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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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裡的防空洞
「咻──碰!」 一長鳴震耳欲聾般劃破寂靜的夏夜,那長鳴漸漸逼近、愈漸大聲,我看見火球般似的火光爆炸,我看見人們眼中的驚恐與無聲吶喊,血水噴到我的肌膚,不能動彈了!我怎麼還躺在床上?我聽見爸媽喚著我的小名,我的身子不禁發燙──是火?別走!我害怕!我要被火傷盡了,我看不見,喉嚨被燙著了,發不出聲::。 「啊──」 我醒了。呼!原來是夢。 跳下床,在離我臥房不到十公尺處,我蹲下,媽說,那年,她才十歲,晚上炮火興起,她正在房裡睡覺,家人四處找著她,一個炮彈炸下,未爆,戰火平息,未爆彈只離她一尺不到,我用手輕觸已鋪上水泥的地板,地下的砲彈依然埋葬在地底下,我竟不害怕? 坐在石板椅上,我循著思路想找回些記憶,記憶中沒有砲火,沒有地瓜,僅有的老舊回憶是伯公家的黑白電視機,沒用過的油燈,只有一台可看的華視,牆上已剝落而褪色的精神標語,外公的古董機車、我最愛玩的「人仔標」,以及常常可見的防空洞。 我的記憶力實在不太好,防空洞的記憶卻稱得上十分鮮明,幼稚園時防空演習,老師要我們爬到防空洞躲起來,那時的我把屁股翹得高高的,還被老師笑稱如果砲彈真的打來,我的屁股一定會第一個開花,我們把防空演習當成遊戲。亂開玩笑,這對一些曾歷經砲火洗禮的老一輩長者而言,可能會倍覺莞爾吧!國中以後,防空演習已成了一種形式,大家對比極不重視,防空警報響起時,還有人以散步的速度走到指定位置,而這個「指定的位置」,也從很早以前的防空洞,換成了體育館或一般的地下室了!原本演習的意義早已不存! 我讀的小學裡防空洞很多,防空洞對我們這些小學生來說,可是「神秘地帶」!老師們視它為「禁地」,學生卻愈被禁止愈想去一探究竟,我們總會在防空洞上了鎖的鐵門外往裡面大喊,回應我們的回聲總帶給我們緊張、刺激與害怕,儘管現在回憶起來總覺得好笑,但這特殊的回憶卻在記憶的甕中愈陳愈香了。 防空洞因已很少使用,原本就非常陰暗了而更顯陰森,難得一次大掃除老師總會帶幾個同學下去打掃,偶爾也會發現有草蛇躲在防空洞,嚇得同學們驚聲尖叫,下雨後防空洞就會積水,不過在我看來,防空洞和密室沒有兩樣,小學五年級時,環境區就是一間防空洞,每天都得進去,也就習慣了,後來加入田徑隊,我們幾個為了逃避訓練,也會躲到防空洞,雖然後來都會被「抓包」,但對防空洞也就不那麼恐懼了。 學校的防空洞較村裡的防空洞「親切」,因為學校的老師在防空洞外畫了些圖畫及交通安全圖示。有些防空洞在幾戶人家間設立,從外在就能看出,而有些就看不出來了,被設在自家的地底下,就像地下室一般。我們村子是人家口中說的「戰鬥村」,地底下是四通八達的坑道,以前坑道用來「保命」,現在坑道的價值成了觀光,我深信,地下的歲月在地人從未遺忘,只是換個方式記念而已。 我喜歡像女超人般在防空洞跳上跳下,村子裡的一處防空洞就像是我的秘密基地,伴我度過了可愛的童年,可惜那個防空洞看不到我長大就被拆掉了,小學時我負責打掃的那個防空洞,也因要興建新的活動中心被打掉了,記憶裡的防空洞,從此隨著時間,不帶感情的消失在黑暗洞裡。 同個東西、相同的事對不同時間點上的人而言可能感受都不一樣,也許防空洞已失去了它原本建造的意義,卻也真實的記載了烽火歲月下的殘缺事蹟,幸運的是「雖然我未曾在防空洞生活過,卻仍能對它產生情感,也許,對一個金門人而言,防空洞代表的是期待和平的熱切心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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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父女
回鄉的船決定次日再走 我有了再望故鄉月的機會::: 中午回到鄉忙進忙出,回到家時已是深夜::: 爸爸開著一盞小燈,在院子挑著一個個大螺肉:::(文恩,你記得烏坵的大螺嗎?) 滿滿的兩桶螺:::(爸爸看我回來:::黃昏趕快去海邊潛水拿的) 連夜煮連夜挑:::好讓我帶給老媽和弟弟妹妹吃,實在不忍心讓他一個人在院子:::我就坐下來幫忙:::當然也就邊挑邊吃。 忽然間停電了,月光灑滿一地的亮,在海浪聲中,院子裡生肖同屬牛的父女,宛如不久前的場景::: ‧ 那時候,爸爸常抱著我面對海、面對月的唸唐詩,我學會用烏坵母語吟:::鳳凰台上鳳凰遊:::鳳去樓空江自流,我學會一個個成語和知道爸爸希望我唸書的心願,那時的我不滿十歲。 走過風霜和人世的滄桑,爸爸再也不教我唸詩詞了,爸爸寫信寫書法的手,不是幫他蒙古症的弟弟(我叔叔)端湯送藥,就是養雞撿螺的餵養家人。 經過三十,爸爸在一樣的月光下過著屬於烏坵的生活,但我的心裡如海濤澎湃,現在的爸爸到底是「出世」了還是「入世」了? 唉!我這頭小他兩輪的台灣牛,要與烏坵牛爸比,生活禪還差得遠呢! 那輪得到我來推敲出世入世,果然是幼稚的很,只配小時了了的唸唸唐詩上的文字而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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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魔鬼共織的少女留台夢──探討》夏明珠《的悲劇角色並代序
陳長慶的第十二本文學創作──︽夏明珠︾,終於在五月一日和廣大的讀者們見面啦! ︽夏明珠︾同時也是陳長慶「四季書」的壓臺之作,和他的︽秋蓮︾、︽春花︾、︽冬嬌姨︾並列;曾是我再三的催促,尤其是︽冬嬌姨︾問世後,幾乎成了我們每次見面時,我必須提出的話題。 他的「四季書」寫作的先後並非依季節順序:︽秋蓮︾完成於一九九八年五月、︽春花︾完成於二○○一年十一月、︽冬嬌姨︾完成於二○○二年四月、︽夏明珠︾完成於二○○三年四月;除了︽秋蓮︾和︽春花︾的間隔較長,而「四季書」的構思還是在︽春花︾寫作前後的,大致上還是每年一書,對於一個業餘作家而言,這已經算是多產啦,何況是終日在書店裡,和書報文具銅臭追逐的陳長慶! 秋、春、冬 各有擅場 做為一個號稱是「鄉土作家」的陳長慶,他小說的場景絕大部分是在浯島家鄉──︽秋蓮︾的上卷在高雄港都、︽夏明珠︾留台夢的落點亦在港都,則屬異數。 一、哀怨歹命的剃頭女郎──秋蓮 高雄(日日春理髮廳)的理髮小姐──秋蓮,能成為陳長慶筆下的神氣活現的人物,絕非偶然:關鍵不在理髮小姐,而是剃頭這門行業;因為陳長慶亦曾是名正言順的剃頭師傅,讀者們有興趣的話,不妨去看一下他的那本散文集──︽木棉花落花又開︾,裡頭的那篇(剃頭師)一文,就能明白他的信手拈來,皆是行話啦! ︽秋蓮︾分為上下兩卷,上卷──再會吧,安平!寫的是一九六五年陳大哥因公赴台,在高雄因理髮而結識了秋蓮,兩人因而在愛河畔、萬壽山展開了一段轟轟烈烈的戀情,在偌短的時日裡,更是玉種藍田,留下了後續的伏筆。 下卷──迢遙浯鄉路,時序來到一九九八年的花崗石醫院,陳老頭就醫時,意外遇著見面不相識的骨肉,在一番抽絲剝繭下,上演三十多年後的團圓戲,但是,美好夕陽的黃昏,卻只是暗夜的前奏曲;一家人相聚時,竟也就是天人永隔的剎那!凄慘啊,這正是陳氏悲劇小說的風格。 三十多年的秋蓮,歷經了短暫甜蜜的愛情、鱸鰻老馬的強暴而屈身為大哥的女人、老馬病死綠島及獨力撫養情人的骨肉、至其醫學院畢業後以賣檳榔度餘生;喜獲佳音,外島萬里會夫時,卻只能送夫上山頭:人間慘事,還有幾番若此! 哀怨歹命就成了秋蓮的宿命。 二、永遠豔麗的玫瑰──春花 在陳長慶的小說裡,︽春花︾是唯一活在現代社會、而不是回敘早年生活的小說;我曾對陳長慶說過,他的小說讓中古的金門人,看起來有似曾相識的熟悉;但是,對於年輕的讀者群而言,新鮮將會多於感觸。那麼,︽春花︾應該是難得的例外。 陳長慶本著他批判早年戰地政務體制的精神,在︽春花︾這本小說裡,嚴厲地批判當前的選舉文化,及社會的拜金現實。連龍套似的男主角的命名,都是含意深遠;「空金」這位高職農科畢業的農村青年,在小說裡只是一個被擺弄的角色,只是農業社會的最後一個純樸,是被燈紅酒綠的浮華現實所俘虜的純樸;矮古伯仔也不過是消磨殆盡、即將消失的古意;馬哥這位多金的中年男子,正是現今社會吃香喝辣、有錢萬事通的當紅炸子雞。 林春花是現實世界的化身,從酒國花魁、議場之花,竟然還能還璞歸真的成為相夫教子的農家婦;從以「某大姊」委身空金、離異而成馬哥的黑市夫人,最後又與空金覆水回收的破鏡重圓。不知是陳長慶獨厚這朵玫瑰,還是空金真的別具「空」格,就在讀者的一念之間啦! 小說從林春花為了參加選舉湊錢花用始幕,到尾聲的林春花拒收選舉財,倒是首尾相呼應的;針對選舉的一些描繪,也有一針見血的似曾相識,甚至林春花的角色,也並非陌生;畢竟,小說總歸是小說,誰也不必去對號入座,大家就別去管它,玫瑰是種在花園,長在叢林,還是掛在懸崖之中? 三、走出空閨的怨婦──冬嬌姨 ︽冬嬌姨︾是陳長慶最速成的一本小說。 早年浯島飛砂走石,謀生不易;年輕人多出外就業,所謂的「落番」,從呂宋到東南亞一帶,都有不少浯島人的足跡。三十八年國軍轉駐浯島,之後的大量植林,造就今日綠化的金門;︽冬嬌姨︾描敘的就是獨守空閨的怨婦,和駐軍因接觸而引發的情愛火花。 這是陳長慶布局最完整的小說。我曾對陳長慶說,他的小說有跑單幫的,故事由主角出發,單線進行,即使有配角,常是輕描淡寫的;有的是有布局設計,但是有點像一棵樹,和樹旁的幾株小草;︽冬嬌姨︾的人物布局,猶如國泰人壽企業識別造型的那棵大樹,不獨枝節分明、主幹支幹各得其宜;加上綠葉如茵,濃密樹下好庇蔭,尤其更能發揮「綠葉襯紅花」的效果。