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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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婚後,老趙和阿美像一對鴛鴦,朝夕相聚,笑聲在南勢溪的水波中蕩漾……對於老趙的飯量,非常讚賞。她年近五旬,腹部並未突起。卻愛吃紅燒五花內,每頓能吃一大碗。飯量大、力氣大、夜晚辦起事來凶猛無比,如狼似虎,把阿美整得如泣如訴、如醉如狂。有時,閉上眼遐想:我阿美這一輩子怎麼遇上這麼厲害的老芋仔?這簡直比中了統一發票頭獎還幸運啊!她淒迷地笑起來。 兩千年前,山東著名思想家孔子說過:食色性也(其實,這是告子的話,姑從俗,說成是孔子說的)。這句話在他的後輩趙鐵元身上獲得驗證。老趙當年在臺灣東部駐防,每到假日去逛軍營特約茶室,祇要妓女看見是他,鞋底抹油,溜之乎也。誰若被他選上,都會頭暈眼花、腰痠背痛、四肢軟弱無力,而且至少三天無法再接客。任何人一看見這個山東大個子,就像看見猛虎、眼鏡蛇和瘟神,恨爹娘少給我生兩條腿,落荒而逃。趙鐵元看在眼裡,氣在心頭,他實在不知道妓女為啥煩他、怕他、躲避他。從此,他產生了嚴重的自卑感。他暗自下定決心,以軍作家,從此不近女色。等退伍後,削髮為僧,在香火繚繞和木魚誦經聲中度過晚年。 婚前,趙鐵元的怯懦畏縮心理,曾引起林佩美的疑慮,她以為這個老芋仔性無能,過去她在報紙雜誌上看過出售春藥的廣告。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夜,當老趙劈開她的兩條腿,剛進入她的身體,阿美竟然哇哇叫。 怎麼啦?老趙嚇了一跳。 她搖頭,嘴裡仍舊發出哀泣的聲音。 老趙始終不瞭解女人在行房時發出哀泣聲的原因。他問阿美,阿美祇是搖頭,默然無語。直到一個月後,那晚兩人吃宵夜,阿美喝下高粱酒,談起此事,阿美纔漲紅了臉,伸出大拇指,誇獎丈夫:你真厲害,一級棒! 住在龍門街的老年人都有這樣的記憶,每年七月間是初生的嬰兒呱呱墜地的季節。臺灣北部山區到了冬季,煙籠霧鎖,細雨朦朧,南勢溪上游吹來的山風,讓人骨肉痠疼難受。年輕夫婦在淒風苦雨的夜晚,最易發情。許多女人在漫長的冬季播下愛情的種籽,等到第二年的夏天,嬰兒像田裡的瓜果發育成熟,然後被產婆從子宮裡把他摘除下來。 阿美是北宜公路通車那年冬天,跟著養父林明倫回來了。小眼睛、黃頭髮,蒼白的小臉蛋上長滿了雀斑,像牛蠅屎一樣。那時阿美五歲,瘦弱憔悴,像一隻發育不良的小猴子。這個小女孩進了林家,帶來了無限歡樂的空氣。不過,有關她的身世和來歷,卻在龍門街的女人堆裡傳播開來。 林明倫在石碇一家養雞場做工。那天,山霧迷漫,他發現一隻小猴子站在雞籠前,凝視著雞啄食飼料。他走近時,纔看清那是一個衣衫破舊、面色憔悴的小女孩。女孩猛然發現有人,轉身向廚房跑。原來那個剛來養雞場燒飯的阿美族女人,就是她的母親。 林明倫四十出頭,沒有兒女,因此,他特別疼愛阿美。他時常買花生糖、橘子給她吃。有時,林明倫帶阿美去後山抓野鳥、摘柿子,日久天長,兩人產生父女感情,有時阿美還睡在他的工寮中。 阿美的母親,出身在一個貧苦的原住民家庭。她來養雞場還不到一個月,平日很少和人搭訕,甚至林明倫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那晚,她在雞棚撿拾雞蛋,忽然暈倒在地上,阿美哭著跑來告訴林明倫,等他跑到雞棚去探視,那女人已停止了呼吸。後來送到醫院,纔知道她因心肌梗塞而死。 於是,這個孤苦無依的阿美,便被林明倫帶回龍門街。可是,那些愛傳播是非的鄰居婦女,有的說阿美是一個姘頭生的,有的說阿美的母親是妓女……這些帶著污辱性的話,卻被林家的歡笑聲浪給淹沒了。林明倫夫婦把阿美視作掌上明珠,留起頭髮,換上新衣服,阿美眼看著由小猴子轉變為小女孩,等她進了龍門國民小學,她唱起「哥哥爸爸真偉大,名譽到我家」,清脆悅耳,比山上的黃鶯還好聽。林佩美愈長愈漂亮,皮膚白、眼珠水靈,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原住民血統。當初那些背後說閒話的鄰居女人們,如今轉變了主題,因為從面貌到身材看起來,阿美絕不是林明倫的女兒;不過,她們從此獲得一個結論:林明倫「無三曉錄用」。 林明倫到底是否性無能,成為一個永遠無法揭開的謎底。因為正當阿美小學畢業那一年,林明倫帶著妻子、養女搭公路局車去宜蘭,車子在蜿蜒的山路翻覆,林明倫夫婦重傷斃命。從此阿美孤單地生活下去。她做過臨時工、清潔工,後來她索性在家門擺攤,出售檳榔、香菸,由於來往北宜公路的汽車日益增加,愛嚼檳榔的司機,路過阿美的門前,常會買兩盒檳榔,一包香菸,繼續駛向漫長的山路。因此,生意還算不錯。 林佩美是山野中盛開的一朵玫瑰。若不是姓賴的那個林業巡視員纏著她,她早已結婚了。一個有熱戀中的人,忘記了時常,歲月旋轉。偶爾,阿美也會想起結婚的事,那個嘴巴特甜的比她大兩歲的男人,摟緊了她說:等明年五月,春茶上市的季節,我們結婚,行麼? 阿美聽著男人的宛如甜酒似的情話,醉了……其實她也不想急著結婚。一位西方詩人說過:「愛情變為結婚,正像甜美的葡萄酒變成酸醋。」每個週末,賴振東的三洋野狼機車噗噗地駛近門前,熄火。 那個黑唬唬的英俊男人捧著安全帽,走近她的身前。 今天為甚麼遲到?阿美撒嬌。 「怎麼會遲到?」男人低頭瞄腕錶:纔兩點十五分。 於是,他們走進房屋。關門。沖洗一下,開始進行肉搏戰了。直到日薄西山,賴振東纔從後門溜了出去。這種讓阿美銷魂的週末幽會,維持了將近兩年,任何人也濛茫不曉;祇有後山上的鳥雀知道。 若是賴振東和林佩美結婚,真是一對讓人羨慕的佳偶,男的英俊,女的漂亮,他倆是從龍門國民小學一起長大的,稱得上是青梅竹馬,阿美在學生時代家境清苦,發育尚未成熟,根本不懂戀愛,那天,賴振東駕駛機車去新店辦事,路過龍門街,久別重逢,阿美的心插上翅翼,從此飛向了群山環繞的遠方…… 相戀兩年,每週定時幽會,阿美卻始終不知道他的住址。那日,阿美從新店婦產科診所走出來,忽然發現賴振東站在騎樓下打公用電話。 「阿東!」阿美熱情地招喚他。 男的聞聲轉過臉來,驚訝地問:妳來做甚麼? 阿美把那張化驗單遞給他。他皺眉、歎氣,埋怨阿美為啥不做好避孕準備。他堅持要阿美拿掉它,因為他已結婚三年,有了一個男孩。阿美想去他家拜望,賴振東焦急地:妳不能去,我老婆脾氣不好,她會抓妳去派出所!於是,阿美狠命地摑了男人一耳光,流著熱淚回了家。 那夜,阿美迎著山風啜泣,她縱身躍向了急湍暴漲的南勢溪。她真的厭倦了苦痛的人生……活著,有甚麼樂趣呢?當她被老趙從河水中救起醒轉來時,阿美不禁抱頭大哭! 2 阿美和趙鐵元結婚,在龍門街的鄰居們心目中是錯誤的結合。他們為阿美抱委屈,認為她不應該嫁給那個窮老芋仔。有人說趙鐵元五十歲,有人說他六十出頭,在他們的印象中,外省人的年紀極不確實,在戰火紛飛的年代,倉皇來臺,大多數人沒有身分證,年齡隨意填寫:明明他二十五歲,他卻填報十七歲:有的年近五十,妻兒拋在大陸,為了娶太太,虛報年紀三十八--這不是編造的而是事實。不過,趙鐵元的年紀比阿美大二十二歲,他的實際年紀是四十六歲。 別人為阿美抱委屈,但阿美卻把老芋仔視作瑰寶。老趙疼惜她、鍾愛她,同時在房事方面給予她最大的滿足。過去和小賴在一起,阿美喝的是十圓一瓶的清酒,酒味淡而不醇,喝多了頭疼,喝少了並不過癮;但她和老芋仔做愛,如同喝九十度的金門大麴酒,祇要抿一小口,頓覺腸胃舒暢至極,渾身的每一顆細胞都飽嚐了爽快的滋味。 那夜,阿美放蕩地呼喚不已。 妳咋啦? 真--爽--快!她歇斯底里地說。 美子,妳以後可別叫床了,怪嚇人了。老芋仔說。 叫--床?女人茫漠不解,複誦著這個辭彙。她眨巴著水靈的眸子問:老公,你不喜歡聽我叫床? 喜歡得很吶! 為甚麼喜歡?說。 妳叫床,我聽了像衝鋒號,日得更歡! 阿美聽不懂他的話,但她知道大概的意思。翻過身子,老芋仔如虎撲羊壓了下來。在石片撞擊出火花時,他喘息著說:老天爺保佑我沒病沒災,我能日妳三十年! 阿美掰著老趙的下巴,問他:你想要我給你生幾個孩子?你說。 老趙搖頭。半晌,纔答話:肚子裡孩子生下來,就行了。 這不是你的孩子。阿美提醒他。 折騰了將近一個鐘頭,等老趙洩洪之後,他纔講起無邊的往事。老趙呱呱墜地,也就是他的母親嚥氣的時辰。他母親是因難產失血過多而去世的。過去在軍隊時,每逢到了農曆十一月初九,他總是絕食一日,以表孝思。有一年,連長為了顧慮他的健康,強迫他喝牛奶,他堅決反抗。連長不但沒責罵他,卻感動得熱淚盈眶。這件新聞還刊登在陸軍七十三師《血花報》上呢。 