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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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的發現
在細雨紛飛的清晨與一群人去爬一座山,爬著走著就進入了一處森林。雨終於稍微停歇,陽光終於與雲彩一起出現在天空,只是,森林中仍然瀰漫著微霧。 雨勢像隨風勢斜落在亭內的石桌,瀟瀟灑灑的成列雨珠,在略顯歲月浸蝕的斑剝桌面,竟然暈染成文字與詩的排列。極簡的懷念,擱淺的心思,懸浮的空格,皆被推擠為迷宮迂迴的甬道。我的沉思與仲夏的風交錯,也與亭內的雨交錯,重疊成摺角,串連成飽滿欲落的水滴懸掛,當下,彷彿我也成了雨的一滴。 每顆樹上的片掌大或指小、厚圓或嫩長的樹葉,莫不懸著無數雨珠。透過天光的綴亮,細看,每一顆雨珠都晶晶亮亮的寶石,而且以不同角度藏住這座森林透明的縮影。當然,我也成為雨珠世界裡微不足道的身影。千萬滴雨珠,遠觀,自然而巧成的剔透亮白走勢,宛若雨的紋路,猶似曾經在某一天的清晨在涼亭內諦聽雨的微語。 雖然沒有走過這一座森林,但身處在蔥龍碧綠之間,人間的繁瑣已拋置身後,一點兒也不擔心迷路。迷路又如何?若果真迷了路,大夥兒對著山谷區呼嘯,說不定會也相同的迴音從彼端傳來。我猛吸著滿林的芬多精愉悅地前進。突然似乎瞥見了什麼東西挪過眼角或眼前。停下腳步,屏氣觀察,沒有。再走幾步,回首間,又看見了,好像是誰吐了一口氣在移動,然而一瞬間即消散。我近看遠察,原來是一叢小花在舒展「身心」。 那叢小花真不起眼,長了七或八朵的小綠豆大的花。說是花還有點牽強,花豆還接近些。褐紅色,豆心劃開十架,也不張開,只約略半分至一分鐘的光景,花豆心會翕開一下,冒出一團圓圓融融、分分明明的、饅頭大小的霧氣。這團霧氣很快隨風移轉,一尺遠即散為虛無。細觀,七或八朵之間的只有兩朵有此本領,此吐彼閒,一吐一閒,像在對唱,又像是把雨中積存的水氣吐出,也似花神正在吐納練功。奇妙,鄰近左右其他同類偏又未見此種表現。這兩朵小花倒成了異數,成了這森林中,不,我眼中的美的焦點。不覺感動而蹲下,默視而微笑與它們對視,那一瞬間,美不再是抽象的名詞,而是具像而實質的呈現。 朋友跟過來了,七嘴八舌問我看啥?我解說了一下。有的笑而不語,似乎感覺我過於大驚小怪了;有的直覺地回應說什麼也沒有看到,就持續前行;有的說好像看到了什麼,可是太快,沒看清。小花真無辜,竟然被接踵而來的人聲、腳步聲驚動了。這一驚動,它們的動作遲緩許多,表現特慢,盯著眼看,老半天一口氣也不冒,結果倒像我在說謊了。他們都往前去了,獨留我繼續守株,小花終於回了神,待人聲遠去之後,小花的表現果然才逐漸正常……。 有時會想不通,小花在人群眾多時為何會嚇著了?因為人氣聚息,暖著了它?還是像含羞草,被喧囂的人聲觸羞了花心,暫時張也張不開?它難道像新進演員,試鏡時自然從容,面對鏡頭卻猛吃螺絲?或似幕起後掌聲鼓勵下偏偏錯誤百出的芭蕾舞者? 小花在雅靜之中方能展現美姿,或許暗引美與人群有些距離,人群容易令我們心浮神躁,眼光游移。在眾口鑠金之際,又如何能定睛於一朵小花?人群想捕捉的是那容易捕捉的,是碩大無比,已經開發的美。只是,偏偏許許多多的美是微不足道,猶如眼下這兩朵小花,是孤獨的,孤獨的開與落。像那叢小花,是世上無數隱藏的美的之一,到現在仍然什麼也不曾驚動,又如何需要一群人的圍觀? 美的發現是孤獨的,猶如孤獨的「獨」到今日仍是傳說中的野獸,似猿而大,獨來獨往,神秘而不容打擾,一種不曾發現、未被證實的美。若孤獨也是一種意識單一、清純寧靜的心境,那麼,孤獨也是一種美。它使人心靈容易凝集,思考容易自由。向心底探尋,足以捕捉心影、創造想像,向外釋放能量時,卻又目光清明,具有鷹眼般的銳利,任何微小的美都不易逃脫。 孤獨是美,美是孤獨。共生的串聯,互動且互補。 那叢在森林裡會吐氣的小花仍然自由的在我心多皺褶的山凹間開放。在一處別人搆不到的石縫裡,吐納輕鬆,享受孤獨。 我喜歡隱約而孤獨的美,似樹林的小花。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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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意帖
冬意 冬季的蔬菜為了抗寒,會讓自己長得特別肥美,葉大紋深、莖壯梗粗,色深澤厚,內部儲存的各種營養素也臻於飽和,最適宜當令做為食材之用! 蔬菜們在承受寒流的考驗時,會讓自己長得更壯、更美,以抵禦嚴寒!此一現象對我而言,就是冬天裡的一層深意,在無言地秘密地訴說著:「生命因嚴厲的考驗而更加壯美!」 物意 以前我看待事物僅及表面,商品就只是商品,無法深入觸及底蘊!而今,看待每一件商品,或購得的或展售的,都能夠看見其深處蘊藏的門道,包括創意、設計及其他。 以研究的目光來看,每件物品都有其深意,否則,它就不可能被實現,不可能被推銷到市場上而出現在顧客面前,更不可能成功的永續經營! 觀物需觀其深意,因此,我也曾經悟到了這個道理:「利潤來自於市場,市場來自於需求,需求來自於匱乏!」 其實,這也並不困難,不就只是回歸純真的「孩童之心」嗎?從成長階段的渾沌裡得到另一個新秩序的新目光,以「大孩子」身份回歸那原有本具的赤子之心! 書意 有些書籍在多年前買了以後便閒置著,多年後重新翻閱,竟能意外的讀出更多心得! 其實,領悟力並非從無而生,心得亦非憑空可得,必是歷經世事磨練,增長了見識,也甘願懺悔,因反省而覺悟,磨利了智慧劍,斬斷了惱絲愁網,才躍升進入更寬闊更高遠的境界! 曾經寫在頁面空白處的筆記文字,字體或楷或行或草,而今偶然再遇,格外有著局外人般的清醒,遂能清楚察覺到出當時自己的青澀;彼時對於深奧與神秘雖然是求知若渴,卻也無奈只能一知半解! 感謝自己能夠活到現在如此年紀,得以經歷過更多的人世滄桑、順逆、憂喜、苦樂、得失、勝負之種種洗禮,以致如今輕而易舉的便能夠在神遊之際有若潛海、鑽地、飛天、踏星,自由出入於書中的八荒九垓!這不啻亦是一種福分之享有! 芽意 種子真是有其奇妙之處,體型不算大,生命力卻不容小覷!時機一到,內部蘊含著的、蠢蠢欲動的飽滿生命能量就活躍起來,背對著大地,近乎垂直線的開始向著天空茁長出嫩芽!彷彿開啟了一種健全機制,那是早就在體內藏放好了的!而這也算是反抗「地心引力」的牽制,更是一種善用吧? 礦、岩、沙、礫,莫不傾向安於現狀,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土裡;但芽苗為何總是一副擇善固執的模樣,偏要探出自己的小小腦袋,將土表掙出裂縫來,也讓自己去接近土壤以外的廣大世界?那兒,確實比較有趣是吧?有清涼的風的直接吹拂,有金色陽光的直接照耀,也有雨水的直接澆灌!只要何乎情理法,又何必在乎別人異樣的眼光呢? 難道被土地擁抱在懷裡,不是既舒適又安穩的嗎?何必偏要讓現狀有所改變呢?想想,似乎也有它自己的道理!其實,不進則退啊!安於現況就無法成長、壯大了,不是嗎?更別奢望追求什麼遠大的理想了! 小巧可愛的種子,看起來也挺與世無爭的,靜靜的,有如休眠一般。但當召喚來臨,就會把握住良好時機儘快成長,甚至在將來長得俊秀挺拔!儘管在成長的過程中,難免也要付出代價,包括遭遇到蟲噬,包括受到風雨的迎面吹打!但小小的它,志氣卻是高昂的,也從來都未曾放棄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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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與我──為與金門結緣五十年而作(上)