在陳長慶作品中,是除了︽失去的春天︾外的另一佳作;而︽失去的春天︾的好,則在人物描繪的生動、景物讓人如身歷其境、富有高度的真實感、情節發展彷彿記憶中,是一部著力甚豐的力作;尤其是我個人曾旁觀了整個孕育過程,更是格外的倍感親切。 ︽冬嬌姨︾也是描繪最生動深入的,尤其是在揭發冬嬌姨的情愁愛慾上,作者花了不少的功夫,深入了冬嬌姨空虛心靈的深處,有內心的掙扎,有沾雨著露的喜悅,更有如魚得水的歡樂高潮。 這些論點,我在該書前的書評代序已有詳細的分析,不再贅語。 ︽夏明珠︾的悲劇角色 ︽夏明珠︾的故事情節,在當年稱之為「少女留台夢」;曾是多少父母心中永遠無法弭平的痛。說是誤入叢林的小白兔也好,說是初生之犢不識狼也罷,說是「夢」則是最妥貼不過的啦! 人類因夢想而偉大!這是多麼吸引人的一句話。的確,人類歷史上許許多多的發明,都是源自突發奇想的。那樣的夢,它的對象是事是物;如果對象成了人,那麼勢必平添無限的變數!如果對象是披著外衣的狼,夢境就會變成陷阱,美麗的空中樓閣,無異是海市蜃樓啦!與魔鬼共織美夢的錯誤,會有怎樣的下場,實在是令人不敢想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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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論廣場>發展觀光,先為金門觀光立名
談完了關於城隍遶境所引發的觀光產業發展聯想,筆者認為單一觀光事件並不足以讓金門永續發展。故筆者在此,再次提出粗淺拙見,對於金門發展觀光的建言。本篇將就目前筆者所觀察的世界觀光發展形式,並檢查金門發展的優、劣勢,提出建言。未來將就「重視生態,建立島嶼的永續生存」及「創意生活文化,觀光內容無限再生」,就永續性及創新面,分兩個主題論述。 筆者認為,提出觀光發展計劃之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得先為金門觀光定位。從幾個案例參考,成功者如:西班牙、香港、巴里島,乃至於宜蘭童玩節等;失敗者:澎湖的海洋世界、過去金門的戰地印象等。差別何在?就香港而言,所有旅客的印象中,香港等於一個美食天堂與大型購物中心。而巴里島則等同於藍天碧海的陽光天地;宜蘭則是熱鬧嬉戲的大平原。這些成功的案例都屬豎立明確形象,甚至居民的生活方式就是如此。並且以當地居民的生活方式,建立永續經營系統,資源可以不斷重生再用。而後者,如同金門之過去,自始至終,搖擺於戰地、閩南「建築」、生態野鳥等不明確的定位之中,觀光資源不斷消耗、建設成了破壞?這樣的方向,要如何給予觀光旅客鮮明的印象?金門「台灣化」是目前筆者最擔心的事情,因為金門將失去其特殊性,造成不可磨滅的損失。回想以往、比較現在,金門居民的生活方式、環境的變遷,似乎越來越像台灣。筆者當然不是反對台灣,而是更擔憂金門失去其獨特性,進而失去金門島嶼永續生存的老本。 此外,「旅遊,即是一種生活新體驗!」是現今世界的觀光趨勢。如何讓旅遊者,鮮明的區別出旅遊地和自己日生活中的差異性,成為擄獲觀光客情感的關鍵。以此思之,建立一種鮮明的生活方式(或生活文化),讓旅客可以在金門享受一種與自己生活孑然不同的感受、與過去旅遊經驗不同的回憶,才有可能讓金門的觀光產業得以永續發展。筆者認為一個鮮明的方向及定位已經擺在眼前,一種「生活觀光」的概念與政策,是金門觀光產業重新出發的新契機。發展方向必須從過去的「產業經營」模式,內化為「生活經營」的思維;建立優質的生活環境與文化,形成高品質的旅遊資源。 由上述關於「觀光定位」與「生活觀光」的兩個世界主流趨勢,筆者將以此審視金門觀光業的發展。先從盤點金門觀光產業的「資本財」著手,筆者認為「自然環境」與「傳統文化」,都是金門足以引發世人旅遊的條件。但有了資本還不夠,如何讓資本循環、創造利潤的組織與運轉,則是地區發展所不能或缺的條件。沒有足夠的人力(人才)投入,沒有健全的組織運轉,是目前地區發展的限制。但如果讀者要問「人才」在哪裡?「組織」怎麼運轉?筆者則要回答說:除非所有居民都承認自己的能力差,否則「自己」就是人才。問題在於「人才」是會進步、可以接受改變、願意學習的人,才有機會發揮。至於組織的運轉,則需要「人」的活力,才能運轉。政府組織本來就一直存在的,但是動力呢? 將「生活觀光」與「金門的優劣勢」兩個議題結合,筆者先從地方居民的態度談起。對於觀光產業的態度,讀者認為它是一項「商業行為」或是「一種生活方式」?觀光是一種將舒適的生活方式與旅客「分享」的心態,或是時時刻刻算計著旅客荷包的想法(亦即,對你而言只是一份職業)?筆者認為將心比心,不難得到答案。並且以筆者的經驗,這部分「服務態度」正是中國大陸觀光旅遊所缺乏的部分;也是目前台灣觀光產業急欲建立的「觀光新形象」。筆者在台十幾年的旅遊經驗,在921地震之後,目睹台灣中部觀光地區民眾生活態度的轉換,所帶動觀光產業的新創意。這點與筆者所提之「生活觀光」有相同的發展結果。 關於人才庫建立的部分,政府可建立獎勵發展條例,招攬目前台灣地區因為景氣下滑,所釋放出來的金籍鄉親回鄉發展。關於具體方案,金門政府可以透過成立「回鄉發展基金」,集合專業投資基金經理團隊,進行管理。除了提供有志回鄉發展的鄉親優惠的創業貸款,並由經理團隊督導、傳授其經營,以此培養金門商業人才,未來才有可能面對來自對岸的競爭。基金的運作模式,可邀集台灣(甚至世界)事業有成的金門人,除了募集部分基金,並組成審核、督導的經理人團隊。而投資基金本身就必須自負盈虧,故其營運上當可避免貪瀆與舞弊情形。此模式以BOT方式相仿,但基金所投資、經營的對象則是「地區人才」,不是一項事業或工程。 筆者認為金門長久以來,因為特殊的政治關係,形成一種鮮明的生活方式,筆者稱之為「閩南式生活圈」。從最簡單的建築風格、聚落形成、宗族觀、信仰等,完整而明確;而最重要的是這種生活方式常常是「順應」自然,渾然天成的。建立一個舒適的生活環境,讓自己活得開心,也帶給客人心情愉快,就是創造生活觀光的基本方法。但是,要如何將這種生活方式轉化為觀光活動或資源呢?這則是組織(如:政府)所需要帶動運轉的。從城隍遶境活動的延伸性,不難看出最簡單而實際的方式。就是「透過主題式觀光事件」的延伸,將居民的日常生活淬煉成高品質的觀光資源。 金門觀光的主題不外乎兩項:生態環境與生活文化。生態環境的主題,將是「金門島嶼」永續生存的條件;而生活文化,則為資源創新的發展。關於生態環境與生活文化的議題,我將分篇深入說明。但為解除讀者的疑竇,我利用幾個可能的主題串聯,讓觀光發展具有延續性、且皆來自生活之中。城隍遶境活動之後,約莫進入初夏,天地萬物經過冬休、春萌,已漸漸進入數量增長季節。若讀者仔細觀察,郊外各類生物的活動更加熱絡,將「生態教育」轉化為「教育性觀光」,在生活中找到教材,成為最直接有效的教育活動。政府可以透過與學校、生態團體等的合作,規劃適當的教育觀光主題。(註:既然是具有教育性的觀光活動,在設計上當然必須強化「明確」的教育效果。關於此部分的建議,筆者將在適當時機再述。)讓地區的觀光旅遊與台灣學生團體的教育結合,地區可以發起「生態保育季」,將正確的生態旅遊、野地倫理,以及全球環保觀念,藉此傳達觀念達到教育的目的。 筆者認為,觀光旅遊的「材」是金門先天具備的;但是「質」則是我們該強化的。強化的方式無他,以提昇居民的素質為出發點;從認識自己所生存的環境,以及與環境所激盪出來的生活文化,才有可能提昇旅遊品質。舉例說明:金門過去引以為傲的自然風光,有多少居民會真正發自內心感同身受,並且可以很自然的將這份喜悅與旅客分享。過去我們只是帶著一團觀光客,站在慈堤上遙望對岸,並解說:「那是魚鷹(鸕鴟)的糞便,將木麻黃染成雪一般的顏色」諸如此類的冷笑話。或者說著:「這是出洋客在南洋賺了錢,寄回金門蓋的洋樓」,這類的「解說」既單調更無法與旅客產生共鳴。相反的,當你清晨帶著旅客遠遠看的雉雞打架、聽聽鳥叫、蟲鳴聲,似乎效果更佳;當你認真的談起一個村落的故事、每一個建築典故、格局,更能提供旅客無限的遐想。 強化工作的推動則需要政府投入資源,從居民教育、改善生活環境以及「有計劃」的推動觀光活動。政府具有組織的動員力,與服務居民的「義務」。改善生活本來就是政府被建立時,所賦予的責任,這是政府所不能逃避的。政府如何改善居民生活、創造環境、提昇與引進人才,才是「固根本」的發展。當然,許多技術性的手段是需要引進的,例如:兼顧生態環境與地區發展的開發計劃、地區居民能力培訓工作、社區生活發展,甚至設立「回鄉發展基金」等。政府可以做的事情甚多,計劃提出時所考慮的層面、時間長遠性都必須兼顧。 筆者認為發展觀光,不僅僅只是為求經濟發展,更重要的建立美好的生活。居民的生活才是第一優先考慮,富裕的經濟只是人類生活的一部份。此外,為後代子孫負責也是執政的這一代,所必須深思計劃的;總不能債留子孫,將環境破壞殆盡後,卻又在往後的日子中來要求後輩子孫。筆者以實際案例說明,請居民與政府思考。 筆者在環島北路,看到從高坑到陽宅的大馬路開挖、完成,想到一個簡單的邏輯。筆者不是反對這條道路被建設起來,不過要請讀者想想:這條馬路的工程花費多少財富?破壞多少環境?而我們所獲得的利益可能是節省三分鐘的車程,這樣的投資報酬率,值得嗎?我們有必要為了節省3到5分鐘的車程,就開拓一條大馬路嗎?在蜿蜒的小徑中,品嚐自然生活野趣不是能獲得更多嗎?所謂的建設,不應該只是在土地上加諸一些「人為」的工程。想想現在、考慮未來,才是執政當局該有的氣度。關於金門觀光產業的發展,筆者建議何妨改變思維方式,以建設性的「生活經營」代替破壞性的「產業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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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癮意象三則
