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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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五百箍欲還抑是毋還?」火把以嚴厲的口吻問。 「彼點仔錢有啥物大不了!」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說。 「我限你明仔日提五百箍去還阮姊仔,若無,恁爸著拍予你半死!」火把警告他說。 貓仔馬俊的確低估了情勢,原以為火把瘦弱好欺,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想不到竟會成為他的手下敗將。火把矯健靈活的身手與敏捷的反應,確乎也是他意想不到的。然而,此時即使被他壓倒在地,但他仍舊想做最後的掙扎和反抗,試圖予以反擊。可是在火把強力的壓制下,依然不能得逞,因此不得不俯首稱臣。於是,他又一次地遭受到皮肉之痛,除了右眼有一大塊淤血,手腳也有多處擦傷,被緊掐的脖子亦有明顯的傷痕和不適,貓仔馬俊在驟然間,已從英雄變狗熊。挨了一頓打,還得吐出五百元,真是何苦來哉。而如此之狼狽相,回到家裡,難免又要遭受到跛跤膨豬的一頓臭罵。 「你又擱佮人相拍是毋?」跛跤膨豬氣憤地問。 「伊拍我一下,我還伊兩拳,三兩下著予倒咧塗跤歇睏!」貓仔馬俊比手畫腳地說。 「看你目箍烏青淤血,跤手也有傷,敢是像你講的按爾?」跛跤膨豬故裝不解。 「阿爸,我袂騙你啦!」貓仔馬俊有點不耐煩。 「你毋是袂騙我,是毋敢騙我,但是毋敢騙我,無代表你袂去騙別人。你的騙名騙聲已經規四山坪攏知,若是毋知通改過,想欲繼續騙落去,你會予人拍半死!」跛跤膨豬又一次地警告他說。 「阿爸,我早著共你講過,我毋是騙,是借……。」貓仔馬俊強辯。 「你共恁爸煞煞去!」跛跤膨豬激動地,「你咧變啥物潲蠓,該己心內有數,若是騙毋煞,予人拍死無人會可憐你啦!」 「阿爸,無赫嚴重啦!」貓仔馬俊試圖把它淡化。 「有嚴重無嚴重,毋是你彼支膦鳥喙講講的著會準算的!」跛跤膨豬情緒激動而憤怒地,「恁爸這陣予你兩條路:第一條、你徹底改過,若是毋去食頭路,著跟我來去山作穡;第二條、你共恁爸搬出去,從今仔日起,咱爸囝關係一刀兩斷,恁爸無你這個欲食毋討趁、又擱四界騙人的了尾仔囝!」 「阿爸,你毋通受氣,千萬毋通受氣,按爾會氣歹心命!」貓仔馬俊不敢再怠忽,極其鄭重地說:「我共你保證,等我目箍烏青若好,一定會去揣頭路,你千萬毋通受氣。」 「這句話是你親喙講的,到時若無者,恁爸若無共你趕出門,我倒囥塗跤予你踢!」跛跤膨豬語氣堅決地說。 「我袂予你漏氣啦!」 「按爾上好,若無你共恁爸試看覓!」 貓仔馬俊心裡已有數,深知此次父親絕不會再饒恕他。而且長年在外招搖撞騙,該騙的已騙了,不該騙的也騙了,其狐狸尾巴早已顯露無疑,鄉親豈會再受騙,因此,他這個招數似乎已不管用了。然而,當他有心想找一份工作來消消父親的氣時,卻因多數人已知道他的底細,故而四處碰壁。 「阿爸,我四界佇揣頭路,你是親目看著的。但是毋知怎樣,人攏毋請我這個中學生。」貓仔馬俊無奈地說。 「毋是人毋請你,是你尻川頭彼條狐狸尾已經出現啦!逐家看著你親像看著鬼彼一樣,攏咧提防你,驚擱予你這個毋成囝騙去。」跛跤膨豬毫不客氣地說。 「既然逐家看我衰潲,我決定毋去食頭路,欲跟你來去山作穡。」貓仔馬俊正經地說。 「有影無?」跛跤膨豬半信半疑。 「男子漢大丈夫,講話算話,」貓仔馬俊拍著胸脯說:「有影!」 儘管貓仔馬俊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證,但跛跤膨豬則依舊只是聽聽而已,豈敢對他寄予厚望。固然,自古有「浪子回頭金不換」這句話,然而在短時間內,想讓一個誤入歧途的浪子回頭,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要歷經一段時間的觀察外,亦要有實際行動和作為,始能獲得肯定。倘若心口不一,光靠嘴巴說說而已,又能算什麼浪子回頭呢?但願跛跤膨豬心中的了尾仔囝,能體會他的苦心,從此之後改過自新,安分守己、努力向上,即使目前不能被社會接納,總有一天 勢必會得到認同,這是跛跤膨豬衷心的期待。 果真,貓仔馬俊捲起褲管、戴上斗笠,開始跟隨跛跤膨豬上山下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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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光嶼影》三樹之間
「如果有人在場破蚵,那多好!」天澤老師看了空無一人的場景有感說著。 「那該是件多美的事啊。」我深表同感接著話。若有幾個人在此處破蚵,這兒將是熱鬧親切的,畫出來的畫應該會更生動有趣,但這時候也不早了,太陽越來越大了,誰還會來破蚵?雖然心中也有些遺憾,但已經在附近兜走幾圈了,一直找不著對象,當走到這廟前三株木麻黃樹下,清涼上身,顧不得有沒有人有沒有在破蚵就它將畫下了。 來到烈嶼將近9時了,再到松柏處叨擾了一會,一行人才趕去和蘇教授會合。教授先一天來到這海天一隅的小島,夜宿島上,說是要體會島嶼的風土情味。我們在民宿旁的高處找著了,教授已早起畫了兩張,大方秀給大家看,俯瞰的視野加上圓滑順暢的線條,別有情調。後來由於陽光熾烈,就由松柏帶隊移往他處,轉到這上林將軍廟,也讓我無意間就找著了這三棵大樹下村民破蚵的地方。 三樹之間,一灘水泥率意鋪出塊簡陋的地板,那張破蚵的工作木桌子是中心,那些椅子桶子以及瓶瓶罐罐的就散置在旁。十幾張椅子,有塑膠的、木製的、鐵做的、石頭的、圓形的、方形的、靠背的、沒靠背的、高的、低的,各式各樣,真是看得眼花撩亂。這麼多的椅子,再加上那些桶子瓶罐等,是夠瑣碎的,畫起來是辛苦的。或許就是樹下清涼,讓我就坐定就上手。若不是清涼,那網狀的吊床怎會在兩棵大樹間晃悠晃悠著?若不是清涼,那兩位掃地的婦女怎放了工作,跑到樹下納涼來,並一再和我辯說畫的景有何好看?這景她們天天都在看,一點也不稀奇。清涼卻讓她倆都不肯走,也因此有較長的時間讓兩人從容地看我作畫,然後邊看圖邊對照景物地稱讚起來。越看越有味,兩人真是捨不得走啊,後來像是管理員的人來了,只好悄悄離開了。 眼前這十幾張的椅子如果都坐滿人,大伙忙著破蚵,忙著聊家常,忙著說笑,想想,那該是一幅多麼喜鬧的樹下蔭涼圖啊。今日沒遇著,就讓自己畫一幅悠閒的樹下圖,或許這時是一場工作之後的休憩時間?或許是忙碌即將展開的前置時刻?正當我胡思猜疑著,一位蚵民用推車馱來四袋海蚵,一股腦放下,又匆匆往海邊走去。過午之後,想必這兒將有另一番景象了。 蘇教授、明燦、天澤三人畫好就相繼來到樹下。他們畫著八開本,我卻是四開本,較大的本紙,讓我必須動作快,甚至只能簡單勾勒,否則影響了大家的行程。大略草圖完成了,我收拾好後,一行人就到烈嶼鄉文化館。 文化館真是小而美,幾乎每次到島上總是要去造訪。這館收藏許多民俗文物器具,古樸老舊中件件散發著先民刻苦耐勞的濃濃生活情味,每每總教人生思古之情。館內二樓有一展廳,適中的場地可舉辦中小型的展覽,讓來賓參看時,不至於太傷神。這文化館除了民俗文物的長年展外,也常舉辦各種藝文展覽,出版鄉土書籍,從事地方耆老口述歷史的收集……為傳承和提升鄉島的文化而努力著。如今,這文化館已成遊客駐足參觀的亮麗景點,也蔚成鄉島的藝文中心。這斐然的成績,背後雖有著許多因素,但那群退休或在職的公教人員以及一些地方人士的齊心合力,是成功的主要關鍵,是我深深感佩的所在。 進了館,見了林水綠校長、林馬騰先生、林福德先生、松柏、松江兄弟等人,他們都是熱心地方文化事業的人。一時館室擠滿了人,也多出許許多多的話語歡笑。相聚中,我們四外來客各獲贈「福佑上林」一書,信手翻翻,圖文並茂,資料豐富,真使我對這些有心人愛護鄉土的用心,再次感佩不已。 中午餐罷,我們四人就到松柏店裡二樓歇腳茶敘。這二樓雅致,真可說是「別有洞天」的一個迷你展場。四面牆上掛著許多文人雅士的書畫作品,桌上也經常擺放著題上字燒製的瓷瓶瓷盤的,滿室的藝術氣氛,總是令人驚艷不停。這些藝術品許多都是洪氏兄弟的收藏品,除了自己把玩外,他們也樂於提供眾人來欣賞。洪氏兄弟性情溫和,待人誠懇,熱心事務。幾年來,承繼著父祖輩貢糖糕餅事業,一步一腳印經營拓展,打響品牌,讓「金瑞成貢糖」有著好口碑,成了遐邇聞名的商號。難得的是,兄弟二人生意有成,平常也愛好藝術,喜歡收藏,更能虛心領教,自有一番和一般生意人不同的氣質。 下午的目的地是「L56」據點。我們下到海邊峭壁旁,向前一望,水頭到湖下一彎海岸在望。陽光正照著那兒,燦亮極了,亮得景物有些刺眼。水頭港忙碌,大小船隻進進出出著。山壁旁有些窒悶,倒是湧來湧去的海水給人些涼意。在這海岸大小岩石上,各自找景畫去,有的定點坐著畫,有的散點透視不時移動搜索景物入畫。當輟筆時,山壁的陰影越罩越廣,涼風也越來越多,峭壁旁大磐石上論畫切磋了。四人共十來張的畫,各自輪流展示著一天來的成果,不受拘束說說意見評評優缺,在海浪和海風的低唱下,這海邊石上的談話輕鬆又愉快。 從早上初見的三棵木麻黃畫起,來到下午岩石上論畫作結,一天就在這島外島畫著風景也分潤到那些熱誠的人情。雖然人曬黑了,但就這麼過了實在的一天,心中知足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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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力量─桶餅在那裡﹖