壹:緣起 民國四十九年四月初的一個清晨,有一個「死老百姓」塔上了飛往金門的空軍運輸機,同機的乘客中有一位特殊人物──名伶馬麗珠女士,另外一位特殊人物,便是在下我,因為在乘客名單上,我名叫「劉安祺」─當時金門防衛司令部上將司令官,好在這架飛機平安飛抵金門,否則如果發生意外或失事,新聞便大條了,司令官「劉安祺」在乘客名單中,而我則成了枉死鬼,因為乘客中沒有我李某某,冤哉!何以如此,請耐心聽我慢慢道來: 話說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傍晚,中共突然砲轟金門,彈如傾盆大雨,落彈之密集,前所未有。由於事出突然,我軍民同胞傷亡慘重,還包括了在太武山頂的三位中將副司令官。消息震驚中外。海內外主要媒體均派員前往採訪報導。此後每天的報紙及電台,都以金門砲戰相關新聞為主,那時的我,雖是一個無理想,無抱負的嬉皮青年,在新聞不斷的影響下;有了一點沸騰的熱血,進而產生了些微「投筆從戎」的衝動。但轉念一想:你一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雖說你的大名是「文武雙全」,其實是馬尾巴拴豆腐──不堪一提。再說:過一年便大學畢業了,到時再說吧。此後戰爭漸漸平靜,「從戎」之事也就慢慢淡忘了。 到了民國四十八年夏天,台大已由我玩了四年,混到了一紙文憑,這時男同學都去服兵役,當預備軍官去了,而我因具有「僑生」身分,未接到召集令。這時候的我,主要的思考是今後的去向,生活的問題。雖然我是「僑生」,但在僑居地也是舉目無親,亦無意回當時仍是英國,葡萄牙殖民地的港澳工作。出國留學,身無分文,連基本的路費也負擔不起,不敢有此妄想。在台灣找工作,由於未服兵役,且當時工商未發達,無人雇用,亦無皇親國戚可以依靠,好在畢業前因恩師朱立民教授之故,已在台北某私人俱樂部有一低階工作,月入八百元,比當時一般公教人員收入多些,又有台大學生宿舍可暫棲身,就留在台北觀望。就這樣混混沌沌的過了半年多,到了民國四十九年春節,所謂「每逢佳節倍思親」,想起了在金門中國國民黨金門縣黨部工作的鄉親劉叔,便提筆給劉叔寫了一封信,表達了到金門工作的念頭,請他打聽有無機會,不久接獲劉叔來信,告知金門縣政府經建科有一職缺,問我可願前往?我原只是試探性的提問,想不到竟是無心插柳,當即回信表示:我願意,可想不到事情最後的發展竟是「有心栽花花不發」,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到了三月底接獲劉叔來函,內附中國國民黨金門黨務特派員「劉安祺」具名的派令一紙,派我李某某為金門縣黨部幹事,另有同為中國國民黨黨務特派員「劉安祺」具名,致空軍總司令部的公文一封,內容為請安排李某某搭乘飛機前往金門。劉叔表示這是權宜措施,真正的工作縣政府已原則同意,到金門後再正式辦理任用。 接獲文件後,我即往台灣保安司令部(後改稱警備總司令部──簡稱「警總」)辦妥出境證,然後奔赴空軍總部運輸部門金門運輸窗口,承辦的土官看了金門黨務特派員劉安祺具名的公函後,就開了一張翌日登機的紙條給我,並囑我務必在明晨五點以前到達松山軍用機場候機室。我喜孜孜的看也不看紙條內容,隨即往口袋一放,便趕回台大學生宿舍,收拾行李,並向室友告別。 就這樣我帶著全部家當:一條蓋了將近五年的棉被,一件朱先生贈送的美軍大衣,一件由香港來台時購買的冬季夾克及少數幾件衣物,放在一個帆布袋裡,於民國四十九年四月初的一個清晨(詳細日期恕我忘了),雇了一部三輪車(當年台灣的計程車)直奔松山軍用機場。 在機場候機室等了不知多少時間,有人開始唱名登機。等他唱完名,沒叫到我名字,只依稀聽到有叫「劉安祺」而沒人應答,於是我問那位軍人:「我可以登機了嗎?」他問:「你叫甚麼名字?」我回答了他,他說:「等一會兒。」過了一陣,那人又唱了一批名字,被叫到的魚貫上了飛機,此時又聽到叫「劉安祺」而仍無人應答,我心想「劉安祺」何許人也,那會那麼早來排隊?等人都走光了,我又問那人:「我可以上飛機了嗎?」答案仍然是:等一會兒,最後,大概是飛機要起飛了,那人才讓我這個活老百姓登機,也沒有看我的證件或公文。 飛機起飛後,我開始納悶:為何兩次唱名都沒有我呢?是我的名字不響亮,所以我沒聽到嗎?可「李國斌」三字應是鏗鏘響亮,擲地有聲得很呢!(這話不是我自吹自擂,是大三那年想改名時,呂姓同學的少將父親說的。)在狐疑中我從口袋摸出我先前沒打開看過的登機紙條,不看則罷,一看當即傻了眼,原來登機者的姓名是「劉安祺」。想必是空總承辦的士官搞錯了對象,把公函下方具名的「劉安祺」當作是乘機人了,事隔五十年,這起「烏龍事件」我把它爆料出來,只想博君一笑。如果空軍要追究,恐怕追訴時效已過,而且人事恐已作古了。 貳:縣府求職慘遭封殺 在金門尚義機場下了飛機,放眼一望,只見童山濯濯,甚是荒涼。滾滾黃沙隨風撲面而來,令人不敢張口,幸好我近視,有戴眼鏡,否則眼睛也張不開了,飛沙打在臉上的刺痛,自然不在話下。幾間破鐵皮屋和幾架飛機殘骰組成的辦公室和接送機室,是機場僅有的建物。 見到了來接的鄉親劉叔,隨即往縣黨部休息,並拜見了縣黨部主委羅志超先生,感謝他的協助。 閒話不多說,且說到金門次日,由劉叔帶領前往金門縣政府,先後拜見了經建科長、縣長,他們都很客氣的表示歡迎,隨即指示往人事室領取空白公務人員任用審查表、公務人員履歷表、自傳等必需表件,囑填好後連同畢業證書繳交人事室,聽候任用,返回住處(暫住縣黨部內)後,即依規定填妥表件,寫好自傳,連同「敲門磚」(讀高中時地理老師說:大學畢業文憑只不過是一塊敲門磚)一併送交縣府人事室,滿心歡喜的等待佳音。過了幾天,劉叔將表件、證書等退還給我,說:事情「抹了」。一聽這晴天霹靂,我眼前一黑,差點沒昏倒在地,忙問:為何如此?他回說:安全單位認為你一個台大畢業生,不好好的在台北發展,跑來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金門小島,動機可疑。何況你又是僑生,來歷不明,不無安全顧慮。這可讓我頓時火冒三丈,七竅生煙。他又說:你在自傳中寫甚麼「政黨政治」?他們認為有問題,我打開自傳,在「政黨政治」幾個字旁,有紅色鉛筆打上一個大問號。 我說:原本我來金門,是想效法二次世界大戰時英國首相邱吉爾對民眾說的:「我只有熱血、辛勞、眼淚和汗水貢獻給大家。」把我的熱血、辛勞、眼淚和汗水貢獻給金門,想不到是熱臉貼在了冷屁股。我的祖父、母親、兄弟妹都遭受到老共的迫害,與老共有深仇大恨;如今竟然對我的忠誠表示可疑,這對我是人格上極大的侮辱。而且「政黨政治」一詞,則是 國父孫中山在三民主義中曾說:現今是「政黨政治」的時代。我在自傳上寫:現今民主政治,就是政黨政治的時代,中國國民黨是一個好政黨,有理想、有組織,所以我在大四時加入了中國國民黨。