(一) 沈溺酒的濃漾和醇香。 五十八度是適合詩人和哲學家的調情溫度。 在腦勺和胃口執意的放縱。 有人在酒精的起伏刻度中發瘋。 也有人在滲酒的夜裡杯底,發現一首美麗的詩篇。 甚至有人用筆沾酒寫完壯鑠的一生。 酒。上癮之後,連哲學家都無法算計它是屬於什麼派別。 唯一可瞭解的是酒救贖一個瀕臨笑謔紅塵的人。 而我。總喜歡在酒味的昇華,加點水。回靜被燒烈的心。 (二) 我在一只空酒瓶裡找到這瓶酒的文件搜證。一九六一年出廠。有高粱和鄉愁甚因。酒精濃度超過性慾。水質介於甜言蜜語和夢之間。釀造工人一定讀過波特萊爾。喝酒的人曾經是個浪蕩多年不敢回家的戲子。 (三) 一屋子的哭聲,朗朗盈滿。曠喊。 忽然屏息。靜止。接下來的哭聲令人震慄。 而且是男人的哭。 我猜想哭聲和酒有關係,而且是絕對的關係。 酒的性別和慾望有關係。 酒的個性和心事有關係。 酒的精神狀態和存在主義有關係。 第一個男人的哭,因為酒讓他呈現浮動現實情境。 第二個男人的哭,因為酒讓他解放了權力的征服。 第三個男人的哭,因為酒讓他灼傷一個春天。 聽說。二○○三年釀酵的酒。純種。沒有性別。沒有哭聲。有一種小小恣意的橫流,而且夾帶強烈主張和不受困擾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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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回家
「阿爸、阿母」,她一路狂奔回家。 阿爸病懨懨的躺在床上,不時低頭咳嗽,阿母在屋外煮豬食,準備餵豬用,弟妹們則拖著麻袋,在黃土地上曬地瓜簽。她揮揮手,向門前的玉蘭花樹說再見。 所有的記憶在二十歲停格。 家鄉貧瘠,無處謀生。二十歲時,她和村中姐妹渡海到廈門做女工,一待就是半世紀。 因為金廈小三通,她得以順利返金。一樣的金廈水域,不一樣的心情。 門已腐朽,雜草的寒氣掩蓋了當年滿屋子的溫暖,只剩下枯老的玉蘭花樹,指引著回家的路。 「阿爸、阿母」,面對著早已傾仳的家,忍了半世紀的淚水,終於奪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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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元與總兵
如果說後浦是清代以來金門的中心,那麼位於後浦北門的「總兵署」就是發號司令的中樞。它的資歷十分顯赫: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總兵陳龍將改建成「總兵署」;同治六年(1867年)改稱「協鎮署」;民國四年為金門縣公署;民國三十八年充金門防衛部、福建省政府之用;民國四十六年金門政務委員會亦駐此辦公。這座建築,可說是金門史上最重要的廨署,現被指定為第三級古蹟(縣定古蹟)。 戲劇性地,這座充任軍事總部的建築,卻是明中葉文人許獬先祖的故居,名為「叢青軒」。許獬,字子遜,號鐘斗,明隆慶四年(1570年)生於後湖村。民間相傳許獬父親(許振之)平日好義,有一年除夕夜丐者乞食於門,雖然他亦所剩無幾,但仍慷慨解囊,丐者忽作歌云:「今年吃苦菜,明年生許獬」(閩南語,許音似苦,菜、獬韻近),越明年,果然生了許獬。據︽金門珠浦許氏族譜︾載:許獬天賦穎悟,四歲能隨父口誦詩詞,九歲能文,十三歲淹貫經史;十四歲慕李光縉文章,徙步至晉江,並從遊之。明萬曆二十五年(1597年)舉於鄉,二十九年(1601年),會試掄元、殿試二甲一名傳臚,改庶吉士,授翰林編修,時年卅二歲。許獬博覽群籍,殫心力學,著述尤勤,海內傳誦其文,世稱「許同安」、「許會元」。萬曆三十四年(1606年),許獬英年早逝,享年三十七,葬於山前村南。其子曾集其詩文為「叢青軒集」,最為著稱。 叢青軒,建於明萬曆七年(1579年)(時年許獬十歲),乃許獬祖父(號滄南)、父親(振之)興建作為寒窗苦讀之所。但清初改建成總兵署後,規模也轉為清代衙署的基本形制,︽泉州府志︾(1763年)提及:「中為正堂,為儀門,左右為鼓吹亭,南為轅門,元門外為將裨官廳,後為內署,東為東花廳群房,西為西園幕廳」。乾隆、嘉慶、道光歷年間,總兵署建築逐步有擴增之舉,如:正堂東西擴增(夾室),成為正堂(後有暖閣)、西室(藏有王命、書籍)、東室(餉庫貯存)的建築;兩側廊也依序作為「吏、戶、禮、兵、刑、工」諸房;轅門之外,西側有左營防汛廳,東側有又營防汛廳等,加上嘯月亭、棠花閣、露庭、馬房等附屬建築,規模擴大許多。金門縣政府曾委託中國工商專校進行「清金門鎮總兵署」的調查研究,復原了其配置,在這裡援引其圖說,以玆說明。民國四年改設金門縣公署,正堂甬道尚存舊日形式,但嘯月軒、棠花閣均不存,附屬廳舍亦均改變。對日抗戰時間,公署被日軍佔領,左右建築屢遭盟軍空襲轟炸。抗戰勝利後,民國五十二年、五十六年兩度大興土木,屢多改變。今日,中軸線上的廳堂大致仍保存清道光、同治以來的空間格局。 值得一提的是,中庭內種有木棉、榕樹,高皆數丈,枝葉茂密,眾鳥爭巢。在夏日陽光炙熱之際,這裡仍綠蔭滿佈,清涼不已。總兵署外有一廣埕,並在對街口砌有書報照壁牆,在以前家戶訂報率不高、也僅有華視一台電視台的時代,這裡是清晨及傍晚人們閱報之所,可說是封閉年代一處對外的心靈窗口。 而從文人宅第、總兵衙署、縣公署、金門防衛部到當代古蹟,許獬故居的變遷,映照出金門四百年多來的風雲。當會元遇上總兵,歷史的嘲諷與多變,令人唏噓。 不過,雖然已經完成古蹟建築本體的維修,位居金城核心地區的總兵署卻沒有好好的經營管理計畫,數年來形成大門深鎖的景象。不僅是總兵署,金城的朱子祠、奎閣均是如此,殊為可惜。目前國內外對歷史建築的態度,已不再是僅僅進行硬體的整修而已,更進一步希望可以讓它活化,引入新的利用計畫,並加以妥善的經營管理。換言之,古蹟保存開始重視了軟體的部分,重視後續的經營管理計畫及行銷計畫,不但避免讓它再次淪為閒置空間,更希望它成為城市魅力、地域特色的一個主要的部分,是觀光產業計畫及鄉土教育的關鍵環節。 其實,台北市與台南市對古蹟活化的作法,值得我們好好學習:台北市將公有古蹟經營不同主題的博物館,如台北當代藝術館(舊市府、日治時期的建成小學)、北投溫泉博物館(溫泉浴場),讓市民走進歷史的殿堂,貼近城市的身世;台南市將府城的古蹟與觀光結合起來,推出了觀光護照,大力行銷之。甚至,安平古堡成為市府晚宴的場地,在台南市立交響樂團演奏的「安平追想曲」的氛圍中,外地的賓客享用著台南小吃的鱔魚麵、周氏蝦捲、竽糕、安平豆花,必定會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期待不久的將來,本縣最好的宴會的場地就在總兵署,縣長可以在中庭的大榕樹下召開中外記者會宣示金門爭取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文化遺產」的決心。朱子祠及浯江書院恢復它的功能,成為金門社區大學的講堂,在朱子的見證與庇蔭下,縣民的終身學習得以提升。成功的陳景蘭洋樓及金湯公園,得以風華再現,成為本縣最具特色的旅館。碧山的睿友學校與陳清吉洋樓,也能加以整修與經營,帶動東半島的文化旅遊:::。金門有許許多多的歷史資源,真的值得我們重視,也盼望有志一同者可以共同努力,捲起袖子,一起拭去金門歷史文化資產的塵埃,讓它可以重新發光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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鎚打鐵板刀
每當鴻雁南飛,草木黃落的季節中,鄉野間的巷弄裡與大埕邊,每天或早或晚總是會傳來一陣陣清亮而迷人的、硜、硜、硜的小鐵鎚敲亮鐵板片的擊打聲,隨著句句酒矸仔換好吃糖呀!歹銅舊錫換麥芽膏喔的傳喚聲,饞嘴的孩子早已聞聲攏來,那阿三弟一手青酒矸仔舉得高高的喊著:「我先!我先!我要換麥芽膏。」這黑狗兄擰著一只破面盆掩在腳倉後靦腆地嚷著:「給我好吃糖,有芝麻的好吃糖。」小豆仔捧著一堆砲彈片貼在胸坎前,一面紅紅的臉頰從額前到鬢邊還冒著熱熱的汗珠兒呢,冬瓜皮緊捏著一把汗濕了的槍子塊,張著滿足的大嘴巴上氣接著下氣隨著胸腔的起伏一口一口地喘著,大夥兒烏溜溜的眼娃兒直瞪著賣糖郎那片方方的鐵板刀響,硜一硜,敲得一角好吃糖,圓了一個甜甜的夢,黏一黏,裹上一籤麥芽膏,舐得半晌溶溶的涎!硜、硜、硜、硜,多少童年往事的歡樂氣氛就在這單調而溫馨的鎚打鐵板刀的聲響中滑溜過。 四十年前的兒時往事,因這鎚打鐵板刀的聲響勾起了許多無限的思緒,為了一塊甜甜的好吃糖,常常在阿兵哥打完靶後摸黑或是在天未亮以前趕到靶場的靶墩去搶培槍子塊。說到這些槍子塊它是子彈擊發後的彈頭,因為子彈的外皮是銅質的金屬,裡頭是鉛金屬,兩者都是價格蠻不錯的貴金屬,可真值錢哩。記得當時一斤槍子塊大約可賣到八塊新台幣左右的好價錢,不僅小孩爭著培撿,用來換取賣糖郎的麥芽膏和好吃糖,連沒有好工作的成人也有以此為業的。 我有一位國一的同學,他是培撿槍子塊的高手,賣了槍子塊,讓他的口袋裡總是常常麥克麥克的。他午餐吃得比人家好,零錢花得比人家多,羨煞了無數鄰座的同學。有一個星期一的早晨,平日都會準時來上學的這位同學,突然不見了,沒有人知道怎麼啦!只見同村的孩子們擠在一處,七嘴八舌地述說著一幕悲慘而恐怖的情境與畫面。