老趙說:祇要妳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來,我就謝天謝地了。其他的話,用不著囉嗦了。我趙鐵元決不會虧待孩子的。不管是小子是妮兒,我都喜歡! 老趙年紀比阿美大,他非常疼愛她。愛屋及烏,他也愛她肚內的胎兒。老趙騎機車去菜市場採購,順便帶回一袋核桃果。他細心地用石塊把核桃砸開,剝出核果,讓阿美吃。阿美並不愛吃核桃果,老趙說:妳是為妳肚裡的胎兒吃的。吃了核桃果,小孩子腦殼發育好。 舊曆年關,南勢溪終日飄著淒冷的雨絲。那日,阿美覺得腹部脹痛,每隔三五分鐘跑一趟廁所,撒尿。老趙見勢不妙,去街上攔住一輛計程車,鎖上店門,把阿美送到新店耕莘醫院。掛急診,馬上把她推進了產房。 老趙坐在外面等候,像熱鍋上的螞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默聲禱告:老天爺,保佑阿美平安,保佑阿美順利生下孩子。老趙過去既非佛教徒,也不是基督教徒,在他的腦海裡,浩瀚的太空有「老天爺」,幽暗的地層下有「閻王爺」,這種從北方農村傳統下來的信仰到底屬於甚麼宗教,趙鐵元也不知道。 一小時過去了…… 兩小時過去了…… 房屋自動門內是一條通道,從裡面走出戴口罩穿綠色工作服的醫生或助產士,面色似乎凝重,匆匆而過。偶爾也有剛分娩的產婦被推出來,立刻有家屬迎上前去……老趙轉頭瞅望牆上的掛鐘,阿美進去三小時四十分了,為啥還沒有被推出來……老趙的心噗噗直跳。難道……他懷疑阿美是否平安無恙…… 一位長得像電影明星張艾嘉的助產士,走出產房,喊了一聲:「林佩美家屬!」 老趙從玻璃纖維椅上跳起,舉起右手,吼了一聲:「有!」 旁邊有兩個小女孩,摀嘴偷笑。 一輛推車呈現眼前,阿美靜靜地躺在車上,面色蒼白、憔悴,彷彿大病初癒一樣。老趙扶著車子向產房走。推車的穿粉紅色工作服的護士說,你是她的甚麼人?老趙急忙說:阿美是我老婆。他邊掏身分證給對方看,這時已進入了寬敞的電梯。 阿美聽見他那憨直而熟悉的山東鄉音,徐緩地睜開了眼睛。這時,老趙低下頭,問她:妳沒怎麼樣吧?這是他的習慣話,每值兩人做愛完畢,老趙翻身而起時。總是帶著無限關懷的眼神。低聲問:妳沒怎麼樣吧?阿美總是搖頭、苦笑。但這一回她卻默不作聲。黃豆般大的、晶瑩的淚珠,從阿美的眼眶迸流而出。老趙想安慰她幾句貼心話,當著眾人面前,他不敢講出來。直到阿美返回病房,他纔一得知嬰兒平安降生,重四千六百公克,是一個超肥壯的男孩子。 老趙翻報紙、黃曆,電話號碼簿,思索三晝夜,經過阿美的同意,最後纔去替新生嬰兒申報戶口。那位戴眼鏡的青年戶籍員對他說:趙浩功,這個名字真不錯,有文化氣質。這孩子將來前途無量! 嘿嘿。老趙謙虛地笑起來。說:咱不求別的,祇要他將來奉公守法,做一個善良公民就行了。 老趙的這番話是有感而發。由於臺灣經濟起飛,人民生活水準普遍提高,八十年代出現「臺灣錢,淹腳目」的流行話。但是,青少年犯罪率也隨著水漲船高。偷竊、搶劫、強暴婦女的案件,層出不窮。那天傍晚兩輛摩托車駛到門前,熄火。從車上跳下四名獐頭鼠目的小青年,進了涼棚,叫了一打啤酒,一百個水餃。老趙從他們衣著、動作和語言,便料想到當他們吃週以後,抹嘴走路。果然,其中一個尖下巴青年走近老趙,和藹地說:多少錢,幫我們結算一下。老趙急忙遞給對方一枝香菸,點上火。說:小意思。今天晚上算是我請客吧。等這四個傢伙走後,全在一角吃陽春麵的客人說,這些小流氓是北宜公路的小霸王。他們白吃白喝,有時候還勒索旅館飯店,收取「保護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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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引子 這場溫莎颱風掠過臺灣東北角,摧枯拉朽,把上山蔥鬱的樹木吹得一片狼籍。豪雨過後,河水眼看暴漲起來。河床原有兩片乾涸的沙洲,如今已被河水淹沒。太陽像一隻慵懶的蠶,躲在濛茫幽邃的雲層中蠕動。山風順河而下,吹在人身上比刀子還鋒利,比冰碴還寒冷。河畔的塑膠棚內的小店,有兩位情侶在喝龍眼湯,含情脈脈,情話綿綿,如杯中龍眼湯一樣的熱、一樣的甜。 老趙坐在屋角包芹菜牛肉餡水餃。別看他年近半百,身體卻挺硬朗。深秋季節,他著短袖汗衫、熱褲,塑膠拖鞋。老趙在此開設小吃店,出售滷肉飯、麵條、滷蛋、冰水、酸梅湯、楊桃汁和龍眼湯。由於他包的水餃,粒大、皮薄、餡香,不僅北方人愛吃,連原住民也讚不絕口,假日,不少人遠從新店、景美、中和、板橋等地而來,專門吃老趙的芹菜牛肉餡水餃,臨走,不少人還特地帶回去數包冰凍水餃,餽贈親友。 青年情侶走後,老趙洗淨了杯子,燃上一支香菸,朝著蜿蜒曲折的沿山公路眺望。有一路專跑石碇、坪林線的公車,每隔一刻鐘抵達龍門站。住在龍門街十多戶居民,大抵是搭乘這線公車去臺北市區。林佩美就在龍門站對面擺攤,出售香菸、檳榔、水果等物品維生。那時阿美春華正茂,相貌宛如歌仔戲演員葉青,來往北宜公路上的司機、工人、企業家和阿兵哥像蒼蠅叮肉般追求她。後來,阿美終於愛上了一個青年林業員,當阿美正準備和男女結婚時,卻發現對方是有婦之夫。阿美外表溫柔可親,但是性格卻像《紅樓夢》中的尤三姐,她在月黑風高的晚上,趁颱風過後溪水暴漲,投河自殺,幸虧老趙及時發現,將她救上岸來,嘔盡腹內吞進去的河水,老趙為她倒了一杯熱騰騰的龍眼湯讓她喝下,然後蓋上棉被,阿美一直睡到翌日中午方纔醒轉過來。 阿美睜開眼睛,發現老趙從外面端著一碗稀粥,放在床前茶几上。她並不感覺饑餓,腹內尚隱隱脹痛。老趙輕聲細語說:阿美委屈妳了。昨天夜裡下小雨,攔不到計程車,我沒辦法送妳去醫院。等妳起來洗一把臉,吃點東西,我帶妳去新店耕莘醫院,行唄? 過去,他們兩人從來沒講過話。而且也很少碰面。阿美祇知道三年前,這個老兵從陸軍退伍,來到龍門街,以七千五百圓買下這間破舊磚瓦房。面積約莫十五坪,前頭是廚房、客廳,後面濱臨公路,是臥房。呈呂字形。老趙是農民出身,他以自力更生的開拓精神,首先在房前開墾一塊菜園,種些蔥、蒜、芹菜、豆角、辣椒,然後鋪砌了一片水泥地,搭上塑膠涼棚,購置了一些桌椅,從此便開了小吃店。老趙開小吃店,雖然對於阿美的生意沒有影響,但是她對於這個老芋仔卻沒有好感。老趙也有些畏懼她,認為漂亮的女孩人人愛,若是萬一有人誤會於他,把他視作情敵,趁黑燈瞎火時辰把他揍得鼻青眼腫,那豈不是瞎子打了賣碗的─打了白打? 雨過天晴,又逢週末,從臺北來南勢溪游泳、釣魚、烤肉的青年特多。老趙在外面招顧生意忙得團團轉。他恨不得這些顧客趕快滾蛋,好讓他鎖上房門,帶阿美去醫院看病。但是人潮一波接一波,滷蛋、酸梅湯、楊桃汁……男孩喊、女孩叫,頓時亂成沒王的蜂窩。這時,阿美竟然披著老趙的破裌克,穿著熱褲,走出來幫助照顧生意。老趙心中直犯嘀咕,若是被龍門街上的鄰居發現阿美,這可怎麼解釋誤會呢? 有關阿美投河自盡被救的事,以及她愛上老趙的事,祇有夜空的星星、溪水中的魚蝦知道。起初,老趙對這件婚事猶豫不決,他總認為自己行伍出身,在陸軍幹了十九年士兵,直到四十歲纔升到士官長。在「鐵打的營盤流水兵」的傳統下,如果沒進過軍校,即使諸葛亮也祇能當上文書士;如果劉備批示重用,人事處的榆木疙瘩科員最高也不過給諸葛亮簽請派任同少尉文書員。這是趙鐵元在四十五歲依額退伍歡送茶會上發表的感言,也是牢騷話。這位身高一米八的山東漢子,平日沈默寡言,忠誠愛國,從來沒見過他掉過一滴眼淚。可是在那次歡送茶會上,他面對著兄長般地連長、副連長、排長、班長和包括炊事兵在內的全連官兵講話、發牢騷,熱淚盈眶,哽咽如同微笑一樣。 套句臺灣最新流行話,男女愛情發展如同「來電」,從阿美結識老趙後,即對他產生難以割捨的感情。那天,阿美嬌瞋地說:你救了我,等於害了我。我問你,我那一點配不上你? 我不是妳的好對象。阿美,我要哄騙妳,我不得好死。妳纔二十五歲,我已經四十七啦!咱倆結婚,人家豈不笑我老牛吃嫩草嗎?老趙吸了一口菸,紅著臉說:我不是一個好人,真的,我實話實說…… 你不是好人,那你是甚麼? 我是狼,色狼。軍中特約茶室的妓女說的。 阿美噗哧笑了! 我的飯量特大,十五歲當兵,一頓能吃十二碗糙米飯。連長怕我吃不飽,指定鍋巴留給我吃。因此,炊事班都罵我、恨我,說我是餓死鬼投胎轉世。連長喜歡我、可憐我,給我取了個綽號老虎。 你現在能吃多少? 我不愛吃米飯。就拿咱賣的魯肉飯來說,現在一頓飯還能吃七、八碗。 阿美笑了。笑得直擦眼淚。 水餃能吃多少?不准吹牛,說老實話。 豬肉韭菜餡的吃一百二,牛肉芹菜餡的吃一百二。阿美呵!妳提這個問題多沒意思?那一把壺不開妳提那一把壺。 我認為飯量大沒甚麼丟人,這又不是做壞事。