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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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窗
幾經搬家遷移,輾轉,成長在麥浪輕搖小鎮。 記憶從6.7歲開始,剛從小鎮街尾賣燒餅張伯伯二樓租屋處搬離,搬到一片綠浪間的家,初識稻、麥時還不知分辨,將田裡長成綠葉農作全誤為一種,漸漸,攢了智慧才知區別,兒時,黃金麥浪與結實飽滿黃金穗浪同成深刻生活! 童年屋後,隔著一塊有時荒蕪有時圈圍植滿蔬菜的空地,緊鄰,就是田地一畦畦,田裡農作,有時種稻、有時植麥、有時也種馬鈴薯,當時,小小的身子喜歡爬上高腳板凳墊高,倚著水泥牆探看窗外風景。 田地邊,有條留著兩行輾了再輾深深胎溝泥徑直抵瓦屋,是阿樹哥每天晨、昏騎著摩托車出門到工廠工作,噗!噗!噗!閃躲著地面凹凸不平上、下班的小徑,瓦屋前,小河側流而過,在河寬面,岸邊嵌著平滑大石,較小、較圓的石頭是洗衣時的坐椅,前方,又平又大又長的石頭當成洗衣板,河邊洗衣總要結伴,少了伴,少了在溪水潺潺相伴下拉開嗓門閒話家常談笑樂趣,於是,二顆石、二塊洗衣石板成了河岸洗衣場。 小河上,農家用粗、細不同竹子搭成的絲瓜棚坐跨兩岸,棚架旁,種了些家常調味配菜,紅紫蘇、紅梗九層塔、朝天椒,還有老人家出門參加喪禮、經過喪家摘取握在手中或是放在口袋避邪的芙蓉(蘄艾),下游淺處栽著水甕菜蔓生泥地,各式時蔬就這麼栽在欉上新鮮待採,隨時補給餐桌,偶爾,少了一道湯,熱水煮沸打顆蛋花,起鍋前灑上現採九層塔,或是,紫蘇現摘切碎拌入蛋液煎出風味,豐富菜色,閒來,枵鬼愛吃時,絲瓜花沾層薄薄麵衣酥炸解饞。 春天,田地耕耘之後淹了水,如鏡水面映著藍天,白雲浮動水面,隔些日子,秧苗如著軍服士兵行列排開立正田間,插秧之後,開始默默倒數小蝌蚪到來的季節,帶著洗淨的醬菜玻璃罐繞著田地邊打探,探看水底,尋找一隻隻黑不溜丟小小蝌蚪,輕手輕腳捧水撈起,掀起一陣渾濁泥水,再小心翼翼將蝌蚪放進透明玻璃罐內,玻璃透亮,清晰可見大肚月圭仔在瓶內游動可愛模樣。 一日的野外探險,沾了土的膝蓋、噴上泥巴水的腳趾、腿肚、還有上衣肚子前最容易抹髒的位置… ,深怕嘮叨責罰,回家前,一一檢查,在小河邊抖掉一身砂土,雙腳浸泡在冰涼沁心河水裡洗淨,再將小蝌蚪一一送回家。過些時日,秧苗抽高,蝌蚪也長成青蛙,我愛在綠浪裡尋找蛙蹤,享受青蛙從眼前一躍而出的驚喜,匍匐、等待、伺機,慢慢…伸出慣用的右手趨近,闔上,青蛙在手掌圈成的空間裡跳躍。 然後,日復一復,麻雀來了!穿梭其間,熟成了黃金收割的季節! 收割季節,田裡一下子熱鬧起來,手拿鐮刀蹲踞收割的農夫、農婦們,田埂旁還擺放著大茶壺,茶壺嘴上倒蓋著鮮豔紅色塑膠水杯,大大的茶壺似乎估算著整日的忙碌,我嗅著稻稈新鮮收割與土壤混成的新氣味,窺視等待進入的好時機,平常,走在田埂,總會招來田主人驅趕,迫不及待,就待收割完畢,多了一個撒野跑跳的好地方。 若是麥田收割,還多了拾穗的樂趣,撿拾殘餘麥田裡的麥穗成了頑童們任務,一根根麥穗拾起緊握掌心,再把麥粒集中在克寧奶粉鐵罐裡,等集滿八分滿,趕緊與母親走上一段路到同學麗花家,等待李伯伯轟炸聲響,木桿整平、切成方塊磅米香。 有時農作收成換成了馬鈴薯,這時候,田主人最親切,朝田邊玩耍的我們突然熱切招呼,拿著一顆成人掌心般大小馬鈴薯當樣板教我們幫忙撿拾馬鈴薯,並將圓滾馬鈴薯當成報酬吸引我們下田幫忙,一群孩子6、7位,眼明手快完成田主人交代的事,滿足的抱回幾顆馬鈴薯等著炸成金黃薯條。 而今,後窗景色,黃金麥浪的田地蓋起高樓成了金店面,曾經赤腳走過的那片泥地啊!正覆蓋在黑壓壓的柏油馬路、建築水泥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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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枕邊人