引用 國父的話有錯嗎?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要去安全單位找他們理論。劉叔勸我「稍安勿躁」以免事情弄僵。我餘怒未消,請劉叔幫忙設法盡速飛回台灣。如此這般,向金門縣政府求職的事。就在「想當然耳」的推論下,慘遭昏官封殺,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嚐到了「白色恐怖」的滋味。 參:我誤金門子弟三年 一、第一張教師聘書 正當山重水複疑無路時,忽又柳暗花明又一村,縣府謀職不成的事,被縣黨部主委羅志超先生知曉後,將我叫到他辦公室,好言安慰,表示: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要我耐心等待,並以「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來勉勵。最後他說:「有關當局已決定金門中學在今年秋天復校,目前我仍是金門中學的兼任校長,你就留下來教書吧。在復校前你就安心的在黨部吃、住,需要零用錢就向黨部借支,等學校開學領到薪水再連伙食費一併分期償還。」啊!羅主委與我萍水相逢,竟有這般的俠義心腸,仗義主動伸出援手,其風範和細心體貼,令我感銘五內,當場眼淚盈眶。就這樣,我拿到了福建省立金門中學復校的第一張教師聘書,也是我這一生第一張正式的工作證書。 二、砲彈的洗禮 在等待金門中學復校的日子裡,我每天除了看報、讀書外,就是串串門子,打打橋牌或百分。新認識了些朋友,軍友社主任,正氣中華報朱主筆、粘記者,政委會的黃參議,金防部的石補天少將等,承他們抬愛,常邀我打橋牌或百分,金防部的石少將尤其客氣,凡有邀約,必先電話聯絡,再派四分之一吉普車來接,這段日子倒也過得輕鬆,愜意。 到了六月中,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美國總統艾森豪訪問台北,這是中華民國歷史上的一件大事,現任的美國總統正式訪問中華民國僅此一次,可說是空前絕後的。那天,也就是民國四十九年六月十七日,艾森豪總統乘美國空軍一號專機飛到台北,受到我國軍民朝野盛大的歡迎。當天傍晚六時許,我們正在金門縣黨部吃晚飯,突然有人高喊:砲戰!快進防空洞!不知是誰拉了我就往黨部的防空避難室跑。在微弱的燭光下,我們靜靜的在洞內枯坐了約三個小時,不時聽到隆隆的砲聲與持續不斷的爆炸聲,那密集的砲聲──噗噗噗……噗噗噗……,像極了一大鍋滾燙的粥,在熊熊烈火煎熬下發出的聲音,好像有節奏似的,砲聲每十五分鐘暫停一下,據說砲管射擊久了會太燙,要淋浴一下,有時防空洞感到一陣震動,那是我軍二四洞大砲在返擊,據對岸共軍廣播:他們為了對美帝艾森豪表示「隆重歡迎」,發射了超過二十一響千百倍的「禮砲」。共軍並且預告,十九日美帝離台那天,還要「隆重歡送」。六月十九日,共軍信守諾言,果然又送了大禮,只是遭殃的是金門軍民同胞。這是我畢生經歷的一次戰火洗禮。終生難忘,有人說:「六一七」金門每平方公尺的落彈數,超過兩年前的「八二三」。確否?我不知道。 三、金門中學復校 在砲聲中,收到一張政委會派令,命吳騰雲、唐啟文和我到金門中學工作,準備招生及復校工作,公文並稱開學前每月發給我副食費新台幣四十元,原來吳、唐二位當時仍是國小教師,金中開學前,仍有國小薪水可領,而我因尚未正式復校,無薪可領,勉強比照軍人,每月給四十元副食費,至今想起此事,我還感到好笑,大概政委會的大爺們認為我是鐵打的金剛,不需五穀雜糧,餵些蔬菜草料即可維生。 吳、唐兩位老師和我在金門中學原址碰了頭,開始動了起來。我是一隻菜鳥,懂得太少,只有靜靜地聽,吳老年過半百,老謀深算,不多發言,有明哲保身之勢,唐啟文老師年青有活力,精明能幹,招生工作幾乎由他一人主導,令我十分敬佩。不幾天,金防部派司令官辦公室主任姜漢卿少將前來兼任金門中學校長。另派主管運輸的副參謀長劉振明上校兼任事務主任,他們到校後,由唐老師報告招生籌備情,條理分明,甚獲姜兼校長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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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裡的咖啡館
瀰漫空氣中的咖啡香,誘人無意識前往,無視左邊日本料理、對面的川菜館,咖啡館總是擠滿人潮。 不知何時開始,咖啡館成為台北人生活一部分,沒有了咖啡,可以有很多工作做不好的藉口,說是需要咖啡因砥礪讓人興奮工作會比較帶勁。 咖啡館在城隍廟旁,生意出奇好,應是城隍爺保佑。餐無甚特殊,咖啡煮的倒是不錯,任何時段都見高朋滿座,比較讓我自在是有二排小小單身區塊,因應現下獨身用餐的社會現象,獨自前往用餐人不少。簡餐完畢啜飲一杯帶點焦味帶點酸味的招牌咖啡無非是一天生活重要儀式;這家幾十年歷史的咖啡館因咖啡聞名。 喜歡約朋友到這裡,餐館內陳設、餐點簡單,巷子潔淨,不喧嘩,有些兒東洋味。用餐時段不用點菜,因週一是紅燜排骨,週二是梅干扣肉,週三是獅子頭,週四是豬腳,週五是鱈魚,四季輪流更迭,簡單扼要,不因妳點餐弄得人仰馬翻。 店是家族式經營,老先生管帳、兒子煮咖啡、二個女兒跑堂,一家人除了老先生慈祥臉龐帶著祥和,女兒酷臉極少笑容,客人始終沸沸揚揚,一輪又一輪,一個中午翻桌三次,生意好到有些沒道理。某日想探究如何煮好一杯咖啡,中年男子警覺性高:「咖啡種類繁多,細節更多,不易複製」獨自傻笑,商業機密哪。 中餐一個人吃飯已然是事實;似是獨行俠,過完年有些日子了,想著應該要到咖啡館,一進門,沒想到酷酷的兩姐妹冷不防:妳今年第一次來。有些驚嚇,年紀一大把有人注意或表關心,內心充滿感恩,因而我繼續告訴朋友,人沒有在咖啡館,就是在前往咖啡館的路上。待會得到城隍廟膜拜一下才行。信仰讓日子踏實些。 吃飯解決民生問題。喝咖啡解決感覺問題。我的朋友王禾到有陽光的台中,我在濕冷灰暗的台北西區,姐妹淘攪和慣了,現下經常獨飲一杯不加糖的咖啡;有些寥落。 這天,濛濛細雨,放好雨傘,脫掉外衣,沒有空位,被安排與一位老先生同桌,哇!放眼掃描下咖啡館,銀髮族甚多,心裡一驚,老化了的都會讓富庶的西區儘是不自理餐點的銀髮族,許是經濟無憂,看起來悠閒自在,警惕自己退休理財要規劃好才是王道。 上了年紀常會聽到朋友相勸:要對自己好一點。聽久了心裡有個聲音,什麼叫做對自己好一點?喝杯好咖啡?買斤好茶?逛街買皮包?穿上兒子買的名牌風衣?這些不盡然是對自己好,和同事約好,這一趟台北到法蘭克福直飛,咱倆把機位升到商務艙,這樣應是實際對自己好吧!不然尾椎痛時,手握鈔票也沒什麼幫助,重感冒時才想到平時應該保養。 所有大小俗事,未發生都不知,平時是否對自己好?發生了才發誓今後我要對自己好,想來就是俗人一個。 一直夢想有一天也能開一家小小咖啡館,就在慈湖畔,伴著老爸生前的身影,種一小畦玫瑰花,再牧幾隻小小羊兒,仿效小巷裡的咖啡館,餐食:週一蚵仔煎,週二炒米粉,週三高麗菜蚵乾飯,週四芋戀肉,週五炸蝦,然後配一碗蘑菇荸薺瘦肉湯,所有菜佐以高粱酒小酌,朋友們都用艷羨的眼神支持著,有期待,有質疑,當然自個了然於心,夢想與現實的差距。 慈湖畔若真有我的咖啡館,香氣漫延到慈堤漫延到海面,晨間醒來看著海,午間就坐在岸邊,做一位跟著感覺走的銀髮族……,當夕陽緩緩灑下,映著湖面生波,真是一家夢幻的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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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愁緒》