原來是這位同學和往常一樣,在阿兵哥打完靶後,跑到靶墩裡去挖培槍子塊,挖著挖著,他撿到了一顆完完整整的子彈。 未爆的彈頭是沒人敢買的,這位同學於是就用石頭去敲擊這顆未爆彈,想要敲下這顆彈頭。敲著敲著,子彈爆開了,擊中了他的臉,只見一片血肉模糊,這位同學就當場往生了。從此每當有賣糖郎敲著硜、硜、硜的鎚打鐵板刀之聲的時後,就不自然而然地讓我想起槍子塊換麥芽膏和好吃糖的往事。也讓我的腦海裡不自然而然地浮現出這位同學的音容與笑貌,到如今他的名字,他的身影仍是那麼清析的和鎚打鐵板刀之聲混合著迴盪在我的腦海裡。 我有一位族兄,塊頭很大,因為他的身軀很像美國西部片裡的男主角,所以大家都稱他西部的,他很有孩子緣,所有左鄰右舍的小孩都是成天在他家裡嬉鬧著,小時候我也是他家裡的常客。他成過親,後來老婆不知怎的被拐了,連孩子都跟著走了,他就過著單身的生活。他常常自己一個人在田園裡工作,有一餐沒一餐的,很是不方便,尤其是園頭田尾的零工樣樣都要自己來,真辛苦。收成的菜蔬五穀截枝去葉的也賣不到甚麼錢,所以他便以撿拾酒矸和破銅舊錫等為生。 我在讀國中的時候,時常看到他挑著籃筐到處去撿拾可以變賣零錢的破爛物。當時地區的駐軍不但多,實彈演習的狀況也三不五時地在各處的野外進行著,他就常常去撿一些砲彈殼子和爆過的各種彈碎片。有一次他撿到了一顆未爆的槍榴彈,這時他的眼裡只有彈身上值錢的各部金屬品,完全沒有意識到未爆彈的危險。也許從小生長在戰地之中,經歷了多少次的砲火洗禮,什麼彈沒看過,這麼一顆小小的槍榴彈算得了什麼。他喜吱吱的將這顆槍榴彈輕輕地掩藏在籃筐的最底層,神不知鬼不覺地挑了回家。 每隔了幾天,他就會把撿拾而來的東西加以整理分類,然後再把它運到城裡去賣。那天正是放暑假期間,和往日一樣有成群的孩子打從他家門口走來,跟他作親切的話長說短的,也有較勤快的蹲下來幫他整理破爛貨的。趁著有人幫他整理這些物件的當兒,他走到屋裡的門扇後,擰出前天撿來的槍榴彈,並到工具箱裡拿了一把鐵鎚,走到門外右側水溝旁的石板橋上,用力硜的一敲。突然有一個小孩高喊著:「大家快來相思林下玩打仗的遊戲!晚來的沒份喔!」 炎炎的夏天裡,到相思林底下玩打仗遊戲是村子裡的孩子最熱中也最流行的遊戲,成群的孩子一聽到玩打仗遊戲的呼叫聲,比軍隊裡的號角聲還振奮人心,大家都爭先恐後的急著往一百公尺外的相思林下跑,當孩子們跑了大約五十公尺左右,「轟」一聲巨響,天搖地動的震裂聲,嚇倒也嚇哭了好多跑步中的孩子。 沒有一聲哀叫,爆震處散落著一片摧裂的殘骸和殷紅的碎肉。烈日當空,炎炙的午後不知從那裡飄來了一層濃濃的烏雲,粗粗的雨粒灑落得瓦滴下一陣晰嚦嚦的水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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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短篇小說展》重逢不是夢
有一天,我到海邊去散步,正好讓我看到漁民返航,漁船靠岸的情景;初秋的日子,海浪一波波席捲而來,海風已有涼意,夕陽的光輝斜照海灘,遍地金黃、燦爛! 在那麼多漁民當中,只有柯全勝和我交情比較深,每逢假日,到他們冰果店去坐坐,可能是老兩口已經看出我對茵茵有好感,碰到吃飯,都會留我跟他們一齊用餐。 「柯伯伯,今天又是滿載而歸。」我很想到海灘去幫忙做點事,柯全勝看我服裝整齊,不肯讓我幫忙做什麼。 漁貨從船上卸下,剛剛裝好,茵茵也到海邊來;十七八歲時,我就認識她,今年已經二十歲了,長得更俏、更豐滿,我最欣賞她那兩條辮子,垂在兩肩,也許是我自作多情,我覺得那兩條辮子會傳情,也會迷我的心。 柯全勝臉上堆著笑容說: 「青雲,你今天來得這麼早」。 「今天是禮拜天,早點到海邊來看看你。」我很親切地說。 「多謝!多謝!」柯全勝說:「茵茵,快來幫忙抬。」 「茵茵,讓我來抬好了。」我搶著要效勞。 「青雲,快去啊,還站在那裡幹什麼?」茵茵敦促說。 這個漁村只有三十幾戶人家,山坡地一大片,好年冬的話,高粱、玉米、花生、地瓜,還有麥子,家家戶戶都堆得滿坑滿谷,所以,打魚是副業;這幾年來,政府對農漁民都有很週全的輔導,全村的人,生活品質都大大地提升了。 從海邊到漁村的這條農路,以前蜿蜒曲折,路面狹小,走路一不小心就會跌進水溝,經過一番拓寬整理,現在路面平坦得多了,農路兩旁還有小草點綴,每天一到傍晚,全村的漁民們,從這條農路往回走,滿載豐收的漁貨,個個喜笑顏開樂開懷。 二 吃過很豐盛的晚餐,天氣漸漸涼了,冰果店生意清淡,茵茵自己主動說,要我陪她去海邊走走,美女相伴,初秋的海邊縱然是有點涼意,我也不敢掃她的興的。 從這個海口望出去,不遠處就是港口,天色漸漸暗下來,港口那邊船進船出,燈火閃爍;頭頂上的夜空,上弦月一鉤,疏星點點,好美的秋夜;我勾著茵茵的玉臂,緩緩踱走,我默默地想:茵茵在十七八歲的時候,整個漁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比她漂亮的女孩,夏天的日子,只要是她在看店,生意特別興隆,所以,做媽媽的黃秀玉,臉上總是掛著一朵富有親和力的笑容。 「茵茵,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坐?」我提議說。 「海邊有點冷,走一走,散散心就好了。」柯茵茵說。 「今天妳媽媽做得菜太可口了,尤其是那盤紅燒黃魚,還有那鍋魚頭豆腐湯,愈吃愈開胃。」 「打魚人家,每餐都離不了吃魚。」柯茵茵以試探的口吻說:「青雲,你知道我現在幾歲了?」 「二十::適婚年齡。」我心直口快地說:「哦,對了,茵茵,我很早就想問妳,妳哥哥在台灣幹什麼?」 「在一家電子公司上班,我嫂嫂也在那裡。」 「夫妻檔真好。」我說:「妳嫂嫂是那裡人?」 「台灣人。」茵茵說:「我哥哥和她在同一部門工作,就這樣認識的。」 「結婚幾年了?」 「六年,已經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 「真好命。」我說:「房子是租的吧?」 「不是,勞工低利貸款買一層公寓。」 「在台北。」 「青雲,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用猜的嘛。」 茵茵的哥哥柯福裕,人家還不到三十,孩子已經有兩個,而我馬上攀到三十,還是光棍一個,論家勢,世代上班族,發財不可能,但不愁吃、不愁住、不愁穿,生活情形並不比別人家差。 柯茵茵突然提到芳齡的事,很顯然地她是在對我暗示什麼?可能是催我正式提親的事;三十而立,老大也不小了。我避重就輕地說: 茵茵,我們相處了兩三年,感情這麼好,我也不是傻小子、呆頭鵝,::」 走來走去,終於找到避風的地方坐下來,柯茵茵才銜接剛才的話說: 「那你為什麼還不正式提親?」 我絞盡腦汁在想:憑年齡,憑她的資色,我們又這麼地「相愛」,結婚是人生必經之路,我到底還在猶豫什麼呢?我怕會傷到她的自尊心,趕緊搪塞地說: 「茵茵」,妳不覺得我們的年齡::有點差距。」 「年齡不成問題。」柯茵茵很有見識地說:「青雲,你還不到三十歲,相差頂多十歲,這有什麼關係?」 「茵茵,原諒我吧,算我固執,提親的事,讓我再考慮考慮好了。」 「我不管,考慮太多,將來你會後悔的。」柯茵茵的語氣有些強硬。 「應該不會吧!」我很有信心地說。 「這天的約會,在毫無樂趣中結束,憑良心說,在愛情的道路上,一路走來,我實在也是很愛柯茵茵的。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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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珠︾後記
寫完︽夏明珠︾,正是浯鄉木棉花開時節。我並非詩人,始終感覺不出那份浪漫的氣息。唯一在腦裡盤旋的依然是書中的人物和故事。爾時雖是一個懵懂的少年,但對於島上所發生的一些瑣事,四十餘年後仍然記憶猶新,它也是觸動我寫這篇小說的原委。然而當我提筆想寫時,故事卻突然地從我腦裡消失;心中已沒有夏明珠,記憶裡也沒有夏明珠,夏明珠已從我的思維裡失去了蹤影。朋友期待中的「四季書」:︽春花︾、︽夏明珠︾、︽秋蓮︾、︽冬嬌姨︾的確已不能完整地呈現在讀者的面前,雖然感到失望,但並沒有絕望。 當散文︿轉眼冬天到﹀在浯江副刊發表後,夏明珠的身影又死灰復燃地在我心中燃燒著。只因為那篇散文引起一些小小的議論,朋友們不僅紛紛來電打聽文中的「詩人」是誰,竟然也相互地猜測起來。究竟詩人是誰呢?當然不是「我」,亦非「他」,更不是「你」。倘若有人喜歡對號入座,那便是「他」。相信我的答覆會令那些愈老「神經」愈「大條」的朋友們滿意的。因而,原本想繼︿山谷歲月﹀、︿木棉花落花又開﹀、︿轉眼冬天到﹀等,以詩人為抒發對象的散文就此擱筆,以免被誤會我是麻煩的製造者。基於此,不得不讓夏明珠重新在我腦裡復活;不得不用笨拙的手,寫出夏明珠這篇久遠的故事。誠然它待商榷的地方仍多,但空有滿懷理想與光說不練是人性最大的詬病。能把這個故事寫完,能把它記錄在浯鄉的文學史上,我已無憾。 生活在美麗島上的朋友們,或在這方島嶼成長的讀者們,毋須懷疑故事的真實性。不要忘了,有天堂就有地獄,有美麗就有醜陋。︽夏明珠︾代表的雖然只是社會的層面,但我們卻親眼目睹時下少數的少女,與文中的夏明珠並無兩樣;夢想一個美麗的新世界,被甜言蜜語所迷惑。唯一不同的是夏明珠有一顆「失足成千古恨」的羞恥心,而那些幼稚無知的少女們,卻不知「廉恥」為何物。換上新衣後,又是一隻迷人的彩蝶,在那片即將沉淪的草地上狂飛亂舞。我們悲哀,但也無奈。 無情的時光已走遠,歲月持續催人老,人生已沒有幾個十年或二十年。無論歷經的是生命中的風霜雨雪,或是一地燦爛的金光。彷彿快樂的「童年」就在眼前。叛逆的「少年」期也在不遠處。莽撞的「青年」歲月已走遠。一事無成的「中年」恰如過眼雲煙。眨眼竟是徘徊塋前的「老年」時。回頭卻是俗稱的「百年」後。然而,我始終坦然來面對。如果真有來生,我情願在這條孤單寂寞的文學道路上,無怨無悔地走到它的盡頭::::。 感謝您,親愛的讀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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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下的冤魂