生命的層脈深厚,能挖掘至何層見底,無人知曉。但是,挖挖掘掘中,一股神祕的力量,衍生出沿途的風景,較之目的地‧更令人動容與著迷。 《島嶼食事》讓我見識到這股巨大的神祕力量,自文字一路散開來。不禁想起曾在遙遠的東非國度─烏干達,茂盛蓊的熱帶雨林,簇擁著首都坎帕拉,初來乍到的忐忑,在當地友人招待至一家庭園式的中國餐館,一入內與友人、餐館主人,三人間展開的談話,不安的情緒漸消彌。 現在,餐館主人的臉孔已記憶模糊,他宣稱「來自台灣」清晰的言語,卻深烙腦海中。友人說城裡中國餐館很多,這家是第一次來,主要是每次經過,花木扶疏,燈光溫暖瀉出,深感它會是一家很棒的餐館,今天因我的到來才有機會踏入。一反常態,天涯海角他鄉的中國餐館主人,大多來自大陸的某一城鎮;而這萍水相逢的鄉親,千里迢迢,以不辱故鄉之姿,「來自台灣」的自信神態,吸引來客上門。 當下,除了與有榮焉之感,並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想。 直到今日,對照《島嶼食事》衍生的感覺,隱約明白:原來,普天下的道理是相通的。離家的孩子,無啥仗恃的本錢,懷抱的信仰,莫不是謀生能力的磨練與理想的堅持,兩者都來自這股的神秘力量。 神秘力量,簡言之,是人世間不滅的情感傳遞與共鳴。不僅是來自食物的味蕾,應是食物背後更多更深層的東西。 誰說不是?12歲離鄉的孩子-吳鈞堯,在他的「食遊金門」一句令人心頭哽咽的話─「我不能讓記憶走得太遠。我怕——,我怕我會走不回來。」 較之華髮已生卻及之也溫的李錫奇大師夫婦,不也是這神秘力量的燃點者?!求序的傍晚,濕漉飄雨的天氣,一踏入畫家詩人的屋內,古月師母拿來一碗泡水的蚵仔乾說是為蚵仔乾飯料理準備。雖嗜吃鮮蚵卻不愛蚵仔乾特殊味道,瞬間,這道老爸愛吃的蚵仔乾飯竟也變得可親可喜起來。 兩人滔滔不絕、各式的家鄉味,又力讚這本金門食物書寫有意義,因為大師的好友─逯耀東,生前念茲在茲就是要為金門書寫一本有歷史典故的飲食之書。 逯耀東?大學殿堂就讀科系參考書籍冊中、莘莘學子們景仰的作者名字。小女子何德何能、歪打正著到一代史師之遺志。才學淺薄距離其偉大理想尚遠,只能揣摩到食物二字。 說到興起,欲罷不能。大師與師母頻頻招呼我們留下晚餐,語氣之真摯,態度之熱誠,像極了早期剛來台時到金門親戚家作客的氣氛。 朱振藩老師又何嘗不是素昧平生,首次電話線那頭金門的美食如數家珍,比金門人更像金門人,熱情澎湃。令人折服的是他流露一種寫作即生活的從容神態,並鼓勵我─繼續書寫,把心中的「氣」寫出來。這句話我懂,我牢牢的記取了。如果說,成就此書是眾志成願,大家辛苦的結晶,就個人而言,收穫比付出的還多。 2005開始提筆寫作,是因為一趟返鄉之因緣。2009拙作《希望不滅》付梓,因而結識家鄉文友同好。初始天馬行空的計畫要書寫一本屬於島鄉特有的食物、三合院建築與地理、地形景觀三合一的文學故事。不知何故演變到後來書寫者的陣容愈龐大,內容唯剩食物一主題。 文字剛進入編排成篇章的前夕,湊巧有個同學聚會,席間我羞澀的向大家透露此消息,笨拙的語調說不清楚,最後只剩這一句:「哎呀!反正我的意思是如果書出來,每個人都要買十本。」沒想到在座的石兆瑄同學與名嘴張啟楷先生各以一個可愛的數字為預購書之實際行動來支持我。可想而知,在接下來做書的個把月,不管夜深人靜,或周末假日,這兩人宛如巨大的影子,伴著我的文字稿,化成一股「士為知己死」的神祕力量,壯壯然的去奔赴任務。 文字書寫,需要絕對的孤獨與清明;現實工作,油煙籠罩難以清心明目。文字理想,現實生活,時而兩相糾葛、撕扯我肉體凡身。 所有煩憂,關於文字與生活的,枕邊細語,盡交與那人。那人,資深的金門女婿,熱愛金門的一草一木,經典的一句,是對著他台灣朋友同事說的:「原本是對芋頭沒多大好感,自從吃了烈嶼(小金門)的芋頭,從此就改觀………。」 一道光自他頭上閃過,神祕力量,又產生。 「妳做這事很有意義。不過要有系列的做,每人要劃分好題目不要重複,並且要交叉審稿,………」他熱切切的提出真知灼見。 我,胸無大志立大事,只挑食的做摯愛事。所以這書無以規劃,也無審稿機制,作品的組合,有散文、詩歌、報導文學………。文體不一,風格迥異,像極了當年姐姐們民防自衛隊的臨時徵召訓練,草綠服裹著高矮胖瘦不齊的身軀,自然不矯作,但另有一番動人風景。 夠了。我不在乎做這事的意義,我在乎的是他能挺我「不務正業」做這事的這個意義。嘻嘻,他似乎上當了。 書出來了。熱騰騰的捧在手中,像一個母親看著癩痢頭的孩子,心中歡喜。隨即閃過一個念頭:「糟糕!不知呂坤和滿不滿意?」想著過去作書的日子,幾個同好很有梁山泊飲血同盟之俠氣,互為彼此的熱情所感召,到後來彷彿這書不為他人,為彼此的心意而努力,呂坤和是熱血者之一。一路走來,看著他一筆一畫為書本插圖,力求完美,假日不憩不休,共同並肩作戰。惜事與願違,印刷品與他的創意有出入,面對書本畫作與目睹他作畫的精神,總覺欠他個道歉。 即便是書名的取決,也是經過眾人腦力的激盪,取名、票選,不厭其煩的程序。終於,翁翁的主題「島嶼‧食事」與王學敏的創意「金門人與金門菜」由林文義大哥拍板定案成「金門人金門菜」副題。 鄉親們歡迎這書,是懷舊或鄉愁的抒解,或是遊子情感的投射,難解的神祕符碼隨文字流竄著。我與夥伴們義無反顧的在各場合扮演行銷人,把書火紅紅的往市場推去。兩個禮拜後,書本馬上再版,我也拎著行囊、黑手夥伴們提著工具箱一同去非洲做售後服務去了。 在遍地赤土黃沙、電壓忽高忽的非洲廠房內,我仍惦記著書,像是掛念著遠方的孩子。一通溫暖的簡訊發自台北的夥伴:「玉芬,好好做生意,別分心……。」短短幾個字,發簡訊的那人至今仍不知道對當時工作中焦頭爛耳的我,是多麼大的安定作用。 「什麼是桶餅?」「桶餅在那裡?」眾人頻頻這樣問著。 新書發表會上,這股神祕的力量,隨著名不見經傳的桶餅捲浪,波濤洶湧,把會場的人潮衝浪似捲得高高的,………。 因為,竹葉貢糖來了,小顆的金門花生來了,妙玲母親的炒麵茶來了,酒廠的高粱雞尾酒來了,林媽肴老師差他女兒帶桶餅來了,八達樓子旁的店家買芋泥餅送花生荖來了,縣長同學也來了,……。他們,全飄洋過海來了。金門鄉親們,也自各角落紛紛聚攏,人人是客人也是主人,熱氣騰騰,現場一干子台灣朋友驚嚇了─被這股從未看過的熱情。 會場,花海繽紛。李大師的畫作,高掛主牆,自成姿態俯視、微笑著;翁翁展示歷年來關於島嶼藝文活動的海報,張張圖像,如老母親訴說著島嶼的過去點滴。有人形容這書是遊子們寫給家鄉的情書。情書,寫不完,這只是首封。正如文義大哥在聯合文學雜誌的文字「……多少年來,你所印象的島,事實上是親炙金門友朋的熟諳,你驚豔於他們以文學、藝術所呈現於台灣本島的大家風貌,如此凜冽、勇健而大器的深邃描摹屬於浯島的愛與思念,更多的,還是寄予島鄉的自信以及,鄉愁。」 這些文字,彷彿是,被識破、偷窺到心事一種泫然欲泣的感動。這些文字,何嘗不是自己一向於摯愛書寫追求的桂冠。 這種感動,就如《島嶼食事》的神祕力量,輕輕地被喚起,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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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頭家,拜託、拜託,阮爸昨瞑腹肚痛又擱落屎,伊叫我來買藥,因為趕車袂記帶錢,拜託你先借我三百箍,我明仔日一定會提來還你,若無,我出去會予車撞死!」 「少年也,你千萬毋通按爾講。來、來,這三百箍你先提去買藥,若有來街路再提來還我,袂要緊啦!」 於是,三百元騙到手後沒還,他並沒有被車撞死。 「這位大哥,拜託、拜託,阮老母頭殼痛佫強袂死去,交代我共伊買四包五分珠,三包檸檬精,二罐虎仔油,我欲出門的時陣,明明共錢囥佇褲袋仔內,這陣無因致端煞揣無。你好心好行先借我二百箍,我明仔日一定會提來還你,若無,我會予共匪的大砲拍死。」 「毋通講赫三八話啦,二百箍也毋是二千箍,予你佇這咒死折誓著歹勢啦!」 於是,二百元騙到手後沒還,他依然活得好好的,亦未曾被共匪的大砲打死。 「姊仔,實在真歹勢,阮小弟去予跋倒,規身軀攏是傷,又擱流誠濟血,這陣佇衛生院咧糊藥,醫生講著買一點仔補品予伊食。我趕緊帶無夠錢,姊仔妳先借我五百箍好無,我明仔日一定提來還妳,若無,阮兜規家口會死了了。」 「可憐喔,後次叫伊走路著較細膩的。看你這個人忠厚老實、喙花擱好,這五百箍你先提去用,有出來才提來還我,毋免趕緊。千萬著記的,毋通予伊的傷口浸著水,若無會發炎。」 於是,五百元騙到手沒還,他仍舊逍遙自在地遊戲人間,跛跤膨豬則是上山下海為家而忙碌,規家口並沒有死了了。 貓仔馬俊如此地一而再再而三騙取鄉親的金錢去花用,確實是可惡到了極點。因此,他的惡名一傳十十傳百,已傳遍島嶼的各個角落,善良的鄉親願意把錢借予他,可說是基於同情而非白癡。往後他們勢必會睜大眼睛,認清此人的真面目,絕對不會再受騙上當。 