多數人的認知裡「枕邊人」三個字,指的就是「牽手」、「老伴兒」,泰半認定是婚姻裡的伴侶;每個人對應這幾個字的解釋,但隨世代的替轉,也多有不同!另一說法,倒請娓娓聽來…… 每個人呱呱墜地嗷嗷待哺階段,第一位枕邊人,想必是親哺的母親;擔心照顧不週、踢被著涼,尤其到了寒冬夜晚,被攬在母親懷裡溫暖睡去的記憶,會是許多人一生難以忘懷的溫度。 長大些,有了自己的手足、夥伴之交,此時的枕邊人可能換作是生死換帖兄弟、貼心姐妹淘,尤其外出求學時,好友抵足共枕的機會相對增加,彼此的情感也在躺下嬉鬧、交耳間,慢慢培養起來!現今25至30歲的族群中,約有一半以上比例的人會將手機當作「枕邊人」,甚至伴著手機一同入眠的大有人在!當有虛擬故事與對話的吸引,網際世界也就更顯虛幻了! 到了結婚階段,配偶是枕邊的不二人選,依偎著彼此的體溫言語,耳鬢廝磨立下相守一生的誓言;然而「枕邊之人曾見憂,半年床足半年頭」,床頭吵吵、床尾說和的發生,「枕頭」似乎也成了兩人不可替代的見證物呢! 有了下一代,換作我們成了孩子的枕邊人,物轉星移卻也不改傳承的模式,同樣地照料與體感溫度付出,有不一樣的疼惜與連結。 走著走著,生命總有離散,枕邊慢慢地空出位置時,「意外」總來探頭;宋代詞人曾元允:「一夜東風,枕邊吹散愁多少,數聲啼鳥,夢轉紗窗曉;來是春初,去是春將老,長亭道,一般芳草,只有歸時好。」此番意境惟有獨枕之人知曉箇中滋味啊! 或許懷憾,人的一生中不斷地更替枕邊人,並非沒有定性、且無三心二意之圖,躺在枕邊的是何人、何物、何事都是當下最令你我在意且歡喜甚至掛慮。枕邊當下的幸福,無論圓滿與否,當知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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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在不經意中相遇
讀過川端康成的一篇文章,談到有一回下塌夏威夷的一處旅館。清早起來見旅館伸向海濱的陽台餐廳裡,一張長條桌上,堆疊著兩三層杯口朝下約幾百個的玻璃杯,在晨光的照射下,玻璃杯顯得斑爛璀璨,晶瑩亮麗,像似鑽石光彩的熠熠生輝。這個意外見到的美,讓大文豪驚嘆不已,費了不少文字描述這美麗景象。 其實,美存在生活中每處角落,常常隱藏於不起眼處,當細心觀察,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就如牆面一扇美麗窗櫺、陽台數盆盛開的花朵、商店櫥窗一角的別出心裁擺設、一張使用經年桌面露出的木紋……,皆有賞心悅目的景致,我曾有一回遇到這樣讓人驚嘆的經驗。 夏日,與友人到新店台大農場拍攝佔地廣闊的荷花田。來到農場門口,沒想到大門緊閉,多虧同行好友老馬識途知道另有後門可入。在艷陽高照的夏日,多繞一段不算短的路程,著實讓人氣喘吁吁汗水直流。進到農場,見荷葉田隨風翻轉起舞,頓時,一股清涼油然而生,桃紅、白色荷花間雜其間,煞是好看。此時,已有遊客數人分散各處忙著獵取鏡頭。