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十八時三十分,中共突以各型火砲三百四十餘門,分由廈門南北地區之圍頭、蓮河、大小嶝、廈門、鎮海角等地,向金門列島瘋狂突襲,繼行封鎖,企圖折斷補給,孤困金門,砲戰連續至十月五日午夜止,計四十四日中,中共向金門列島發射砲彈四十七萬四千九百餘發,並先後發動空戰十次、海戰四次。砲戰期間,國軍為突破中共砲擊封鎖,實施反砲戰,進行制壓及破壞射擊,計擊毀中共砲陣地、汽油庫、彈藥庫、播音站及各種工事二一五座,摧毀中共各型火砲一三一門,傷沉中共各型船艇一○七艘,毀傷中共飛機三十三架,尤以料羅灣海戰。台海空戰,我方海、空軍以一擊十,充分發揮以寡擊眾之精神,贏得國際友人一致的讚揚。 由於金門將士用命,鬥志彌堅,雖經匪砲長期瘋狂濫射,但前線軍民始終屹立不搖,中共遂於十月六日自行叫囂「停火一週」,繼又「停火兩週」,十月二十五日更由國防部長彭德懷宣布「雙日停火,單日射擊」,由此時起,以迄六十七年十二月十五日,卡特總統訪問中共,美匪建交後停止,總計二十年間,匪砲共射擊金門九十七萬七千七百七十二發,毀屋傷人,不計其數。根據金門縣政府於「八二三」砲戰二十週年前夕,發布的民眾傷亡統計數字:死亡一百六十二人,重傷二百五十八人,輕傷四百一十人,房屋全毀四千五百九十四間,半毀四千四百五十九間,損失不可謂不重了。只是筆者認為縣志所載仍有餘珠之憾,僅就耳聞目睹,臚列幾件補述於後: 民國六十年秋,平弟就讀金沙國中時,某日清晨進校上課,見學校教務處出現一個大窟窿,大小的碎磚和彈片散落一地,令人心有餘悸,一種不祥的感覺襲上心頭,果然朝會時何校長宣布了這個不幸消息:「昨晚宣傳砲擊中本校教務處,王姓工友正在印月考試卷,腿部中彈,失血過多身亡」,因公殉職,英年早逝,令人惋惜! 無獨有偶的,隔年年初,筆者就讀高二時,某日放學回家,見父親已從田裡工作回來,驚訝於他今日何以這麼早收工?答以:「欲參加沙美鄉親之喜宴」,不久就梳洗換裝出門去了。我趕緊下廚張羅弟妹的晚餐,甫用餐際,忽地轟隆巨響,門窗震動,令人不寒而慄,我們放下碗筷,火速衝到防空洞,依砲聲判斷,落彈點必在附近,可能又有傷亡,果然沒多久,爸就狼狽逃回,上氣不接下氣的,直嚷著:「太恐怖了。」待驚魂甫定,才告訴我們說方才一顆砲彈擊中喜宴餐桌上(地點在沙美大菜宅),造成三人死亡,一人腹膜破裂,內臟露出;一人頭殼被削去一大塊,額角流著血;一人手臂斷掉,血流如注;(其中一位是金沙國小何姓男老師),現場賓客目睹這幅血淋淋的景象都嚇得魂不附體,人群蜂擁逃竄,孩童啼哭驚恐,赴宴成了冤魂,情何以堪?此後鄉親宴客不僅要挑黃道吉日,更要考慮單號雙號了。 六十二年赴台升學,班上同學對我這個戰地來的「金僑」都特別好奇,諸如「是否保送加分考上的?」「單打雙不打可怕嗎?」等問題不斷地被詢問著,男同學更怕未來抽中「金馬獎」到前線服役,視為「送死般」的嚴重。我則笑他們是貪生怕死,反應過度。不巧的是六十四年秋,有室友親人謝武傳君(高雄路竹鄉人),來金服役,營區在烈嶼東林附近,某日休假前往通訊連找同學吳輝昇(高雄前鎮區人),二人晤談甚歡,未料「砰!咻!垮」的砲聲震耳欲聾,正要奪門逃命,忽然電話鈴響,吳君起身接聽幸運逃過一劫,謝君閃避不及,腰部中彈,血肉橫飛,年輕的生命就此隕落。 事後吳君憶起這段昔年夢魘,仍不免掩面嘆息,直呼造化捉弄人,害他失去多年的好友,為了紀念這位同窗摯友,吳君特別聯絡幾位高雄商專同學,集資籌設了「謝武傳紀念獎學金」,每學期提供四千五百元(此款項在民國六十四年間是筆大數目,蓋當時公教人員月薪僅四千餘元),獎勵烈中的十五名學生,每年段五名,每名三百元,後來更由鄭續雄先生獨資(高雄鹽埕區人),此獎學金持續辦了十多年,直到鄭君經濟拮据而停止,這種袍澤情深,嘉惠異鄉學子的精神令人感佩,值得效法! 戰爭是殘酷的,生命是無常的,回顧金門的戰役史,有多少無辜者犧牲,多少財物損失,令人不勝感傷!無奈人死不能復生,徒留生者悲痛而已!感謝金門日報開闢「砲火餘生錄」專欄,讓人們打開記憶匣子,讓陳年往事得以披露,今日我們於哀悼這些不幸罹難的將士、鄉親之餘,更希望政府出資編印紀念史冊(有特殊貢獻者宜專文介紹),留存後代子孫;發給受害者家屬補償金、慰問金等,以慰死者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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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水頭———教育古今談
一、前言: 前水頭這個村名,在古代宋、元至明代初年,僅是「李厝」的村名而已,請參見金門縣志卷二土地志,第一篇方域,第四章區域,明圖里的末段記載:「二十都為浯洲辛厝(舊金城西門),李厝(前水頭),烈嶼,以上均為翔風里,統於綏德鄉,(滄海紀遺)。按縣志記載的辛厝、李厝兩個村名下面的括弧,應該是民國六十八年間修金門縣志時才加入註明的,原因是在未建金門所城之前,那有「西門」的名稱,至於舊金城這名稱,在民國三十八年國軍駐金門之後,把後浦原編為珠浦鎮改編為金城鎮,鄉下一帶編為金山鄉,因之金門城才有舊金城的稱呼。至於前水頭的村名,必須從頭說起,這地方在古代,僅是李厝、黃厝、周厝等的若干姓厝的稱呼而已,至明代洪武二十年建金門所城的同時,在城的西面靠海處有座矛山,矛山的山頂上建一座塔叫做矛山塔,做為航海標杆,塔的附近海域建有停靠帆船的碼頭,此後才把各姓居住的厝,統稱曰水頭。據老輩傳說:在清代中葉,執政者發現金門有兩個水頭的村名,才把金沙方面的水頭稱曰「後水頭」,把矛山塔附近的水頭稱曰「前水頭」。 二、教育: 前水頭的教育,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為私學,私學是自己聘請西席,教導自己的子孫,亦可謂家庭教育,第二為社學,社學乃借用宮廟或祠堂等公共場所做為學堂,訂定束脩金額,聘請西席,招收村裡的學生,設立公同的學堂。第三為國民教育,即公設學校、聘請老師、教導現代國語課本,招收全村的屆齡學童。至於這三個階段教育的期間,在什麼年代才轉變呢?且聽下面的分析: (一)自從村裡有住民起,至清道光二十二年(公元一八四二年)止,大約八百餘年之久均是私學,引證:在清代乾隆中葉(公元一七五二年至一七七二年)的二十年之間,僅是水頭黃氏十二世小宗的第三房質義祖傳下子孫,就建有卓齋、怡齋、懋齋、酉堂計四間新的私人學堂,連同原有的書房仔(現編前水頭門牌三十三號),四維堂(現編前水頭門牌二十號)共計有六間的私人學堂之多。 (二)道光二十二年(公元一八四二年)鴉片戰爭之後,吾國與英國訂立五口通商條約,廈門是五口之一的通商口岸,外國商船,往來頻繁,而且南洋群島的處女地正待開發,因此村裡的男丁,有百分之八十均前往南洋謀生,家庭乏人照顧,村老們才決定假武廟的前廳做為學堂,訂定束脩金額,聘請西席,招收學生,這段社學的期間,約有八十年之久。 (三)民國十年(公元一九二一年)村裡決議,借水頭黃氏大宗祖厝加以整修做為校舍,申請金門縣政府核准設立私立金水學校,聘請老師,招收屆齡學童,教導國語課本,經費來源分二部份,一為收取學生的束脩,一為何南洋鄉橋們勸募,這就是社學進入國民教育的階段。 結語:私學轉入社學是受廈門闢為通商口岸的影響,村裡的男丁大都前往南洋謀生而轉變,社學進入國民教育是滿清敗亡,中華民國推行全國統一教育,所以跟上時代,辦理學校。在辦理國民教育的期間迄今,亦有著大更動與波折,首先因為學生數日增,宗祠的場所有限,於是村裡的賢達,便發動建新校舍,經擇定土地後,曾請當時縣長陳、教育局長劉二位親臨勘察同意,南洋的鄉僑,亦同意支持全部經費,未幾完成建築,於民國二十一年遷入新校舍上課,再次即屢有波折,民國二十六年日軍侵佔金門被迫停辦。在日治的八年期間,日軍自治機構的維持會,也曾派老師來辦二年的學校,兼教日語及夜間的成人日語補習班,由於日軍奉令南進,學校又停辦,闢為日軍野戰醫院,日軍投降後南洋僑匯恢復,於民國三十五年秋間復校,三十八年國軍轉駐金門又停學,新校舍曾作為十二兵團的怒潮軍士學校,民國三十九年間金門行政公署成立,第二民政處派校長、教員來復校,校址暫設在兩堂內,才由私立正式轉為公立,旋又遭九三、八二三兩次的砲戰影響,村裡人口大都遷台就業,學生數逐漸減少,於民國六十三年併為賢庵國校,成為金水分校。民國六十五年又改併為古城國校,仍為金水分校,民國七十二年裁併為金水分班,至民國七十五年將金水分班併入古城學校上課,僅辦理幼稚班而已,前水頭在清代乾隆年間,也是家庭私學最興盛時代,曾經獲得全島民眾稱讚為文里鄉,歷兩百多年以來,屢次遭受變更,迄現在祗有幼稚班十來名的學生在上課而已,實令人在所難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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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草莓族│培養孩子抗壓的能力