然而,畢竟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當貓仔馬俊食髓知味想重施故技時,終於又一次地踢到鐵板。 「貓仔馬俊,你共我記的,毋通愈食愈煞喙!」警告他的是一個瘦弱毫不起眼的年輕人,他的綽號叫火把。 「我有食你嗎?」貓仔馬俊不把他放在眼裡,反問他說。 「你這個毋成囝,一日到暗騙東騙西,共恁跛跤膨豬的面子卸了了!」火把不屑地指著他說。 「這是我兜的事志,佮你啥物地代?」貓仔馬俊不甘示弱地說。 「你擱講一句,你擱講一句看覓?」火把怒指著他說。 「我佮你無冤無仇,你無事無志揣我啥物膦鳥麻煩?」貓仔馬俊毫不客氣地說。 「你別人毋騙,偏偏騙著阮姊仔。」火把伸出手,厲聲地說:「五百箍提來還,若無者,你看恁爸會修理你袂!」 「你欲修理我,是毋?」貓仔馬俊指著自己的鼻尖反問他說。 「五百箍提來還著無事志!」火把強硬地說。 「若毋還呢?」貓仔馬俊傲慢地反問。 「你敢誠實彼鴨霸!」火把說後快速地衝上去,趁著貓仔馬俊不備時,就朝著他的臉部重重地揮了一拳,而這一拳正好擊中他的右眼,打得他頭昏眼花,待他定神想加以反擊時,火把又快速地朝他的頭部補上一拳,並以右手掐住他的脖子,復伸腳一拐,把他板倒在地。屈居劣勢的貓仔馬俊,幾乎沒有反抗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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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給來不及長大的外孫
言承,今天雖然仍是時序的小雪,但門外則是風和日麗、陽光普照,一點也沒有寒冬的意味,想必台北也是如此吧。然而,即便有如此的好天氣,但俗話卻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古人亦說:「人生無常,為歡幾何?」又說:「百年如流矢,生命若曇花」等語。除了比喻有些災禍的發生,是事先無法預料的,也同時形容生命的短暫。儘管襁褓中的你,不能領會這幾句話的意涵,但塵世凡間,確乎有許許多多事是如此的。 你與孿生弟弟同是剖腹生產的早產兒,在母體裡僅只二十六週又五天,出生時你的體重是八百三十五公克,弟弟亦只有一千零五十公克。由於你們的器官尚未成熟,對於子宮外的環境無法適應與抵抗,會有呼吸困難,熱量喪失與體溫失調,以及肺呼吸窘迫症候,與細菌感染及攝食困難等情形。故而,兄弟倆都必須屈曲在保溫箱裡,仰賴先進的儀器來輔助,以維持生命機能的運轉。因此,你們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小小的臉上就載著氧氣罩,銳利的針頭插進你們細小的血管裡,透明的小膠管環繞著你們赤裸的身軀,手臂盡是針孔的痕跡……。剛來到人間尚未長大,更未曾體會到人生中的酸甜苦辣,就必須先承受如此的折磨。看在你們父母眼裡,心就如同刀割般地難受和不捨! 若依「台灣早產兒基金會」的統計資料顯示,體重低於一千公克以下的早產兒,其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五十。但是你們的父母並沒有放棄希望,無論花費多少心血和金錢,也要讓你們早日康復平安地成長。他們一個在外商公司上班,賺取微薄的薪津維持家計,一個必須留職停薪在家照顧你們的哥哥和家務,兩人又要輪流到醫院探視你們,可說為了你們兄弟的誕生而疲於奔命。然而,每每看到你們在保溫箱裡,屈曲著瘦弱的身軀痛苦地掙扎時,或許,痛的是你們的肉體,卻是他們的兩顆心。在愛莫能助的使然下,只好把你們的命運和希望寄託於上天與醫護人員,要不,又能奈何?天下父母心啊,但願你們長大成人後,能體會他們的苦心。 然而,時間只能帶給外公蒼老,並沒有帶給你們兄弟快快地成長。四個多月來,在滴管餵食下,即使你的體重已增加到千餘公克,弟弟亦有二千餘公克,但是你的健康狀況並沒有弟弟來得好。除了動過心臟手術外,心臟瓣膜亦多次受到黴菌的感染。儘管醫師以高劑量的抗生素為你治療,可是仍舊無法把你體內的黴菌消滅殆盡,反而影嚮到你的肝腎與造血功能。因此,你弱小的身體更加地衰弱,每天屈曲在保溫箱裡與病魔搏鬥。反觀你的弟弟則比你幸運多了,他除了接受疝氣手術外,身體狀況亦日漸好轉,在保溫箱度過百餘天苦難的人生歲月後,終於順利地出院,並在你父母細心的照顧下逐漸地成長。然而,不幸的事則依舊發生在你身上,你因再次地遭受金黃葡萄球菌的感染,高劑量抗生素已不能在你體內產生殺菌作用,亦不能再以滴管餵食,僅靠著插管和點滴來維持你微弱的生命。即使醫師試圖從你的鼠蹊處置入中央導管,以方便輸液給藥與營養補給。可是你的血小板卻偏低,凝血又不全,不僅發揮不了作用,甚至血管還不斷地滲血。雖然醫師使用繃帶緊緊地綁住你的滲血處,仍然無法止住從血管裡滲出來的血液。幾乎時時刻刻,都在與死神作殊死戰。 你們出生時,父母替你取名為言承,弟弟名為言安,不僅要你們懂得承先啟後這個道理,更冀望你們能平平安安地成長;而當年幫你們大哥取名為言恩,是否要他懂得感恩惜福與恩威並用呢?儘管名字只是方便稱呼,並不具任何意義,但卻能看出他們的用心。然而你母親竟也在同時,徵求你父親與你們廖家長輩的同意,讓你的弟弟從母姓,跟著她姓陳。往後一旦外公與世長辭,好讓他來延續陳家的香煙。即便外公尚未達到孟子所說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地步,但你們兄弟卻只有阿姨而沒有舅舅。依照傳統的習俗,祖龕裡列祖列宗的香煙,必須由男丁來延續、來傳承。將來外公的神主牌位,亦將由繼承孫陳言安來奉祀。你母親設想之週到,的確讓外公感動涕零。 儘管你與父母有密不可分的血緣關係,可是他們的身影在你幼小的心靈裡則是空白的,只因為你來不及長大就與他們分離。現下外公必須告訴你,你母親雖然誕生在一塊歷經戰火蹂躪過的土地上,但從她出生後,砲火即已遠離,居民也同時過著一段清平的美好時光。於是她隨著家人居住於新市里,並在金湖中小學與金門高職商科受教育。即使功課成績不是頂尖,然在國中就讀時期,蒙受其導師林麗寬老師的諄諄教誨,無論代表班上參加「朗讀」、「演講」、「注音」、「剪紙」或「愛國歌曲獨唱」……等比賽,都有亮眼的成績,並榮獲多張獎狀與多個獎牌的鼓勵。 可是當她國中畢業參加高中職聯招時,卻選擇以高職商科為第一志願。在她的想法裡,一旦學成而擁有商業方面的知識,將來或許較易謀職。回顧爾時的高職,其商科和電子科都是相當地熱門的學科,錄取分數甚至不亞於高中。然而當她如願地進入高職後,卻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被陳嘯虎老師網羅,參與課餘後的舉重訓練。那時正是高職舉重隊的顛峰時期,不僅經常代表金門參加全國比賽,甚而亦有多人獲得獎項,可說為金門爭取不少光榮。但是舉重這種運動絕非是「輕而易舉」,其訓練過程之辛苦,並非局外人所能瞭解和領會。即便她是從最基本的量級練起,但既要練抓舉又要練挺舉,雙手起初是起泡、後是長繭,每每回到家裡已是疲累不堪,且又要溫書做功課,看在家人眼裡,委實不捨。 畢竟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終於嚐到收穫的甜蜜果實,除了榮獲一九九二年全國中等學校暨青年盃舉重錦標賽高女組亞軍,又獲得同年台灣省中正盃舉重錦標賽社女組季軍,翌年則當選金門地區體育成績優良學生。如此之種種殊榮,讓她取得大專院校體育科系保送甄試的資格。然而保送甄試並非免試,在規定的學科筆試上,依舊要達到教育部訂定的標準,並依成績分發到體專或各大學體育系就讀。原以為若能進入體專,已是蒙受上天眷顧的幸運兒,想不到在僅有兩個保送甄試名額的輔仁大學體育系,竟讓她捷足先登。多年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簡直讓師長與家人興奮不已。但這絕非僥倖,而是她不斷努力得來的成果。若依彼時大學聯考的錄取率,一個高職生想擠進大學之門,並非易事。 就讀輔仁大學期間,除了必修和選修的課程外,她已不再練舉重,甚至重新規劃自己的未來。因為她發覺,無論多麼優秀的運動員,勢必都會受到體力和年齡的限制。於是她順利地考取他們學校教育學程學分班,並以幼教科目為選項,畢業後將投入幼教工作。並願以一顆赤誠之心,把自己的青春歲月,無怨無悔地奉獻給那群天真可愛的孩童們。果真畢業後不久,隨即考取台北兒童福利中心附設托兒所,擔任幼教老師的工作。該中心隸屬於「大陸災胞救濟總會」,設有好幾個幼教部門,光是托兒所就有三十幾班,每年招收幼生數百人,其規模之大、人數之多,遠遠超過一般學校附設的幼稚園或托兒所。雖然待遇和福利不如公立學校,可是她卻甘之如飴。 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句流傳數百年的俗語,必有它的義理存在。她既有固定的工作,亦達到適婚年齡,又有一位交往多年的男朋友,他就是你的父親。那年,當你的祖父母蒞金提親時,外公外婆似乎沒有不答應的理由。因為你的父母除了是大學同班同學外,並歷經多年的交往和相互瞭解,即便不能以庸俗的語詞說是郎才女貌或門當戶對。