一位資深的歌者剛剛離開人世。 這一天,我打開頻道反覆聽她昔日演唱的招牌歌曲《另一種鄉愁》,從冰箱拿出一罐啤酒,邊飲落邊聽著,不覺掉入了時光的隧道裡。(聽到老歌,總會隨之喚起我們彼時年輕時身邊發生的往事。) 我的理智一直提醒自己:她的聲音其實有許多的缺憾,諸如國語咬字不標準、力度的對比不甚均衡、共鳴較單薄扁平了。 但是,歌聲卻讓我的心屢屢被情感起伏的劍刺得很深,而招架乏力。 每當她唱到一句歌詞的字尾和收尾音時,總是能穩當地把情感釋放出來,輕易就把我在深夜裡獨「處」而隱藏在心「頭」中的鄉「愁」給掏了出來。腦海中浮起故鄉的白雲和綠「樹」,和那些尋常的日昇日「落」、在小「路」盡頭漫步的孤獨感「觸」和滋「味」,讓我澎湃飛「舞」的愁緒一下子湧起卻又無以傾「訴」。任由熱呼呼的情感一下子熨貼在心坎上。 好樣的!在日常生活裡,那些會遮斷我們的熱情與愛的東西是什麼呢?其實我一時也說不上來。也許,是我們的身邊常常埋伏著太多的生存競爭和羨慕誘惑,而讓自己挖出長而深的護城河渠所致吧。 歌者鳳飛飛,她經歷過一個艱苦的童年,滿佈著風雨和霜露的捶擊,幸好有慈愛的母親照護著她。雖體驗過苦日子卻懂得惜福,她的歌聲一如她的靈魂,將認真生活的態度放進對音樂的詮釋裡面,以「生命力」,帶著感謝和謙虛的精神來演唱的聲音,才會產生如許莫大的撫慰,讓人接收到刻骨銘心的感動。 音樂的力量實在太神奇了,她的歌聲更是精采,彷彿可以從鄉野的土壤裡,蒸發出由汗水和淚水焠鍊而成的勇氣、良善與美麗。歌者的聲音即使有粗略之處,但是,不造作的真情流露,才是令我們感到安心可靠的所在,就像老母親關愛的叨念;也像水牛奮力犁踩過的初春農田,將會耕耘出秋收淡淡的稻穀芳香。 我們被遮斷的愛與熱情,是需要經常讓像鳳飛飛這般的真摯歌聲來喚醒、來鬆動冷冰冰的理智,使愁緒得以釋放,讓愛敞開翅膀自由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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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詩句讀兩首
〈一〉我家有一口井 年代記載。更早的祖父之前就有這口井 這是一道來自島嶼地底下的神聖水流 清甘而汩汩出泉。傳遞活口福音 座落在天庭內裡。那是未改建前的老宅三合院 一家眾口都依賴這漥好井維生 吃食盥洗。淘水浮沉探窺倒影秘梓 記憶裡的井深呼吸藏有漫漫溢出故事 母親蹲在井邊撈水搓洗衣服的景象依然如昨 從田裡回來的父親把偌大西瓜泡浮在井底 這是夏日最期待的歡聚。端坐井邊 想像撈上岸的冰涼甜心。您一口我一口。 活生生一幅喜樂合家照,戲言兒語 沒有課本。沒有教訓。只有敞開的歡笑 只因那口水井的陪伴。安穩了日子裡的漣漪 那是無法丈量的愛和生活覓食中的通道 我篤定的說。這口井是我們家譜裡的一則註解 每個人都從這裡挖到生計。甚至靈魂的出口 流光驚鴻。如今家世敗退。父母兄嫂各自遠走 那口井也隨著島上自來水的供給而移位而封藏 每每回老家總是駐足俯視這段補白的嘩啦啦歲月 像靜悄悄的屏息。沉澱。直到地底彼岸 〈二〉島嶼咖啡館裡的一則心經 三次方的綠林叢樹背景 疏影鏤動。幾行句子溼溼回聲 我怯怯弓身藏於造物繁衍中 像字跡漫漶的漂移閱讀 落葉。鳥鳴。島嶼拍岸的頁碼 篇幅裡盡是回眸風景中的預告 天雲細語。方寸中湛藍舒卷流淌 距離之外。古典與現代應和呼喚 此刻。一屋子有圓滿入世的清明 如此安身這孤獨流放場址 鑲滿整個午後匿名沉默 或偏見或坐忘或無端的到達坡岸 餘暉窗外。我目睹一大片併寫的人生細節 在一杯咖啡的閒適中轉換。漂浮或流亡 像無處生命明滅裡的節奏告解 沒有回答。這沉沉濃稠的巨大身後 起點或終點。我筆下遞減的詞性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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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春樹萬人家──淺談袁霓其人其作品
70年代初,因為參加堂兄在勿裏洞舉行的結婚典禮,我第一次飛來印尼,並在雅加達、萬隆等地旅遊,對充滿大自然,處處是美麗風光的島國留下深刻的印象。1980年,我和雅加達華裔女子維維結婚後,每年總會飛來這翡翠帶上的大城市省親,而和興趣相投的文友見面更是我最快樂不過的事! 袁霓是我近10多年來旅遊雅加達必定通知的文友之一。由於親朋戚友多,而逗留的時間往往並不長,因此總希望儘快和幾位好友見面。而她,總會邀約文友們接待我;有時則到印華作協會所主講文學課題,讓我有機會和大家分享創作的經驗與心得! 袁霓是華文在印尼被禁錮30多年,解禁後於1999年成立的印華作協主席。或許因為我在這段非常時期,「甘冒危險為印華文友輸送他們需要的書籍」,(袁霓語),以及在1998年臺北舉行的第三屆世界華文作家會員大會上,嚴厲指控印尼排華罪行,因而印華作協成立後,邀我出任該會海外名譽顧問,並在2004年頒我一個「功勳卓越獎」。 就因為又掛上了這個殊榮,自然地和印華作協有了更深一層的關係。以後每次回雅加達省親,我總會和袁霓主席打招呼,雖然知道她很忙。2005年我辭職提早退休後,每年飛去該地的次數更為頻繁了,但她每次總是熱情地到我下榻的住處或酒店見我,並為我安排節目,充實了我在雅加達的旅遊生活! 和袁霓認識,應該追溯到80年代中。那年,身為新加坡中華外內丹功協會出版顧問,我陪同該會一行人訪問雅加達和萬隆同道,並在我第一位認識的印尼作家、女詩人茜茜麗亞的安排下,與訪問團秘書長林子夜出席了印華文友在雅加達某酒樓為我們所設的午餐招待會。那天,我不僅與黃東平、柔密歐鄭、茜茜麗亞等老友見面,也結識了另外10多位印華文友,袁霓即是其中一位。 1994年7月中,印華文友曉彤參加在菲律賓舉行的第四屆亞細安華文文藝營,有感于印尼代表拿不出創作集回敬大家,耿耿於懷,對我說出了出版印華文友合集的計畫,希望我能幫助她。她還說:「開幕禮上沒見到你,以為你缺席了,還在緊張如何找你討論.....」開幕禮那天,我人還在雅加達呢!我是回到新加坡後,即刻趕往樟宜機場飛往馬尼拉的。雖說遲了兩天,但能趕得上閉幕禮,並間接促成<沙漠上的綠洲>的出版,那還是很有收穫的! 領導才能、處事方針 <沙漠上的綠洲>是一本集16位當時較為活躍的印華文友的散文和小說合集。由於袁霓負責該書的行政工作,因此她常和我,及承接打字排版工作的玲子聯繫。在當時印尼嚴禁華文的極端惡劣環境下,這一群印華文友不怕惹禍上身,堅持出版華文文藝書刊的那一股熱忱,我是由衷地敬佩和感動的,於是毫不猶豫地應允以島嶼文化社名譽協助,列為<島嶼叢書>之17,並於翌年二月出版。 