農場的四周,環繞著密密麻麻的樹林,遠處則是高低不一的山頭,我們沉浸其中忘情拍照,不時讚嘆荷花之美。 離去時不想再繞遠路,便前往找尋農場人員幫忙開門。來到了一處像花房又像置物室的房舍。門外的牆面吊掛著一盆栽,這盆花大概疏於照顧澆水,一側的蕨類植物,原為毛茸的羽狀複葉已枯乾捲縮,顏色焦黃,而另一側一叢紫色小花卻兀自開得生氣勃發葉片郁郁蔥蔥。仔細看這小花,主花瓣較長似鞋印狀,有點類似蘭花瓣,其餘花瓣較小。這娟秀紫色花朵與一旁門板上隨意的粉刷,粗糙的刷痕,門上具有金屬光澤的鎖頭、門栓,形成一剛與一柔、一粗獷與一纖細的強烈對比。這突如其來的美景,讓我眼睛為之一亮,久久不能忘懷。 原來,美往往於不經意中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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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二帖
一、金門酒 第一次醉酒 你用退伍令包圍金門 拒絕投降的夕陽用高粱抵抗 原來戰前和戰後 原來料羅醒後 已是隔日的西子灣 二:金門龍泉沙士 龍泉,魚腸之後 寶劍終於出鞘 屏東龍泉流星雨的夜晚 五○年代: 一杯酒後的金門 龍泉沙士稀釋湖下的月光 而打嗝後的東崗竟有鄉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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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蜜蜂﹐嗡嗡嗡
眾蜜蜂:不會吧? 一蜂:會不會是受傷,去敷藥了? 眾蜜蜂:不會吧? 一蜂:會不會中暑,累倒了? 眾蜜蜂:不會吧? 二蜂:他呀!懶惰蟲一個,最會找藉口摸魚了。我想他一定又找個藉口,躲到哪棵樹下睡大覺去了。 眾蜜蜂:對!他最懶惰了。 一蜂:那就每棵樹下找找看吧! 三蜂:對!到每棵樹下找找看!這隻懶惰蟲,一定躲到樹下睡大覺了。憑我們大家這麼多人,看他有什麼辦法躲得掉。 △眾蜜蜂飛往每棵樹下找。 △二蜂走到一棵福木下找。 二蜂:沒有。 △三蜂走到一棵小榕樹下找。 三蜂:這裡也沒有。 △二蜂又走到一棵變葉木下找。 二蜂:這裡也沒有。 一蜂:有沒有人找到了? 眾蜜蜂:沒有。 一蜂:那就到別的地方再找找看。譬如水溝邊、儲水池、洗手檯、水桶、小水窪……。 △有些蜜蜂飛向水溝邊、儲水池、洗手檯、水桶、小水窪……。 眾蜜蜂:沒有。 △一蜂搔著頭。 一蜂:那會去哪裡?剛才有敵人來過嗎? 眾蜜蜂:沒有。 一蜂:是不是昨天被我們叮的小朋友不甘心,來報復,把五弟抓走了。 眾蜜蜂:不會吧? 一蜂:那他會去哪裡呢?大家想想看……對!他和誰最親近? 二蜂:啊!對了!大哥這一提醒,我想起來了,四弟和他最親近,四弟一定知道。 一蜂:去叫四弟來。 △二蜂急急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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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談天龍八部