阿美激情地說:你吃得多,我會賺錢養你。她低下了頭,撫摸著柔軟的小腹,羞怯地說:等孩子出世,長大成人,他也忘不了救命的恩情。 老趙聽了這番話,顫巍巍地站起來,轉過身去,從桌上抽出兩張紙巾擦拭眼淚,等他轉回身子,阿美已經走遠了…… 1 龍門街宛如一條蚯蚓,依偎在彎曲的南勢溪畔。從臺北駛往宜蘭的公路局客運,駛過龍門街,卻沒給它帶來繁榮的景象。街道兩旁的商店,生意清淡,幾乎瞧不到人影。但是在擁有三十多戶的龍門街,卻有一百二十多個愛傳播是非的嘴巴。他們喜愛談論鄰居的祕事,那家的男人在臺北吃花酒,那家的姑娘在河邊跟男人摟脖子親嘴,雞毛蒜皮、狗皮倒灶的小事,人們添油加醋,像黃昏的霧從山林背後籠罩過來…… 有關趙鐵元和林佩美的祕事,曾經在龍門街廣泛地傳播著。如果後世的歷史學者為龍門街寫街史,老趙這個老芋仔的事蹟,佔有重要的一頁…… 當年阿美嫁給趙鐵元,龍門街上的男人搖頭、女人撇嘴。這麼年輕、健美、標緻的少女,為何嫁給一個窮困潦倒的老芋仔?是為了啥?這一對夫婦,在他們的心目中是不相稱的。好似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有人說:他倆是不會長久的。 有人插話:我敢打賭,不到三年,兩人一定離婚。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夜,飄著陰冷的雨絲。一個機車行修理工人下山,路過老趙的屋後,聽得有女人的啜泣聲。那人感到訝異,老趙娶了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還不知足,竟然欺侮她,讓阿美在夜晚哭泣……青年工人不服氣,嘴裡咕嚕:幹!他俯身貼在封閉的後窗凝聽,確實清晰地聽見是阿美的哭泣聲、呻吟聲、歎氣聲,忽高忽低,忽斷忽續……他轉身向山下奔去,他想去兩里外的派出所報案,控告這人欺壓女子的老芋仔。他邊走邊罵:山東人最壞,出了江青、張春橋,還有趙鐵元…… 那夜,幸虧機車修理工人沒去派出所報案,否則可鬧出天大的笑話。不少好事之徒聽了這則新聞,時常三五相約趁月色朦朧的夜晚到老趙屋後「聽房」。男人聽罷,講給女人聽,女人臉紅心跳。從此,龍門街民對老趙和阿美的婚姻前途,轉變了另一種的預測與評論: 這個老芋仔一定吃了龍虎威武丸,要不然為甚麼這樣厲害?像撞球比賽的天王巨星,一桿兒捅到天亮? 也有人說:阿美真可憐呀!嫁給這個老色狼,那跟在妓院當妓女有啥兩樣?這樣搞下去,阿美到了四十歲就會成了老太婆! 弱者,妳的名字是女人。莎士比亞這句話彷彿是說給阿美聽的。阿美躍在龍門街上,不少人都以憐憫、同情的眼光瞅望她。阿美肚皮膨脹,臉色紅潤,腳踝路顯浮腫,不過走起路來仍是精神抖擻,像一個女兵一樣。祇要阿美停住腳步,女人們便圍攏過來。有人詢問她的預產期是何月何日?還有人望過她的氣色之後,預測肚子中胎兒是女孩,阿美聽了並不高興,祇是謙卑地笑。臨走,一個厚嘴唇的中年婦人,俯在她身旁低聲叮囑:阿美呀!晚上跟妳老公分床睡吧!別吃魚蝦了,妳老公應該吃素了……為了孩子,也得節制一些……哈哈! 阿美羞紅了臉,趕緊朝溪岸走。 當初,從林佩美發覺自己懷孕,而那住在太平山做巡視員的男友,堅持讓她墮胎,阿美的心已碎,趁颱風過後溪水暴漲之際,投河自盡。誰料想得到她卻在深夜被趙鐵元救了起來。阿美埋怨他、感激他、敬重他、同情他。他們猶如長在一根青藤上的瓜,是苦瓜。阿美想照顧他,幫他洗衣、煮飯,讓他安度晚年。阿美把老趙看成朋友、伴侶、丈夫、父親和救命恩人;阿美對老趙的感情,甜酸苦辣鹹,五味雜陳,但總的來說,阿美是喜歡他、捨不得離開他的。 時間如同南勢溪的河水,悠悠地淌流而去。阿美從此做了老趙小店的店員,朝夕相聚,日久生情,阿美竟然忘卻了肚子裡的那塊肉。一日,阿美提起這樁大事:老趙,明天我不來了,我有事情。 啥事? 咳,我不告訴你。這是我們女人的事。 妳去太平山,找那個姓賴的? 呸!阿美轉換了嚴肅的態度。我去新店婦產科診所,看能不能把孩子拿掉? 不行!老趙變成趙士官長,向阿美下達命令:墮胎是違法的行為。 違個鬼的法?我討厭這個孽種,我想怎麼辦就怎麼辦,臺北縣長也管不了!阿美激動地說。 看到阿美如此堅決,老趙祇得閉上了嘴。他原想安慰阿美,讓孩子平安降生,他會像親生的骨肉愛護孩子,省吃儉用,把孩子培植成一個有用的人材。可是,老趙轉念一想:我是老幾呀?憑甚麼身分向人家說這種話? 那晚,阿美收工返家時,老趙從廚房追了出來,從袋內掏出一疊鈔票,說:妳收下,付墮胎費。不過,我誠懇地勸妳,阿美!妳肚子的胎兒是我救活的,我捨不得拿掉他。算我求求妳,行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妳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妳會懊悔一輩子! 阿美木然站立不動,眼眶飽噙熱淚。 妳走吧!老趙把鈔票塞在她手中。轉頭返回廚房。那晚,老趙輾轉床側,難以入夢。他喜歡阿美,疼惜阿美,阿美那一雙永靈的眸子,就像南勢溪清澈見底的河水,永遠蕩漾在他的眼前。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去溪畔吸菸、散步,聽得急湍的河水中發出激濺的水花,偶爾傳來低沈的哀嚎聲音。趙鐵元脫下裌克,縱身躍進湍流,把那個淹得半死的女人抱上了岸。老趙把水淋淋的、半裸而性感的阿美放在床上,熄了燈,老趙摸黑脫去她那被河水泡濕的洋衫和短褲,再用乾毛巾將她的頭髮、面孔、四肢,以及腹部擦乾,為她換上自己的T恤、熱褲,然後把那床放在櫃內的薄棉被,蓋在她的身上。那夜,老趙披著破舊的軍毯,睡在屋角的沙發上。阿美醒來,看到這幅畫面,不禁潸然淚下……不過,老趙卻一直不知道。 老趙午夜醒來,想去撒尿。忽然想起阿美明天去新店墮胎的事,心噗噗直跳。他設想這個性情剛烈的女人,若是想不開,再去投河咋辦?……趙鐵元趕緊撥開房門,走了出去。 月色朦朧,河畔的塑膠黃色小椅上,坐著一個女人。定睛看時,原來是阿美的背影。老趙故意咳嗽了兩聲,阿美依舊穩坐不動。他趿拉著拖鞋,走近了她,纔發覺阿美在低聲哭泣。 到屋裡坐,阿美,外面露水多,小心著涼! 老趙拽著阿美的手,走進小店。 阿美為啥深夜坐在河畔啜泣,原來她左思右想,活著沒啥意思,不如投河自盡,自我了斷。墮胎確是一件冒險的事。憑她的經驗,過去她的表收懷孕近九週,進婦產科醫院墮胎,不幸引起子宮出血致死。前天阿美曾去醫院檢查,醫生說胎兒已經成形,懷孕已超過八週,墮胎有些危險。不過,後來醫生叮囑阿美:回家去,跟妳老公商量一下,若是你們堅持拿掉胎兒,必須請妳先生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纔行。 為啥非要拿掉呢?老趙坐在燈前吸菸,茫漠不解地說。 不拿掉怎麼行?我肚子裡有孩子,誰會娶我? 我,我!老趙舉起右臂,大聲說。 阿美噗哧一笑,鼻涕淌了出來。趕緊用紙巾揩拭。 我年紀大,也沒啥積蓄,我真是配不上妳。阿美!妳放心,我趙鐵元不是壞人,我會全心全意愛妳跟咱們的孩子。妳放一百個心吧! 阿美抬起頭來,朝他瞅望。連忙點頭說:我知道。 老趙笑得閤不攏嘴,卻把心事無意間抖露出來。他計畫把臥房翻新,鋪上地板。然後選一個黃道吉日結婚。在龍門街涼棚辦桌請帖。老趙問她:妳同意麼? 阿美尋思半晌,苦笑搖頭。她首先反對翻修臥房,因為拖到耶誕節,她的腹部已經膨脹,怎麼好意思結婚?阿美認為結婚不必辦桌請客,一則過分招搖,而且也浪費精神和金錢。依她的意見,兩人到臺北地方法院公證結婚。至於翻修房子,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行。老趙舉雙手贊成。他說:明天下午,咱們去臺北地方法院登記結婚。他走上前,伸出健壯有力的胳臂,把起阿美,慢慢地走進臥房……那夜,阿美宛如脫胎換骨改變了另一個女人,她嚐著了人間甜蜜的果漿。對於過去她所經歷的苦難與痛楚的夢魘,一切皆隨風而逝。如今,她纔真正咀嚼到幸福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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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宿365 幸福