但你的父親中規中矩、挺拔帥氣,又是一位優秀的橄欖球健將,曾經多次獲選代表桃園縣參加台灣省區運,如此之乘龍快婿,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尤其兩人交往期間,始終以誠相待,也因此而孕育出一份禁得起歲月考驗的情感。在這個變化多端的現實社會,的確備感珍貴。更何況你父母分別來自不同的城鄉,一個是歷經砲火洗禮的戰地女兒,一個是出生於大台北都會的青年,能夠結成連理枝,何嘗不是一種緣分呢?相信他倆都會珍惜這段情緣的。果真不久,在雙方親友的祝福下,兩人攜手步入婚堂,共譜幸福人生的樂章。儘管他們的新房是租屋,又沒有華麗的裝潢和布置,更沒有高級的傢俱和被褥,顯得既寒酸又簡陋,甚至某位長輩出於關心而有些微言,但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新婚時的怡悅心情,只因房內有他們小倆口的濃情蜜意,以及不渝的深情。故而,簡陋依然能取代華麗,寒酸仍舊能成為富有,端看各人對價值觀的認定。 婚後,為了家計著想,你父親從原先的水電業轉往日商公司上班,你母親則仍然從事幼教工作。在兩人同心協力、勤勞儉樸下,幾年後,終於有了一幢屬於自己的住屋。尤其在這個人口密集、以及房價居高不下的都會區,能憑藉自己的實力購屋,誠屬不易。雖然必須承受房貸的壓力,但兩人每月均有固定的收入,只要勤儉持家、量力為出,總有一天勢必會還得一清二楚。當他們歡歡喜喜喬遷新居後不久,你哥哥言恩也跟著降生了,小小的屋宇,更洋溢著無窮的幸福和馨香。 於是在擁有房子又有兒子的情境下,你父母更是眉開眼笑,興奮的心情不言可喻。然而言恩的誕生,即便會增加他們肩上的負擔,但何嘗不是他們人生歲月中,最甜蜜的負荷呢?相信小生命的來臨,必能為這個可愛的家庭,帶來無與倫比的歡樂氣息。而幸福的時光彷彿過得特別快,相隔三年後,你母親又有了身孕,想不到懷的竟是雙胞胎,而且都是男丁。當諸至親好友得知這個喜訊後,莫不高興萬分,以及獻上最誠摯的祝福。 今年農曆六月十六日是你四阿姨結婚的大喜之日,外公提前一天搭乘立榮航空公司未班飛機來到台北,你父母與哥哥同來松山機場接我,並駕車送我到板橋你四阿姨住處,準備翌日參加她的婚禮。那時,雖然你們尚在你母親的子宮裡,對外面的世界懵然無知,但不知是否想一起分享你四阿姨的喜事?還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台灣這個紛紛擾擾的社會?抑或是另有他故?竟那麼不乖地在你們母親的體內蹦蹦跳跳,致使她的羊水在驟然間破裂。 依據醫學上的說法,所謂的羊水,它是包在胎膜裡的無色透明液體,在整個妊娠期間,能讓胎兒在母親的子宮裡活動自如,以免受到外力的擠壓,並能緩解外力的碰撞,故而對胎兒有良好的保護作用。但是你們僅只在母體裡待了二十六週又五天,尚未達到自然分娩的地步,經過婦產科醫師的評估,必須立即為你母親剖腹生產,以免橫生枝節,增加母體的風險與危及到你們的生命。雖然她須承受心靈與肉體的雙重苦難,但能讓你們兄弟平安地降臨人間,則是一個母親衷心的冀望;撫養你們兄弟長大成人,更是為人母者義無反顧的職責。無論歷經多少艱辛苦楚,她終將以一顆虔誠而熾熱的慈母心,心甘情願來承受上天加諸於她肉體的任何苦痛。倘若真是母子連心,或許,你們必能感受到她此時的心境。 一百多天來,你的父母可說竭盡心力,為你們兄弟的健康而奔波,唯一希望的是你們能平平安安地度過每一道難關。雖然你的弟弟言安做到了,可是身為哥哥的你,不僅令他們失望,更讓他們傷心,你終因敗血症與多重器官衰竭而陷入昏迷。即使醫師為你打了強心劑,依然不能讓你微弱的心跳恢復正常,甚至有愈來愈惡化的徵狀。當醫師束手無策不能挽回你的生命時,他們不得不使出最後的招數,詢問你父母是否要施以電擊。然而為了不讓你在人間承受更大的苦痛,他們眼眶噙滿著淚水,選擇讓你從容地離開人間。況且,一個僅四個月大、體重亦只有一千六百餘公克的早產兒,又何能禁得起電擊的折磨。於是,護士阿姨從保溫箱輕輕地把你抱起,小心翼翼地交給你母親,讓你小小的身體,偎依在母親溫馨的懷抱裡,重溫一會兒、此生無可取代的母子親情……。 霎時,你微閉的雙眼已緊閉,微弱的心跳亦已停止,安祥地躺在你母親散發著慈愛光輝的懷抱裡。於是,一個來不及長大的小生命,就這樣被惡魔帶離人間,這是多麼地殘忍啊!從此之後,天人永隔,留給你父母的是一滴滴悲傷的淚水,留給親人的是無限的哀悼與思念。但願你脫離人間苦海、抵達天堂後,能成為一個天真活潑又快樂的小天使,逍遙自在地在西天的極樂世界裡遨遊。即使外公今生今世無緣和你長相聚,冀望來生和你再續祖孫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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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在詩外
最近北京來了一位演員,專演乾隆皇帝,不錯。一副流氓氣息,使人對清王朝的統治者,加深了痛恨心。這次他來台灣,拍了一個廣告,剽竊毛澤東的一首詞,一派傲視群倫的氣勢,很棒。只是讓人看了覺得此人在耍帥,有點噁心。 作為藝術家,貴在樸素。上世紀50年代,趙樹理已紅得發紫,從山西鄉間搬到北京東總布衚衕46號一個大雜院。誰也不認識他,他也不會作秀。冬天,他身上穿著一件二手貨女大衣,縮著頭,只剩下那個長而勾曲的紅鼻子露出來。別人摀嘴偷笑,他卻滿不在乎。可能也不知道。 「喂,老趙,你這件大衣在哪兒買的?」 「舊貨攤。」 「是女人穿的。」 「管它呢。反正穿上挺合身,也暖和。」 那時趙樹理正寫《靈泉洞》,他清晨起床,便構思五千字,包括刻畫形象、調整語句、修飾詞藻的功夫在內。然後坐在椅子上寫作,一字不改,一口氣寫完,所以他的稿紙是非常整齊而乾淨的。 老趙讀過師範學校,幹過文書、小學教員、鄉村醫生(中醫),也在太原報紙副刊發表過新文藝作品。他的《小二黑結婚》、《李有才板話》,是他從實踐中自己摸索出來的。他唱上黨梆子,一唱兩三小時,不會中斷,他一人打鼓、鈸、鑼、鏇,舌頭打梆子,口帶口琴還不誤唱。沈從文也是農村走出來的作家,卻向喝洋水的徐志摩、胡適靠攏,到了五十多歲,早已脫離文藝圈20載,卻油頭粉面跑進曹雪芹研究會,爭著發言,使啟功等人直搖頭。 有一年,趙樹理為農村問題向中央寫了一封長信,提出他的想法和建議,上級批交作協黨組處理,開會討論。會議邵荃麟主持。大家一致認為農村形勢一片大好,不像老趙說得那麼悲觀。老趙卻說農民吃的、穿的都不好,交出糧食給了國家,國家總得給他們一點肥皂、針線之類小東西,才說得過去。 大家摀嘴笑,不了了之。 幾經週折,趙樹理決心返回了山西鄉村。 趙樹理在藝術上提出「民間文學正統論」。第一,他對五四新文學懷有極端的偏見。特別是新詩,寫的人變成「精神貴族」,已經脫離了社會和人群,分裂開來。第二,他對西方文化採取拒絕借鑒的關門主義態度。他說:「小說咱們有,詩歌咱們有,為什麼丟掉自己的去學人家的?有些人誤以為傳統只在普及有用,若想提高就得加上點洋味,那是門戶之見。」第三,老趙站在中國農民較低審美層次上,力圖維護和發揚農民的傳統審美方式。 趙樹理主張新舊文藝傳統的結合,因為新舊(中西)藝術的境界,壁壘分明。說評書、踩高蹺、演布袋戲,年輕人知識分子不感興趣,農民卻看得津津有味;相反的,新詩朗誦會,讓農民看了渾身起雞皮疙瘩,以為詩人是「神經病」。 平心而論,趙樹理的小說,確實作到大眾化、通俗化,他對農民思想感情的描寫,使讀者難以否定他的成就。相反的,目前台灣獲取文學獎的小說《家變》,即使到了2030年,我還是看不懂,還是看不下去。 趙樹理的《小二黑結婚》在民族形式、民族語言、深入生活原則下完成。彭德懷為他題詞:「像這樣從群眾調查研究中,寫出來的通俗故事,還不多見。」周揚親自寫了〈論趙樹理的創作〉,他的名字在抗日戰爭末期,照亮了中國。不料20多年後,卻因此構成了他的罪狀。1970年9月23日,著名小說家趙樹理先生含冤謝世,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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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我無事無志會罵你、會拍你嗎?恁爸毋是食飽傷閒,也毋是神經病!我今仔日擱共你講一遍,人雖然無十全十美,但是做毋著事志著會曉通反省、改過,才是男子漢大丈夫。你是一個巧巧人,但是『巧』著用咧正途才有路用,若是用毋著所在,擱較『巧』也是廢人一個。」 「阿爸,你這套大道理我聽誠濟遍啦……。」貓仔馬俊尚未說完。 「聽赫濟遍抑擱袂曉通改,佮柴頭有啥物無仝,攏是你的理由啦!」跛跤膨豬毫不客氣地說。 「阿爸,你看、你看,咱講無三句話,你的烘火又擱欲發起來啦!按爾對身體無好,你知毋?」貓仔馬俊極其識相地,並以輕鬆的口吻說。 「有好無好毋免你煩惱,」跛跤膨豬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恁爸若死,你上歡喜!」 「阿爸,人食老攏嘛會死,這種事志無啥物通歡喜的啦。我上煩惱的是你若死,無人通煮粥予我食,衫褲著該己洗,而且你也無共咱兜的錢銀共我交代清楚,到時欲去陀提錢來買棺材。」 