也就是說,段延慶的惡不在行事是否狠毒的層次,也不在道德是否有虧的層次,而是涉及現狀(可能是好勇鬥狠的朱彼德,也可能是大理國的好皇帝)一旦崩潰,暴力即將橫行的可能,所以是一種絕對惡,越是符合正義反而越可怕。這就是為什麼大理皇室自知理虧,卻始終沒有採取任何補救行動,至此也不得不認同段延慶第一吹回國時的恐懼:「如果他貿然在大理現身,勢必有性命之憂」,並非沒有道理。 一次大戰前的張伯倫對當初歐洲情勢的處理,不正是自然大神的再版? 另一方面,絕對惡的兩面性也打開了「垂直透視」的可能,無常女神勢力雄厚,一旦反亂,必然震動三界。但是《仙后》安排自然大神主持仲裁,其實已經含有身像的跨越,因為無常召喚季節、月令、晝夜、時辰、生死等仙職出庭作證,以為可以申明時間改變一切的原則,卻沒有看到這些變化其實都遵循一定的規律,都指向更高的旨意與規劃。史賓色用三個公案來描寫自然大神,說她「青春永駐風燭齡,常時流轉位不移,隱形藏跡見分明」,顯示自然本身已經包孕無常的身像,只是其中除了分明可見的無常表相之外,還有一個「青春永駐」、「位不移」、「隱形藏跡」的層吹。 也就是說,自然過於玄妙而不可見,無常則是去除玄妙,能為肉眼所見的,自然的鏡中像,是凡夫俗子認知自然的唯一路徑,所以無常與自然的關係不是對立,而是同一,是「病中有藥」的連鎖。既然如此,自然的簡短裁決就不是絕對惡的消除,而是向惡顯露一個的自身像,從而成就惡的安置與其化。 同樣的,段廷慶的回頭也是起於自身映像的顯現:以刀白鳳如何認出段延慶就是當日的乞丐,自然有可疑之處,但是她一句「天龍寺外,菩提樹下,化子邋遢,觀音長髮」,正是一種當頭棒喝式的啟示,使段廷慶在自憐、自棄情境中忽然見到一條垂直上升之路,讓他知道原來在惡的孤寂中,還有另外一個人知道他。道個「直如青天霹靂一般」的轉變顛覆了他原來的世界,使他開始認知到另一個平行世界的存在。接下來的情節安排確定了段譽就是他兒子,他所反叛的對象其實已經包孕了他的身像,他與大理皇室的關係也就從對立而歸於同一。 世界之大也只有中國有武俠小說,雖說他的歷史可追溯至史記中的遊俠列傳,但不要說在漢書中被意貶為稗,在我們的成人世界,其實又有多少人以「心」來觀看呢?就以蕭峰之死來說,若不從中國儒佛自覺自主的哲學來看,又怎能明白何以謮者對蕭峰以斷箭自殺的兩極評價呢? 「橫看成嶺側成峰」從傳統的人情、文學欣賞、哲學智慧乃至慧識來看蕭峰之死都有其多重的意義,因此對「金學」來說又何嘗不是呢?這也是本文解構的主要目的,因為自覺的慧識才是最重要的,所謂凡法皆空,本無一物是也。再舉《天龍八部》裡的虛竹、蕭峰、段譽為例,他們都經過類似大死的經驗,陷入失去自我、飄搖不定的狀態:虛竹成為孤兒、入逍遙派、破戒;蕭峰眾叛親離,身世成謎,又失去阿朱;段譽則是一開始就跌入無量山劍湖谷底,迷上「神仙姊姊」,成為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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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在卡薩布蘭加
「un, deux, trios,quatre,cinq,six,sept….」大門緊閉的餐廳,頭戴雪白高帽的主廚,探出門來,扳著手指頭數著法文的123數字,邊告訴在冷風中等待入內的這大群人-我們,搖搖頭說時間未到,請我們先去看看臨地中海的海港─卡薩布蘭加,七點準時請進。 一日商展接近結束的尾聲,有人提議港岸邊有家不錯的海鮮餐廳,是晚餐的最佳選擇,一呼四應,號召了大群人浩浩蕩蕩前往。勞累了一天,此時此刻看海港風景?應該沒比一碗熱湯暖食來撫慰我們東方脾胃來得有吸引力。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行人匆匆,當地人的晚餐時段一般比台灣稍晚,我們初來乍到,生理時鐘未適時定位。