或許袁霓的領導才能和行政效率,就在那時開始為文友們注意和賞識吧!1998年,舉世震驚的五月排華暴動平息後,獨裁專橫的蘇哈多政權終於敵不過人民的力量,迅速倒臺。英明的瓦西德總統上臺後,華文解禁,蟄伏已久的印華文友,終於守得雲開先見月,印華作協於焉成立,袁霓出任主席迄今。 十年來,印華作協所取得的成績,頗為驕人!作為印華作協海外名譽顧問,我有幸參與了其中幾項大活動,例如2004年「第九屆亞細安華文文藝營暨第五屆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討會」、「2006年金鷹杯全國散文創作賽」、2009年「創會十周年紀念」,對袁霓的運籌帷幄,遣兵調將的領導才能留下深刻的印象。其中,尤以2004年的山城萬隆兩會的召開,印華作協成立不過五年,卻毅然決然地負起這項重任,這在從來不曾舉辦過國際性文學會議的印華作協來說,無異是一大挑戰。但在袁霓的領導下,印華作協交出了美麗的成績單,與會代表都給予很高的評價,讚歎這是文學的萬隆會議! 我是以自己也是這個團體的一分子,高興參與這些大型文學活動的。不過,我雖然對受邀擔任金鷹杯全國文藝創作賽評審感到榮幸,但也曾惴惴不安,認為印華作協應該邀請不同的評審,讓印華文友多認識著名的海外作家才是上上之策。袁霓念舊,也是尊重我這個「印華文藝的功臣」(黃東平語),首三屆都邀我擔任評審;雖然第二屆的微型小說,我曾以自己沒有創作微型小說為理由謝絕,但袁霓(或是印華作協)的執意,我最終還是接受了下來。 2009年5月在棉蘭和多峇湖舉行的「蘇北文學節」上,我重申了這項建議。或許是我的理由和堅持獲得袁霓(或是印華作協) 的同意,我沒受邀擔任隨之而來的「第四屆金鷹杯短篇小說創作比賽」評審。新加坡的尤今是其中一位評審;袁霓之前和我討論了新加坡人選。由此可見,袁霓是會重視並且聽取他人意見的,我是這麼想的。 袁霓處事認真,考慮周詳,這 是我在探訪印華資深作家黃東平鄉親時觀察到的。雖說我在2010年9月在峇厘舉行的第12屆亞洲華文作家會員代表大會上,已託印華作協資深名譽主席李順南轉交由新加坡與印尼文友捐助臥病在床的黃老先生的醫藥費新幣4,150元,卻仍有一些文友繼續捐款,促使我決定專程飛往梭羅,探望並再度轉達新加坡文友們的一點心意(新幣1,800元 )。我對袁霓說了,她回電郵表示可以派人陪同我前往。我不敢驚動文友,回答說內人會陪同我去梭羅。我原想:沒有語言障礙,由出生在椰城的妻陪同,按圖索驥,計程車司機根據地址,應該可以毫無問題地找到黃老先生的。 但袁霓並不如是想。或許,這也是她的安全考量與待客之道吧!在袁霓的安排下,2011年3月下旬,從椰城飛抵梭羅,甫出機場,當地的客屬聯誼會理事周宏源夫婦已在那兒鵠候。在前往偏僻幽深的黃老先生住家,我終於瞭解如果自己來,不一定就那麼輕易找到。帶我們前往的周先生,早一天便來熟悉路線了!舊地重遊,兩天一夜的梭羅行,我再次感受到了古城人情的溫暖。而這樣的接待,當然與袁霓身為印尼客屬聯誼總會秘書長的身分密不可分的! 由此我又想到2007年新加坡楊貴誼博士到雅加達舉行<楊貴誼回憶錄>新書推薦會,以及2009年臺灣元智大學劉阿榮教授訪問印尼,人生地不熟,但又想一遊雅加達,瞭解這個大城市的客家人生活概況,這兩件事也都在袁霓的協助下,圓滿順利的完成!他們都來電郵,對袁霓的接待和安排再三銘謝! 新加坡作為印尼的毗鄰國家,兩國素來關係密切。基於此,我希望有更多的印華文友能夠認識新加坡不同的文學團體和領導人。由於印華作協與新加坡文藝協會的聯繫較為頻密,印華作協成立後不久,應袁霓之邀,我於是安排了另一組織作家協會的黃孟文博士、希尼爾、艾禺、董農政出席該會舉辦的文學研討會。2009年,另一文學組織錫山文藝中心雖然未能組團,而是由島嶼文化社與武吉知馬海南聯誼會聯合組成36人訪問團參加印華作協蘇北分會的「蘇北文學節」,但該中心主席烈浦也隨團出席了活動! 袁霓重視這些交流活動,相信外來作家的寶貴創作經驗,有助於提升印華文友的創作水準;並藉此加強聯繫,進而擴大日後合作的可能性。而她每次來星,我也儘量並安排文友們與她見面。最近的一次是在去年九月,她率團出席在廈門舉行的「第八屆東南亞華文文學研討會」,路過獅城,也與武吉知馬海南聯誼會親切的交流! 關懷社會、探討人生 我甚少評介印華文友的作品;即使有那麼寥寥幾篇,也只是局限於詩歌的範疇內。近年來,隨著袁霓在華文文學世界地位的提高,研究其作品的作家與學者無數,這是好現象。我想,如果由專門研究某位作家的學者來操筆評析,應會更客觀與有建設性吧! 袁霓和今天許多印華作家一樣,1966年因華校被封閉,僅讀到小學五年級便輟學在家。然而,她勤奮自修,孜孜不倦,70年代初便在當時的<印度尼西亞日報>上發表作品,題裁有散文、詩歌、小說等,但只是六、七年光景,婚後便停筆。1987年,袁霓在文友們的鼓勵下,重新執筆創作,我就是在那時認識她的。 袁霓從70年代到90年代的作品,後來先後收錄在<三人行>、<花夢>、<袁霓文集>、雙語詩集<男人是一幅畫>裏。我手頭上就有她贈送的前兩本書。<三人行>是三位女詩人的作品合集,另兩位是茜茜麗亞與謝夢涵。<花夢>則是短篇小說集。2011年12月9日,我因參加雅加達親人的婚禮,在下榻的酒店大廳與她和印華作協秘書長楊葉青見面。這回,她送給了我不久前出版的微型小說集<失落的鎖匙圈>。 袁霓在早年,較勤於詩歌的創作,收集在<三人行>裏的近50首詩,相對於茜茜麗亞的婉約、謝夢涵的浪漫,則袁霓的詩更富現實意義。舉其篇名,例如<椰城的塞車>、<車禍>、<鄰舍的婦人們>、<洪水>、<地震>,就很能一窺袁霓作品的現實性;遣詞用字簡潔精煉是袁霓詩作的一大特色。如今重讀這些詩句,發現袁霓後來傾注於微型小說的創作,更大的原因或許是在她的鮮明詩歌創作基礎上的延伸! <失落的鎖匙圈>所收集的30多篇微型小說,是作者近10年來的創作結晶。作品裏有不少關於印尼原住民日常生活的描繪,例如:<圓不了的月>、<獵物>、<米>、<麵包>、<母親>、<達爾梭的遭遇>等。<圓不了的月>裏的少女被親生母親拐走所愛的男人,末尾的「我回來做甚麼?只為了叫你一聲爸爸嗎?」從本來應是丈夫,變成是爸爸,這少女的心,是多麼地惱恨與無助呵! <達爾梭的遭遇>則道出作為建築工人的原住民三餐不繼,朝不保夕的貧困生活,從中也帶出1998年印尼的排華暴亂事件,儘管暴亂已成過去,慘景依然存在,陰影依然不散……雖然是沒受什麼教育的下層草民,然而,他終究明白了:「政治的混亂,是國家的苦難,更是他這一類下層人物的苦難。國家如無寧日,他們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在印尼建國五大原則的感召下,好多印華作家經已把觸角深入原住民的生活底層,反映一個更能代表互助合作、互相尊重他人的印尼社會。袁霓這些以原住民為本位的華文文藝創作,不僅豐富了個人作品的多樣化,肯定地更豐富了印華文學和印尼文學的內涵性!簡而言之,袁霓近年來的微型小說,是從生活中凝煉出來的珍珠,它既充滿濃厚的生活氣息,也有對情愛和人生真諦的探討! 唐朝詩人王維有詩云:「雲裏帝城雙鳳闕,雨中春樹萬人家」,不啻寫盡帝城的闊大,更對春天裏雨水滋潤的萬戶人家,寄予美麗的祝福。