用繩子綁作一小段一小段。 那天,不知怎麼回事阿吉又發脾氣了,平常聽慣他對番婆大小聲,鄰居也都不當回事,哪知過了一會兒,屋子傳出哭叫喊救命的聲音,大家才驚覺不對,阿吉竟然拿著木棍追打番婆。 到底犯了什麼天條,要這樣把人往死裡打,有人搶下阿吉手上的棍子,番婆臉上、身上早都是傷,披頭散髮,只一直重複著:「我沒有。」 阿吉猶不能消氣,拿起棍子還想動手,眾人忙攔下,問是為什麼事,阿吉才說竹竿上的香腸少了一條,他認定是番婆賣了當私房錢。 後來阿吉發覺是自己算錯了。 發生這樣的事,鄰居私下都揣測,無名無份,阿吉沒人才也沒錢財,還帶著孩子,「番婆一定待不下去了。」大家這麼下結論。 結果,番婆依然每天到風化區去,阿吉依然餐餐吃著熱飯熱湯,日子太平得很,跟往日沒兩樣。 向來柔順的番婆,第一次跟阿吉爭吵是為了他想把女兒阿玉嫁給老兵,說嫁是好聽點,大家心裡明白,那跟賣沒兩樣,只是不便說什麼,畢竟戶口名簿上明白寫著阿吉是孩子的爸。 只有番婆仗義說話:「她才國二,書唸得那麼好,○○○○○○○。」情急之下她迸出一串沒人聽得懂的話,大家都是第一次聽到,後來才知是母語。 呸!阿吉吐了口檳榔汁:「女生唸書有什麼用。」他根本不把番婆的話當回事。 眼看勸不動,大家只能嘆口氣了事,村子裡也有幾個嫁老兵的女孩,未必人人都不好,端看各人造化。 但番婆不死心,又勸了幾次,最後她拿出一筆錢,才讓阿吉打消嫁女兒的念頭。 有次家裡來客人,媽媽差我去買冬瓜茶,去的時候,阿吉蹺著二郎腿在長條椅上啃西瓜,番婆蹲在水龍頭旁洗空瓶,一把長柄刷子在瓶子裡轉啊轉,身邊幾個洗淨的芭樂。 看見我,阿吉動也不動,番婆笑咪咪起身拿了冬瓜茶,遞給我時說:「瓶子我再去收。」那時空瓶是要還的。 我點點頭走了幾步,番婆又把我叫回去:「紅心的,吃吃看。」是芭樂。 這紅心芭樂小小一個,比棗子大不了多少,皮很薄,澀澀的,倒是紅心部份微甜帶酸,滋味挺不錯,但籽很多,我一邊吃一邊往院子裡吐籽。 幾個月後,院子裡長出一株幼苗,小小二片葉子,看不出是什麼東西,長大點才認出是紅心芭樂。 幾乎與紅心芭樂抽芽同時,阿吉家發生一件大事,那是我的看法。 有天大清早,番婆不知為什麼事,發狂了般,破口大罵:「你沒良心,○○○○○○。」 這次,阿吉意外沒回嘴,只朝地上吐口水,推著攤車走了,連「吧逋」也忘了按。 此後二人大吵小鬧,幾乎天天上演,過一陣子,不知是死心或成全,番婆拿著行李悄悄離開,臨走,還像往日一般,小心的關好門,上鎖。 那時芭樂樹還不到膝蓋高。 以後再沒人見過番婆,只看見阿吉家又多個女人,是阿麗。 搬離老家後,濁世幾回翻滾,我幾乎忘了那棵芭樂樹,倒是常想起爬滿黑瓦房的牽牛花。 有一年,爸媽從老家回來,喜孜孜的拿出幾個芭樂:「那棵紅心芭樂竟然結果了。」 這時記憶才慢慢翻到屬於芭樂那一頁。 可能是疏於照顧,這芭樂比當年的更小、更澀,只有紅心部份還能入口,含在嘴裡,有酸、有澀,微微甜,我細細咀嚼其中滋味,第一次想起番婆來,她是否知道當年給的一個芭樂今已成樹、結果? 有次在超市,我正對著架上的東西仔細比價,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下:「妳以前是不是住芭樂宅?」 我轉身見是個中年女子,戴副眼鏡,斯斯文文,不是熟人,只能點點頭:「嗯,妳是?」 「我是阿玉。」對方自我介紹:「賣涼水阿吉的女兒。」 哦,想起來了,打從搬家之後就沒見過,十幾二十年了,難得遇上故人,我也很高興,聊了些芭樂宅的舊事,我問她:「有沒有番婆的消息?」 「誰?」阿玉愣了下才恍然大悟般:「沒有啊,怎會想起她?」「沒什麼,只是以為妳會找她。」我有點意外她們沒聯絡,番婆對她那麼好。 「怎麼找?我連她名字都不知道。」阿玉說得雲淡風輕。 我們又拉哩拉雜談了一些,知道她在國中教書,有二個孩子,日子安定美好,分手時,阿玉留下電話號碼說:「常聯絡。」 看著阿玉從容優雅的身影,不知怎麼我又想起番婆來,心裡很肯定,她不會記得紅心芭樂的事。
-
記犀牛望月
「犀牛望月 犀牛望月;年又一年 月又一月」,這是國家級田徑教練、詩人,先父楊媽輝老師,以外祖母本身經歷為原型,為苦難年代裡,在僑鄉浯島清苦持家、望夫守候的女子,其無窮盡等待的一生,所下的最貼切、最傳神的註解~ ~歷史的歲月中,鄭和的海上藍色絲路,串連了島嶼。浯洲僑鄉的帆,未曾在浪濤滾滾的海,留下任何波痕,卻在先民的生命旅途上,烙下一條銘心刻骨的心路。先民們拋妻離子別高堂,隻身遠赴異鄉南洋謀生,在排華暗夜裡,圓夢與幻滅間,心路臍帶牽掛著對原鄉思念的情與苦。而原鄉這頭,承受著宿命等待的女子,期盼異鄉良人早歸,卻於時光更迭中,註定了年華的老去~ 在同安渡頭還沒有消失以前,數百年來,多少悲歡離合的故事,總在這裏不斷地重演,這些訴不盡的點點滴滴,讓多少人柔腸寸斷,讓多少人低迴嘆息~ 外祖母李碧蓮女士,九十年前生長於浯島最繁華的後浦中街、巨賈之家(今金城莒光路、中興街一帶),在那貧瘠、重男輕女的年代,父母自幼即讓她入私塾求學,知書達禮;及長,經媒妁之言適於南門許家;新婚燕爾,母親尚於襁褓之際,外祖父有感於坐吃山空,決定落番南洋打拼,期待有一天能夠光耀門楣、光榮返鄉;沒想到,在那苦難浪潮下不得已的決定,卻註定了外祖母期待、落空;落空、再期待,無止盡的一生~~ 外祖父遠赴南洋番邊,家中大計便落入頓失依靠的外祖母手中;保守而傳統的柔弱女子,她只能無奈地認命、認份,一肩扛起夫家的家計;在往後的歲月裡,斷斷續續的番銀,只足夠讓外祖母清苦地持家,一切顯得困境、毫無頭緒;而對茫然的未來,又有相依為命的襁褓女嬰得扶養長大,那孤獨失望的心情不足以為外人道。 母親轉述,自她懵懂初知以來,多少個深深的夜裡,經常被外祖母嗚咽的哭泣聲喚醒而整夜無眠!我猜測外祖母那時候的悲傷眼淚,一半除了無依無靠的茫然感外,另一半應該是來自她對外祖父拋妻離子的怨懟吧!但這複雜的情緒,永遠是苦難的年代無奈且無解的課題。 