聽 沙灘靜謐的聲音 我蹲下來 在沙灘上寫下大大的 幸福 仰望藍天 希望你看見 希望老天爺看見 自從遇見你 感覺世間有真愛 幸福從此開始 只是 浪花夕陽依舊 而你 仍然在海的另一端 今日的浪花 今日的夕陽 今日的海 這兩個字 幸福 隨著浪花的音波 灌入我的心 原來 幸是土連著土 福是一口子在心田 喜歡沙灘的你 也在找沙灘的足跡嗎 每個漲退潮留下的沙痕 總是再次被浪花蓋過 一頁頁 一層層 新舊交疊 固執不肯退 像沙中的幸福…… P.S為了響應觀光局的幸福旅宿而寫下的詩,希望金門不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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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與感傷
走在沙灘上,柔柔的海水一波波的輕觸著腳趾,一望無盡的海啊,想將心事全都丟入你的懷抱,然後輕鬆的轉身就走。 海水拍打著,裙襬隨著微風飄,看著看著心裡愈來愈酸,眼淚不禁掉下。 「你還好嗎?」她走近身來。 「嗯,我想靜一靜。」擦擦眼淚,抬起頭,試著不讓淚落下。 偽裝了多久的自己,將所有的心酸藏在心底,假裝自己很堅強,一切都會過去。 「你怎麼了?」這次,是你走近來,看見你,淚更是豆大的落下,無法停止。 退居好朋友身分的幾個月來,看著你們幸福的樣子,我偽裝著,以為你幸福著,我就會快樂。 但事實上,我並不快樂,努力的壓抑自己。 在你倆冷戰時,我告訴你們,彼此之間互相在乎著、相愛著,不要為了一時的衝動,而斷去這段感情。 原來,人為了愛情真的能付出一切,犧牲一切。 「我沒事。」艱難的說出這幾個字後,柔柔的海水依舊靜靜的拍打著,試著不去看你,沿著那海岸線走去。 無法平靜的,只有我嗎? 多希望我們走回之前,那未交往之前的純真。 早在分開的那一刻,我就告訴自己不能再為你流淚、不能再為你痛。 我們曾經彼此相愛、彼此照顧,也為彼此付出,但在說出分手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就開始改變。 退一步成為朋友的那一刻起,雖然有太多的事實指證著我可以選擇恨你、怨你,但我沒有,因為愈是懂你,愈是沒辦法恨你。 大夥湊著熱鬧玩起遊戲來了,大聲的喊著,朝他們揮揮手,此時,只想將心情沉澱,然後,重新開始生活。 沒有什麼好恨的,也沒有什麼遺憾了,就是緣份盡了,無法再繼續走下去,我們彼此深愛過就足夠了。 回頭看,海岸線上的足印,已緩緩的被海水撫平,海很溫柔的撫觸著痕跡,一切就像初來之時一般。 進到你的部落格,留下這段留言。 「或許還停留在你的身邊,以朋友的身分存在著,讓你倆很辛苦,很感謝我們曾經攜手走過的日子,也很感傷離別的日子即將到來,人生總有聚散分離的時候,一起成長的日子,有甜蜜也有苦痛,這段日子以來,看到你倆幸福的模樣,真的很好,難得有緣人,好好珍惜彼此吧!再見。」 在愛情的關係裡,猜疑與妒嫉常掩蓋了一切真實的感情。 退掉租賃的房子,申請了調職,換了新的mail。 將行李擺上車廂,坐上計程車,窗外正下著小雨,用手指抹了抹窗玻璃,告別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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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源續記
<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 「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纔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見漁人,乃大驚,問所從來;具答之。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村中聞有此人,咸來問訊。自云:「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間隔。」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此人一一為具言所聞,皆歎惋。餘人各復延至其家,皆出酒食。」 一日,客行至一竹籬,內有草堂,屋前植有幾株垂柳,樹旁置竹桌竹椅,一人支在竹桌上,自斟自飲,見客,讓其入內,分賓主坐下。 「先生何許人?」客問。 「吾乃葛天氏民也。汝自何來?」主人一哂。 「吾先祖來自南隅濱海之郡,因連年戰禍,吾母遣余避禍東方一率爾小島,至今已逾六十寒暑。」客嘆曰。 「汝所為何來?」主人讓酒與客。 「余行至山側,依稀見一團光,甚怪之,追而來此中。想來,該是那光引我而來。」 「奇也。奚為不去?」主人怪之又問。 「本企盼還家,唯鄉民留而食之,停數日。因見此良田美地,無爭無慾,且余腿疾來此後亦不藥而癒,故又欲留之,去留之間現思辨中。」客啜酒曰。 「所思為何?」 「唯過去部份瑣事,想忘又復記起,企留唯又遺忘。生活之輕,載不動;生命之重,卻又折了腰。欲歸故里,卻已疏遠;長住之地,又遭惡人驅趕。」客將酒一飲而盡,又太息曰:「嗟余年老孤苦,處處無家處處家,反落得一身輕鬆。想留此地,惟又將如何治生?」 主人再進一杯酒,遞與客曰:「余亦非本地人,來此多時,多少寒暑不復記憶。鄉民賜一畝水田,草堂一間,自耕自食,因以快活至今。」 「可曾思而離此乎?」客問曰。 「未曾,合吾性也。然確有人居此數年復歸之。」 「其人歸之,何如?」 「其人離此便已失聯,如何得知。」主人笑曰。 客低頭不語,辭謝主人而還,唯見滿天花雨,繽紛飄零。 <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往,未果,尋病終。後遂無問津者。> 【本報地方中心/高雄報導】獨居在高雄市鼓山區的一名老人,王海生(76歲),於昨天傍晚到柴山龍泉寺散步,經過一天仍未返家,朋友已經報警處理。據王海生友人指出,王海生幾個月前曾經中風,目前走路還不太方便,仍在復健中。王海生每天習慣到龍泉寺附近散步兼復健,昨天在龍泉寺旁邊的攤子上與友人聊天後隨即離去。根據當地另一名攤販表示,當天他看見王海生在龍泉寺的登山口想要上山,他擔心王海生的腿不好,早上下過雨路又滑,所以曾經叫王海生不要上山,但因為剛好有客人,所以一忙完就不見王海生的人了。警方在早上九點左右接獲報案後,就出動大批搜救人員前往柴山搜尋,不過截至目前止沒有任何消息。 【本報地方中心/高雄報導】獨居在高雄市鼓山區的王海生,76歲,於上週二(19日)在柴山散步失蹤後,經警方多日來的搜索,已於今日下午在「台泥礦區」北邊的樹林間尋獲遺體,確定不幸罹難,同時初步判定應該是意外死亡。 依據警方表示,王老先生平日有在龍泉寺附近散步的習慣,因為半年前中過風,左腿不良於行,所以一直都是在龍泉寺附近走一走,與朋友聊天後就回家,至於失事當天王老先生為什麼去爬柴山,警方仍在調查中。奇怪的是,從登山口入山,到達尋獲王老先生遺體的地方必須經過「好漢坡」,根據王老先生的身體狀況應該是爬不上去的;同時由目擊者的證詞,王老先生上山的時間已經接近天黑,視線不佳,究竟王老先生是如何走到礦區實在是一個謎。另外,警方展開搜救行動的當天,在「水庫」附近的木棧道上曾經找到王老先生的登山杖;兩天後在「北嶺」附近又尋獲王老先生的手機。因為王老先生的遺體並沒有明顯的外傷,身上的財物皮夾也沒遺失,所以警方初步已經排除他殺的嫌疑。目前警方已通知王老先生的家屬前來認屍。 王老先生目前獨居在鼓山區,鄰居說王老先生平日對人很客氣,但是很少與鄰居往來。根據龍泉寺登山口旁邊的一位攤販的表示,王老先生以前曾在龍泉寺附近擺攤賣茶葉蛋,中風後才停止。失事當天他曾經看到王老先生在登山口前面徘徊,當時王老先生有點恍神,似乎想要上山,因為當天早上曾經下過雨,山路很滑,所以當時他叫王老先生不要上山,但王老先生好像沒聽到,因為當時攤子上剛好有客人所以沒有立即阻止王老先生,等事情忙完後王老先生已經不知去向。當時他立即撥手機給王老先生,但是電話接不通。當天晚上收攤後他又打了幾次電話,還是沒人接,所以隔天就報警處理。 剛忙完了父親的喪事,送走住在外地的姐姐弟弟後,周末傍晚,婦人坐在臥室的梳妝台前,看著窗外火紅的天空,以及又大又圓的夕陽,怔怔地發著呆。 三十幾年前她職業學校畢業後,白天在化工廠當會計,因為擔心當業務員的爸爸晚上收工後跑去喝酒賭博不回家,所以她下班後就跑去爸爸工作的地方,幫爸爸一起賣家電,晚上收工後「逼」爸爸一起回家。經常,爸爸收工後會和同事一起去喝幾杯,往往在她看爸爸快喝醉時,她就出面為爸爸擋酒,爸爸的同事常常笑爸爸生了一個男人婆,以後嫁不出去。