假日,應友人之盛情邀約,偕妻到友人家中訪敘。友人的女兒小欣今年唸高二,自小就是個成績優異的資優生,彷彿才些許時日未見,小女生如今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女孩了。 午餐時刻,因為我們的到訪,友人夫婦和我們開懷暢敘,以致比平常稍晚開飯,小欣嘟著一張嘴一臉氣惱,友人忍不住說了她:「有客人在,妳這樣太沒禮貌了。」小欣立即氣呼呼地放下碗筷,霍地推椅而起,砰!一聲甩上房門:::。 「我這女兒啊!從小自尊心就很強,是不能責備她的,很倔強哩!」女主人邊另打一份飯菜,準備端到房裡給小欣,邊尷尬又似有些「得意」地解釋著。 回家的路上,我和妻聊起此事:「孩子自尊心很強,很倔強,經不起責備::::在我看來這不是自尊心強,這根本是抗壓性低,做父母的過度保護孩子,不讓她受一絲風雨,連做錯事時都捨不得責備,甚至幫她找冠冕堂皇的理由,那麼將來若遭受到挫折便不堪一擊,這就是時下所說的『草莓族』。」妻如是說。 偶然看到電視節目中一位女星說起她唸小三的孩子:「老師問我可不可以處罰,我同意;孩子在家裡被極力呵護,事事包容,他將來長成出社會要面對的可不是這麼一回事,他必需從小適應受挫、學會抗壓:::比如說:孩子曾對我說『功課做不好老師會打手心咧!』『打手心很痛嗎?』『是不會痛啦!但是被叫起來就是一件丟臉的事呀!』。他怕丟臉所以會主動把功課做好,這才叫自尊心;考試考不好的時候,在難過沮喪後懂得對自己說:『這次不夠理想,還要再努力些,才不會下次再考不好就太丟臉了』面對挫敗,勇於接受,並且能自省,這才叫自尊心哪!」 我十分讚同妻和那位女星對「自尊心」的「解讀」和觀念。 現代父母把孩子捧在手心裡,捨不得他們受一絲一毫的委屈和挫折,孩子在被過度保護的環境裡成長,充其量只是溫室裡的花朵,將來哪經得起外面現實社會中的爾虞我詐?哪堪面對現實生活中的挫折和不如意? 報載:「某校資優生疑因課業壓力自殺」。「:::他從小一直都很優秀,一直是名列前茅:::」學生周遭的人如是說。是的,一直都很優秀,不知何謂挫敗,一旦面臨了自己不再優秀時,竟不能接納現實,不能跨越這樣的難關,情緒潰堤,悲劇於焉而生::::。 嬰兒在一出生開始即施打預防針,在成長的每個階段中也會施打各類不同疫苗的預防針。什麼是「打預防針」?就是注入極微量的病菌疫苗,激起體內抵抗病菌的本能,增強自體的防疫能力,一旦真有病菌感染,身體因早就「演習」過了,抵抗力自然大增,才能避免疾病的侵害。 我們的孩子不也該在日常生活中施打「抗壓」的預防針嗎?愛孩子,就不要讓他(她)成為經不起任何碰撞擠壓的草莓(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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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血肉築軌條砦
美麗的金色沙灘,退潮時,那隨著弧形的海岸線,在潮間帶的浪花中,逐漸展現出來的軌條砦,是多麼的美麗、吸引多少外來觀光客的眼光佇足觀賞、讚嘆、流連忘返。 軌條砦是戰爭遺跡,是當時官兵用血淚築長城的見證。 經過「九三砲戰」以後,常有傳言中共已有大批船隊,隨時準備進攻金門,為防止登陸進犯,必須加強海岸線的阻絕設施,仿效法國諾曼第的防禦工事,構建堅固銳利的軌條砦,讓船艦靠近不得。 軌條砦之施工由部隊負責,民防隊員負責繳交碎石支援,施工前先要標定位置,再利用夜間的退潮時間,當潮水退到預定地,所有工作人員已做好分工準備,迅速掄起工具就定位,先挖深基座,再把預先製作好的模型,由兩人扛著一大片模板,四塊迅速的組合固定,綁上鋼筋網、豎起軌條砦,然後迅速攪拌混凝土,倒入模型內灌漿,速度之快,每一個動作都是拚命在與時間賽跑。 工作人員都是用跑步在進行工作,汗流浹背、泥濘滿身,因為退潮的時間有限,而任務緊逼,每次都必須要完成上級所交付的數量,潮汐的時間一定要掌握得很準確。 混凝土灌入模型後,至少要有一個多小時的凝固期,才不會被漲潮的海浪衝垮,而最為困難的就是那沈重的鐵軌,要三四個人合力才抬得動,豎立的四十五度仰角,要如何固定才能屹立不搖,不能讓水泥在還沒完全凝固時,因承受不住浪潮的衝擊而傾倒。 中共發現國軍利用夜間施工,就對著施工地點做標定射擊,當砲彈來時也不能停工,只能就地臥倒,等待砲彈間歇後再繼續,而這些建材都是笨重的東西,搬運得皮破血流,這都無所畏懼,最主要是砲彈來襲時,要如何躲得過、保住性命才是關鍵,要利用砲戰間隙施工,困難度實在難以想像。 烈嶼四週的海岸線綿長,面對廈門島大都是沙灘,距離又近,最適合登陸作戰,遇到海灘平緩地帶,就要築上三層防線的軌條砦,層層疊疊,數量之多難以估計,築軌條砦完全是部隊的工作,好在那時候兵員眾多,可是築軌條砦是限時完成的任務,為加強金門的防禦設施,為反登陸戰所做的阻絕障礙。 在敵人猛烈砲火底下,拿生命去換來的軌條砦,今日看到軌條砦,可想到那時候的危險艱辛否? ︻註︼國防部史政編譯局:司令官劉玉章政績,於民國四十五年構建灘岸軌條砦五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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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珠
「秀菊,我的心意已定。目前陪伴母親和從事農耕是我不二的選擇。請妳代我轉告:他們永遠是我心中的罔腰姑仔和森樑哥……。」 冬至過後,秀菊休假回來時,罔腰姑仔託她帶來兩包囍糖。也同時告訴她,林森樑和何美娟老師訂婚的喜訊。一陣無名的喜悅掠過夏明珠的腦際,只見她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衷心地祝福他們……。 尾聲 一九七八年,也是火旺嬸死後的第二年。一些在這方島嶼等待反攻大陸而無望的「北貢兵」,因為屆齡相繼地退伍。許多人和這個小島衍生出一份革命情感,因而選擇在島上定居。來自中華民國山東省的老海便是其中之一。老海是金門防衛司令部政治作戰部「武揚餐廳」上士炊事班長。他負責炒菜,煮大鍋飯對他來說也並非難事,蒸饅頭更是他的拿手。老海為人忠厚老實,除了吸煙外,似乎並沒有什麼不良的嗜好,只偶爾地到特約茶室去紓解一下壓抑的性,這對那些北貢兵來說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也不必大驚小怪;只要他們小心行事,不要染上梅毒就好。其他的,又何必替他們擔憂。 幾十年的軍旅生涯,老海也存了不少錢,加上領了乙筆退伍金,只要省吃儉用,往後的生活費絕對不成問題。於是經人介紹來到這個小村落,租了一間廉價又老舊的柴房,經過一番整理,也就無憂無慮地住了下來。而這間空閒著的老柴房,屋主正是孤單的夏明珠。老海依北貢的慣例,叫夏明珠「阿嫂」。 自從火旺嬸死後,夏明珠肩上的擔子更重了。除了農耕,還要自行料理三餐,對於吃她從不講究,只要能填飽肚子就好,但還是經常飽一餐餓一頓。看在房客老海眼裡,則心生了同情。於是老海經常多做了幾個饅頭或包子,送給夏明珠。夏明珠眼見老海的一番誠意,也就無所顧忌坦然地接受。 「老海,經常吃你的東西,真不好意思。」 「阿嫂,妳不必客氣。每次我都是蒸了一籠子,自己一個人吃也吃不完。」 「如果你想吃頓地瓜稀飯就告訴我一聲,我可以多煮一點。」 「謝謝妳,阿嫂。看妳每天一大早就開始忙,真讓人佩服妳的幹勁。」 「習慣了,也是不得已。」 「如果田裡需要人幫忙,妳儘管吩咐。我山東老家也是種田的。反正我一天到晚沒事幹,閒得慌。」 「謝謝你,老海。我能感受到你的誠意,如果需要你幫忙的地方,再麻煩你吧。」 老海中規中矩、忠厚老實、樂於助人的形象,在這個村落很得人緣,也博得全村老少的信任,幾乎沒有人會懷疑他的操守和熱忱。或許,反攻大陸回老家的美夢已難以實現,因而他選擇在這個純樸的村落長期定居,村民更是鼓起熱烈的掌聲以表歡迎。於是經過一段時光的觀察和研商,村內長老和婆嬸們總認為老海和夏明珠是很搭配的,如果能把他們撮合在一起,相互之間也有一個照料,何嘗不是美事一樁。經過多次對夏明珠和老海的勸說和開導;甚至遠嫁金城的秀菊,也經常帶著孩子加入遊說的行列。他倆終於點頭願意相互扶持和照顧。雖然他們的年紀相差近二十歲,但年齡的差距,似乎與實際人生沒有太大的關聯。在那段可貴的時光裡,他們相親相愛,相互包容和扶持,過著幸福美滿的田園生活。然而,幸福美滿的生活往往也遭天嫉,老海因心肌梗塞延醫失救,終於與世長辭……。 (全文完) 二○○三年四月脫稿於金門新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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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電頭毛