只差十五分鐘的開門時間,哎,這固執的摩洛哥法語人,一點也不通融,我們執意的等待,在冷風瑟縮中說說笑笑,等著七點到位。 終於,嚐了美味,也渡過了一個美麗的夜晚。 常常,有人羨慕我的工作可周遊列國,體驗各地風土人情,品嚐天下美食,每每難以解釋我的旅行不是如此的美好…。直到去年夏天,弟弟公司一位義大利供應商來台,晚餐後順道到我家喝茶聊天。這位義大利供應商是位漂亮熟女,因為是第二次見面,格外的親切與投緣。但是,那晚女孩的話語,彷彿自我心底,借自她的嘴巴,緩緩道出…。 女孩的工作,專為義大利各知名品牌家具廠商行銷其產品到世界各國,因此一年約莫六、七個月旅行在外。記得第一次見面,與弟弟驅車前往飯店接她時,瘦高的身材,提著裝滿目錄資料的行李箱,狀似沉重,自然的、樂意的幫忙提一把,因為從她身上彷彿看到自己的影子,那樣熟悉的影像與情境,在多少次的異國他鄉裡。 首次見面是會議時幫忙翻譯,商談一來一往緊湊非常,結束時已近午時一點,邀她午餐,她婉拒因必須趕著下一攤,提著手提箱,匆匆離去。 這是第二次的見面,純聊天話家常,相對的輕鬆。她說,在亞洲國家就屬台灣人最熱情與親切,甚至有些台灣廠商知道她來不及午餐,都會幫她準備三明治帶著走,不像香港人或日本人,作生意雖然有效率,但就是少了這麼一點台灣濃濃的人情味。 她侃侃而談,我靜靜聆聽。她說每次她要出國旅行,有位朋友當她是度大假玩樂去好生羨慕,她難以解釋。有一次,她的朋友自冰寒地凍的倫敦,透過國際長途電話,告訴她終於了解了,了解「她的旅行,旅行於她的意義」。因為她的朋友告訴她,此時彼刻正在飯店裡,倫敦外面的街道積雪厚厚一層,溫度零下幾十度,翌晨六點必須早起趕赴一個會議,被窩暖烘烘可一點也不想起床呢! 而在今夜,卡薩布蘭加的夜晚,齊聚一堂的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業界朋友。每當在海外的拓銷市場碰到,常互道回台灣要聯絡喔,但是回到了台灣,回到各自忙碌的軌道裡,再見面,總是身處天涯海角的一端。 就在今夜,藉著摩洛哥小麥釀造無酒精的金黃液體,在泡沫未消失之前,輕吻著溫暖的嘴唇。就在今夜,藉著眾人的說說笑笑,用不同經歷,在異地裡的冷空氣裡,且就互相取暖吧。 J說上回沒趕上往祕魯利馬的飛機,在機場苦苦等候了12小時,並不是貪圖買DUTY FREE給延誤,是在墨西哥過境時,海關對簽證的刁難所至。R一次在台北自下午三點進了客人停泊的飯店商談,為了一個新訂單,絞盡腦汁,畢生積累的專業,武功盡出,東談西論,耗神多時,仍未能達成買賣雙方的共識。走出飯店時,冷風颼颼,飢腸轆轆,精疲力盡,時間已晚至必須趕最後一班的高鐵回南部。S說旅行非洲幾天,飢餓的經驗比這輩子有過的還多,不是因為這個國度的世界,仍停留在面黃肌瘦、飢餓三十的時代,而是為了趕路,行色匆匆、一站又一站,無暇進食,餓得前胸貼後背,仍佯裝無事。 種種經驗,只有身歷其境的人,方能體會其中甘苦滋味。 有的是半夜的航班抵達異國他境,翌早仍須精神抖擻開始一天的工作;有的是子夜的航班摸黑起航,或是轉機,在各個機場裡無盡的等待下一航班;有的是出發打包行李時,個人衣物必須斤斤計較,小媳婦般縮在行李箱的每一角落。這些都是看不見的身心負荷,考驗與挑戰,但是只要稍微有一點回饋,這回饋是實質的訂單收穫,一切困難阻礙都顯得微不足道了。因為,身為臺灣產品國際行銷人員,失望是家常便飯,就是沒有絕望的權利。 席間在座的朋友,不管是初識或老友,言語交談,彼此都能輕易的了然於心,因為當下國際市場的競爭激烈,彷彿我們共同跋涉在一條崎嶇非常之路。