然而,或許艱困的環境使人堅強、或許撫養兒女長大的動力支持著前進的勇氣,抑或許早已安於算命仙說她命途多舛的了然之中;從我們有記憶以來所看到的外祖母,卻又是如此的堅毅剛強,對兒孫永遠和藹慈祥,只要她做得到的,從來就是有求必應;她會記得每個兒孫輩的生日,幫你煮碗紅蛋麵線,看你滿足的吃完;她會在你身體有恙、碰到困難時,用她的信仰幫你問佛神、祈求順利,然後在你某天成功時給你一個欣慰樸實的笑容。 我想,每個人心中都有個慈祥的身影,她讓你感受到無比的溫暖,無比的信心,她會在你的人生道路上一路的陪伴著你,然後知道你的平安與快樂! 安息吧~阿嬤!! ※ ※ ※ 犀牛望月 ◎楊媽輝 昨天 鄭和的船由絲路歸來 夜泊故鄉高掛紅彩 帆 在微曦中 又從同安渡頭揚起 金烈水道帆影點點 串成 縷縷情絲 在新房的紅眠床上 編織一床花樣的籐蓆 問歸期 且待 簷前的燕兒歸來 清明後燕兒只銜泥 夜來 梳妝台上殘燭垂臘淚 鏡前 鏡裡 雙成對 雙印在紅眠床的籐蓆上 印在嬰兒熟睡的臉龐 紅眠床的紗帳高掛銀鉤上 遠處的狗吠聲 驚醒了熟睡的孩兒 急卸鉤帳 緊緊地將孩兒抱在懷裡 夢歸期 寅時的公雞已晨啼 午後的巷口 心明算命師的角叩聲 總是 「犀牛望月 犀牛望月 年又一年 月又一月」 後記: 半世紀前,「青暝掽仔」在這僑鄉島嶼上,是一號家喻戶曉的人物,他由孩童牽著,沿大街走小巷,敲著牛角「叩!叩!叩!」高喊:「算命啦!算命!」那群問卜的阿嬤、少婦掀開讖詩簿後,「青暝掽仔」總低吟著:「犀年望月!犀年望月!」大家相視苦笑說:「又是一年過一年,一月過一月。」 阿嬤說著說著,她說:那一年,孩子的爸從番邦回來,私塾先生當媒人,父母做主,他們成了親,隔年嬰兒出世剛滿月,番銀已所剩無幾,孩子的爸一看,長久下去,坐吃山空不是辦法,只好重新收拾行李。臨行時,告訴新娘:「此去番邦要好好打拼、賺了番銀回來起洋樓,修理書房仔」。孩子的爸跟他表叔與堂弟,拎著包袱走了後,批信番銀時斷時續,偶爾鄉親從番邦回來,托帶了鹿筋、籐蓆、白樹油,公婆妯娌提著到處誇耀,此時少婦插嘴急問:「他在番邦有沒有再娶番婆?」阿嬤大叫:「別插舌!」繼續說:「直到孩兒成親時,他沒有回來過。」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春,浯洲島上,歷代很多僑眷,卻在僑鄉島嶼守活寡,單親依門撫育子女守終生。
-
弄孫之樂「真確幸」
那天早上女兒、女婿帶我們去觀賞小男孫學校舉辦的聯歡會,看到三歲多的小男孫站在舞台上表演舞蹈,天真的模樣,逗趣的表情,讓我們樂在其中,笑得合不攏嘴! 回憶小孩子從我們在嬰兒室所見到臉色紅潤的新生嬰兒開始,接續送到坐月子中心照料,逮滿月後抱回娘家由我們照顧的成長過程,歷歷在目,可謂憂喜參半,妙趣橫生,這種弄孫之樂,如非身歷其境,很難體會。 由於女兒、女婿週一到週五,都在上班,而我已退休在家,小男孫就交由我和老妻照顧。 說真個的,以前我在上班,我的幾個小孩,都是妻在照顧,不曾為他們把屎把尿過,頂多幫忙沖泡牛奶;現在除了替小男孫換尿片,還要記下吃奶時間,對孫子付出的愛護關懷,可謂無微不至;可是,在陪伴照顧小男孫的過程中,看到孩子成長所帶來的喜悅,卻也讓我著迷。 記得小男孫剛帶來給我們照顧時,才剛過滿月,渾身柔嫩,經不起用力翻、拉。由於太太的年紀大了,手腳顯得比較遲鈍,加上三十年沒有再抱新生嬰兒,對於為孩子穿衣、包尿片、洗澡,已經無法像早年一樣得心應手。尤其,隨著時代的變遷,嬰兒的衣服、尿片都有所改進,現在已不作興穿古早款式的衣服、和用一塊塊的尿布包孩子了。而新款的衣服和尿片對於未使用過的人來說,包的時候看起來還真的笨手笨腳呢!所幸,經過我和太太分工合作,兩個人相輔相成,做起來才比較順手! 我發現,只要我們陪伴在身邊,輕輕握著他的小手,孩子不但不哭不鬧,還會咿咿呀呀的逗大人笑,逗大人和他說話。 從看到小男孩在搖籃裡從較小睡醒的時候,只會翻身、會兩隻手撐起身體來看旁邊有沒有人在陪伴他,進步到會用手去扳嬰兒床邊的橫杆跪著,會在床舖上爬來爬去,尤其看到小男孫坐在學步的螃蟹車裡,在客廳固定的範圍內走來走去橫衝直撞的模樣,不但小孩子自得其樂,也把我們逗得樂不可支,笑逐顏開,讓我們分享到他成長的喜悅。 小男孫非常聰明乖巧,又活潑可愛,當我們播放他爸媽買的兒童教學光碟「巧虎」專輯給他聽,在牙牙學語的過程中,不到二歲就會說出許多物品名稱,讓我們聽了,不禁誇讚他好棒時,他也會舉起小手給自己鼓鼓掌,討人喜歡的舉動,常把我們逗得笑呵呵;然而,在蹣跚學步時,卻也常一不小心,跌倒在地,讓我們捏一把冷汗。 從這學習開始,每當上學時間,我和老妻一人一邊牽著剛滿三歲的小男孫走出家門,踩著細碎的步伐,走一小段路到巷口,交由娃娃車老師接手牽上娃娃車去幼兒園上學,這情景已經成了我們日常生活中充滿快樂、溫馨的一件事,就像娃娃車老師說的:「含飴弄孫,好幸福喔」! 下午小男孫放學回來,看到他們高興的走下娃娃車,回到家後學著上課時老師講的話、教的歌、跳的舞,學會自己使用湯匙吃飯、穿鞋子,以及會告訴我們要尿尿、要便便,請幫忙的成長過程,彷彿看到菜園裡栽種的蔬菜,一片綠意盎然,並且欣欣向榮般的喜悅! 那天放學後看到小男孫坐在沙發上,一雙手像煞有其事地忙著,一副全神貫注的神情,吸引我的目光,當下好奇地問他在做什麼,他望著我一本正經地回答說:「要做蛋糕給阿公吃!」,讓我聽了感動得幾乎熱淚盈眶,當下對他又親又抱。 幾天前突然聽到他告訴我說要去尿尿,我要陪他去,他回頭對我說:「阿公不用來,我會自己脫褲子!」不禁喜出望外;昨天他吃完晚飯後,我拿碗去洗,回轉身發現孩子不見了,不禁嚇一跳,當即遍尋屋內,原來他已一溜煙坐在馬桶上便便,這種進步帶給我們心靈上的驚喜,實非筆墨所能形容! 最近電視上出現的畫面讓人觸目驚心:例如小孩子趁大人不注意爬上陽台墜樓,或三更半夜跑到馬路上,這也是現階段年齡的孩子,潛藏在生活中的隱憂,於是告訴他,沒有大人陪伴在身邊,自己不能開門出去,還告訴他,當聽到我們在叫他時,要大聲說:「有」! 總而言之,在陪伴孩子成長的過程中,有喜悅,也有隱憂,尤其所付出的心力與辛勞,只有過來人才能心領神會! 如果說生活中恬淡的幸福是「小確幸」;那麼我要說,享受純真的弄孫之樂就是「真確幸」了!