婦人看著快要西墜的夕陽,笑了,她嫁了人,只是幾年前老公外遇,又離了。 婦人起身,開燈,拿出一個以前裝月餅的鐵盒子,坐回梳妝台前,將桌上的剪報、死亡證明書、靈骨塔位所有權狀及一些有的沒的證件資料裝到密封袋內,再收進鐵盒裡。婦人拿起桌上裝有爸爸留下的「手尾錢」之紅包袋,以及幾張爸爸很早以前到大陸省親的照片,一樣裝袋收進盒子。婦人心中納悶,她一直以為爸爸這幾年手頭很緊,但是在爸爸死後的銀行帳戶中竟然還留有近十萬元,不曉得這是不是爸爸刻意存下來辦自己的喪事?婦人嘆了口氣,依序又將桌上的手錶、印章,及一枚戒指分別裝進盒子。最後是爸爸的手機,婦人打開手機裡的相簿,看著裡頭唯一的一張照片,畫面傾斜得相當厲害,但仍可看出在黑暗的樹林深處透出一團昏黃的光,一個像是爸爸的的剪影似乎正走進那團光。這張照片婦人已經看過好幾次,但她實在不明白這張照片是怎麼回事,當初她把手機交給爸爸時,她記得並沒有教爸爸怎麼使用手機來拍照,並且像片的角度也實在很奇怪。算了,婦人又嘆了口氣,把相機的電池取了出來,把手機一樣裝袋,放入盒子。婦人在盒子裡放進幾包乾燥劑,用力蓋上盒蓋子。她心裡這麼和爸爸說,這輩子的恩恩怨怨就這麼了了吧,也不用再計較誰欠誰多一點。 去餐廳打工的兒子大概快回來了。婦人這唯一的兒子,算是乖的,但就是不愛唸書,沒什麼上進心,每天只想賴在家裡打電動,婦人和她兒子為了這些事吵過了很多次,但總是沒結果。婦人決定不煮飯,待會兒等兒子回來一起到外面吃吧。 此時,窗外巷弄的燈都亮了。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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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母親的故鄉
「母親」是人類共同的主題。 自從有記憶以來,母親一直陪在我身邊,支持著我,希望我們孩子都能快樂,由於母親真實的、無私的、無價的付出,雖然物質是貧乏的,但讓孩子的成長充滿著幸福、平安。事過近兩年了,自己的情緒卻一直低落,變得敏感和脆弱;我告訴自己,母親真的不在了,但,我還是不能習慣沒有母親的日子,更不能想像母親為什麼會突然不見了?原來母親的存在對我是如此重要,失去母親令我的生命失去了平衡點。母親在家裡的地位,像一座堡壘,沒有人可以取代;第一次感受母親倒下,全家真的動搖了;更是撼動著我的生命,想到這裡,我真想大聲叫出「母親!」兩字。那天早晨母親還跟往常一樣用手指揮著左右有沒有來車,「好,可以倒車出來了」,成了最後一幕的母女畫。 身邊的人苦勸我:「妳再怎麼悲傷,母親也不能再回來了」真的回不來了。我只能像個幽靈般遊蕩!每次下班開車望著天空,收工的夕陽會引人傷感,原來夕陽已經悄悄消失,墜下地平線去了;心中吶喊、抖著聲音:「母親啊!您在哪裡?您去了哪裡?怎麼還不回家?」可是母親不會回應我了,儘管如此,我還是一直望著天空,望著那母親最後躺下的現場,希望時空能倒轉,問:「母親!您有沒有跟著菩薩走啊?我每天都拜託菩薩帶您去善的光明的地方喔!」這時,夕陽的晚霞照在我的臉上,看不出希望還是失望,只是都踏著疲憊步伐,回到家裡,拿起電話筒,不知道要撥幾號,母親才能接聽得到!依然每天臉上還是掛著兩行珠淚,對母親的懷念,低迴中,充滿了對過去的追憶,在母親真實愛的滋潤下,我才能在動盪的人、事、物;現實世界中將自己的生命橫切面準確地跨越萬丈的波爛,由悲觀消極的黑暗面轉化為積極向善的行動,誠然地面對自己的生命,觀照自己生命的價值與昇華的意義。 母親!您把自己一生的生命全數都給了孩子,我還來不及善報母恩,這叫我如何能釋懷?這一切都留於「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母親!風真的靜止了。」每天回到家裡,自己急忙去清晰腦海中縈繞不去的這尊影像,母親!喃喃自語,自己小時候的點點滴滴,人生最幸福的事實不就是如此嗎?母親與自己共同的記憶,隨著熟悉的景物,一一在眼前浮現而慢慢地清晰起來。我常不自禁翻開皮夾,望著相片的母親,撫慰我內心的悲痛,忍不住滿心的不捨,感恩的眼淚已經滑到嘴邊了,心裡想:寬心就能越過,自在的腳步也會變得更加縱容大地,像母親的肩膀一樣願意承擔負荷,徬徨的孩子不知往哪走,記住這裡、故鄉永遠還有母親,就可以擁有母親最熟悉溫馨的笑容,心不是沒有被四分五裂過,曾經走進沒有人理解的死胡同,母親默默在我身邊,陪伴我走出這一條黑暗的深壑。一切都在改變,都在不定中變化著。每一個人的故鄉都需要有「母親」來分享,需要母親來豐富童年的夢想與故鄉。 小時候的自己,完全不知道母親的難題。母親的汗水、淚水扛起重重的擔子,孩子們的無知卻忘記母親的樣子,生命的道路若沒有母親您的辛苦,怎會有孩子平安幸福的樣子?我知道,時空無法阻隔我對母親的懷念,無論走到天涯海角,母親您永遠活在我心中。母親,您是平凡的,勤勞、淳樸、善良、無私,您把自己的一生毫不隱藏地獻給了「家」,您自己一生的能量都給了孩子,母親啊!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能和您無私的、真實的慈愛相媲美呢?您把希望寄託在孩子的生命裡,卻把重擔和勞苦默默地留給了自己;您讓我的童年有了真實的回憶,因為您堅定毅力的支持,我才有勇氣在這艱難的人生獨行到現在,您為孩子所付出的一切是做兒女的永遠無法回報的。 記得三年前我出國二星期,深夜回到家裡驚醒著您從床鋪走來,一邊低聲啜著淚,一邊抱著我說:「兩個禮拜都沒有看到妳啊!」輕撫著母親的臉頰道:「我平安回來了。母親,請放心!」 親手扶著棺木推入火化的那一刻是最容易落淚的,跟望著母親的背影是一樣的感覺,陷入無望與無助的深淵,只是沉默的低著頭;殊不知自己的眼淚為何是不能停止,珠淚總是止不住的往下涔流書寫著,彷彿攬住母親閒話家常、細說八卦事一樣。在令人目眩迷茫是非善惡分辨不清的成長生涯,經歷了許多的個人專屬的挫折與困境,眾多的逆境都讓我寒心冰森觸動,因為有母親真實的相伴與支持,於是自己的生命有了善念而理解包容它。 故鄉,就是母親與孩子的記憶。在那裡,我看到了傳統對人的摧殘,命運對人的玩弄,但也無法割捨自己人生經歷中每一滿帶傳統色調的往事,在這些苦澀的記憶裡不僅是道出溫馨的母親,更是在灰暗中見出光澤。我努力從故鄉中尋找人生的支撐,似乎也在那裡或多或少找到了劫後餘生的希望,和廢墟崛起的生命。 一個人於孩兒時期能在一個無懼的、真實的環境中成長,這是重要的心靈養分。大部分的人在漸漸老衰時,變得恐懼、不安,連活著這件事本身都會怕,怕失去職務,怕傳統的壓力,怕鄰居的耳語,還有怕死!在一個和諧的、真實的環境中,有真實的氣氛,我們就不會只是做我們想做的事,而會去嘗試了解整個生活細節的過程。在人自己內心深處潛藏的是什麼?每一個人表面看來平順,實則是波濤洶湧,時時刻刻都在面臨磨練、挑釁著人自己的底限,想挖掘事實的真相,也一步步逼視自己生活的失落與不安定。與現實世界的對抗和無援無助,透過碎片般的故事和心猿意馬不安的情緒,呈現自己在挫折試煉中的成長與掙扎,你會更了解自己真實的成長經歷和憤怒瓦解的過程。 小學三年級時,家裡耕了一塊四分田地。母親一個人耕田還要照顧我們三個孩子,犁田、插秧、施肥、灌溉、播種、噴農藥等田裡所有的工作。天一亮時,母親馬上去田裡工作,我起床後,到市場買菜,外帶一份「豆菜麵」走呀走呀!快步走到田裡去,好讓母親吃早餐。不是農繁期時,母親帶我到山上撿拾木材,梱好一擔一擔的小木材,讓我先挑回家;採野菜、撿農夫們丟棄的地瓜、稻子、小河裡撈魚、撈貝類、牡犡等野生食物回來做飯菜。 記得有一次在河裡撈魚、撈貝類時,撈的不是魚也不是貝,而是兩隻眼睛瞪著妳看的蛇,那隻蛇還吐著分岔的舌頭好像在說:「嘿嘿嘿!妳想要幹什麼?」第一個直覺的反應:「逃命啊!」這些工作趣事是我與母親的重要回憶,更是母親教育我如何生存的基本方法。剛入小學1年級,母親就教我起火燒木材煮飯,並教導我學習分擔家事工作。觸摸是了解事物最直接也最實際的方式,它使人的心靈和事物之間有了溝通,因而產生一種暸解和親切,所以母親總是鼓勵我們孩子凡事親手實作。母親牽動著那雙粗俗且溫馨的手帶我一起做了許多工作,因為母親希望孩子能藉著這雙手來體察環境,觸摸生活,進而…。 回想有一天,帶母親去麻豆全買大賣場,突然看到賣麵包的一位小姐跑過來告訴我說:「那位是妳的母親喔!妳母親真的以妳為榮!」我問:「為什麼呢?」妳母親告訴我說:「這是我女兒,我只有這個女兒。」這一句話,我想這道理很簡單,身為母親的會去跟陌生人說:「這是我女兒時,就可以暸解母親對女兒的慈愛是有多麼深啊!」