說中小企業創造台灣經濟奇蹟,這冠冕太沉重,但是透過這些跋涉,個人的視野伸展開來,閱讀人世間大千世界的生命風景,熱情的擁抱生命磨難後的悲喜與夢想,這才是無上的價值。 想著想著,卡薩布蘭加的夜晚,感覺是如此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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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在前哨」﹐青春的行板─為楊政峰書序
多年前,參加一項新詩徵文比賽,意外拿了一個小獎,特別請假赴台北領獎。 更讓人意外的是在得獎的人群中,居然巧遇來自金門的同鄉,任職台藝大的張教授同台領獎,後來才得知是與么妹同學,自此結緣,張教授是金門的人才,不僅詩文俱佳且攝影、繪畫都是頂尖人物,曾在金門文化局舉辦個展,獲得佳評如潮。 數年前,有一位年輕的男孩,來到中山林帶著張教授的推薦信,說是他喜歡寫作,張教授推薦他來與我交朋友,自此我們成了寫作上的好朋友,年輕的男孩後來考上公職分發到金門任職,因此,我們常有機會互相切磋與分享,可敬與可佩的是男孩勤奮認真從普考再上高考,重新分發新單位,到了台灣,也和我一樣在國家公園服務,我們各自忙著不同的業務,但卻會不時的彼此分享與交流,透過電郵男孩充沛的活力,傳來他拍攝的野百合美姿或是不同的自然美景,讀著充滿情感的文字,讓人沈醉與動心,也讓我崇拜與著迷,為一個年輕的生命所散發的迷人魅力。 前年我們彼此分享出書的喜悅,我為金門的土地,熱情的傳唱金門美麗的故事,男孩則分享他在高山獨特的生命故事,雖然,我們不常聚會,但對於寫作的熱情,卻毫不受時空的影響,而有所減損,從電話筒的傳遞,男孩輕輕的聲音裡,可藏不住他細膩的情感,那份對土地、對生命的豐厚情感,總是讓人感動不已! 今年,男孩高興分享要出版一本金門縣文化局贊助出版的新書「軍在前哨」,問我可以幫忙寫篇序嗎?我既興奮又覺備受禮遇與肯定,當然滿口答應,但請男孩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先熬過碩士論文的口試再動筆,如今終於可以為男孩-楊政峰新書「軍在前哨」寫下我的祝福與分享金門島嶼的獨特與寬廣的包容力。 以前的我太淺薄,總以為金門島嶼如此狹小且為邊陲地理位置,有何可以與人分享的,可是,越深層讀著島嶼,才發現金門的廣度與深度,文化的包容力是多麼的寬厚!我們走過四百年前的戰略地位,走過1937年日據時代,更近的是1949年的國共對峙,不論五湖四海、江南江北,我們許多鄉親惦念著以前班長,總會為自己留一碗飯,牽牛吃草回來可以填飽肚子,我的大姐總說那時住在家裡的阿兵哥會舀一碗白米飯給她,那時家裡是沒有白米飯吃的。 楊政峰的「軍在前哨」是一段著軍裝最初與最珍貴的青春行旅,讀著他的時光印記,彷彿也串起我那些軍旅的歲月,有趣的是,他是延長九年義務國教時出生的年輕男孩,我卻是沾著延長義務國教的良機,才能在貧困的家庭中,有機會讀書的金門女孩,否則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我怎能有機會搭上讀書的美好列車?讀著「軍在前哨」才知道我夢裡的「鳳山衛武營」原來也曾承載著政峰的軍中歷練,雖然我們的世代有著落差,但在「衛武營」的行旅我們卻是一樣的青春年華,我們一起唱著戰鬥、昂揚的軍歌:「九條好漢在一班」、「夜襲」、「莫等待」,精神答數:「雄壯、威武、……」彷彿那些熱血沸騰、愛國愛家的熱情都回來了。 