-
旅人﹖詩人﹖
我喜歡旅行,特別是一個人 我喜歡旅行,更精確一點的說法,是出走/移動 不能旅行的時候,我搬家,像遊牧民族似的 逐水草而居,像一艘不拘之舟,任漂流 自能獨立以來,我便搬離了家 浪蕩的靈魂裡,鏤刻了不羈的性格 我無法常駐足一地,那會令我瘋,我惱,我狂 因此,我必須不斷的出走 直覺前世是成吉思汗,他不停地催促我,走吧,征服一個又一個的異域 我是自由業,因為大部分的時間,我不斷地重複著 旅行/搬家,固定的工作,沒辦法滿足我的條件 所以我打零工或是以工換宿 偶爾我會遇到旅伴,相逢、了解、別離 我無法配合別人的腳步,我是個自私的拓荒者 只想用自己的眼看世界,將世界踩在自己的腳下 我是個自命風流卻又滿腹牢騷的詩人 書寫著風景、遊記 寫進風裡雨裡流水裡 但卻寫不了家書 之後,更長的旅途,領悟了 真正想歌頌的是家鄉,熱切想停留的是,有爹娘絮叨的家 原來急切想逃避的,其實是內心殷切盼望,又恐懼失去的 所以裝作無所謂,遠走高飛,逃得越遠越好,在一個又一個異鄉裡,做著故鄉夢
-
旅非札記
安檢 非洲,新興市場,也是地球最後一塊資源藏豐的處女地。昔日非英即法的殖民地(只有兩國是葡屬),基礎建設弱,生活條件差,社會分富人與窮人二種。今日中國崛起,螞蟻雄兵絡繹不絕於途,分佈非洲四處。中國人進駐一改歐洲人金銀財寶帶回家不為人家建設的習性,鋪馬路建橋樑蓋機場興煉油廠….,樣樣來。「黃流」橫流整個非洲大陸,變成時尚,有人額手稱慶,因為他們帶來了財富:有人恨得咬牙切齒,因剝奪他們的飯碗。於是,一種異樣的氣氛,國際角逐勢力,暗中波濤洶湧。加上「饑寒起盜心」內戰亂頻仍,恐怖主義滲透,種種狀況,安檢,在這城市,隨地可見。 旅行這地方,同情心最好收起,佯裝冷冷如銅牆鐵壁般,束之高閣,否則它如破袋的沙包,流沙一瀉出,不可收拾。怎麼不是?十字路口一停,流動小販或衣衫襤褸乞丐齊湧而上;工廠工人或載送的司機,家中無不食指浩繁,生計困難。各處場景,所見之人,所談之話語,皆敲動內心心弦,恨不得將家裡有用或沒用的,通通搬來,分享與人,讓他們知道漠土外的世界與真正的生活。 出外沿路,風沙滾滾,因馬路鏟土營建,距離上次來整整一年了仍施工中,彷彿是,時間於此太廉價了。車行至鄉間小道,忽見綠樹龐然而立,欣喜萬分,彷如見故鄉舊識。近觀,綠澄澄的芒果果實,累累垂掛。見狀,大驚小怪,喜悅溢於言表,司機則淡然口吻,下個月是芒果成熟季,這些皆是自然生長的不用肥料。天然渾成的果實,真是應驗了一句話,「當上帝關了一扇窗,必定會在某處開另一扇門。」 這旅次,十來天。旅店,工業區,進進出出,異於往常,崗哨臨檢,安全顧慮,傳聞恐怖分子滲透此地,或是鄰國馬利戰亂,難民流離至此,或外州有綁架事件頻仍。出發前朋友的忠告,終稍稍明白幾許。 常見的臨檢場景,司機駕駛座搖下車窗,與外頭烈日下著制服的警察人員,一連串的嘰哩呱啦對話後,直接開車走人,或是塞個小鈔再離開。 待車子隆隆聲再起,一路上常要朋友解答我好奇的質詢,如警察問你什麼?你怎麼回答?為什麼要給小費?對於臨檢給錢不給錢這個藝術,我好奇地打破砂鍋問到底,問朋友如何拿捏。最後他給了一個令人語塞的答案,警察要錢見怪不怪,因為他們薪水偏低,或是好幾個月沒領薪水了。他的話令人啞口無言,且替這些街頭吸廢氣執勤的公職人員,深感憐憫。 要是不諳世事的年紀,理當忿忿不平這款的遭遇。但是,每次停泊,與當地人生活互動,已能理解且漸漸習慣了。沒想到離境前一刻的安檢,就在去機場的路上,一場不按牌理出牌的劇碼,演得淋漓盡致,演得差點回不了家。 港都大城,近二千萬人口,西非的最大城,龍蛇混雜,安全堪慮。從工作的北方工業城取道於此回家。遙記二十幾年前,初履此地,逢外出,保鑣不離身,那時少不更事,不知害怕,只有小說情節裡私密的歷險樂趣。 近幾年,治安改善,經濟建設並進,多次隻身進出,已無安全顧慮。 沒想到,前未有的驚悚劇,悄然展開。 離境,回家,總是令人雀躍,儘管窗外紊亂的車陣,喇叭聲刺耳,穿梭的叫賣小販,靠近車窗,頻頻打擾。陽光下,這些吵雜失序的街頭另類風景,似乎也變得可愛起來。 車子突然緩緩地開到路旁,停了下來。原來路旁警察招招手要臨檢,已有多部車子檢查中,以為情況就像K城,一日安檢多次,見怪不怪。 沒想到,警察前前後後檢查多次,就是沒有要放行的意思。最後,一名警察還表情嚴肅進入駕駛座,踩踩剎車,然後咕咕噥噥地與司機對話起來。雖然聽不懂他們的對話,直覺告訴我遇到麻煩了,趕飛機的心情,緊張的神經弦根漸漸地豎立,急忙問原委。 這車煞車不靈,要開到警察局。警察宣判罪狀頒御旨似的答道。 司機聽了,不依,揚起他的各種證照,辯稱他是合法的。 兩人吵來吵去,最後警察威嚴十足地下旨令,如不依,拿錢來買過路費。隨即說了個不大不小的數字。 不小,是因它接近當地工人的月薪;不大,是因它不夠住當地一晚的旅館費用。 平日生性節儉的老公,在一旁像下聖旨似地簡潔二字自嘴中:給他。 我讀出這兩字後面的意義:不給他,到警察局等個三天三夜也等不完。我則進行半分鐘的天人交戰。給他,我們又沒做錯,讓他食髓知味、為所欲為,心有不甘。如不給,同業前輩在此荒誕不經甚至莫名其妙身陷囹圄的畫面,不斷地自腦海中播映,屆時歸鄉路迢迢無期,情何以堪?轉頭再望司機,一副可憐自身難保之相,他手中一張微薄數字的紙鈔,意思明白,那是他的僅有。 忽然間,靈光一現,撥通手機中的一組號碼,對手機那頭訴說原委。抱著作戰的決心,揚起聲音對著窗外兩人,手機遞給司機,把意思傳給警察:這是一個海關官員,我此地的老朋友,什麼事你直接與他說吧。 手機交回時,手機那頭的老朋友對我說付一半數字即可。