這也是一個母親對孩子的關懷和肯定,母女情深是生命的韌性,令人緬懷。這全在生活瑣碎中累積起來的,這種慈母情看似平凡,但每一次默默的、無聲的陪伴著母親看著電視節目閒聊,無不包含了無盡的慈母愛。 母親的一生都在動手,堅忍地像流水般,總是不停的流著。孩子的一生沒有完,孩子只是像流水一樣,向前奔跑,奮鬥下去,也許會不同一點,改變一點,但孩子們總是要向前活下去!沒有母親的故鄉,猶如樹林裡奔走在黑夜的小燕子四處飛啼,雖倦鳥歸巢,但老燕子早已不復巢;這也告訴我自己不能再回到小孩子,故鄉裡只留下母親與我的童年記事。人愛山河、大地、故鄉,那因為它們的胸襟是無所不包、無所不容;更相信它們的存在是一種偉大性,所以人把母親的大恩與形容山河、大地的宏偉胸襟畫上等號;雖然故鄉沒有母親的實體了,但母親把自己的足跡早已留在故鄉。母親,我知道您的意思,這正是我要堅強下去的原因,母親您要我堅持的就是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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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彎處的幸福
父親生前對我的理財方式不甚苟同。我總以為賺錢的目的,是為了快樂的花錢。因為有一技之長在身,大學時代就開始教鋼琴,花費自給自足從沒缺過錢。就這樣出手大方的度過了前半生。 但是慘敗的婚姻讓我初次嘗到一無所有的窘境,先生把我的存款搬空,跟外遇的女人買了房子同居。我失去的不只是辛苦教琴的積蓄,而是對人的信任能力與自信心。 我狼狽不堪的逃離了那個只想大紅燈籠高高掛的男人,棲身在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小鎮。兩手空空的歸零,一個女人獨自生活的大不易,常讓我在租賃的小屋裡,從睡夢中哭醒,我怨嘆自己的悲慘。 但上帝關了一扇門,總會悄悄的開啟另一扇窗。來到異鄉的第二天,我就在一個幼稚園當起鋼琴老師,鐘點費不能跟都會的高昂相比,但卻穩穩的安定了我飄泊的心,溫飽沒有問題。 從谷底蓄勢待發,讓我從婚變的傷痛中逐漸看到了希望。省吃儉用的存起我人生另一階段的存款,也有了新的朋友和生活目標。 在一個進修的課程裡,我認識了雅若,一個不知民間疾苦的闊少奶奶。對孑然一身的我,她總是關懷多多,我們成了莫逆知己。每月一次的研修課程完畢後,我們總會吃飯聊天,然後她再開夜車回中部。 一晚,她意外的出現在我眼前。原來跟公婆起了嚴重衝突後,她斷然帶著孩子蹺家了,她支支吾吾:「我需要錢安身,可以借我嗎?」 彷彿看到當時哭著離家的自己,我毫不猶豫的把全部的積蓄交到她的手上。所有的朋友都不解,沒有寫下借據,但憑交情與信任,我傾囊相助,哪來的勇氣?沒有頭腦嗎?還是我骨子裡真的跟錢有冤仇,怕錢會咬我,就一古腦的出清了? 接下來的發展令我錯愕。她徹底失聯,手機不接、簡訊不回。就好像從人間蒸發,只留下我這個豪氣干雲的傻瓜。 教琴的幼稚園沒有預警的關門大吉,我看著自己手上不到二萬塊的存款,生平第一次因為缺錢而恐慌不已。 忐忑不安到最高點,但我知道緊張害怕於事無補。試著跟曾經教過的小朋友聯絡,天無絕人之路,家長們也在找我,願意讓孩子來我家上課,雖然人數不多,但總是解決了燃眉之急。 患難見真情,除了譏笑我蠢的人之外,還是有那種兩肋插刀的好友:「妳只管開口,我們幫妳。」這樣的支持,能說什麼?我放棄了追討欠債的期待,認真打拚生活,一點也不想成為關心我的人的負擔。再次的歸零,讓我領略到這個世界除了功利現實,依舊溫馨處處。這何嘗不是最豐富的收穫呢? 人生的每個轉彎處,等待我們的到底是悲還是喜?我深信只要盡其在我,活在當下;幸福,終究會在轉彎處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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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愛﹐就是要永遠
「我愛上你了啦!」當這麼一句妳從不曾對我說過的話,突然從妳口中冒出來,先不論真假?或只是玩笑話?我那死寂已久的心湖,卻陡然出現陣陣漣漪。然後,便有千萬隻小鹿,在我心深處胡亂撞跳,想想:那應該是少年人的本事,我這半百之人竟也會有此反應,這,難道是對妳的感情發酵了?或者質變了?我不斷在心底反覆思索著。 「這些日子來發生了那麼多事,而你卻仍然那麼挺我,真不知道要怎麼說?」 那天,妳在給我的電話中娓娓訴說著。 「甚麼都不用說,我曾和妳說過,這輩子,希望能成為妳的家人,難道妳忘了?」 電話那頭妳沉默良久,應了聲:「喔!」才把話題轉移。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有一天我們談到男女之間的感情問題,在談話當中妳突然問我: 「你希望我們之間維持怎麼樣的關係?」 「希望妳永遠把我當家人看待。」我毫不猶豫的脫口道。 「為甚麼?」妳疑惑的問。 「因為,只有家人才是永遠的,其他都是短暫的,愛人,會分開,即使親如夫妻也會離婚,就只有『家人』是永遠的。」 不知道我的解釋是否讓妳滿意,至少那是我心中真確的想法。而,直到現在,我依然存在這樣的思維,這也就是為何在妳感情歷經那麼多波折後,我還挺妳如故的原因。 有人對於世間男女關係,認為絕沒有「蓋棉被純聊天」似純純的愛,總認為;男女之間除了肉慾需求,其他則付諸闕如。 當然,飲食男女對於七情六慾的誘惑自所難免,就如我第一次與妳相見,妳那亮麗成熟的外表,曾經深深吸引我的目光一樣,我的腦海深處,也經常浮現旖麗的遐思,只是,日後慢慢與妳接觸、深談,才發現,原來妳的內在比外表豐美,還好我能克制自己的情慾不致冒犯了妳,否則,我們之間也就不會維持那麼長久、純真的友誼。 於是,我們之間「純純的愛」,就這樣建立起來。也許,妳沒有那麼深沉的感受;也許,在妳心中沒有那麼多空間容納我對妳的關懷與情愛。因為,那時候妳正沉浸在美好的戀情當中,「當局者迷」,妳對任何來自外界的忠言除覺得「逆耳」,更可能會認為那些都是見不得妳好的「妒語」。 當然,也只有在夢醒之後,妳才會恍然大悟,雖然妳不但身心靈受到莫大創傷;身邊的財物也損失不少,但,能夠及早「懸崖勒馬」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自此,妳便時常自怨自哀,並且在我面前自責當初不聽勸,以致落得如此下場。眼看妳這樣頹廢喪志,除了苦心相勸;不斷引導妳走出「情變」陰影,我的內心確實有太多的「不忍」與「不捨」。然而,我只能默默的在一旁關注妳,只要妳有需要,我一定隨時現身相挺。 不過,我十分明白妳的感情世界,在感情生活中妳絕對不是一個任意遷就現實的現代女性,從我親眼所見妳處理「情傷」的過程及手法,即敢認定妳是一個「敢愛敢恨」的女子。也正因為妳具備如此特質,更加讓我放心妳會:受一次傷害;學一次經驗。 至於我,妳可以完全不用考慮我的感受,「寧為家人」的承諾永不改變,今後,在人生的道路上不論妳遇到任何疑問,只要我能力所及,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為妳解惑。 如果,妳心中積存太多心事或苦楚無人傾訴,別忘了有我這個「超級垃圾桶」,我會替妳「垃圾分類」以至「再生利用」。 關於妳那句:「我愛上你啦!」我會將之永遠藏存心底;成為我這一輩子感情世界的「經典」,因為,即使與我有過婚姻生活的前妻,也從來沒有說過這樣讓我心旌飄蕩的愛語,這樣,我心足矣! 因此,在妳日愈開闊的人生際遇中,果真,有一天,在妳生命中出現「真命天子」,而妳,又是他的「真愛」,那麼,就勇敢張開雙手去擁抱他。 而我,別忘了:永遠是妳的「家人」,至於,妳要如何將我定位,那就一切「隨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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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鳥