袁霓生長在富饒的島國,她是通過作品表達她對這片土地和人民的熱愛,期盼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袁霓除了領導印華作協,以及擔任上述印尼客屬聯誼總會秘書長之外,她同時也是印尼梅州會館副理事長兼秘書長、印尼廣東社團聯合總會副秘書長、雅加達華文教育協調機構執委會副主席、廈門大學印尼校友會副理事長,及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副會長。作為這些組識的領導和積極參與者,袁霓肯定是忙得透不過氣來。我本身也參與新加坡的10多個華社組織,深切體會它影響工作、文學創作和家庭生活不可說不少。如果袁霓減少這些團體的參與,會否在文學創作上能有更大的成就與收穫呢?不過,我當然也明白,正因為有上述團體的支持與人脈關係,袁霓領導下的印華作協,才能一次又一次地讓人驚喜,並在世界華文文壇上嶄露耀眼的光芒! (2012年1月5日稿于高林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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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五十年來的夢境
是暑日,父親剛走的那年 是假日,輪值返校打掃清潔 〈依稀是督慶炎灶建忠進丁心富朝奢……〉 合歡樹下,小麻雀有的吱吱喳喳,有的鬼祟接耳 掃完後,一小隊人神秘地走出校門右轉 經榕樹下過馬舍宮向網寮走媽祖宮仔穿民族路 一行人快速隱沒在莒光湖畔茂密的青色水草叢 一行人是一條蛇蜿蜒在水草的懷抱 一行人是一群鳥翔舞在水草的眉梢 〈面對前面的驚懼有人轉身退出〉 潛行之後,豁然開朗 眼前,一潭綠水靜靜搖晃 人人臉色緊張,人人眼神振奮 〈脫吧,下水,還等什麼〉 陽光下,一群小青蛙呱呱呱呱陸續褪去衣服 然後,一隻隻濺起的水花迎著陽光閃亮 〈冰冷的湖水刺激得青蛙們吱吱叫〉 湖面被喧囂成另一片天地 仰泳的小雞雞忽上忽下的如釣客的魚標 狗爬的小屁屁如鏡子映著陽光晶亮 湖畔湖面籠罩沉浸著青色水草的味道 日正當中,小青蛙瞇眼攤在湖畔青草地曬太陽 〈回去不要接近大人,趕快沖水〉 〈啊,衣服呢〉 湖岸上站著一位清瘦中年人,手上抓著衣服 〈誰叫你們來這裡游水〉 小青蛙支支吾吾:我們自己偷偷來的 〈說:送警察所還是送學堂〉 小青蛙們訓練有素霎時哭聲震天 〈中年人將衣服丟在草地:不可再來〉 小青蛙窸窣搶錯穿錯衣服禁不住又大笑 笑聲夾著水鳥粗野的啼聲響徹湖岸 〈還笑,穿好,快走〉 一行人化作鳥獸隱入水草叢中 當我回頭,那潭綠色湖面仍然靜靜搖晃 這潭搖晃化為夢境跟隨我已五十年矣 但,于今,我猶然不會游水 夏日記事 清瘦中年人乃許祐先生也,是金門傳奇人物,亦是養殖場主人,為人面惡心善。那年代,小學生夏日皆是一件短袖圓領衫,一條手縫短褲〈大皆未穿內褲〉,亦皆赤腳,故褪下穿上甚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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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好人
年後上班的第一個週末,難得天氣放晴,午後,和鄰居媽媽相約,一起從中和騎車帶了兩家的寶貝女兒到青年公園餵松鼠。 騎上華中橋後,女兒緊摟著媽媽的腰,大笑的告訴媽媽:「每個人都在超妳的車喔!」對三十幾歲才學會騎機車的我而言,騎得慢也是沒辦法的事。快下橋前,突然有女機車騎士經過我身邊,對著我大喊「妳的書包掉了。」低頭一看,女兒掛在機車前座的書包真的不見了。趕緊靠邊停好機車,要女兒站在行人專用道上,幫忙看著機車之外,為了安全起見,不可以在橋上亂走動。 心急如焚的從果菜市場這一頭,走了大半個華中橋,終於遇見一位在行人專用道上騎自行車的年輕人,問他可有看見掉在靠近中和橋頭的白色書包,他猛點頭,要我趕緊走過去撿。只是,繼續往前走,就快把華中橋走完了,還是沒看見書包的蹤影,心裡甚為沮喪,怎麼會不見了呢?明明就有人看到的,許多不好的念頭都跳出來了,是不是有人撿走了?還是有人把書包丟了?想到書包裡頭有錢包、證件和手機等,還有女兒準備給松鼠吃的堅果,哎,早知道出門會把重要東西弄丟,就不要騎車了。正想著,突然,有人從背後和我說話,是那位之前問他有沒有看見書包的年輕人,他逆向騎了自行車來到我身邊,很開心的對我說:「趕快走回去吧!撿到書包的人,已經交給妳的小孩了。」 轉回身遠遠見到女兒在橋的另一端揮舞雙手,心中的感謝與感動,真的是言語無法形容。汗流浹背走回正倚在橋墩看風景的女兒身邊,她笑著對我說:「是那個撿到書包的人,要騎自行車的大哥哥,趕快去把妳找回來的。」「有沒有對送回書包的人說『謝謝!』呢?」點頭如搗蒜的女兒,開心的說:「媽媽,我們今天都遇到好人喔!」 謝謝女騎士知會我書包掉了、謝謝撿回書包的男騎士,也謝謝騎自行車的年輕人,是這三位好人的幫助,讓我在週末午後--在找回書包後,能繼續帶著愉悅的心情,和鄰居太太一起陪伴兩家的女兒,在青年公園尋找松鼠的蹤影;鄰居太太說我運氣好,兩個小女生也說著一次能遇到三個好人不容易,我則在心裡提醒著自己,在未來生活中的每一天,要時時記得曾領受陌生人的幫助,也要多做好事幫助需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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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
留白的晝午,守著滿屋子空氣反而更苦。總要試著走出來,試著為自己的人生捕捉點什麼色彩吧?拾起擱置在閣樓一隅的傻瓜機,將那佈局多時的塵灰層層拭去。不禁想起曾經有好長一段年歲,我看待自己就像看待這具樸拙廉價的傻瓜機一樣,卑微、羞赧、缺乏信賴感。 想起初懂事之際,便喜歡靜靜藏起來,膜拜某個人、事或物,用欣賞藝術精品的角度,以十足真性情取悅品茗,甚至討好!一次次幾近忘我的跨越,如孩童般全無防備的目光探索和追擊,反倒形成一股風速而不讓人發現也難了。 漸漸地,就渾然記不起當時頑強的一本初衷,忘了給自己上一層保護色,敞開雙臂便汲汲迎入他的懷抱。忘了人與人間相處的模式即是「保持距離」,忘了聖賢們留下來的啟示,做人交朋友呢!就要學那君子愛蓮賞蓮「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明哲慧理。 愚庸如我,卻只想儘快逆行於揭開那具神秘面紗,如此反倒是讓它加速腳步離我遠去。放眼古今中外的劇本,撲火飛蛾向來是最狼狽猥瑣的配角,可恨的淪落與蕭瑟的殘局,便是伊的原罪。 當別人雲淡風清地訴說你的不對 ,要求你放愛自由讓愛高飛的當口,還有啥理由緊抓住那具殘破的落紙鳶不放?當別人坐擁新歡,忙著為她淒楚可憐的面龐拂去風霜之際,有誰看得見角落裡瑟縮的影,必須獨自撫著碎裂的藝術品飲淚徬徨? 當酸澀的水光染黑黯慘的夜,除了寂寞的風敲門,究竟還會有誰提筆來問? 「你的舊痕哪裡去了?」 「你的心傷好全了沒?」 「你的痛還在嗎?」…… 沒有誰,唯有風偷笑我「原來你這般癡愚孥鈍啊!」 ● 暮色漸沉時 我和傻瓜機走上街頭,因於目的無著而明顯步履沉緩。地上原有些細微影子,也早已不見。