聽了,仍心有未甘,嘗試再做最後的搏鬥,可不可以再減一點……。 聲音未落地,警察已凶神惡煞地衝入車內,厲言疾色道,走走走,到警察局去….。 為了不想讓回家的路愈來愈遠,最後我們選擇把車開往回家的方向─機場。沒有怨懟,沒有怒火,只有微微地惆悵。 回來個把月,一名該國銀行的director 來訪,告訴的他這個故事。他回說,這是不尋常的遭遇。 是啊,一段不尋常的旅行,一段難忘的回憶。 只不過是一瓶小綠油精! 在台灣,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東西,幾乎令人忽視它的存在,譬如說一瓶綠油精。 至今,我難忘這麼燦爛的笑容,只因為一瓶小小的綠油精。臨行前,茶几躺著上趟旅行未送完的綠油精幾瓶,匆忙中隨手抓進行李箱。 沒有計畫送誰,只是預備著。作客非洲,長期下來,人人皆是朋友。尤其到了這城市,駐泊的飯店,從以前到現在皆同一家,保持如家似熟悉的情感。 他,黝黑臉孔,年紀不小,看得出要養家活口樣貌。每天幫我打掃房間,張張臉孔看似相同,從未記得誰是誰,直到一天他突然跑過來拿著我放在床鋪上的小費,揚著紙鈔露出潔白的牙齒對我說:you forget something?我明白並朝他一笑:No,it's for you。那天,他純樸的臉孔,便深烙我腦海中。 一天,浴廁衛生紙用完,送來的人是他,便隨手拿一小瓶綠油精給他,並說明用途,他如獲至寶,咧出潔白牙齒,給我個燦爛的大笑容,再三道謝而去。 隔天,再遇見他,打掃中的他忙不迭地停下,開心的對我說,那瓶綠油精多麼好用,昨晚治療他的背痛。趕著出門,但是他的笑容,他的言語,迴盪在我背後的走廊中。 第三天,出門按下門鎖的剎那,磁性低沈的聲音自背後響起:Madame,Madame, thank you! thank you! 然後他忙著告訴我,他太太如何用那瓶綠油精治療她腳疼痛的地方,以及那麼小小瓶如何的好用。 一樣是上工的日子。那天,他用最燦爛的笑容,伴著我走出花木扶疏的飯店,走入街市,在車陣排氣煙霧瀰漫中,依稀是他那口咧嘴的白牙。
-
旅非札記
廣袤無垠的草原,伸長脖子如天高的長頸鹿;或是茅草屋一棟棟,泥巴路光腳ㄚ閃著亮晶晶眼球的孩童;或是色彩鮮豔的臘染印花布,裹著肥胖身軀的女人且裝飾成高聳的頭巾…。一幅幅的畫面,鮮活靈現,都是屬於非洲的特殊風景。 熟悉的景象,黃土漠漠,年年依然。 耕耘非洲市場二十餘載,了解了當地的社會結構之微妙變化,是循序漸進,饒有趣味。殖民地時代的非洲,仿若為歐洲國家後院倉庫般,農作物原料、人工奴隸、礦產寶藏,他人予取予求。獨立後,一切資源仍掌握在他人手裡,供與應仰人鼻息。歐洲人走了,亞洲人來了,當地人崛起,百花爭鳴的年代,戰爭與和平,弱肉強食,溫暖濟貧,貧富懸殊的兩極社會,光怪陸離的現象,無時不在的同時存在著。 過海關 出發前夕,朋友A來電,言簡意賅地提示:「此城非久留之地,事情一辦完馬上走人。」思緒,在一片即將遠行的紛亂與忙碌中給淹沒,來不及細問,便上路了。 朋友的話,如小石子自心海盪起問號的小漣漪。此城,是近十年來每年必造訪一、二次的K城,如果把撒哈拉沙漠比喻成海洋,終止於陸地的港口,便是這個城市了。多年的來來去去,見證了這塊土地生活的不易,炎熱乾旱,缺水缺電。但它是商品的集散地,是進入廣大無垠且毫無工業能力的撒哈拉沙漠裙緣國度的門戶,也是我非洲朋友最多客戶朋友的所在城市。這些朋友,他們大多是來自各國的離鄉背井遊子們,在此創業生根立地,A便是其中之一。 在非洲國度行走,入海關的挑戰,有些僥倖也要有些智慧,這次也不例外。 過完移民局海關,推著行李往外走的剎那,眼前一群辨識不出是否善類的黑人大哥,眼睛銳利無比,打量著自己,警覺地後退一步,站穩腳步,定定神,吸口氣,細觀察,擇一通道,如無人境,長驅直外,安全入境。 (痛快喜悅哪,非洲過海關順利,如得了大獎般。) 出了大廳,四周黝黑的臉孔,或站或坐,或蹲或倚,無不投以注目禮,因單身東方女子佇立大廳,惹人注意。來往經過身旁,悄聲詢問是否要計程車,搖搖頭,為等還未出關的老公。等了又等,仍不見人影,開始擔心起來。 許久,終於見他拉著行李箱施施然走出,投以不解、探詢的眼神,他告訴我,海關人員對他明示,如不開箱檢查,請給予something 意思意思。 經過多次旅非的海關戰鬥、洗禮的經驗,他了解something的意思,終於與他剛正不阿的個性投降,棄甲繳械,識相地在護照內夾帶小鈔,安然過關。 相對我不用花代價即可過海關,他怕被譏笑遜腳,極力辯解全世界海關對男女檢查是有差別待遇的。不知他所言真偽,倒遙記起第一次兩人在這國度出海關的落差情景。 一排桌子的檢查人員,光看陣仗是有點嚇人,強按心中的忐忑,我與他,一前一後。臨我,不例外的要索小費,我急中生智,撒嬌以對,哎呀,貴寶地當是第二家鄉常來。喔,要我的錢嗎?皮夾裡只是微數隨身攜用,抱歉,無法給人。要不,給你一個千里迢迢從台灣帶來的禮物。說完,隨手掏給一個價值不貴卻包裝精美的禮品,於是安全過關。 換到吾家老公,卻不是那麼簡單的一回事,把他喚進布幔裡,半天都不出來。布幔應是為檢查女性而設的,長眼睛沒看過今日叫一個男人去檢查。在外等啊等,距布幔只有幾步之近,布幔內聲響,貼耳靜聲可細聞,偏偏一丁點動靜皆無。開始發急,忍不住,隔空揚聲,高喊他們聽不懂的語言,不要與之嚕嗦,給錢就是了。仍無聲響回應,焦慮之心,再度升起。 一會兒,見他毫髮未傷的走出,才放下心中石頭千百斤重。 候機室裡,聽他描述剛剛布幔內一場無聲無息的啞劇。身著制服的檢查人員,不發一語,把手槍放在桌上,目瞪著他,手銬在眼前晃來晃去,非常刺目,仍不開口。