打電話和阿母閒聊,阿母一接電話就「數落」大姐:「講擱恁大姐有夠討債(浪費),開一仟伍去電頭毛,一點阿攏嘸Q擱講是這陣流行耶!」 在話筒這端的我聽了不禁噗嗤笑出聲來了;我知道大姐去燙的是時下流行的「離子燙」,把頭髮燙得又直又亮,可是在阿母眼裡,這實在是太「不夠本」了,怎樣才算是「夠本」呢! 記憶中阿母每年才電一次頭毛,而且都是在農曆四月十二的前一天。因為四月十二這一天後浦迎城隍大拜拜,我們全家都會去給「後浦舅」請客,後浦舅是阿母的乾媽;我們稱「後浦嬤」的獨生子。後浦嬤有七個乾女兒,套句現代用語:「攏是電腦揀A」,個個貌美如花。 七姐妹平日各忙各的難得「聚首」,此時自是得爭奇鬥妍一番;所以阿母把「電頭毛」這款大代誌放在這重要的時刻上。 四月十二前一天,午飯過後阿母就出發到後浦電頭毛。阿母去時都會帶我和愛哭弟去,因為我們愛哭愛跟路,阿母絕對「剝未離」。 阿母電頭毛一定找表嬸婆。疼我們的表叔公會把愛哭弟扛在肩上,牽著我一起去吃麵線糊,麵線糊一碗三塊錢,我和愛哭弟吃了一碗又一碗。然後我們又去買「抽仔」,一檔五角元,通常要玩到滿地碎紙角才「夠氣」(滿足)。再去汽水廠看人家釀汽水,我們家隔壁阿芬的姐姐就在汽水廠裡洗汽水矸(瓶),我立下了宏願:將來長大我也要來汽水廠上班洗矸仔,這樣就有喝不完的汽水。表叔公再帶我們買「炸鹹粿」吃,愛哭弟吵著要爬到「貞節牌坊」前的石獅頭上,表叔公說不行,上去了石獅會生氣,晚上會讓人肚子痛,愛哭弟就用哭的,表叔公沒輒,抱他上去(結果當晚他真的夜啼哭鬧,不知是不是真的肚子痛?多年來一直無解)。 表叔公輩份雖高但和阿爸差不多年紀;阿母說他沒有討賺(工作),全靠表嬸婆幫人電頭毛營生。一直到多年以後我才明白:表叔公以前當過老師,因為看了不該看的書被以「匪諜」的罪名抓去,在裡頭被用了刑,不能生孩子了,出來後也無人敢雇用他;表叔公膝下無兒女又有志不能伸,一生鬱鬱寡歡。這就是那個年代的「白色恐怖」帶來的悲劇。 阿母電好頭毛天都濛濛暗了,我們娘兒仨走回家,愛哭弟在阿母背上睡著了。阿母似乎心情很好一路哼著歌,走到莒光樓那附近愛哭弟醒了,她看到阿母一頭緊覆著頭皮的捲髮,就號啕大哭起來,原來他不認識阿母了。 回到家,阿嬤歐囉阿母的頭毛有夠Q、真水、一定足有「擋頭」耶。晚上睡覺時,阿母叫阿爸不可以踫到她的頭毛,阿爸叫阿母歸氣(乾脆)坐耶睏好啊! 四月十二這天下午阿母便帶我們到後浦舅家,後浦舅家席開數桌,主桌坐著後浦嬤,後浦舅、後浦妗和阿母她們七姐妹,「歷史奇觀」就出現了;除了後浦嬤梳著髻仔外,另八個女人清一色的頂著又黑又捲又緊覆貼著頭皮的髮型,一眼望去,活似有八個非洲土著女人排排端坐在那兒。我說不出哪裡好笑,但就是想笑(到現在想起那畫面還是會想笑)。多年後才知道那是那時代流行的髮式,人人都以頂著一頭那樣的髮型認為美麗、時髦。 阿母的「非洲土著頭」要「擋」甲到明年的四月十二,她小心的維護著髮型,但數月過後頭髮長長,捲性不再,髮型就散了,我覺得反而自然好看了,阿母卻抱怨:這擺電嘸夠Q擋嘸久,後擺落電擱卡Q::::。 年過一年,幾十年來阿母仍維持著四月十二之前去「電頭毛」的習慣,表叔公過世後表嬸婆遷台,阿母雖換了美髮院仍燙著同款的髮型;後浦嬤不在了,七姐妹華髮漸生,都做了阿媽;甚至叫姨婆祖的新一代都陸續出現了。每年四月十二後浦舅仍會辦桌請大家,神奇的是:「非洲土著頭」依舊在七姐妹席間排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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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虱目魚
那多刺的內在,像女人的心眼,綿密的外在,又有中國女性的堅毅。香酥紮實的口感令人一口接一口,無畏它那暗藏玄機的危險,不論乾煎魚肚或薑絲魚湯,再在使我回味無窮,只因裡面蘊含了濃稠的家鄉味。 不久前有天老公心血來潮,從市場提了包腥味蠻重的魚貨回來,我壓根不會覺得熟悉,只是來金十數年,還不曾聞過那樣具思念的味道,隨著老公在廚房的叫喚,快把塑膠袋拿來裝魚頭,明兒個煮成魚湯。我直覺魚湯有點怪異,但沒引起我太多好奇(因為我家從不喝魚湯)。沒多久從廚房飄出陣陣煎魚赤赤的香味,待我們準備就緒上餐桌,哇!是虱目魚湯,好感動喔!十年前那熟悉的記憶又回來了,我不太敢多問,只惦惦的扒著飯,真怕一個不小心又要淚流滿腮(只怪自己情感太豐富了)。 吃著香得令我停不下筷子的虱目魚,想著遠在台灣的媽媽,她每回烹煮虱目魚的模樣,總讓我捨不得,因為虱目魚身上油脂很多,一下鍋容易濺起一堆油,媽媽常常一隻魚煎下來,臉上手上被噴得一身苞,所以:吃在兒嘴,疼在兒心呢!這麼多年了,不曉得母親有否小心點保護自己,還是只要兒女喜歡吃,再多的犧牲都無所謂了。 來到金門這些年,不是很刻意去注意牠的蹤跡,在魚攤販前也不會想買來煮食,因全家大小沒人像我那麼愛吃虱目魚,大家都嫌牠刺太多很麻煩,尤其家中有小孩子的又怕稍微不小心給哽住了,那可就代誌大條了,所以以一個為人母的我,只能常讓思念湧上腦海,埋在心裡,不知對與不對,值不值得,只覺應不應該,這大概就是做了母親之後才知道如何做母親的道理吧! 接二連三下來,幾個星期常可見虱目魚佔據我家餐桌上,或乾煎│香烤,再灑點楜椒鹽,或切些薑絲煮湯:::變化無窮,看您愛怎吃就怎吃,牠為我的腸胃提振不少的精神,每舉箸入口,味蕾總跳躍不已,尤以魚肚最為好吃,那香酥爽口直衝腦門的滋味,永遠也忘不了,再擠點檸檬汁提味,清新鮮甜的風味更勝其他美食,雖然魚刺太多,但對於能在金門咀嚼著遺忘已久的味道,我可一點都不覺得煩與累的,反而有著滿溢的幸福。 漸漸地發覺小孩們好像也接受牠,使我吃得心安理得,我小心翼翼處理魚身上的刺,再夾入小孩的碗裡,看著他們像我小時候在母親那番挑刺剔骨的辛苦下,有著一張張滿足的表情就已足夠。希望他們以後有機會在異鄉吃著虱目魚時,除了不忘牠迷人的風味,更能回味及思念金門的一切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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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來的戰爭
對於一個自幼生長在台灣的我來說,實在不懂「戰爭」為何?及它的毀滅程度又可怕到哪裡?最近見識到「美伊戰爭」的殘酷,但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祈求上蒼保佑人民平安,把傷害降到最低,畢竟百姓是無辜的,可卻要付出最多的代價,甚至要用一輩子和永遠得不到補償的戰爭作交換。 嘴裡嘀咕著主戰者毫無人性的嗜殺,坐在一旁的婆婆聽到我如此氣憤,也感慨她年少時金門的大小戰亂,使人們失去最基本的一切,家破人亡.顛沛流離更時有所聞。她說:剛嫁入夫家之時,常要到山上田裡耕種,也練就一副好耳力和好腿力,否則往往炮彈落入耕作的農地,才要逃命根本已來不及了。她臉帶傷悲地提起隔壁村莊某伯仔的遭遇,直嘆自己好運氣呢!她說在八二三戰役那段期間,由於耕種的田地位於現今金城鎮公所後面,當時那裡是駐軍重點,住了很多運輸兵和卡車,所以在這附近炮擊特別的猛烈,炮聲如雷似的響,天空紅咚咚的一片,炮彈咻咻似地從頂頭上飛過一般,由於炮戰的關係市場根本都已休市,大家都躲到防空洞裡,但婆婆和公公為了一家人糊口,仍背著竹簍去田裡挖地瓜及蔬菜等農作物,路上眼見數個伙夫兵可能因為市場休市,而偷掘農作物(或許是找不到貨主),活活遭炮彈擊倒!血流整身滿衣褲,二個人趴在地上手腳不全,蔬菜、地瓜撒落一地,四方的竹簍飛得老遠,阿伯仔除口唸阿彌陀佛,簡直是嚇呆了,身上每寸肌肉都僵直不大能動了,一擔地瓜因腿軟都快挑不動了,那條回家的路似乎變得好遠好遠,彷彿走了好久好久都不到家一般,一進門口還驚魂未定全身發抖。但為了糊口隔兩天炮聲稍歇,還是一樣到田裡搶收農作物。這種像電影上的情節在婆婆的口中鮮活的道出,彷彿歷歷在目一般。 她回憶著當時單打雙不打,大約都是晚上八點左右開打,約半個鐘頭的光景,有天單號夜深人靜,家家戶戶早入夢鄉,原本還慶幸今天到現在還沒打炮,(以為阿共仔今日忘記打了),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劃過天際.巨大的火花及聲響,咻咻蹦蹦的讓人不寒而慄,瞬間從被窩爬出,攜老牽幼的閃入防空洞內,心悸未定的小孩直嚷著想睡覺,大人們可一個心作萬箭穿般的快給迸了出來,有時是清晨剛到,中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連發好幾枚炮彈來提醒大家起來方便一下。雖然說是傳單炮,但它的殺傷力也是非同小可,婆婆娓娓道來某某人家,中過傳單炮打死了兒子,某某的腿也是炮彈摧殘的::::。說真的這些恐怖的事是怎麼都不會忘記的! 婆婆說家裡也曾中過傳單炮,那天清晨五點多,婆婆起床準備打理一家大小的伙食。唉呀!怎麼屋頂角破了一個大窟窿,再往側門外一瞧,巷子牆上傷痕纍纍,地上掉落著幾片半圓長式的彈片「後來就是製造金門鋼刀的上等材料。」,更可怕的是一個重約九斤,圓型的炮彈底座落在牆外地上,水泥地也破了一個洞,令人不敢相信這僅一牆之隔的大哥二哥兩人睡在地板上竟毫髮無傷,︿我想大概天公疼憨人,婆婆平日有燒香有保佑吧!﹀全家趕緊研究昨天夜裡發生什事了!幸虧那些彈片和磚瓦是掉到巷子裡,若是往房內落下,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她說因為傳單炮裡面有宣傳單,在半空中炮彈的底座會脫落,讓傳單可以順利的飄出來,而半圓的鋼片兩片成一個圓管是保護傳單用的,那時說撿到傳單不可以看,而且要繳交給保長「里長」。婆婆說:「啊無看哪會知影是傳單,要看嘛不識字。乾脆講看無,那陣一張紙嘛沒,要起伙傳單尚好用。我攏嘛甲包滴草裡面,卓轉來起火擱卡實在。」夠可愛吧!或許這也是傳單比較民生的用法。 戰爭的冷酷無情,我想不會有人喜愛的,戰爭在人們臉上烙下永遠抹不掉的仇恨,現代的五六年級生或許常可聽到老一輩的提及那段沈痛不堪的歲月,但再下一代的新新人類或許無從了解老阿公、老阿嬤的傷痛在哪裡?又為何會那麼的深?沒有切身的領悟及體認,不會對戰爭產生這麼多的排斥和恐懼。我們慶幸自己生於太平盛世,不必再惶惶不安的過日子,對於曾經經歷過戰爭的前輩們寄予最多的感恩與敬意,希望主政者可以明瞭每一場戰爭會為人民帶來多少的損傷及犧牲,能夠好好的策劃國家和人民的利益,莫為少數權力中心的利益,製造更多無謂的亂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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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山塔建毀始末