金門,是一塊特別的土地,承載的不僅是文化的脈絡,更承載著濃烈的情感,金門是一個古老的島嶼,也是一個青春的島嶼,熱血的青年熱愛金門,也勇敢的把金門的故事傳唱出去,政峰,你與金門是一份永遠的革命情感,緊緊相繫。 寫作的路是漫長也是幸福的,「軍在前哨」是政峰生命的一道美好的履痕,希望美好的筆觸「細水長流」撰寫土地上美好的故事,分享更多的人。 謹以此文祝福政峰,也為金門的特別邀請大家來與金門結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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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思在遠
一次次的起飛與降落 飛越那深而廣的海 俯瞰水泥堆砌而成的大廈 恨不得將他們連根拔起 還回一片青翠 人群踳駁城市喧囂 何時能找回那般的寧靜? 何時能返回那般的純粹? 靈魂化作一抹煙 緩緩飄向遙遠的它 再度重回溫柔鄉 如真似假如夢如醉 一聲鐘響而寤 美夢煙消雲散 徒留枕上斑駁淚痕 使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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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談天龍八部
無常認為自己是巨神的嫡嗣,農神父子以不正當的手段取得權力,應該讓位給她,於是一路發飆,如西遊記中的悟空,從人間打到月宮,再闖入天庭,逼得朱彼德不得不要求自然大神出面仲裁。 最後她雖然向自然大神證明天地萬物無一能逃過無常變易,所以她有資格取回帝位,自然大神卻只簡短的回覆她:雖然萬物無常,但「本態常駐無變化;歷變自體成其大」。當時間終結,萬物必將回歸正格,永駐不變,所以原告主張不能成立。這個判決引用了(新)柏拉圖式的理念不變說,承接了布伊覺思對天命的解釋,同時也回歸目標無限拖延的傳奇結構。 段延慶的情況與無常稍有不同:他是大理國太子,因國內變亂,皇帝被弒而出逃,亂平後因為太子失蹤,只好由平亂有功的堂兄繼位。數年後他習武有成,帶傷回國,發現帝位已經傳給另一個堂兄,新皇帝「寬仁愛民,很得民心…誰也不會再來記得前朝這個皇太子。如果他貿然在大理現身,勢必有性命之憂」。這時他走投無路,幾乎失去求生意志,在絕望中遇到刀白鳳因不滿丈夫風流而捨身相就。他以為是觀音菩薩點化,遠走他方養傷,並苦練武功,成為「四大惡人」之首。後來他屢次想憑武功強行要回王位,都未成功,最後發現刀白鳳懷了一個孩子,也就是即將成為太子的段譽,所以他不必復位也等於可以復位:「我雖不做皇帝,卻也如做皇帝一般」,終於解開心結,飄然而去。 無常女神與段延慶的故事相近之處,在於兩者都呈現了正義與邪惡的密切關連,並且用「垂直透視」來解決惡的存在。無常的法統主張,符合當時歐洲王朝處理繼承權的慣例,自然大神也承認萬物皆受無常節制,但是她的造反卻危及整個宇宙秩序,幾乎可以視為天下第一大惡神。《仙后》這裡的處理涉及英國都鐸王朝的統治法理,呼應了政治學裡國家與暴力的弔詭關係,使得無常盲目的毀減力「散發出某種極端邪惡的意味」。段延慶雖然表現了皇室氣質,做事比較有原則,跟丁春秋甚至慕容復比起來惡性其實並不重大,但小說以他為四大惡人之首,外號「惡貫滿盈」,如果跳脫敘事是否嚴密的考量,正可以視為小說對統治權力,與暴力之間的關係表達了類似史賓色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