生性正直不阿的老公,一生熱愛真理正義,最不喜這狗皮小道小弊之事,認為自己沒錯,是開大門做大事之人,也執拗硬不開口,看他你拿我怎麼辦,兩人相視對峙無聲,直到我出聲。最後,還是以一張紙鈔結束了這場無聲的啞劇。 無獨有偶,這次旅程出境亦是。 登機門在望,似乎宣告我們已自由了,複雜的感覺湧上,唯一確定的是輕鬆無比。 老公舒了一口氣:「真像一群蒼蠅,趕走了一隻,又來了一隻。」 這話語,聽了不禁會心一笑。可不是嗎?這些蒼蠅,一樣是黝黑的外表,嗡嗡嗡,前後在你跟前飛來飛去。打從進入航空大樓還沒到櫃檯前,就有一組身著制服人員,嗡嗡嗡,飛舞著。逐一的檢查旅客行李,沒有輸送帶沒有X光,只有高高斑駁的木桌兩大張。桌面半人高,桌後立三人,持棒,面目嚴肅,要把這兩大行李箱甩上桌面,是一大考驗,面帶商討的眼神投向年輕善目的那個,他理解似的對我說,要不要"do something"就不必打開行李箱檢查,還怕我不了解"something"的意思,再次強調anything都行。 於是,就像住飯店給porter 小費般,一張當地的紙鈔,悄悄地夾入護照,再哈拉寒暄幾句,便道別往櫃檯去。 好不容易Boarding pass拿到手, 挑戰完第一關,意味著今天的海關似乎是漫漫長路一條。 可不是嗎?在來機場的路上,才剛剛經歷了一場震撼似的安檢洗禮,練就了強壯有力的心臟。常言:「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似乎該胸有成竹,應付即將到來的每一關卡,但是未到登機門前,不,未上機扣好安全帶前,一切令人忐忑。 果不其然,往下在通往移民局的海關窗口之前,就有一個身著制服者,檢查你的護照與登機證。心生警惕,豎起毛細孔戒備應戰,因為不由得憶起去年彼時南非耶堡機場的一幕,同樣的場合檢查人員明說暗說百般勒索,心裡直喊窘,不是不給他買路錢,實在是粗心大意忘了放小鈔在方便處,直覺不妥在他那貪婪的虎視眈眈下,打開皮包,掏出皮夾,再打開,亮晃晃的眼球下,在布蘭克林的肖像中(美金百元)尋找另一小張…。曾目睹他人慘痛的經驗,無緣無故失去五十歐,夠令人捶心胸,便牢記在心。 所幸,夠機靈,就在他的百般刁難,剛好一群人蜂擁而上,我退到一旁,沉默是金,冷眼旁觀,趁機一溜煙逃掉了。 (切記:旅行這類國家可不能太老實,要耳聽八方眼看八面視時務為俊傑…。) 眼前這關,我已準備好冷靜以待。走著瞧,真不行,再掏出褲袋裡準備好的小鈔,想著心裡就篤定些。 不由得想起我的黑手夥伴,出使非洲,對付海關,各有姿態。 有一個,陸戰隊出身,旅非N次,有一次與他同旅次,他提前離開,出境時無我這保姆隨侍在「後」,他居然在海關討小費時,拿出皮夾,硬是活生生的被抽走一張美金百元大鈔。從此,他便患了海關恐懼症。 另一個,個性瀟灑,每次出使非洲,三趟轉機航班的長途旅行,他的行李簡便得像在台灣本島遊覽進香過一晚,連託運都不必了。一次入關時,碰到夠機車的檢查人員,小小一袋,翻來覆去,明知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東檢查西檢查,不知在檢查什麼? 他看了,火大。皺皺眉,咕噥咕噥說起海關檢查人員聽不懂的台灣話:「你娘ㄝ!檢查什麼東西?不然整只你拿去好了。」說完,就大剌剌的掉頭要走。 檢查人員急了,只好把他喊回,喂喂,交還袋子,放行。酷吧。 要捨才有得,莫此為甚。
-
女理髮師
小如國中畢業後因為家境清苦,並沒繼續升學,習得一技之長是母親要她開始賺錢的理由,算是務實考量。經過將近一年的實習打雜,小如學的是剪男生頭,而非一般女生的燙頭髮。我有些訝異,問她女人燙髮不是可以賺更多錢?她笑著回答:「男人的頭髮好打理。」顯然人各有志,也沒什麼不好。老闆的理髮店在小鎮街上,已經經營二十餘年了,店裡的老主顧不少,常常客滿,即便一個接一個,有時都還要等候。這時剛出道的小如便有機會下海操刀,雖然沒能駕輕就熟準確如大師傅們,但細心面帶微笑,倒也沒讓顧客抱怨,一回生二回熟,甚至後來還有人指名要小如剃髮,這簡直讓小如比什麼還高興,一來表示與顧客投緣,二來表示自己的手藝受到肯定了。顧客當中就屬老孫跟小如最有話說,每次進門一定指定要她服務。 老孫本籍山東,隨政府來台後花了大半輩子積蓄娶了一位本省姑娘。老孫並不知太太有癲癇宿疾,小發作也就罷了,大發作起來常口吐白沫倒地不起,意外也就在一次外出買菜時大發作,整個人從單車上摔下,被後面的大卡車攔腰撞上,如何也搶救不回了。老孫來理髮時會像數來寶似地一次次倒帶重播,每次添一點自責之語,如那天如果是他去買菜就好了,要不,也許是太太忘記吃藥就趕著出門,如果他有關照她吃藥也許不幸就不會發生了。總說除了不捨還有想念,叨叨絮絮,內心千迴百轉,大概也無人可以傾訴,來到店裡,就把小如當傾訴對象,話匣子一開,便宛如水龍頭關不住,嘩啦啦一大串傾巢而出。 剛開始小如還能耐著性子傾聽,久而久之,好似炒冷飯,更重要的是小如看出老孫的情緒還掉在泥淖裡沒走出喪妻陰影,不免手中剪子一邊動,嘴裡也出言相勸要老孫放開心胸。小如是勸慰讓老孫除了理髮以外,內心也得到撫慰,老孫內心很受用,所以偶而來剪髮也會帶個手工餅乾或買個麵線糊什麼的表示感謝。小如很難為情,收下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收下店裡那麼多師傅盯著看,水果還可以分著吃,一碗麵線糊就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左右為難,說了幾次不要那麼破費,老孫說沒什麼,就一點小意思。