今(2010)年9月25日在金門國家公園中山林遊客中心視聽室進行「2010金門兩岸閩南生態保育研討會」,我在研討會上遇到台大丁宗蘇教授,我趕忙向教授道謝,因為他送了我一本圖文並茂的鳥類圖鑑,非常精彩!非常實用!更重要的是充滿趣味,我還帶去和外甥的孩子一起共讀。經他介紹廈門大學觀鳥的林清賢教授讓我認識,並且說到廈門賞鳥就找他,林教授說認識鳥友阿政,於是我打電話給阿政,並且把他約了來。 當我和林教授在中山林遊客中心等待時,我和林教授一起參觀展示館,林教授看見我們展示館有中杓鷸的介紹,指導說白腰杓鷸與中杓鷸的嘴較不同,可以做為辨識的參考,阿政來了之後,我們先一起聽林教授報告「黃嘴白鷺」,再聽丁教授報告「金門國家公園的鳥類生態」,之後便約林教授到金門國家公園的野生動物救傷站,要看救傷中的白腹鰹鳥,結果到了救傷站,才知道當天早上野放了,據說此鳥是因為凡那比颱風來襲,被吹到岸邊,又遭到野狗追,因此給救了下來,照顧之後體力恢復得很好,所以順利野放。阿政說一般這種鳥不會進來岸邊,都只在外海覓食,會被狗追,應該是因為颱風把牠吹進來。據鳥友說白腹鰹鳥覓食時,有如轟炸機,會先飛高後看準目標就直衝入水,啄起水中的小魚後,浮出水面再飛,就這樣周而復始的覓食。我們在現場見到另一隻救傷中的白腰雨燕,即小雨燕,我有機會近距離觀察,於是拍了好幾張照片,留著辨識牠的外型。 我看機會難得,於是建議到瓊林水庫,讓林教授看看金門的生態,到了瓊林水庫,看見有青足鷸、高蹺行鳥,我以為高蹺行鳥是亞成鳥,林教授說那樣的體型及羽色已是成鳥了,接著再到后沙與瓊林間的海邊,這條路我是第一次走,意外看見成群的蠣行鳥,阿政覺得機會難得,於是我們一起開車回阿政家帶相機的鏡頭,但是再回來,卻只剩下大杓鷸,幸好,在這裡也見到今年剛來的冬候鳥黑頭翡翠,讓人驚艷。 接著阿政再開車帶我們到浦邊海邊,以為蠣行鳥會來這裡,但未見到蠣行鳥,於是又追到洋山海堤,這裡只見到一隻蠣行鳥,在海堤的另一邊,滿滿的灌叢中,略可見到土堤上有些洞,阿政指著土堤的洞說是蒼翡翠的巢洞,一般比較大些,我們繼續往前,再開到西園、金沙溪的出海口,這裡有看到赤足鷸,到東美亭旁的酒糟上,則看見花嘴鴨、白腹秧雞、鵲鴝,我們把車停在遠遠的地方,好整以暇的欣賞鳥兒的覓食,林教授還用相機錄了一段牠們覓食美味酒糟的鏡頭。 一路上聽阿政和林教授談到廈門拍藍喉蜂虎,談叉尾太陽鳥,阿政說了一段故事,說多年前某位先生曾走私一批叉尾太陽鳥,抓到時,他卻把籠子打開,鳥都飛了,是否後來我們發現的即是那一批? 阿政說有些過境鳥時間很短,林教授說廈門過境的鳥都在一些固定的地點,很容易觀察及紀錄,我和阿政討論應該可以在過境時,分批到幾個點去紀錄,阿政說紀錄的人,需要有一些辨識鳥類的專業能力,林教授說可以拍下來,阿政說金門拍鳥的人不多,阿政說:如慈湖、浯江溪、浦邊、洋山、溪邊、太湖、榮湖等紀錄過境鳥。阿政說有些冬候鳥要回去之前會先吃飽再起程,有時會進到島內。大陸稱呼的鳥名和我們這裡有些不同。回到中山林遇鳥友小林,他們在粉撲花上觀察到叉尾太陽鳥,並且和阿政分享在青嶼看見蒼燕鷗繁殖,說有巢有蛋。阿政說早上拍鳥光線較適合,下午都會遇上逆光,不容易拍到好的鏡頭。我覺得自己真是幸福,遇到一群特出的好友兼老師,總能跟在身邊吸收滿滿的精華,讓我對大自然更加著迷,也希望自己能為這一片美麗大地多盡一些心力,把好的資源和大家分享,更希望透過文字的傳遞,結合大家的力量,疼惜美好自然生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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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源續記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 西元2010年,民國99年,老王,76歲,住在高雄市柴山下龍泉寺對面巷子裡一幢老公寓的三樓,在柴山下登山口擺個茶葉蛋的攤子賺點錢。前兩年因為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所以把攤子給收了。約莫半年前老王中風,出院後左半邊的身子還是有點不方便,走不遠,每天傍晚拄著一根登山杖走到以前擺攤子的地方坐坐,和同是擺攤的老朋友話話家常,太陽快下山時回家。 老王,祖籍汕頭,民國37年過完中秋後媽媽要他跟著堂兄到台灣玩玩,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的,38年想回家時已經回不去了,媽媽來信要他暫時留在台灣,等局勢穩定了再說。後來堂兄告訴老王,媽媽早有遠見,知道國民黨的軍隊守不住,所以要他把老王帶出來,怕有個萬一也好幫王家留個種。開放探親前,透過香港的一個嬸嬸,老王收到老家來了五封信,剛開始收到家書時他只是默默地掉淚,但始終不敢回信。文化大革命後過後幾年,老王收到了第四封家書,於是全家人到照像館拍了個全家福的照片,附在信裡寄回老家,但還是沒寫上回信的地址。老家來的最後一封信中有附上一張老王的媽媽的獨照,媽媽端坐在一大塊黑布幕前,應該也是特地到照像館拍的。看到照片老王又哭了,以後生活不如意時他總會把照片拿出來看上一會兒。終於等到了開放探親,老王回到汕頭,媽媽已經過世,只剩一個哥哥守在老家,但能聊的事情也不多了。後來老王又回過老家一次,因為經濟不甚寬裕,老王沒再到汕頭。 當初,老王剛到台灣,在基隆港下船後,他心中暗自納悶媽媽怎麼要他來這麼一個地方玩,然而轉念一想,既來之則安之,於是隨著堂兄到高雄投靠一個開餐館的遠方親戚。起初老王和堂兄在這個親戚的餐館裡幫忙,知道暫時沒法回家後,堂兄搬到鳳山開了間雜貨店,老王則搬到左營送報為生。汕頭人講潮州話,跟台灣的福佬話很像,所以住了一陣子以後,除了還殘留一點點的口音外老王已經完全能與台灣本地人溝通。透過朋友的介紹,老王與一位本省姑娘鳳君結婚。鳳君的父母早死,不得已投靠一位表嬸,表嬸對鳳君不好,把她當下人,於是當老王付出一大筆聘金後,鳳君就不再與這唯一的親戚往來。 婚後頭幾年,經濟方面雖然不甚寬裕,老王與鳳君小倆口倒是很恩愛。鳳君專心持家,小孩子也一個個呱呱墜地。後來報社改組,老王改行做了電器業務員,經常跑一些人多的地方推銷電視或電冰箱等大家電。老王長得算是一表人才,又是能言善道,隨著台灣經濟的起飛,所以業績做得不錯,家裡的經濟也稍稍有些改善。這時,老王開始迷上賭博,三不五時會把家用賠在賭桌上,因此鳳君開始與老王為了錢的事情而爭吵。漸漸地,老王外面有了女人,晚上經常不回家,給的家用也越來越少,夫妻間的爭執也越來越厲害,終於在孩子長大可以分擔部份家計後,老王與鳳君分居了,雖然有些捨不下子女,但是因為子女們對老王的不負責任相當不諒解,因此老王心一橫終於搬出去。一個人住固然自由自在,身邊不時也會有女人來來去去,但是老王偶而還是會想念子女,以及早年夫妻的恩愛,但一切已不可挽回。逐步進入老年後,電器業務的工作越來越難做,收入很差,老王偶而還得向子女伸手要錢;有幾次老王甚至厚著臉皮請求鳳君讓他搬回去住,可是鳳君只是冷冷地拒絕了。最後,老王搬到柴山下,頂個攤子賣茶葉蛋,勉強糊口。幾年前鳳君病逝,老王想去弔唁,孩子們怕鳳君不同意,在靈前擲筊請示鳳君,起初鳳君不同意,等到鳳君最疼愛的大兒子連續擲了幾次,才勉強得到一個聖杯。從此,老王也打消了搬回去和子女同住的念頭。 <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 十月的高雄應該是艷陽高掛,暑氣難擋,這一天下午卻是陰陰涼涼的,幾個小時前已經下過雨,應該不會再下了。老王習慣性地戴上運動帽,拿起手機和登山杖,鎖好門,下樓,拉上公寓樓下的大門,抬頭看了看灰色的天空。斜對門的中年婦人看到剛跨出門的老王,稍稍停了一下手邊的資源回收工作,對老王咧咧嘴,算是個招呼,老王看見了也對她點個頭,客氣地回禮。 拄著杖,老王半拖著左腳,走得很慢很慢,到了街口他向右轉,故意不同於昨天散步的方向。往前的一戶是幢大房子,兩層樓獨棟別墅形式的格局,占地有百來坪。房子四週應該圍著一圈綠地吧,綠地接著一個半人高的牆,牆上還有鐵絲網。牆的一邊開個氣派的大鋼門,大門永遠深鎖,至少老王從沒看見它打開過,也沒看到有人進出過那道門。牆的另一邊有一排彩色馬賽克貼壁的矮花壇,裡頭種著美人蕉,有幾株花正盛開,黃色的花瓣上裝飾著不規則的橙紅色的抓痕,有些花瓣上殘留了一些來不及蒸發的水珠,老王湊上前想看個清楚,但是在鼻頭尖糊了。剛搬來時,老王總希望能中個樂透,買下這個房子,但是如今他已經不這麼想了,就算有錢他也不想買,他知道他根本不需要這樣的屋子。 拐過幾個巷子,拖了大概半個小時,老王已經走到龍泉寺前的馬路口,停下腳步,稍微緩了兩口氣,等綠燈亮了以後,老王盡可能快速地通過馬路。走了半條巷子,在一個賣臭豆腐的攤子前老王停下腳步,朝裡看了看,只見一個中年婦人正從攤子下面拿出一桶油。 