「你的想法誠著,講起來嘛有影,我應該著先共赫錢銀交予你保管,若無到時我目睭若閉落去,真可能會共我扛去山頭予狗拖。」跛跤膨豬故意說。 「阿爸,你想開啦,著毋?我毋是共你講過,無人比我擱較瞭解你,因為你是我的老爸。」貓仔馬俊興奮而急促地,「阿爸,銀行的存單佮金器,先提來予我保管著著啦!」 跛跤膨豬搖搖頭,面對這個了尾仔囝,真是欲哭無淚。然而,他會輕易地把銀行的存單與黃金交給他保管嗎?除非他死或萬不得已,要不,依目前的情況和貓仔馬俊所作所為,那是不可能的。跛跤膨豬的一番無心話,只是讓那個欲食毋討趁卻又喜歡做白日夢的了尾仔囝,空歡喜一場而已……。 第十章 一生勞碌歹命的跛跤膨豬,這輩子的確是欠貓仔馬俊的債,不得不於年前帶著錢,以及一串「索仔股」和一串「枷車餅」,親赴諸至親好友之住處,除了償還貓仔馬俊向他們借的錢外,也向他們致最虔誠的歉意;並同時請求他們,往後無論這個了尾仔囝用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務請他們不要再把錢借予他,以免破壞親戚間的感情,以及讓他在外衍生更多的事端。諸親友亦多能感受到他的誠意與體會到他的苦心,貓仔馬俊這條「生財」之路,爾後勢必因此而斷絕。可是他會就此而徹底地悔悟嗎?還是願意聽從跛跤膨豬的勸告而改過向上?在自尊心與優越感的驅使下,短時間似乎是不可能的,跛跤膨豬的心裡早已有數,故此貓仔馬俊休想從他父親手中取得一分一毫去花用。 貓仔馬俊的騙術相繼地被拆穿後,他並沒有因此而死心,依舊是一副大阿哥的模樣。然而他生來就是一張「虎膦喙」,在騙過自己的父親與諸親友後,原以為已到達了窮途末路之境地,但他窮則變、變則通,大錢騙不到卻來騙小錢,小錢累積起來就是大錢。於是他緊緊地抓住純樸鄉親富有同情心的弱點,從千兒八百下修至百兒八十,只要他一開口,或多或少鮮少空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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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俗語集錦(四)
2012年的中華民國總統大選已展開各種文宣攻勢,民進黨主席蔡英文的柿子文宣爭議餘波盪漾,引發我又想起續寫有趣的俗語集錦來,就以「食米呣知米價。」來作為開頭。 ◎「食米呣知米價。」我們人每天都要吃三餐,可是真正知道柴、米、油、鹽、醬、醋、茶……等實際價錢的人,除了每天必須上市場採買或是需要烹飪的人,知道真正東西的現時價格的人實在很少。此句用在家庭成員上,指的是年輕的一輩,即俗語「食糜坩中央的人」。若用在社會上,則指的是一些不問世事,對世事莫不關心的人,也常用在譏諷一些達官顯貴,不知民間疾苦的人,凡事身邊早已有下屬為他打點好了,這些達官顯貴只要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即可,說他們是「食米,伓知影米價。」,一點兒也不冤枉。 就像目前的蔡英文(民主進步黨總統候選人)說:「柿子一斤2元。」真正是「食米呣知米價。」害的台灣的柿農們一年的辛苦血汗錢因為被一個「食米呣知米價」的蔡英文一句話,嚴重影響了全島柿子的價格下跌,柿農們真被害得好淒慘! ◎「囝仔人腳穿三斗火,也會煮飯也會炊粿。」這幾天寒流來到,屋外有幾位小朋友不怕冷在嬉戲,婆婆見狀脫口而出說了這句「囝仔人腳穿三斗火,也會煮飯也會炊粿。」 「囝仔人」指小孩子,「腳穿」即屁股。「三斗火」形容體溫較高。整句是形容說小孩子的屁股溫度較高就像有三斗火一般不怕冷,衣服不必穿太多。後面一句「也會煮飯也會炊粿。」是加強形容的語詞而且「火」與「粿」是有押韻的,並不是囝仔人腳穿三斗火,真正也會煮飯也會炊粿。 ◎「會食則會大,會哭則會活。」天下父母心,對孩子的愛是無限的,孩子的食量大、胃口好,自然身體長得快又大,發育健康。根據老人家的經驗之談:「剛出世的嬰兒」一定要自然會哭才會活,若是無法自然哭,接生者就要倒著抓起雙腳打嬰兒屁股讓其大聲「哇」的一聲,讓等待的家人聽到嬰兒的哭聲因而感到喜悅和安慰。 ◎「月內食一嘴,卡贏月外食到畏。」「月內」指產婦做月子。「畏」即害怕,驚懼。因產婦懷胎十月,母體本身的營養供胎兒吸收,加上生產過程的辛苦,產後身體虛弱,確實需要進補調養一番才能彌補之前的虧損,所以有這句「月內食一嘴,卡贏月外食到畏。」的俗語。但是另有一句「補胎卡好補月內。」這也許是希望胎兒從在母體內時,若能從母體吸收充足的養分,則先天體質良好,出世之後比較好照養吧! ◎「海底摸針。」在大海底去摸針,是不可能的事。此語是形容一個人花費很大的力氣去做絕不可能完成的事說的。 ◎「海枯將見底,人死不知心。」海水若乾枯了,將可讓人看見海底,可是人若是死了,我們仍然無法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此句是形容「人心難測。」如:「與君睏破三領蓆,掠君心肝勿會得著。」 ◎「嫌貨才是買貨人。」這是先家翁任璽公生前對我們說過的話,因為他見多識廣,他說:伓通看貓無點,嫌貨才是買貨人。做生意的人,尤其對這種會嫌貨的顧客要特別有耐心去介紹你的貨品的特色及優點才對,因為他對你的貨品有興趣,才會提出他的看法,只要你善加對待及說明,加上合理公道的價格,生意可能就成交。所以說:「嫌貨才是買貨人。」 ◎「戲棚上有彼號人,戲棚下也有彼號人。」「戲棚」是演戲用所搭的戲台子,一般戲台上所演出的戲劇中,皆免不了有忠臣和奸臣,有正人君子,也有奸詐小人,有好人也有壞人的角色。反觀戲棚下及現實的社會生活中,不是一樣的米飼出百樣人嗎?此句用來提示人們,眼睛要放亮些,勸人要懂得識人,分辨清楚善與惡、君子或小人、忠與奸、好與壞,以免遭人陷害。 ◎「行行出狀元。」「行行」是指各行各業。「狀元」是古時候的殿試第一名。每一個行業都有出類拔萃的優秀人才。此句常用來鼓勵一些年輕人,不管從事各行各業,只要有志氣,肯努力,業精於勤,在本行裡面總有出頭天的機會,千萬別失志,「戲棚腳徛久就是你的。」凡事要堅忍,比別人更認真,等到最後一定會成功。 ◎「兄弟若同心,烏土變黃金。」兄弟姐妹要能同心合作,做任何事情,都能成功。「心」與「金」是取其押韻,所謂「家和萬興,家吵萬世窮。」 ◎「好額人,乞丐性命。」「好額人」指有錢的人。這句是諷刺有錢的人,其衣、食、住、行的的生活條件卻因太過節儉、吝嗇、視錢如命,祇懂賺錢不懂得花,一切都遠不如普通人家的生活,簡直就像乞丐一般。 ◎「蝦看著倒彈,蟳看著噴涎,雞看著拍閣雞,狗看著吹狗螺,大人看著蹬那坐,囝仔看著做狗爬。」這句是形容某種令人會起反感的東西,或是某種極端令人厭惡之人,也就是令大家都討厭的事物。連同讓瞎子看到了會倒彈逃走,蟳仔看到了會作噁噴涎,雞仔看了會被驚嚇的拍閣雞叫不停,而狗看見了就像見到鬼一樣的吹狗螺,叫聲很可怕。大人看了嚇得呆坐再那兒一動也不動,而小孩子看到了,也被嚇的做狗爬,趕緊要逃開之意。 ◎「好歹湯著愛燒,美醜查某著會笑。」「燒」是「熱的」。「燒」與「笑」是押韻。這句是說不管「湯」是任何湯料,一定是要「溫熱的」才好喝,才有味道。相同的道理,一個女孩子,不管長得美與醜,一定要有笑容,才會受人疼愛,所謂「慈眉善眼」「笑臉迎人」,任誰也不喜歡一個四九日烏的晚娘面孔。 ◎「怯勢愛照鏡,歹命愛相命。」「怯勢」是形容面貌不揚的人。「歹命」指命運乖違坎坷的人。其貌不揚的人往往特別愛照鏡子,好孤芳自賞與顧影自憐,每天看看自己有否變漂亮一點?而歹命的人常常會去算命,總希望有一天,自己的歹命會有所改變。所以說:「怯勢愛照鏡,歹命愛相命。」 ◎「腳乾手乾,高椅坐,低椅仔墊腳,食飯配雞腳。」「腳乾手乾」指不用自己洗衣服,以前洗衣服大部分要到大水塘或到溪河邊去洗,手腳都要沾水。這句話是用在女孩子出嫁前,娘家對女兒的祝福與期望。本人是過來人,有此經驗,即在未被迎娶出門之前,在閨房內,母親要我坐在高(交)椅上,再拿一張小低椅,兩腳放在低椅上,同時吃著飯和雞腿(連著雞爪),母親在一旁口中就唸:「腳乾手乾,高椅坐,低椅仔墊腳,食飯配雞腳。」,母親愛女之心終脫不了俗,期望我嫁入王家之後,能過富裕的生活。 ◎「腳緊手呣緊。」「腳緊」即「卡緊」、「快快」催促之意。「手呣緊」是手上正在忙做其他事。此句是用在當某人甲要拜託某人乙有急事請其幫忙時,而某人乙正巧手中真的正在忙做別的事,此時某人乙就會回說:「失禮啦!腳緊手呣緊。」 ◎「孤鳥插人群。」「孤鳥」指無力續飛失群的飛鳥,因跟不上同類的鳥群,只好插入不熟的鳥群中和別種的鳥一起飛。此句用來比喻孤單的一個人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全都是不熟悉的面孔,真是舉目無親,孤單無伴,真有「孤鳥插人群」之嘆! ◎「割人的稻仔尾。」「稻仔尾」即稻穗也,農人辛苦耕種的稻子,從播種、插秧、施肥、除草……等工作,好不容易等到稻穗已成粒,快到收成的地步,卻被不勞而獲的有心人,把成熟在即的稻穗全部割走了,這不是搶奪別人辛苦努力的成果嗎? ◎「荏荏馬,嘛有一步踢。」「荏荏馬」指身體軟弱的馬。牠雖然身體軟弱無力,但是有人欺侮牠時,牠也會使出看家本領-─踢來作防衛。此語用來提醒人們: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一個人都各有優點或專長,不可輕視任何人,連荏荏馬,嘛有一步踢。 ◎「打人喊救人。」這句是指是非顛倒,動手打人的人顛倒先喊「救人」,說他被打。與「做賊喊抓賊」意思相同,真是賊卡惡人。 ◎「時到時擔當,無米煮番薯湯。」這句是安慰人,勸勉人遇事來臨,莫需太過煩惱,要臨機應變,想法子處理就是了,更何況「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是嗎? ◎「尋孔尋縫。」「尋孔」找尋小孔隙。「尋縫」找尋小裂縫。二者都是比喻在尋找別人的弱點,以便像水一樣的找小孔、小裂縫趁機滲透攻擊。這句在形容一個人,其動機不善、存心不良,專門故意找碴,這種到處要找欲加害對象的隱私,並收集其把柄,以待機加害的行徑,就叫做「尋孔尋縫。」 ◎「七十三,八十四,閻羅王免叫,自己去。」古時候的人好像比較不長壽,一個人的壽命若能活到七十三歲或是八十四歲就已感到滿足,人活到此高壽,「死」就將來到,閻羅王不用來叫,自己也甘願要去報到之意。反觀現今科學醫藥衛生保健發達,生活養生把人的壽命已延長了很多,以前是「人生七十古來稀」,現今是百歲人瑞到處有,尤其是金門島人瑞更多。有一句俗語:「敢死,閻羅王都驚。」意思是閻羅王雖然掌管人的壽命,可是當一個人尚未到該死的時辰,而自己硬要去死,這狀況下,閻羅王是不允許的意思。因為他的命還不該絕。 ◎「樹頭徛乎在,呣驚樹尾作風颱。」樹頭即樹的根部,只要樹根種得深,樹幹強壯,就不怕樹枝尾端被風吹的搖動不定,就像是樹尾作風颱一樣,只要樹頭徛乎在,一點也不會受到傷害。此句常用來鼓勵做人腳步要踏實,行事要小心謹慎才有根本,不管待人或處事,只要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或譽或譭就任人去評吧。這就是「樹頭徛乎在,呣驚樹尾作風颱。」的意思。 ◎「殺豬也這身,拜佛也這身。」這句是諷刺一個人對穿衣的隨便而且不知適宜的禮數。殺豬時穿的衣服,要去拜佛時理應換件像樣而且乾淨的衣服才是對佛的禮敬,可是一向隨便慣了的人就是「殺豬也這身,拜佛也這身。」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擲驚死,放驚飛。」此句原意是說抓到鳥仔在手中,擲緊怕擲死,手若放鬆又怕會被飛走。此句常被用為形容面對兩難的困境時,不知如何來處理。 ◎「貪食無補,漏屎艱苦。」人云「言多必失,食多傷胃,少食多滋味,多時無滋味。」所以食要定量,不可暴飲暴食,因貪食過量而傷及腸胃吃壞肚子,讓自己拉肚子(漏屎)就艱苦了。 ◎「貪字貧字殼,賭字貪字心肝。」這句俗語是民國82年我在開瑄國小校長任內前往正義分校拜訪成功村鄉紳陳金水老先生時,在請教其校務談話中,他老人家提及的其中之一句俗語,他說:「貪字和貧字的字殼相同,而賭字的部首『貝』字,正是『貪』字和『貧』字的心肝、肺部所在,所以貪字貧字殼;而人之賭性是起源於貪心;而十賭九輸會導致貧窮。」雖然陳老先生已仙逝多年,今天寫到此句俗語時,回憶當年他老人家一身著深藍色的中山裝,頭戴黑色大禮帽(閩南話──遮ㄆㄧㄡˊ),身材高高瘦瘦的,口露白牙,很慈祥的對我說話時的那種一顰一笑模樣兒,還真是音容宛在啊! ◎「頭過身著過。」懷孕的婦道人家到了順序月(懷孕的最後期),嬰兒胎位若是端正(胎兒頭部朝下),在生產過程中自然會順利,因為胎兒頭部的比例佔身體的大部分,所以在千百次陣痛之後,「頭過身著過。」嬰兒就會很快誕生(本人也有四次生產的經驗,確是如此。)而此句俗語常被用來鼓勵人,當面對百般困難時,必須咬緊牙關,堅定信心來克服困難,當難關一過,光明前程就展現在眼前了。 ◎「豬呣食,狗呣哺。」這句是用來指責批評某人所煮的菜有夠難吃,連豬、狗都不吃。曾經有一位苛刻的婆婆對媳婦是百般的挑惕,凡是媳婦煮的飯菜,她都要批評一番,一點兒愛心都沒有,不存長輩教導晚輩之責,僅是用責備謾罵來對待,媳婦煮的菜明明已吃在嘴裏,她也是照講:「煮這什麼鬼東西,簡直是豬呣食,狗呣哺。」這位媳婦說來也頗值同情,在未出嫁之前,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自小就上學讀書,家事從不用插手幫忙,所以廚房的事一點兒也不懂,剛嫁為人媳自然作任何事都沒經驗,曾經將瓠仔光光滑滑,無削皮就煮,讓婆婆罵,之後看見苦瓜其皮貓貓鼊鼊凹凸不平就刮去皮再煮,同樣遭婆婆大罵:「妳是號呆鬼,苦瓜的皮營養最多不知道嗎?妳娘家老母都沒教會做事,真是七做八呣對。」後來有一天,先生拿了一包茶葉要媳婦去「煮茶」請客人喝,誰知這寶貝媳婦將整包茶葉全倒入茶壺和水一起煮沸,先生見狀生氣地也搖頭歎息,此時婆婆速趕前來,一面順手撈起幾片茶葉往嘴裡塞咬;一面幫腔道:「莫怪妳要被挨罵,妳就是偷懶,應該把茶葉煮爛一點。」看官們!自以為樣樣通的婆婆,總算也有不懂事的時候,出糗了吧!茶葉豈能煮爛一點?(搏君能一笑)。 ◎「食一歲,學一歲。」這句是人們用來鼓勵人要不斷的學習,因為學問是無止境的,「學然後知不足。」「學到用時方恨少。」都是說明人隨著年歲的增長,需要不停的學習知識來應付現實生活之所需,前日吳副縣長友欽先生在金門縣政府家庭教育中心舉辦的老人終身學習座談會中訓勉與會人員說:「現在是日新月異的時代,人要活就要動,以前是活到老學到老,現在應該要說成:學到老才能活到老。」與「食一歲,學一歲。」意思是相同的。 ◎「請鬼提藥單。」這句是在提醒人們,如果有事情必須拜託人去做,如果眼睛沒睜開,所託非人就非常嚴重,其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因為原本人有重病請醫生診斷後開藥方,必須請人到藥店去抓藥回來煎,可是若請一個心懷不軌的人去抓藥方,弄不好在暗中給加減藥量或加上對病體有害的一味,病人吃了藥,不但沒有起藥到病除之效,反而病情更加嚴重,最後終於死掉。所以俗語流行說:「請鬼提藥單,穩死無活。」 ◎「手抱孩兒則知父母時。」一般青少年,血氣方剛,時常抱怨父母親對他們的管教與關心,把父母的關懷當成是撈叨、雜唸、管太多……甚至對父母的疼愛處處起反感。等到自己長大結了婚,生孩子做了父母時,他才知道做父母的從一個小嬰兒養到長大成人的過程是如何的辛苦。所以說:「手抱孩兒則知父母時。」 ◎「手骨屈入無屈出。」「手骨」指手胳臂。通常人的胳臂都是向內彎曲,除非是有軟骨功夫的人,否則無法向外彎曲。此句用來比喻一般人,總是袒護自己人的狀況下說的保證話語。 ◎「嘴未擘開,嚨喉鐘仔著看現現。」「嚨喉鐘仔」是指嚨喉頭。嘴巴尚未張開,而嚨喉鐘仔就已被看見了。此句表示對你的的為人處事風格太了解,意思是你的話還沒說出口,別人早已知道你要說什麼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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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家人的一封信
我最最親愛的家人們: 我知道,文銓(我的弟弟)突然的意外離世,帶給家人的傷痛,真的很重,此時要大家不要悲傷,不要難過,很難,真的很難。 之前總覺得時間好快,好多事尚未完成,怎麼一下子又一年過去,文銓驟然離去,時間對大家來說,分分秒秒彷彿都是煎熬,留在金門的你們,眼中所觸及的都是回憶,那種傷痛恐怕不是短時間能恢復,尤其跟文銓接觸時間更長的老爸、老媽、姑姑、婷婷、冠州、冠恩更是,這節骨眼就會痛恨自己能力不足,究竟要用何種方式,才能撫平你們心中所受的傷,傷痛何時才能結束?似乎也沒有比時間更好的特效藥,也只能等,等著時間流逝,等著傷口結疤,等著多年後再看那身上留下的疤痕,原來這就是人生,人生不過是一篇又一篇血淚交織的畫面,所有的好與不好,活著的人,終得承受,終得面對,最愛的人,總有一天會離你遠去,只是不知何時?藉由這些經歷,要學著長大,學著淡然,人生原來如此矛盾,越是深切的情感,越是難以割捨,到底是要選擇愛或不愛,不假思索,不經思考,還是選擇愛,即使痛,也義無反顧,始終堅信痛會讓自己茁壯,成長。 我最最親愛的家人們,很開心這輩子能與你們成為家人,雖然這輩子發生過很多事,經歷很多挫折,但我們都挺過了,因為有愛,所以挫折不但沒有擊垮我們,反而把我們的心緊緊依偎在一起,有愛就有痛,換個角度看待,或許痛的感覺能稍稍減輕。朋友鼓勵我說:此時我已躍身成為家中的機長,辦完弟弟身後事,代表我階段性的任務完成,下個任務還在等我繼續往前,但願真的能帶領我最愛的家人早日穿越雲雨區,奔向那耀眼光芒的世界,更盼老天垂憐,能讓我的父親享幾年清福,我的家人平安、健康,真的希望你們早日從傷痛中站起,照顧好自己,這才是讓遠在天國的他,能放心、開心生活的主因,若真能如此,便別無所求,衷心期盼,老天垂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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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你睏罔睏,毋通陷眠啦!」跛跤膨豬高聲地說。 雖然,跛跤膨豬的語氣強硬,但內心似乎已軟化了不少,不替他還行嗎?往後他將如何做人?如何面對被欺騙的至親好友?倘若要怪,只有怪自己養了一個不爭氣的了尾仔囝,其他受害者又何辜呢? 