︽金門誌︾載:「矛山,由城西(註:城指金門城)出水頭村,別名金龜山,南有矛山塔,明周德興建,:::::隔海與浯嶼相望,乃後浦屏障,亦備海要地。」(註六)矛山山腳臨海處稱塔仔山腳,或塔仔腳,︽馬巷廳志︾載:「金龜尾山,峭石嶙峋,上有塔,俗云塔仔,山腳海中有海翁汕一道,亙數十里,分內外洋,渡臺往北,由汕外經過。」(註七)「金門山海圖」中即明顯的繪出此道海翁汕。 道光十六年(西元一八三六年),福建分巡興泉永海防兵備道,調補台澎兵備道按察使司銜兼提督學政的周凱,為︽金門志︾序云:「顧念金門與廈門相唇齒,雖富庶不及,而地之險要尤甚,其山川則有太武雄峻高聳,為賈泊往來之標準;其險則有料羅、塔腳,為商賈所停泊,渡臺販洋之所自,於廈門為外捍,無金門則廈門孤懸海島。」(註八) 從上述引文中可知,金龜尾和矛山往昔在海防地位的重要,至於周德興為什麼在金門所城南磐山建一石塔,又在僅咫尺之隔的矛山上建一石塔呢?文獻未載,亦未聞前人有相關說明,本研究研判有二:其一者,二塔之間的外海,正有海翁汕一道,居於當時船隻航行安全的需要,故建二石塔作為標竿,以指引航道。其二者,文臺寶塔之建,除航標外,更兼有文峰塔之功能。 四、矛山塔之毀: 民國三十八年,大陸撤退後,一夕之間,數十萬大軍進駐金門,矛山一帶也成為軍事重地,並設有幾處砲兵陣地,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中共對金門島群展開猛烈砲擊,由於矛山山區為砲兵陣地,故水頭一帶落彈量甚多,據傳其中有一發命中矛山塔鄰近的第四砲陣地,全體官兵當場陣亡。(註九) 長達四十四天的八二三砲戰之後,中共改採以砲宣彈「單打雙不打」的方式砲擊金門,四十九年六月十七日美國總統艾森豪來華訪問前夕,又爆發了「六一七砲戰」,中共在六月十七和十九日兩天,共砲轟金門十七萬多發砲彈,矛山一帶也是落彈量較多的地區之一。 ︽金門縣志︾記載:矛山塔於民國四十八年間毀於匪砲(註十),塔被毀的時間與原因皆有誤。 民國五十年二月印製的「金門縣地圖」仍在南磐山與矛山各標示有一塔,而且就訪問前水頭耆老黃啟政先生,得知矛山塔係毀於民國五十年,當年也同時要炸毀文臺寶塔未果。據金城國中黃靜柯老師告知,拆毀矛山塔之時,正逢他父喪未殯之時,故印象深刻,時間是民國五十年農曆六月初二(國曆七月十四日)後那幾天。 由於矛山塔一帶,當年是軍事管制區,居民並未親眼目睹拆塔的詳情,但在該塔被拆之前,曾聞有兩次巨響,可能是原本欲以炸藥炸塔的爆炸聲,但塔仍然屹立不搖,後來才先將塔頂的葫蘆塔剎拆除後,再用長鐵棍由塔上插入塔內,由眾多士兵用繩索,兩邊分開拉,轟然一聲,塵土飛揚,矛山塔倒了。此塔因軍事需要而建,也因軍事因素而拆,共矗立在矛山頂上達五百七十三年的歲月。 傳說矛山塔被拆時,在塔座底部,有一枕香木盒,盒內裝有黃布聖旨一道,玉尺一支(註十一),有的說還有碗、盤或劍一支,人言言殊,莫衷一是,畢竟村民們無親眼目睹者。 矛山塔係建於山頂一巨岩上,目前在塔址上並未發現有地宮之營造。拆後的塔石,原本散落在矛山山頂,軍方於塔的下方挖築一個石洞,在洞口外兩邊各砌築一道護欄,所用的就是這些大小、長短不一的塔石,有些則被移作他用,或遭湮埋,估計殘存的塔石,可能僅約原本的四分之一,葫蘆形塔剎略有破損,圓而笨重,不易搬運,仍躺在塔址旁不遠處,還有少數塔石則四處散落在山頂上。 塔址旁朝南約八公尺處,有一塊比塔座略低的巨石,國軍不知於何時建了一座長寬各約二公尺、高約二點五公尺的水泥堡,堡內置一臺發動機,有一支連桿接到堡頂,據說堡頂原有一座探照燈,每晚定時作海面探照及燈號聯絡之用。 戰地政務解除後,矛山一帶的駐軍逐漸遷離,村民重回睽違四十多年的矛山,目睹山石被炸後零散的北坡,以及四處散落的塔石,想起那座有五百多年歷史、往日舉目可及的水頭地標矛山塔,不禁勾起一股強烈的歷史情懷。村民極為期盼能在政府協助下,使這座矛山塔得以復建,其間並曾於十幾年前呈文縣政府,表達協助矛山塔復建的心願。 註釋: 註一:谷應泰︽明史記事本末︾卷五十五︿沿海寇亂﹀頁五八八 三民書局 一九八五年九月。 註二:同註一頁五八四。 註三:李國祥 等編︽明實錄類纂.福建台灣卷︾頁四六五武漢出版社一九九三年十月。 註四:莊景輝︽海外交通史跡研究︾頁二七五 廈門大學出版社 一九九六年十月。 註五:同註四頁二七三至二七九。 註六:林焜熿︽金門志︾卷二︿分域略.山川﹀頁十四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一九八二年九月。 註七:黃家鼎 校補︽馬巷廳志︾卷2︿山川﹀ 頁27。 註八:同註六 周凱所撰序。 註九:李金生︽金門水頭︾頁九十六 金門縣政府二○○○年十二月。 註十:民國五十七年版︽金門縣志︾卷二︿勝蹟﹀頁一九○ 金門縣文獻委員會 一九六八年二月。 註十一:李增德︿金門三塔探訪﹀ ︽執教從政心影︾頁二十八作者印行一九八三年五月。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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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珠
「謝謝你。」夏明珠誠摯而柔聲地說。 今天的見面,雖然是他們回到這方島嶼上的第一次,然他們除了短暫的交談外,並沒有再談些什麼。只因為火旺叔尚未出殯,靈柩還停放在大廳裡,任你心中有千言萬語想傾訴,此時並非好時機。然而,在夏明珠心中,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話想和林森樑溝通和深談。該說的已經在愛河畔講得清清楚楚了,她知道林森樑是不會就此罷休的,每封信都是勸說的道理和思慕的情懷。但她能嗎?一個曾經失足的女子,能接受他的愛?能嫁給他為妻?這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如果不是父親病重,她此時並沒有做歸鄉的打算;假以時日,林森樑勢必會慢慢地把她淡忘,甚至也會全然地把她忘記。 而在林森樑的思維裡,他依然沒有忘記這份純純的愛。對於夏明珠所犯的過錯並不在意,對於她的遭遇更是心生同情。在四年的大學生涯裡,他親眼目睹同居又分離的男女同學;他們並沒有傳統的貞操觀念,把性當成是一種必然的洩慾工具。一個處女身又能值幾文,一顆純潔的心靈才是他想追求的。夏明珠雖然失足,但並沒有沉淪;在他的心裡,依然是一個標準的賢妻良母。因而,他愛夏明珠的心始終沒有改變,只是夏明珠的思慮過於細密,處處替人設想,卻從不為自己打算。倘若今生得不到幸福,則遠超於當初的失貞,難道要孤零零地陪著母親過一生?這是她必須思考的問題……。 火旺叔的喪禮在簡單隆重又哀傷的氣氛下完成。夏明珠的淚水已流乾,沙啞的聲音、紅腫的雙眼,藍布衣裳萬里鞋,別在髮上的小白花,幾乎讓她成了一個老婆子;火旺嬸傷心的程度更不在話下。然而傷心歸傷心,日子總是要過的,田裡的農作物,待放牧的牛羊,該餵食的雞鴨,還有一欄好吃懶動的豬隻,這些日常生活的擔子,看似簡單卻蠻累人。幾年沒有上山下田的夏明珠,必須戴上箬笠、捲起褲管,接下火旺叔遺留下來的農耕工作。 自從回到這個小島嶼後,夏明珠並沒有跨出村外一步,村人亦沒有用異樣的眼光來看她。然而,她心中卻有一個揮不去的陰影,這個讓她不敢接近幸福的陰影便是「自卑」。 有一天秀菊專程回來看她,但似乎不像是休假,而是受人之託回到這個古老的村落。 「明珠,打開天窗說亮話,妳對森樑哥的看法怎樣?」 「秀菊,我的事妳最清楚。像我這樣的女人,還能對一位為人師表的優秀青年品頭論足?我能有什麼看法。」 「妳不能再這樣下去,回復一個健康的心理和繼承父親的農耕一樣重要。森樑哥對妳的感情始終沒有改變,罔腰姑仔也充分尊重他的選擇。明珠,這是妳追求幸福的大好時機,妳千萬不能失去這個機會。」 「秀菊,謝謝妳的開導。自從發生那件事後,沒人會比我更瞭解我自己。我知道森樑哥的用心和愛心,但我不能接受這份愛。一個失足的女人,一個連自己都不能原諒的女人,她還有什麼權利追求幸福。」 「明珠,妳不能有這種不正確的思維和想法。森樑哥不計較,罔腰姑仔不計較,妳更沒有計較的權利!」秀菊有些兒激動地說。 「秀菊,妳錯了。現在不計較,不表示以後不計較,不代表永遠不計較。」 「妳不把握住現在,怎麼能知道未來呢?」 「與其失去現在的幸福,也不能有痛苦悲慘的未來。」 「明珠,妳變了。妳的的確確變了。難道妳要孤孤單單地過一生?在漫長的人生歲月裡不想有一個伴?在苦難的日子裡不想有一個依靠?」 「過一天算一天,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以後再說?」秀菊重複著她的話,「明珠,青春一去不復返。以後、以後老了還有誰要?」 「我永不強求,一切聽天由命!」 「明珠,機會和青春是一樣的;一旦失去,永不復返。坦白說,今天我是受罔腰姑仔之託,先來徵詢妳的意見。如果妳同意了,她將央請媒人來提親,在妳父親往生的百日內,讓妳和森樑哥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