我們穿越幾家超市、花店的門口,晃過街角的饅頭店、咖啡坊;一路上有熟人搖手寒暄,但肯定沒人發現停在梨渦前的誰的苦澀。現實中總習於掩飾,習於躲起來自個兒療傷,無能選擇地永遠喬裝堅強。藉此,反倒挨過多回現實險浪;在潮往潮寂的碼頭,一次次和比我年輕猛爆的強敵交手,猶可攻城掠地毫不避縮。 曾幾,職場中飆凜悍然的不死鳥 ,文字江湖裡一心是膽的紅拂女;此刻卻像那架卑劣過氣,拍不出感光效果的傻瓜機,淘汰或者遭背棄只是早晚的伏筆。 ● 夜,近了。星斗因於雲層的包圍,尚自裹足不前。想或許規避藏匿的把戲,不過一項護短的技謀罷矣!而一顆早早憋不住氣要冒出臉來,怕來晚就輸不起的驕陽,活該午後來陣急雨,就教它招架不住;活該它要氣燄全消地隱入空寂長巷,受全宇宙星球的嘲弄鄙夷。 頂好雨后再來一座彩虹,讓人們忽而想起它這個突兀的配角。否則便得等到隔日凌晨東方初醒,大地才會重新展臂迎接它的駕臨。要不光憑那五色斑斕的餘暉、柔弱嬌俏的月姑娘,就足夠取代它的地位了。 踩著遊魂般的雙腿直達每天上下班經過的天橋,這是此刻我唯一的夕陽記憶。落空的心口,總要設法抓些背景來補綴。我的傻瓜機連1mm 的焦準也不必調,難耐冗長的取鏡程序,肯定讓眼前的處女作大打折扣。 反正激情過後幻滅的場景已非頭一遭,就讓失焦模糊的影像陪自己飲恨頹敗一次,有何不可?夕陽反正落了,明朝還會昇起來。生命再難、心酸再多,淚水總有枯竭之時。 早知就別貪圖魅惑的酒杯,那個落腮鬍歌手唱的:「黃昏再美,終要黑夜……」早知就伏首向隅的烏雲,做一顆淡淡的不顯眼的星辰也罷!學它不與人爭鋒的哲學,學它只把光芒集中一處。 等雲層散去,幸福就會來造訪。這樣的智慧並不深奧啊!為何我只管傻癡,什麼活的學問全懵懂未聞?只管矇在暗處,連一顆小小巧巧的星光也鬥她不過? 眼前是再熟悉不過的景。橋上橋下,依稀車來攘往;風的巨爪已探路多回,這次險險從東南方擦身而過,未帶滯留;便又汲汲去尋它另外的旅程。寶島這回總算又撿回了些運氣,只傷了眉睫一小塊地帶,損失不大。 近來學會悲觀的我,不覺虔誠抬首合掌,對住上蒼告恩連連。 ● 「瞧。那不怕死的橙色日頭,依然使出初生之犢不畏虎的瑞氣騰雲……」我的傻瓜機似在對我說著。迷惘的眼,於焉也朝它手指的方向投遞。 夕陽大大地圓臉,閃爍在萬千餘暉拱擁之中;那樣意興璨璨,那樣鬥志卓絕,如同青春無敵的大孩子般。曾幾,我也有過那樣風發的純真歲月和英勇煥采的胸襟噢。 不管跌倒幾次、失意幾回。現實的凌遲鞭韃,始終未將我的信心摧毀磨損殆盡。別個女孩子家在外頭混不下去了,泰半總要一許「大不了回家鄉嫁人」的後路打算,偏我死硬不吃這套軟活。 沒飯吃了,就幫巷口麵攤的大叔端盤洗碗做打雜……換頓溫飽。房租錢繳不出了,臭皮囊上打兩個十字結成一擔,扛著走著,面不改色不悔地連夜遷進公園找地舖睡。 異鄉的夜,狗屎多、蚊蟲多,垃圾桶、公廁更多,風一吹三里外都得惡臭共聞。還有身上像長了黴菌的流浪漢,會突然半夜就跑來跟你搶床位、窮攪和。很多苦都挨了,許多罪也都受了,就等一個真心愛你疼你的良人來入夢。 或許吧!命運多舛,加上脾氣剛烈,讓我此生注定情路艱難、注定流浪,注定一路背棄愛我的人。然後,為我所愛背棄…… 就像那驕陽、那夕暮,一生討好人群,討好大地,卻無以阻擋「黃昏再美、終須告別」的宿命。末了還是輸了月亮、輸了星辰。 「你看,自古被文人賦予優美詩章、享譽後世的,多否鮮見它的身影?多否論勳業功績,皆不若那兩者來得彪炳?」 或許吧?佛家說的,宇宙一切萬物都得挑起自己的業、造自己的福、走自己的路。今生福報多一些,來年業障就少幾筆;各有各的春風秋雨、冬寒夏炎。 或許吧?存在這世間的疑竇與費解,不外只是個認字罷了。願認便得空,願捨才有愛。願捨才能走得慧黠澄澈、淡然明白。如同天上之飛鳥、水中之游魚,自由得了無罣礙! 然而,我畢竟是失守了。我已經不再是魚,不再是飛鳥。倒像個失心的瘋婦,或者八角怪獸;把自己遨遊太虛的一方嶺地,全押給了撒旦,而後一文不名。僅能狂賒血和酒的氣味,以此麻痺茍活。 ● 失守的歲月,讓我看來像一只風乾的橘子皮,一絲一毫的水份也擠不出來,上場就注定輸掉氣勢。但我還是忍不住自己的目光,忍不住要把滑鼠游標,往他和她的方向移動。 忍不住去窺探,那已然和我形同陌路的兩人密切攀升的頻率,究竟進行到怎樣的程度指數?我無法說服自己棄守,無法停止抽離時間抽離腳步抽離思想,讓它們別再為某種無用的事件浪擲。 真的,我試過。但壓根沒用。我原來該守住的,只有自己。守自己的心,守一輩子不變的然諾。而不該是徒呼負負地,想去改變別人的想法和做法。 傷懷夜晚,我應該靜靜地陪伴自己,看顧好自己這顆軟弱的心,別再輕易將它捐捨出去,再一次把它帶向無盡的黑夜…… 我還得像老家門前的庭樹,挺得直直、活得好好地呀!我還有的是機會和潛力等待的啊!等秋天去取些紅葉來釀酒,等明春摘把桃花李子佐夢;好心的大哥哥答應我,要拍些美美的扶桑花來讓我寫詩。 我得好好守住家鄉這頭,真誠的心不會騙我,這點我非常清楚。誰對我真,誰對我假,我心底恁早有譜。很快地,葉子就要落了;傷心會結束,痛苦會結束,生命也會結束。 我只要靜靜坐著,別動就好。當寂寞悄悄溜走,當北風一過,雁子啊!妳總該銜著一話匣子的靈感,回頭告慰我吧?我的傷口毋須仰賴施捨的三秒膠黏合,所以妳必需清楚的讓我知道,不能再有絲毫隱瞞或疏漏。 我已失去真愛的翅膀,是一坨沒有腳的雲。人間的忠誠之於我,連一堆狗屁倒灶的謊言也不如。我永遠也無法變回當年自在的樣子,那被打破的宇宙混沌未明的曖昧初貌,早已逝之杳渺遁去無形…… 原來快樂也可以這麼廉價,只要隨意張嘴說說就告結。我懷疑那些順口溜,是怎樣從他嘴裡滑出來的?為何我不能也學把功夫,變猴子變猩猩變綿羊變狡兔……去一一捉拿他的底細?而是要以自己的渾噩大夢,去交換他人情感的泰半自由。 掌理時間的諸神啊,萬別來搔我的髮唷!後腦杓裡藏著我的敏感地帶,只要一犯它,就會長出新的憂慮來。就這樣持續緘默的懂,不好嗎?千萬別擾我出聲,我再無須韃韃的馬蹄般的錯誤,喊我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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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流動的風景