說他是山東人直爽,這事兒卻又顯得細膩貼心。店裡其他師傅半開玩笑對小如說:「老孫喜歡妳啦,妳難道一點都看不出來?」小如慌了,怎麼可能?老孫都可以當爺爺了,這事兒要是成真豈不是整條街都要大地震了? 這話也相同地來到老孫耳裡,其他師傅會當著小如面調侃老孫:「老孫啊!你喜歡我們小如,是嗎?人家可是黃花大閨女喔!老牛也想吃嫩草呀?」這時老孫只會面紅耳赤急忙否認,一個頭搖得像博浪鼓一般。因為這樣瞎起鬨,好一陣子老孫再也沒出現在理髮廳裡,小如想這樣也好,至少不會鬧得滿城風雨,這年頭人心隔肚皮,當真也不知老孫安什麼心。更何況人的嘴巴最是堵不住,小如最怕是非,工作單純沒負擔,多了些枝枝節節,紛紛擾擾可不是她從事這一行的初衷啊。才慶幸著好一陣子老孫沒來,店裡平靜許多,儘管心中還是狐疑著是否老孫心中有鬼,自己不好意思了。再次見到是兩個月後了,明顯地老孫身子瘦了一大圈,頂上毛髮也稀疏不少,納悶著好端端一個大漢怎地一下子縮水一號,而且明顯地精神不濟。 「老孫!好久不見!」來者是客,小如迎了上去。 「是呀!以後大概不會來了!」 「為什麼?」 吞吐了許久,老孫才回答:「我病了,還做了化療,妳難道沒發現我頭髮幾乎掉光了?哪還需要理?」望著光禿禿的老孫頭頂,小如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震撼和感傷。想必是想念妻子憂鬱成疾,好漢也怕病來磨,人生一路走,遇上的風景難逆料,老孫也不例外,在命運之神前重重摔了一跤了。 老孫幾度停頓,語帶哽咽說:「我這次來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我在台灣沒有親人,每次來理髮妳的親切讓我覺得很溫馨。我手邊還有一點積蓄。百年之後,我找了律師寫了遺書全數留給妳,唯一的請求是幫忙處理後事。我知道這樣的請求有些不盡合情理但是我知道妳不會拒絕。」哇的一聲,小如哭了出來。原來老孫病了,她卻不聞不問漠不關心,孤苦伶仃的心,他把她當親人,希望她略盡棉薄之力,送他最後一程。事情來得太突然,她點頭也不是,拒絕更顯絕情。小如收起眼淚,對老孫說:「我回家稟告家母,我們一定會幫你,但金錢的餽贈恐怕還有法律的問題,先不提。」得著小如全家人的幫忙,老孫的身體比預期的情況好很多,一個星期大約有一次小如會利用休假去菜市場採買,好好整治一桌好菜請老孫來家裡作客。溫馨的人際互動讓老孫一來營養得到補充,二來心靈獲得關照,陸陸續續,老孫也幫小如家客廳換了沙發,還有吃飯的餐桌,更請人來油漆,本來老舊的屋宇經過略微裝潢變得煥然一新,這些都是老孫的心意,他說他獲得的更多,這一點回報也微不足道。這件事在小鎮上傳為美談。
-
玉蘭花香
種在隔壁菜園旁的玉蘭花樹一年四季始終翠綠著,每天都會開著為數不少有點金黃的花朵,這是大自然神奇的奧妙傑作,讓我們家不必種花,就能享受花香,誠為人間美事。 許多時候,與老婆孩子驅車出門,總在停紅綠燈的當兒,看著賣玉蘭花的人家努力賣花,我會毫不猶豫的掏出百元五十的,然後幾串用小鐵絲串起的玉蘭花就會掛在冷氣孔前,隨著旅行的腳步,聞著花香,心中會充滿著一份美好,其實我並不在意花香,只是想讓討生活的賣花人家能早點回家休息,也少讓他們在酷熱的柏油路上受苦,又穿梭車陣也危險,一百元對我而言,只是舉手之勞,無關經濟。或是這樣,老婆誤會我一定非常喜歡玉蘭花「香」,但這也無妨。不禁使我想起歌手林強演唱的閩南語歌曲「玉蘭花」 :「 每擺騎車經過彼條十字路,就會看到彼個賣花的老阿 婆, 頭戴一頂斗笠,腳穿一布鞋,不管日曬,不管風吹,面帶笑容招人客,玉蘭花喔玉蘭花,玉蘭花喔玉蘭 花, 放在車內香三天,提轉去厝內香規 暝。……」( 武雄作詞 ) 我不了解老婆為何如此的迷戀玉蘭花「香」,看她鍾愛已達瘋狂的程度,原以為她只是好玩,每天到隔壁屘叔家的玉蘭花樹前,踮起腳尖摘個數朵,香香自己而已,沒想到,那已是她每天早起的要進行的一個儀式,然後帶著滿手花香,帶著喜悅的心情:漱洗、吃早餐,然後再背起黑色包包滿足的出門上班去。 這幾個月來,每天都在書房的長條竹桌上,看到擺著數朵沾著晨露的玉蘭花,在我每天都會打開的液晶電腦銀幕前也會看到幾朵,讓起床的我能神清氣爽。有一天,要將臥室的椰子床由布面翻到涼蓆面,才發現床上有著數十朵已經乾燥變成咖啡色的玉蘭花瓣,只聽到老婆喃喃自語著:「好像效果不大,沒起什麼作用 …… 」讓我一頭霧水。其實連續著那幾天每天夜深上床睡眠之際,我就有聞到床上佈滿著玉蘭花「香」,感恩老婆的努力經營,添增浪漫無數,只是不知老婆將它們藏身何處? 有一段日子,她上網查看如何繁殖玉蘭花樹,還希望利用樹幹包土,讓其生根再截取起來栽種,只是她還沒時間去實行,倒是撿了幾串我不曾看過的玉蘭花的果子,希望能以灑種子來育種玉蘭花「樹」,她孜孜矻矻的研究著,只是她時常是忙碌到難得休息,把種子泡到木頭灰燼的水中,還冰在冰箱裡,冰了數日竟遺忘此事,也成為一樁糗事。 老婆學校舉辦運動會的那天,桌上擺滿近百朵的玉蘭花,玉蘭花的清「香」飄滿整間校長室。我問哪來那麼多?其實不必問也知,她說那天早上不到五點就起床,拿著掛竹竿曬衣服的鋁梯,獨自一人採摘半個多小時,讓我不得不佩服她的用心。運動會後,她學校的老師們,到校長室用午餐,發現玉蘭花的芳蹤,希望能索取數朵,結果全部送給愛花的老師們。此花雖不耐久放,但當花瓣由潔白逐漸枯萎變色,依然綻放著花香,仍是難得……, 如今我的電腦前的桌上,還擺著幾朵已乾燥的花兒伴清香陪著我呢!