可是,今天替他擦完屁股,並不代表明天他不再拉屎。儘管他曾經試圖以斷絕他的財源來牽制他的行為,其目的是想看看他、從此之後是否會有所收歛或改變,但這個了尾仔囝不僅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甚至使出的花招更是無奇不有,向親戚借錢更是他料想不到的事。尤其是一個不務正業的毛頭小子,竟能以其三寸不爛之舌,打著自己父親的名號,取信於年老的長輩,騙取金錢供自己花用,其行為的確令人不齒。可是再怎麼地不齒,貓仔馬俊畢竟是跛跤膨豬的兒子,這是不爭的事實。即使他非他所生,然而此時此刻,無論是在名分上、道義上,或法律上,他都無法逃避「父親」這個既定的角色和應負的責任。況且,孩子並非天生的了尾仔囝,他之於會變成這副模樣,身為人父,必須擔負疏於管教之責。自古以來就有「養不教,父之過」的明訓,故此,他似乎找不出一個正當的理由來推卸這個責任。 誠然,即使貓仔馬俊與跛跤膨豬沒有一點血緣關係,但貓仔馬俊實在太瞭解自己的父親了。他早已料想到,一旦這件事情曝光,父親勢必會站出來替他收拾殘局,絕對不會放任不管。唯一的或許是要被他臭罵一番、訓一頓。可是在聽多了老歲仔的嘮叨和訓示後,他似乎早已麻木了,根本不把它當一回事。而且他還深深地感受到,當老歲仔正在氣頭上時,他的身段必須放柔軟,萬萬不可和他硬碰硬,就任由他罵個痛快,訓個過癮,如此一來他便沒轍。倘若自知理虧則又白目地和他對立叫囂,必定沒有挽回的餘地,更別說有好下場。這也是近幾年來,他和老歲仔之間,發生無數次衝突後,領悟到的真理和吸收到的經驗。認真說來,老歲仔實在可憐,一生勞碌歹命,好不容易存了一點棺材本,遲早會被他這個欲食毋討趁的了尾仔囝花光光。 翌日一早,貓仔馬俊看見跛跤膨豬肩上挑著一擔「豬屎尿」正要起步,連忙走過去。 「阿爸,我來擔、我來擔。」 「你來擔?」跛跤膨豬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敢有彼個氣力?」 「阿爸,我比你較大箍,無問題啦!」貓仔馬俊神氣地說。 「來,欲擔予你擔,」跛跤膨豬小心翼翼地把「粗桶擔」放下,以嚴肅的表情說:「你每擔一擔豬尿去山,潑囥咱的田裡,我替你還一百箍。」 「阿爸,我昨瞑算算的,攏總欠人二萬九千七百箍,這陣擔一擔你才欲替我還一百箍,我看等我予粗桶擔壓死,抑擱還袂完。」貓仔馬俊失望地說。 「擔一擔豬屎尿一百箍,世界上敢有赫好趁的事志?」跛跤膨豬輕視地看著他,並重重地說:「恁爸共你看出出的,你無才調啦!」 「阿爸,我已經共你講過,等你若去蘇州賣鴨卵,咱兜的田園厝宅當然嘛是我來繼承,到時受到環境所逼,我一定會搰力來拍拚。」 「我老早著共你講過,你這陣若毋搰力去拍拚,一日到暗數想欲得我的田園厝宅,我擱重新共你講一遍:去徛囥咱後壁山,面向恁祖公祖嬤的墓,佇赫戇戇仔想、沓沓仔等啦!」 「阿爸,無人比我擱較瞭解你,你人好心軟,我相信有一日,你若是去天頂做佛,你所有的家伙佮錢銀,一定會留予我。」 「你毋免共我呵咾,」跛跤膨豬瞪了他一眼,「恁爸雖然無讀冊,但是捌世事、明是非,無論做啥物事志,絕對袂受著別人三兩句好聽話的影響。」 「阿爸,我是實話實講,毋是咧呵咾你,因為無人比我擱較瞭解該己的老爸。」 「既然瞭解,為啥物毋聽恁爸的話?」 「有啊,我有聽你的話啊!」貓仔馬俊辯解著說:「阿爸,你想看覓,每一次你罵我,我毋敢應喙;你拍我,我毋敢還手,攏嘛乖佫若狗的,隨在你咧拍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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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杯清香醇厚的高粱酒─讀顏炳洳的散文《迷·藏》
二○○六年金門縣文化局準備出版「浯島文學叢刊」第一本,作者為金門縣籍人士,在計畫中的這一本書裏分為小說、散文和新詩三項,徵集的結果散文占了多數,另兩項只占很小一部分,文化局於是決定改變計畫,將這一本書設定為散文卷,收進六十位作者的六十篇作品,書名叫《文學醉酒──2006年金門縣作家選集》。 這本書到我手裏已經有三年多時間了。三年前接到這本書時我正忙於他事,只粗略翻看了一遍,感覺裏邊有不少好作品。其中有一篇特別精彩,特別引起我的注意,以至於三年後的今天還記得它的內容,但我對於篇名和作者姓名一向記得不太清,後來也少去翻弄它。 前幾天出於研讀明末清初金門作家盧若騰詩作的需要,找來一本古今譯作《白話留庵詩文集》,釋譯者為金門顏炳洳,在釋譯者的簡介裏無意中看到幾行字,大意是說顏炳洳先生曾以《迷·藏》一文獲獎。當時看了心裏一咯口登,覺得《迷·藏》這個篇名有點眼熟,一查《文學醉酒──2006年金門縣作家選集》一書,果然裏邊有顏炳洳的一篇作品,而這篇作品就是三年前我看了並且過目不忘的那一篇散文。 我忍不住又把它看了一遍,一邊看,一邊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滿腦子要為這一篇散文寫一點感想的衝動。 筆法跳蕩,揮灑自如,篇末點題,理深意長,是該文的基本特色。 作者開篇第一段就直奔主題並且埋下伏筆,說他離開家鄉這麼多年,思緒的某個角落一直隱藏著一些關於「井呀洞呀」的影像,而且那種思念漫渙的感覺愈積愈深,像蘸滿濃稠的墨汁懸在筆端,吧嗒一聲響後落在紙上,然後向四周暈開。緊接著顏炳洳先上來一碟小菜,說「我」七歲那一年有一次和兩歲的小妹在井邊玩捉迷藏,當「我」趴在防空洞的木板門上從一數到二十後開始尋找小妹,卻怎麼也找不著,後來才在防空洞旁的水井裏找到尚在水面上一沉一浮的妹妹,而這段帶點戲謔而又以喜劇收場的過往成了引發鄉情潰決的一角隱私。 作者由此一筆放開,接連寫了幾件事。一件寫這口井是當年九叔公為了迎娶九嬸婆,不讓她到大老遠的地方去洗衣服而挖掘的,九嬸婆總是誇說這井水有一股別人嘗不出來的甜味兒。在炮火連天的歲月,一家人和鄰居眾人一起躲到防空洞裏是常事,九嬸婆經常乘著炮火的間隙回家端來兩碗稀飯給婆婆和丈夫吃,有一次因為在給丈夫的飯裏偷偷藏了幾片肉片被人發現而受到偏心和不孝的責難,性烈的九嬸婆一下子跳進九叔公為他挖掘的那口井,作為她對九叔公偏愛的贖罪之所。第二件事寫曾經二度下南洋到新加坡做工賺錢的祖父因喪偶回金門娶「我」的外婆(外婆同樣因為喪偶,還帶著一個女孩即後來「我」的母親)為繼室,祖父續弦時,他和前妻生的兒子已經十歲,兒子(後來成了「我」的父親)常和後母鬧彆扭而令祖父大為惱火,此系詳寫。第三件事寫為使新種植的木麻黃不被羊隻侵啃,司令官下令對金門島上的所有羊隻格殺勿論,母親為了保護圈養在家裏的羊不被殺掉,急匆匆趕著隻只往高射炮陣地上跑,請求駐軍士兵讓自家的羊隻在他們的壕溝和土洞裏躲藏棲息。第四件事寫「我」家老屋子有次遭颱風破壞屋頂受毀嚴重,祖母特別交代小吊樓的東西要挪開放好,「我」上樓後發現一隻由塑膠袋和紅布層層包裹著的小漆罐裏有一對泛著白色黴菌、緊緊繫著紅絲線的鷹爪。 以上這幾件事,事事之間既無情節連綴,也無外在的關係,騰挪不可謂不厲害,跳躍不可謂不劇烈,馳騁縱橫,揮灑自如,然而細心的讀者縱觀全文就會發現,串聯起這些故事的是一個個關於「井呀洞呀」的情愫。行文至篇末:「我」因自詡志在四方,離開金門,至淡水,再跨過海峽,至珠江、長江乃至黃河塞上,但離開家鄉愈遠,心愈茫然。路過秦嶺,白雪皚皚蒼茫無際,卻看到一對來自四川的婆媳在路邊等著她們在深圳打工的兒子和愛人回來。「我」在路旁撿起一塊石子,朝路旁的河面振臂拋出,自忖可以激起幾許波瀾,然而石子如蜻蜓點水般幾下踏浪後,終究還是跌落到屬於它的地方。「我仿佛明白了!那些關於井呀洞呀的幽思懷想,都是一個個不甘的靈魂和故土鄉情間的一場場『迷藏』。」你越要捉,它越要藏,人生何嘗不是如此!篇末點題,水到渠成,富含哲理,可謂情深意長。 適時插補,靈活多姿,妙趣橫生,令人流連忘返,是本文的又一看點。 散文敘事最忌拘謹,寫事不離此事,寫人不離此人,筆法呆板硬直,難得靈光逸態。好的散文常於正題之外插入副題,正事之外補入趣事,正文之外融入閑文,何況散文敘事為了避免拖遝冗贅,常將事件前後錯置,顛倒敘述,這也少不了插筆、補筆。 顏炳洳先生的《迷·藏》一文便是如此。且看下邊幾句補插。如上所述,他順著「井呀洞呀」接連寫了幾件事,在說完第一件事也就是九嬸婆之死後插進了這麼幾句,「日據金門時,外公因為吸食私藏鴉片被逮而關入陰暗潮濕的土洞。病故那年外婆二十剛過,母親也才周歲不到。由於日子淒苦難度,外婆與母親母女倆經常守著無米為炊的鍋灶垂淚。」幾句插語既呈承上啟下的作用,也道出外婆再嫁的原因。「祖父用了六十元國幣正銀『買』了外婆和母親。「既承接外婆再嫁一事,也使事情順理成章。祖父娶外婆前,找算命先生算了外婆的生辰八字,」夏令失時。幸逢壘印生身。日主賢固,卯限多端。此運病耗之厄。步入二旬,漸入佳景,三旬走振家聲。六陰朝陽格。妻媗衝破。平常之人。避之則妙。壽之蔔,古稀。「既打上了時代的烙印,同時讓文章妙趣橫生。命不是很好,然而祖父並不避之,還是娶了外婆。由此生髮兩處補筆:一是入贅的曾祖父年近花甲才得子,對祖父疼愛有加,早早讓他上村塾讀書,課間還要曾祖母定時等在村塾外讓已經六、七歲的祖父跑來站著吮吸母乳,二是祖父年輕時就不安於現狀(算命先生說他前世是隻鷹,而且他們的家廟位處鷹穴)。