城市流動的風景,一幕幕,點綴成生活中的小確幸。 第一幕 周日。都會商圈。落單的晚上。 出外覓食的路上,典型淒風苦雨的冬日,瑟縮著脖子,靴子孤寂的拍打濕漉的石路面上,心裡原本該有些悽清的,因為原本期待的孤獨與自由生活,尋得與我的文字為伍的一點機會,卻忙碌得只剩下工作、填肚子與睡覺。 那不是貪性我的生活方式,雖然不是到了顧盼自得的年紀,許久以來,一直懷抱著堅定不移的信念──以最自我最自在的方式,過好每一天的日子。驀然驚覺,日日汲汲營營,是日子過人,不是我過日子。怎,能,如,此,啊。 一轉念,隱身浸入閃爍的夜燈中,埋入喧鬧的街市裡,欣賞過往的路人,竟也像是一幅幅的風景,千姿百態,風情萬種起來。街市流動的風景,如一幕幕不用彩排的動畫,在街心、在玻璃帷幄內外,兀自搬演起來,轉睛間,心情隨著愉悅起來。 最喜歡看的是這樣的風景,ㄧ群年輕活力的女孩,彷彿自流行雜誌版面走出,服飾、髮型、彩妝、顏色、搭配講究,賞心悅目。尤其嬌俏叮噹的笑語,一圈一圈,飄浮自她們身後的空氣中。 曾經,屬於我的嬌俏年紀,雖沒現在時尚的繽紛色彩飛揚,也是急急的趕著約會,老地方見的有「真善美」、力霸門口、「芳咖啡」……。隨著時空的流逝,物換星移,老地方式微了,甚至不見了,約會的夥伴天涯海角各據一方,偏插茱萸少一人。毋須嗟嘆,電影舞台上的劇本,千篇一律不都是這樣演著嗎。 喜歡在用餐時間過後大半,人群漸散,包包安放一本書與一小塊甜點,隻身隱入街心角落處的簡餐咖啡店,在吵雜的人聲中,伴隨著飯後的咖啡與預藏的甜點,一口一口綴飲,恣意孤獨的幸福,一波一波的擴大。眾聲喧嘩中,更能沉澱,澄澈與各個的自己對話,細細咀嚼這簡單的小確幸。 可是,今晚臨時起意改變了念頭,不去固定的食堂,隨意入一餐廳,等餐的當兒,鄰座來了個碧髮藍眼的高個阿兜兒,支支吾吾不知如何點餐起。見狀,想起自己多少次異域經驗,要嚐試當地食物不得要領的點餐,只因菜單上不是熟悉的文字,旅人的進退不得的窘狀,約略可理解。憑著經驗雞婆的幫他點了洋人口味的「左宗棠雞」加上海鮮小火鍋的組合餐,高個阿兜兒似乎很滿意我幫他點的餐點,津津有味的吃將起來。最後他夾起火鍋內一塊豬血糕,問我那是啥?靈機一動回了他,你們歐洲人不是喜歡吃些肝臟的東西嗎?類似啦。聽完,他大口大口的把那一塊黑黑黏黏的東西送入嘴裡。 吃完,高個阿兜兒喜孜孜的再三言謝,起身離去,留下一團暖意迴盪在獨自用餐的一人。那團暖意,似有日行一善的喜悅與沉靜。 第二幕 周間晚上。都會捷運公園旁的小麵店。 臨捷運公園旁的一小爿麵店,寥寥坪數的空間,除爐火台面,簡陋得只擺上二、三張桌椅。它,商圈裡不起眼的小食堂,卻像街坊鄰居眾上班族的廚房,自成一格的另類風景。 從小吃米飯的肚腹,不擅與麵食共處。這麵店之吸引人,是在用餐時段店門口總是佇立著等候外帶的人群,一團團白霧,隨主人家爐台煮麵的忙碌,氤氤氳氳,嬝嬝上升。是的,就是這團暖意引人入內,從此,米飯的脾胃為這碗麵食開了門。 六十元的一碗麵,每吃一次,就感恩一次。因為,油然而生一種簡單、樸實、滿足的幸福感,吃得心底盪漾、搖擺開來。 主人,溫婉親切,如鄰居阿姨角色般,蕙質蘭心的用幾顆蘋果、洋蔥、蘿蔔熬成湯底。一坨麵滾熟,加入一小碗汆燙過的時蔬,五顏六色,如山藥、甜椒、南瓜、花椰菜、芽菜、玉米筍、杏包菇….,舀瓢熱騰騰、清甜可口的湯汁,賞心悅目,令人食指大動的一碗。口味嗜重者,可以加一小瓢肉燥與自家特炒過的蒜頭辣椒,口感誘人。有時在運動後,總是在心底掙扎拔河,饑腸餓肚急需這熱湯暖麵來撫慰,但是運動後馬上進食,犯了脾胃容易吸收發胖之大忌。往往,理智敗給情感,還是來一碗。 有時來得晚,麵店將打烊,主人便好心把多餘的菜蔬,全堆滿了整碗。然後,不急不徐的下著麵,再與來客閒話家常,溫溫婉婉的細訴,她假日上教會做禮拜的愉悅,彷彿間,她手中的麵呀菜呀也經過虔誠的洗禮般,特別的好吃起來。 把感情獻給這碗麵食,還有其他原因,因為吃時,總是不期然的想起與湯麵有關的經濟算計。 女兒說,周末假日美東的寄宿學校用校車載著青春女娃兒外出,通常目的地都是購物商場,放風兼吃東西打牙祭。女兒說,最常吃的便是拉麵一碗,隨便陽春的一碗美金十元,她邊嚷嚷貴貴貴,還是忍痛的吃下去。 無獨有偶,前不久出使非洲,同行的有黑手夥伴二名,吃食都跟湯麵有關。旅行在外都有類似的經驗,有著台灣脾胃的人,僅管異地食物有多好吃,最低限度每隔幾天都會用碗泡麵治療犯起鄉愁的肚腹,我的黑手夥伴剛好是此類代表。他們對湯麵情有獨鍾,出乎我的想像,傍晚下工中國餐館一家換過一家,癡狂的找尋湯麵當晚餐。吃完,再品頭論足哪家的好吃?二碗公的湯麵,三人省簡分著吃,吃得黑人大哥納悶不已,這noodle soup 是歸於湯類,怎麼有人當主菜吃呢?而且還天天吃?吃完結帳,這時我常笑笑的對他們說,信否?這二碗普通不過的湯麵,可知其花費是此地工人半個月的薪水。 相較這些,這爿麵店,分外的物美價廉。吃著吃著,吃進去了台灣庶民文化的美好。更重要的是,吃進去台灣特有的街頭巷尾的人情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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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這回事
男人最怕女人問:「你愛不愛我?」而女人偏愛問:「你到底愛不愛我?」然後,被問到麻木的男人便開始以敷衍的口吻,漫不經心的回答:「我-愛-你。」而女人啊,怎麼可能會對這樣的答覆善罷干休~~於是,男人和女人便陷入了一場愛與不愛的拉鋸戰中。 和男人在一起後,她從不敢認真的問他:「你愛不愛我?」也許在某種程度上,答案早就了然於心。 只在一次掙扎著該不該立斬情絲時,才敢鼓起勇氣問他:「是真心的嗎?」一聽到男人誠懇滿點的「是真心的。」她就再也顧不得是不是小三?會不會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但在愛情的世界裡,她還太嫩了,並不知道男人的真心只存在於發情期,等他大腦的「苯氨基丙酸」激素停止分泌之後,所謂的真心也就蕩然無存了。 她一直很懷念那個春天的夜晚,他帶著她騎腳踏車到湖邊去聽青蛙唱歌,枕在他的大腿上,邊聊天邊感受他的手指輕輕劃過髮絲劃過腰際的觸感~~那是在接吻前的階段,沒有激情卻是最值得想念的片刻,可女人的心思男人就是不懂。 她還記得在更早以前,有一位很談得來的男孩,男孩比她小四歲,可是閱歷比她多太多。她被他很男人的外表給吸引了,被他可以無話不談的知己樣態給迷住了,然而,當他開口要她做他的女友時,她卻遲疑了。 她害怕因為一時的衝動而錯失了一位可以當一輩子的好朋友,可以遇見如此談得來的人真的很不容易,對她來說。可是,她不知道的是,當她渴望可以跟他說話的同時,其實,她就已經淪陷了,淪陷在他編織的愛網裡。 所以,當然,她又再次踏進了一場明知不會有結局的愛戀裡。 當愛來臨時,擋也擋不住。明知,他不會是你的Mr. Right,明知,終究也只是一場無言的結局~~ 為什麼愛在剛萌芽的時候都是如此的甜蜜,隨便他說什麼都像是在訴說情話?觸電的酥麻感,心跳的悸動感,隨處都是愛的小天堂。 為什麼在男人得到他渴望得到的東西之後,兩個人就變得容易爭吵,容易不滿?先前垂手可得的幸福感,頓時消失無蹤。 或許,他那句「是真心的。」是真的也說不定,只不過,他的真心無法持續太久,也無法專一。 愛上這樣的男人,你也得認了,因為,心理醫師有分析:什麼樣的你,就會吸引什麼樣的他來到你身邊。所以,不管是多麼爛的一個爛咖,在他身上一定有某一點是讓你放不下,深深被吸引的特質。 那是一種宿命,如果你想改變這樣的宿命就必須得先打破原來你對愛所持有的憧憬與認知。 當愛已成往事,有情人,心如刀割;無情的人,早早已投入了另一段感情,又或者是,另一具身體。 一場戀愛結算下來,流淚的日子總是遠遠的超過微笑的日子幾百倍,思念的日子總是比在一起的日子多了無限倍。 重新翻閱日記本上所暗藏的心事,對於每一場戀愛的結束她都是抱以:我不後悔,只是眼淚流個不停。其實,就算後悔了又能怎樣?懂得後悔又不能保證下一次的戀愛肯定會有個完美的結局。 愛,是一場賭注,如果你連下賭注的勇氣都沒有,又何來有機會擁有勝利的那一刻? 贏家們,請珍惜你贏得的籌碼。 輸家們,別氣餒,做好準備,好好迎接下一場賭局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