-
示範堡
現在的環島西路2段與民權路、環島北路交會處,早期是個單純的T字路口,在這交叉口的環島北路邊置一RC結構的高碉堡,堡頂置有四管「五零機槍」,接地處臨路邊凸出一塊平臺,是為交管哨,這是全島最早的反空降堡,兼負有制高瞭望斥堠預警之功能,隸屬於金西防區守備師,彼時他們的團部在湖埔煙墩山。兒時自有記憶起的四、五十年代,是俺們撿拾柴火最遠地界;記得那個沒有路燈照明的年代,夜裡在金城的電影院觀賞完夜場已無公車可搭,步行返家抵此,心裡踏實許多,安全感頓然而生焉─蓋此堡後端不遠處連綿一片亂葬崗,四野一片漆黑,螢火蟲微弱點光似鬼火忽遠忽近,這時想起各種傳說一一湧向心頭直發毛,但這個荒野的獨立堡卻好像一座閃閃發光的燈塔,而且讓你感覺有人煙的氣息伴隨著人聲吉他樂器伴奏聲,提供了心靈的安定保障,也就成了孩提時夜歸途中的安全港,自從我們看了那部電影「山本五十六」中所拍攝的Midway Islands後,就把這裡取名為「中途島」。 曾幾何時,城區向外逐步擴張地盤,營業店面如雨後春筍般林立,順著民權路往東北向漫延而來,於是,這「中途島」好像被蜿蜒的商業巨龍吞噬了,這消失的珍貴軍事史蹟,被改在原址對面另側建了個不倫不類的「卡通堡」在新建的救國團建物裡,或許有司認為美輪美奐,我卻因少了個什麼一時也說不出來卻有無限傷感般的落寞,喔,我這樣形容好了:我們那個年代看電影裡清純玉女形象的林青霞,與多年後嫁入豪門為貴婦的她,能讓你把她們從記憶匣子裡硬勾串在一起嗎?就是這種感覺啦! 這不禁使俺想起六十年代尚未撤軍時─台北火車站對面有棟建物謂「希爾頓大飯店」,當時是僅次於圓山大飯店的頗具規模接待外賓之市區最高樓層兼高級宴會之所在,有一天,領袖突然決定要改變上班路線的「一號警衛走廊」,準備右轉忠孝西路,再至總統府,俺們雙人組的制高點監視哨,按指示火速乘電梯登上希爾頓屋頂平臺,驚見飯店頂端原置有「四零高砲」班─士兵們正在熟練的出砲操,俺臨下哨時好奇與渠等閒聊,方知配置該火砲於此之歷史,應與該飯店人員進駐開始營業時間同,平素搭起偽裝網,套上砲衣,雖臨道路側邊,即使出砲操口令聲此起彼落,亦被車水馬龍嘈雜喧囂人車聲給掩蓋,是以除飯店安管人員,少有人知其存在,三餐就近該飯店搭伙,自始均接受免費供餐,可能老闆覺得這不等於也在保護他們嗎? 或問:為何把話題扯遠了?無他!要在說明人家富麗堂皇的飯店上面駐有砲陣地,也未因此改變建物造型,仍維持該陣地的偽裝網以及簡易的沙包堡組成的軍事型態,你們對這身處前線戰地的碉堡史蹟卻輕易給拆除還改容換面成個四不像,如此作法徒讓我們當兵的、懷舊的─像遺失了一件珍貴的寶物般心痛…… 傷心歸傷心,咱們還是把場景拉到六十年代初期,這時我分發部隊在鎮西高地,隔著環島北路與師部後門咫尺天涯,我連分配的路面維護責任段─從營區門口直抵該堡為界,基於每天例行公事故,與該堡成員逐漸熟悉起來,斯時該反空降堡型態基本上與孩提時代沒啥改變,經接觸,堡長是個師大美術系畢業的預官,手下有位畢業於復興美工的上兵槍砲手。 這年秋冬之交,《三民主義巡迴講習班》抵金西,依例在頂堡金西戲院辦講座,各單位輪派聽講,同時在緊鄰的文康公園掛有匪情圖片逶迤壯觀,並舉辦壁報比賽,軍歌競賽,以增聲色,軍民同觀以收宏效,小學生還由老師帶隊前往觀覽解說,摩肩接踵,盛況空前,直可與多年前這裡演出《梁山伯與祝英台》電影盛況差堪比擬,熱鬧非凡的程度當時有兵戲稱直比台北西門町!事前一週,我正值星在營區門口吆喝清潔勤務,因為一位裝甲兵出身的少將副師長平素負督導我連業務,是日欲邀其蒞臨吃狗肉,所以打掃門面是基本的待客之道嘛,這個時候遙見該堡熟悉身影夾雜人聲抬來一具製作精美的附腳架壁報,經碰面洽詢,始知將參加壁報比賽,先送政戰處給長官們瞧瞧也順便過濾一下,這件事誠如先前俺所預料─在近20個參賽單位競逐評比之下,代表其隸屬旅奪魁,真是初試啼聲不同凡響,越一月,再送防衛部參加逾80個競逐單位的評比,又拿下總冠軍,由此聲名大噪,不脛而走焉。 轉眼到了這一年的冬季臘月,即將迎接新年,各單位力求透過粉刷外觀形成新氣象,該堡自不能例外,反正他們平素─閒也是閒著,這天下午我們掃地掃到他們家門口,正見那預官帶著那學美工的士兵在混調油漆,準備塗妝該堡,一見五顏六色,似乎已超過他們原本的迷彩塗色種類,正驚疑間,那士兵已提刷揮就,先在靠內側堡腳接地處塗上底漆,動作利索,轉眼間一人高環繞的堡底層已覆蓋了原本的迷彩,緊接著七彩繽紛的塗色上場了─他們好像已有默契般左右包抄揮灑畫將起來,乍見,已脫離原本迷彩塗樣,先是棕色樹幹,再配上青翠綠葉,再以花草蝴蝶點綴其間,儼然美術課的畫布般恣意揮就毫無拘束,由於技巧熟練,約兩米高的傑作頃刻完成,然後停頓下來,仔細端詳,俺也被眼前一幕搞得目瞪口呆驚魂甫定,他們說要先觀察一下,也順便等油漆乾了再思考下一步是否可以繼續,我就提議不妨往半徑二、三十米處甚至更遠地─反覘是否有偽裝效果再作定奪,這意見他們接受了,正準備開始分開行動,一部車前飄著草綠色將星旗的吉普車─從金城方向來!我們立正敬禮剛放下手,車子竟突然停住再退後到堡前停車,直覺告訴俺:這不是師長車!師長他老人家的座車天線特長,而且從透明膠布窗望進去是可以隱然窺見一套吊掛在內的備置軍服底,既然研判「非我軍」,緊張情況升級…… 說時遲那時快,這將官已然下車,緊接著其侍從官也隨之在後,俺眼尖瞄了他們三角臂章是防衛部的長官無誤,侍從抱著一印著《戰地政務委員會》全銜的公文紙袋,莫非就是一般所稱的「大主任」在城裡主持會報完畢,欲返防,途經本處─偶然蒞臨? 