這是補筆,同時也是伏筆:祖父續弦後還想三下南洋,曾祖母與外婆如何聽從算命先生的話,想法子把祖父「拴」住,從而使文章順利過渡到上述第四件事,故此處也起承上啟下的作用。 類似插補之筆還有很多,限於篇幅,本文無法一一羅列,總之,《迷·藏》一文在敘事的進程中隨時中斷,由此及彼,由今及古,這些插補看似離正文主旨較遠,卻能加大文章的知識量、信息量,增加美感因數,增加散文特有的那種攬之不得、挹之不盡的神味兒。顏炳洳先生的神來之筆,由此可見一斑。 人物美,詩意美,音樂美。 人物描寫是散文藝術描寫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在《迷·藏》一文中顏炳洳對於人物的描寫著墨並不很多,但由於他抓住並突顯了人物的顯著特徵,所以令人物的形象深刻又生動。 比如寫父親這個人。在父親十歲時祖父娶了祖母(外婆),父親不喜歡這個繼母,在他感覺委屈時,「他總是仰臥著頭蠕身鑽進木床下,漆黑黴濕的感覺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死亡的種種……他探出手指來在床板底下寫著一個又一個的『死』字……仿佛死神正溫柔的撫摸著他的頭,傾聽著他夾雜不清的訴說。」當他不謹點燃了蚊帳,祖父氣急敗壞地和眾人出現在他跟前時,他一句話也沒說拔腿就逃,在外邊躲了一夜,然後獨自一人跑到老房子裏抱著生身母親的遺像痛哭。當祖父和眾人又一次出現在他面前時,他見沒了退路,迅速翻身入了井口。一個自卑、內向、敏感和倔強的孩童形象就這樣活生生地出現在讀者面前。 祖母知道父親平素和她合不來,當她看見父親燒了蚊帳,很自然地想到孩子是故意拿蚊帳出氣,哭著罵他說,你怨恨我這個後母,也用不著放火燒厝!祖母的言行符合人之常情,顯得質樸,和藝術真實相吻合,也和生活真實相吻合。至於祖父這個人物寫得更是惟妙惟肖,當他聽了祖母的哭訴,馬上跑到門外操起一根扁擔就要打父親,罵他,養你這畜生幹什麼用?不如打死你。隔天當他發現父親獨自一人躲到老房子裏時,大老遠就罵,你這小畜生,看你多會跑!父親見無退路,翻身入了水井,手腳打開,把身子撐在井壁上,眾人說好說歹,都勸父親別想不開,祖父卻還是罵,我才不吃你這一套,你這畜生,你爸白養你了,有種你就跳下去!別擱在那邊讓你爸見不得人!眾人勸父親上來,說別聽你爸亂講。祖父半點也不鬆口,又罵,誰亂講!生這種不肖子,不要也罷,想要死,想死就趕緊跳呀!甚至在眾人半推半拉要把祖父勸開時,祖父依然撂下一句,有種,有種你就往下跳!祖父的行為語言符合他闖南洋的性格,俗話說虎毒不食子,他留給讀者什麼樣的形象,讀者讀到這裏自然一目了然。 在《迷·藏》一文中,作者寫人性格鮮明,寫事飽含感情,它給人聯想,給人想像,給人激情,給人力量,意韻生動,新穎獨特,它既呈現蘊含深刻的畫面,也呈現靈活跳蕩的筆墨,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它充滿詩意。作者除了在文章的立意、構思和意境上下功夫外,還特別講究字句的搭配和音節的節奏,讓感情音樂化,使感情通過韻律加以表達,因而能夠感蕩讀者的心靈,具有強烈的表現力和感染力。且看下邊筆者摘錄的幾句,讀者不妨將它吟誦: 偏心和不孝的指謫或許過於沉重。在困頓匱乏的年代,每個人總有一些不為或不欲人知的黑暗需要隱藏,而其中也蟄伏著許多平凡的愛。自覺顏面掃地的九叔公暴怒的將碗筷砸向洞壁,兩三塊細薄的肉片,宛如被炮火擊斃的士兵,伏屍在幽密詭異的石階上。黃昏的燭火迷離憂傷。性烈的九嬸婆選擇九叔公為她挖掘的水井當成她對九叔公偏愛的罪贖之所。 多年後,每次提起這事,母親嘴角都會漾著一抹笑意。這麼包容、理解、逆來順受的笑,自我懂事以來,就跟著母親須臾不離。隨著祖母一起被祖父用六十元買來的童養媳,在當時祖父的心裏,不曉得可以值幾個大元?還是只能算是個『贈品」或「拖油瓶」?我嬉笑的追問著母親,母親微笑不語,嘴角依舊是那麼淺淺的笑意,溫暖而熟悉。 不知是藏匿在洞中的歲月太久?或是這塊土地令人傷感的事情真的太多?曾祖母、祖母、外婆(祖母)、九嬸婆與母親,甚至千百年來所有在這個島嶼上活過的女人都一樣--早早學會了把自己隱藏在男人背後,既希望長相廝守,又甘於忍受分離與折磨。 詩意與音樂的結合在篇末達到了極致: 我仿佛明白了「故鄉」!那守著早春的燕子呢喃,不管曲調是短是長,祖先或是你我的一輩子只堪折抵成一顆顆豆芽,至多是找到了合適自己的音譜線掛上。個別看,形貌近似,單獨聽,叮叮噹當,合著吟,哀怨婉轉,連著唱,莫名哀傷。 為了凸顯地方特色,文中有少數人物對話使用閩南方言寫作,這會讓非方言區的讀者讀起來感到拗口,但縱觀全文,仍不失為一篇優秀的散文佳作。該文獲得二○○四年首屆浯島文學獎散文首獎,是順理成章的事。 筆者屈指算了一下,《迷‧藏》一文獲獎時顏炳洳先生還不到四十歲。就在本文寫成之時,筆者還從有關管道得知,顏先生還曾參與金門縣議員的競選,提出的競選口號中有一條說如果當選,願意從每月的工資中拿出一半捐獻給慈善機構。我想,以顏炳洳先生不凡的文采,和對家鄉公益事業的熱心,他一定能贏得不少選票。 但不知結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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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的囈語
我有一個畫家朋友,平日喜以花鳥草蟲入畫,特別愛描繪蜜蜂。不過,蜜蜂與我不怎麼契合。童年時代,有一回調皮在鄰家的荔枝樹猛搯猛搖,不知樹幹上竟藏了一巢蜂窩,我這一攪動,驚動蜜蜂,雖然手腳俐落逃得快,但也讓工蜂蜇了好幾處,足足痛上好些天。 蜜蜂蜇人,傷了敵人也毀了自己生命。若非查覺有侵入者要傷害它或損毀它的家,蜜蜂才會蜇人。我聽了,覺得造物主當初創造蜜蜂時,為什麼小氣不給它多幾次蜇人的機會,不然,牠原本可以安然的活一段時日,只要傷人一次,就要賠上自己小命,多令人遺憾! 有一年的六月,我到深圳訪視在深地經商的朋友。朋友帶我去知名的從化溫泉小住了幾天。溫泉的四周是山巒,環抱著一潭碧水,那鬱綠濃翠的景色,活脫是一幅青綠山水畫。剛去的當晚是個陰天,偶爾倚著樓窗一望,怎麼樓前憑空湧起那麼多黑黝黝的小山,起伏重疊。問溫泉屋的主人,眼前這一幕黑黑亮亮的山丘是什麼幻景?「滿園的荔枝樹!」一棵連一棵,每棵的葉子遠眺都密得不透縫,黑夜看去,可不就像個小山。 我最愛吃荔枝,荔枝也許是世上最鮮最美的水果。我來的不是時候,滿樹剛開著淺黃色的小花,並不出眾。新發的嫩葉,顏色淡紅,比花倒還中看些。從開花到果子成熟,大約得二至三個月,看來我是等不及在從化溫泉吃鮮荔枝了。 吃不到荔枝果,品嚐野荔枝蜜在從化卻是時時可得。從化的荔枝多得像汪洋大海,開花時節,滿野嚶嚶嗡嗡,成群的蜜蜂從日出忙到日暮,有時趁夜色猶亮時還採花釀蜜。 荔枝蜜的特色是成色純,養份大,朋友說,住在溫泉的人泰半喜歡吃這種純蜜,滋養精神。熱心的朋友為我弄到兩瓶。一開瓶塞,一股甜香從鼻樑竄入喉嚨。調上半杯一喝,甜香裡帶著清氣,荔枝果的味道就在其中。喝著這麼好的蜜,你會以為生活都是甜的呢。 工蜂使滿山遍野的荔枝花蕊成為口齒留香的蜜的功臣,童年那一蜇當下似乎釋懷了,我突然想去一探自己一向與我不怎麼投緣的蜜蜂。 荔枝林深處,隱隱露出一角白屋,那是溫泉區的養蜂場。時節正值初夏,只見成群的蜜蜂出出進進,飛來飛去,那沸沸揚揚的情景,會令人聯想,蜜蜂也在趕著建設牠的新巢。 養蜂員李銳領我參觀蜂場。李銳是個細心的人,或許想讓我了解蜜蜂的生活,他小心地揭開一下木頭蜂箱,箱裡隔著一排板,每塊板上都是蜜蜂,蠕蠕地爬著。蜂王是褐色的,身量特別細長,每只蜜蜂都願意用採花的花精來供養蜂王。 這群小東西,既勤奮又安靜,不需別人吩咐,就自動承擔起應擔的責任。我問道:「一窩蜂能割多少蜜?」「能割幾十斤。蜜蜂這動物,最愛勞動。廣東氣候好,花又多,蜜蜂一年四季都在花叢間飛來飛去。它們收成的多,自己留下自用的卻只一點點。蜜蜂和人不同,從來不爭,也不計較什麼,沒有人體恤它們的辛勞,它們還是繼續釀蜜,日日夜夜不辭辛苦…。」 李銳的感觸,讓我想知道一隻蜜蜂究竟可以活多久。「工蜂最多活六個月,蜂王可以活三年。」這麼多蜜蜂,那不是時常要清理蜂屍? 蜜蜂連身後事都不添麻煩。當大限將臨,它會悄悄飛到外邊,靜靜地等待死亡,再也不回來了。 我的心不禁一顫,多惹人愛憐的小生靈啊,對人無所求,給人的卻是極好的東西。蜜蜂是釀蜜者,也是生活的實踐家,不是為自己,而是在為人類釀造最甜美的生活滋味。蜜蜂小不點一個,飛上天看也看不著,看似卑微,它的情操卻是非常高尚。 透過荔枝樹林,我沈吟地望著遙遠的田野,那兒正有農夫立在水田裡,孜孜不倦地分秧插秧。他們與這群蜜蜂一樣,正用力氣汗水營造自己的生活,實際也是在釀蜜-稻米,為那不知名的人們許多人,後代子孫,為自己釀造著生活的蜜。 參觀養蜂場的這一夜,有個奇異的夢遁入我的夢鄉。自己變成一隻小蜜蜂,每天忙著在花叢裡採蜜。也夢見我這隻工蜂老了沒力氣了,默默地飛離同伴,蜷縮在棵樹下,等待最後一口氣吐盡,然後再轉化成一朵荔枝樹上的花朵。 難道這是蜜蜂的囈語?這夢真不真?下一個輪迴我就成為荔枝樹上的蜜蜂,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