正思忖間,將軍已先開口問道:「畫這個樣子……是誰的意思啊?」 只見堡長靦腆的迎向前去應答曰:「報告長官,年度粉刷外牆,我們想換一下塗裝Pattern,在不影響戰備偽裝前提下,我們先試著用與大自然吻合的圖景刷刷看,如果長官覺得不妥,立即恢復原狀,立即恢復!」 「喔!不急不急……」說著,這位將官漫步環繞一周,直點頭,窺之,尚無不悅之色。 將軍問堡長道:「你哪間學校畢業啊?」堡長據實回答,也順便介紹了其同夥畫工簡單學歷。 將軍道:「不錯、不錯,難得、難得,繼續,繼續....」看來將軍好像很滿意,臨上車前,我好像隱約還聽到他在喃喃自語的說:難得!難得啊! 車子揚長而去,留下俺們一臉的愕然,緊接著─我們竟然同時大喊萬歲!萬歲!驚起堡犬也同聲狂吠不已! 再來是連續兩週,因為支援「政戰特遣隊」的期末測驗,忙得不可開交,幾乎已忘記這件事以及其工作進展,畢竟不是自己的職務範圍嘛。 話說快過年的前一週許,適逢休假,乘公車往城裡,人擠,沒去注意窗外景物,午後在育樂中心看完電影,等公車剛錯過,不如安步當車信步走上環島北路返營,不多久,一個嶄新令人目不暇給的巍然建物映入眼簾─這不就是那彷彿從天而降的反空降堡嗎?! 人尚未抵堡,約10米開外就聽到交管哨在喊:「班長!怎麼像失蹤了一樣?好久不見您!我們堡長在堡頂等你喝一杯呢!」 堡長見面劈頭話語不歇:「唉!兄弟你今天來的正巧,這些天來,我們逢假日天天吃吃喝喝,正缺個談興,你來的好又來的巧,今又逢俺那美工天才同夥生日,置辦了一桌酒菜,正愁吃不完要兜著走呢!你可知道?俺這堡已被命名為「示範堡」,剛剛你可能沒注意到─招牌就立在那裡!看到沒?上次真是託您的福!突然蒞臨的長官竟是防衛部政戰主任!對我們的標新立異隨興傑作,不但不責備,還電話師裡來獎勵,這幾天犒賞加菜金─來自防衛部、師、旅三級!平素俺們搭人家伙食,弟兄們老是叫嚷吃不飽,這下好啦─這『示範堡』帶給我們好幾天的『吃飯飽』啊!今天剛好假日我們休息,否則─不瞞你說,每天車水馬龍應接不暇呢!可不?各單位派員來參觀取經,不論空降堡儲水塔觀測所營舍塗裝,全部仿傚俺們版本啦!那個忙啊……話不囉嗦,先斟上,乾啦!菜色有幾樣自作、幾樣餐館叫來,就隨興吃吧……」。 這空降堡代號「44堡」─「報告那個班長,這數字誰說不吉利的啦?」一手抓起雞腿一手大碗喝酒的布農族機槍兵如是說。
-
女兒的婚事
女兒長的酷似日星安達祐實,屬於清秀佳人,眉清目秀,清麗可人,又是理工科高材生,台灣大學資工科,學歷亮出去,足以打趴一干人,如此資優的女兒,桃花卻始終不開? 女生是理工科的奇葩,眾男生捧在手掌心的,捏著怕碎,鬆了怕飛,在男生為多女生奇貨可居的四年大學生涯中,沒能釣到金龜婿,已經屬天下奇聞了,甚至還交了白卷,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又要成為金氏記錄了! 女兒三年的研究所日子,學長學弟團體出遊,爬山踏青,郊遊野宴不斷,但單獨約會沒有,我真要懷疑眾男生的眼睛糊到蛤仔肉,沒發現這塊清新的小蘿莉鮮肉嗎? 女兒在科技園區工作,經常約會外出,但不是高中同學,就是大學研究所同儕,或公司同事,經常是同性,偶有異性,但據女兒說是哥兒們,激不起火花的,只能當一輩子好朋友的。沒有默默守護一生的「大仁哥」?或赴湯蹈火的「都敏俊」?唉! 女兒班上的班對已有數對結婚,拿著新娘的結婚小相片,已可集結成冊了,女兒還孤單寡人一個,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跟某大醫院的院長夫人熟稔,言談舉止之間,我千拜託萬拜託,要她留意有適合女兒的對象介紹一下,夫人說話了:「身邊未婚的男性,收入都沒令千金薪水高,有一位某大醫院的主任,月入數十萬元,但離婚,又有兩個小孩,令千金會嫌棄嗎?」,我們家千金可是黃花大閨女呢!這可連我都嫌棄呢! 朋友家財萬貫,土地田產一堆,堪稱土豪「田僑仔」,兒子大學研究所畢業,這個稱頭,但女兒說:「我是外貌協會的!」,言下之意……,我苦口婆心的洗腦:外表沒那麼重要,重要的是心靈的交會,「貧賤夫妻百事哀」,他們家那麼有錢,三代人也花不完,妳怎麼可以放棄當少奶奶的機會?女兒回了句:「有錢人的門檻難跨,有錢人的飯碗難端!」說完還鄙視的斜睨我一眼,好像我多無知,她多洞燭機先,多有智慧呢! 張太太交友廣闊,口若懸河,是我們社區的里長兼廣播電台,我得小心翼翼的侍候她,逢年過節,大禮侍候,平日裡小禮周到,她也是個明理的人,知道我意有所圖,知恩圖報,笑咪咪的對我說:「我侄子少校軍官,年屆四十,還未成親,父親去世了,和寡母同住,家庭單純,我侄子以後當到將軍沒問題!」,軍官位高權重,待遇又好,真真不錯!女兒見了一次面,就打槍,雙手打叉在胸前比個NO,她姑娘意見可多了:「太矮!我站著都快高他一個頭了,跟他走在一起,好像母雞帶小雞,畫面難看!太胖!像神豬!太媽寶!而且媽媽有「寡母情結」!這麼好的親事,又被打回票了!女兒還撂下讓老媽媽難堪的一句話:「要嫁!你去嫁!」 建築師朋友,她說:「年齡大到能當我老爸了!」 年輕帥氣的股票分析師,她說:「花花公子!老娘可不想陪你玩!」 癡情的學弟,她說:「還是個乳臭未乾的熊小孩!」 對邁入三十拉警報的女兒,我還是期盼她的王子早日出現,桃花能開,開枝散葉,我這個丈母娘,才有機會看女婿,越看越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