「要換油啊?」老王對著婦人說。 「是啊。剛下了雨,還來散步啊。」婦人抬起頭看見老王,微笑著說。然後把油桶有點吃力地抬起來,擺到旁邊一把塑膠凳子上。 「是啊,反正一個人在家也沒事。」老王身子輕微顫動了一下,想幫忙,但隨即又放棄了,心裡覺得有點氣餒,索性順勢走到一張凳子前,將身體的重心慢慢地移到右手的登山杖上,有點遲鈍地坐了下來。 老王沈默地看著婦人熟練地換好油,開上小火,忙得差不多以後,看著婦人說:「怎麼,今天都沒客人?」 「是啊,你知道的,下雨後大概都是這個樣子。怕山路滑,不好走。」 「這幾年的天氣真是反常,該熱的不熱,該冷的不冷。」 「還說呢,你看看,今年那個月沒有土石流、水災、旱災,到處都在地震,蘇俄還火災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地球就會沒了。對了,上個禮拜我那個孫子回來還跟我說,學校放一部電影,說天氣會越來越熱,台灣會沈下去。不過,如果台灣真的沈了,也好,大家也不用吵了,也不用燒炭啊,跳樓,砍來砍去的。」婦人連珠炮似地說了一串。 「別想那麼多,每天有得過就好了。妳啊,好命,才五十幾歲就有上小學的孫子可以玩了。」婦人住龍泉寺旁邊的眷村,先生是職業軍人,外省人,但是比較偏民進黨,婦人是本省人,卻跟先生不同,是忠貞的國民黨,老王知道他們夫妻倆幾年前還會為了這件事情要脾氣,這兩年稍微好一點。雖然現在選舉又快到了,老王卻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什麼五十幾,都快六十了。不過兒子、媳婦是真的都蠻不錯的,也沒什麼好抱怨。」婦人一邊拿出一些豆腐放進新鮮的油鍋裡,一邊說著。 「是啊,所以要勸妳,乾脆等你先生退役後把攤子收了…」正說著,老王看見一對中年夫婦手裡拿著拖鞋,赤著腳走到婦人的攤子前找了張桌子坐了下來,穿上鞋子,點了兩盤臭豆腐。 老王靜靜地看著婦人撈起豆腐,過油,切塊,裝盤,放上泡菜佐料。老王拿起靠在桌子的登山杖,慢慢地站起來,對著剛把臭豆腐端給客人的婦人說:「妳忙,我到前面再走一走。」 辭了婦人,老王朝前往龍泉寺的方向走,途中經過幾個攤子,看見主人在忙就沒過去打招呼。到了廟門口前的巷子,左轉。巷子很窄,平常停了不少摩托車,假日更多,今天倒還好。這時不算很晚,但天色卻有些暗了,氤氳的水氣把巷口的景緻塗得有些糊了。 走到巷子口,老王看見左邊一個蚵仔麵線攤子的老板正在招呼兩張桌子併成一桌的六七個年輕人。他向老板點了頭,正想回家,卻瞧見右手邊不遠處有些異樣,一團帶點鵝黃色,矇矇矓矓的光暈從狹窄的登山口的步道透了出來,如真似幻,似近忽遠。老王心生好奇,慢慢走上前去,想瞧個清楚。到了登山口,那光卻在上坡道不遠處,由虛虛掩掩的矮樹叢間透出暈黃的微光,隱約間似乎可見點點清光在光暈中舞動著。老王十分猶豫是否該爬上坡道瞧個仔細,想了一會兒,只見那光似有隱入樹叢的跡象,於是老王奮力將登山杖往前用力一插,抬起右腿跨上去,身子微蹲,重心移向前,再吃力地提起左腿跟了上去。「小心路滑,不要上去了。」蚊子叫的聲音從老王背後傳來,但他好像沒聽見。 柴山龍泉寺這一段入口的登山坡道又陡又窄,一般人走來本就有些吃力,再加上下過雨,土滑,那就更不用說了。一般來說約莫要七八分鐘才能爬到前方的木板棧道,中途可能還得停一會兒,歇一下腳。到了棧道,腳力不好的遊客會繼續走棧道上山,喜歡尋幽訪勝,鍛鍊腿力或是想避開人群的登山客會下棧道,挑旁邊的叉出來小山徑來走。柴山的登山叉路相當多,常常有人轉了幾圈後就迷了路,得找上好一陣子才能回到正路,據當地人說這正是柴山好玩的地方。 爬上棧道前,老王已經休息了數十回,剛開始時幾乎每走兩三步就得停一下,但後來的腳步似是越來越輕盈,感覺左腿好像比較能使上氣力。到了棧道,老王把登山杖的套環套上左手腕上,右手靠在棧道的扶欄,緩幾口氣,休息一下。老王不時注意那團光暈,怕它在一不留神間跑不見了。說也奇怪,那光似乎知道老王的體力腿力都不太濟事,所以當老王在棧道休息的時候,它既沒消失,也沒跑遠,只是和先前一樣,在老王前方不遠處若隱若現。 休息好一會兒後,老王繼續盯住那團光,扶著護欄,延著棧道往前走。又追了一陣子,老王看到那團光離開棧道,避入左方的一個樹叢,於是老王急忙跟了上去。棧道離地面高約三十公分,當老王準備步下棧道,伸手想要拿套在左手腕的登山杖時,這才發現不知何時登山杖竟不見了。老王有點氣餒地蹲了下來,透過扶欄的間隙望去,原來山下的人家已經亮燈了。老王起身,撐住護欄,回頭,想要下山回家。這時,老王發覺左半邊的身子雖然不像中風前那般運用自如,但似乎多少可以使上一些力氣,老王心想現在或許不靠登山杖也可以走路,試了一下,還算勉強,但是可以了。 於是老王蹣跚地爬下棧道,往那團光所在的樹叢一拐一拐地跟過去,途中一不留神被地下的樹根絆了一下,腳上一滑,摔了一跤,長褲的膝蓋上和兩隻手掌都沾上了一些濕泥,還好沒受什麼傷。右手扶著叉出的樹枝,老王慢慢地爬起來,身體不禁打了個冷顫,兩手往長褲後口袋的地方抹了兩把。藉著那團光微微照亮路面,老王更加小心摸索,繼續前行。漸漸地,老王走進了那團光暈。似乎起風了,暗暗的天色包圍著那團光暈,四周樹梢的黑影不住扭曲晃動,彷彿還可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在那團光的護衛下,老王顯得相當自在,也不再有所疑慮,踩著小步子,溶進光暈裡去,最後被光完全地擁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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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霄飛機
您聽過牛奶浴、藥草浴、花瓣浴、溫泉SPA…,也許日常生活也常常親身體驗,享受放鬆的樂趣和幸福!可您絕對沒有用咖啡、果汁、熱茶淋浴的經驗吧!就在幾天前,我可是親身體驗過,而且還是在高空的雲端呢!您覺得浪漫、奢華、不可思議吧!不,絕不是您想像的那一般,那是一次恐怖的經驗,是我一輩子也忘不掉的高空陰影,事隔多天,我仍餘悸猶存呢! 99年的某一天,我和外子搭上某航空公司的班機從松山飛往金門,返鄉的心情是愉悅和期待的,多年來每年的例行來去,一切是那麼的自然和熟悉,登上飛機,走進機艙,找到位置坐定,讓自己放鬆的閉眼小憩,聽著飛機在跑道滑行的聲響,飛機慢慢起飛,終於平穩飛行,機艙長例行的報告,天候、能見度均佳,50分鐘後就可以抵達我的故鄉-金門,一切彷彿順利美好,空服員開始為大家奉茶,我點了一杯果汁,迅速喝完,繼續閉上雙眼再度休息!突然,飛機來個劇烈震盪,接著迅速下墜,我緊抓著外子的手,不敢睜開雙眼,機艙內驚叫聲四起,熱熱、黏黏、滑滑、冰涼的液體從上方、四周襲擊而來,轟隆的聲響夾雜乘客的呼叫聲,這是從未有過的恐怖搭機經驗,我想到女兒,心中默念:「阿彌陀佛!」我想:我們遇到亂流了,飛機是否會繼續下墜呢?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機身終於平穩,我睜開雙眼,往機艙外眺望,飛機仍在台灣的上空,依稀可以望見台中的陸地,再度將視線拉回艙內,天啊!真是慘不忍睹,機艙內滿目瘡痍,所有的飲料灑滿機艙頂,然後迅速掉落,乘客們幾乎是滿頭、滿臉、滿身都是濕淋淋、黏答答的飲料,空服員忙著安撫乘客,一邊擦拭仍在滴落的液體,所有人從驚嚇中回過神來,也幫著收拾殘局,就在高空中,我們不知道剛剛遇到了什麼狀況,卻是共同經歷了一場生命攸關的恐怖事件,但是當下聽不到任何抱怨的聲音,只有生命共同體般的體諒和包容,一起將機艙內擦拭乾淨,空服員頻頻詢問有誰需要協助,也替燙傷者先行簡易上藥。 接下來飛機再度爬升,然後平穩飛行,藍天在上,雲海在下,20分鐘後終於安全著陸。我們魚貫走出機艙,刺眼的陽光,蔚藍的天空,一切還是那麼自然,我的內心卻是波濤洶湧,狠狠的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想到剛剛的那一場高空驚魂記,眼下的一切更值得珍惜了!感謝天、感謝地、感謝機師、感謝空服員、感謝大家都繫了安全帶,否則就算飛機安全,乘客大概也飛撞到飛機天花板了,這次雖然受了大驚嚇,卻是有驚無險,沒有任何傷亡,是不幸中的大幸! 回鄉的旅人沒有光鮮的外表,衣服髒了,頭髮濕了,全身的狼狽樣,默默的領了行李,步出機場,依事先預定的行程和步調行事,沒有人向航空公司提出抗議和賠償。腦海中,突然出現之前電視新聞的一個畫面,陸客因天候滯留機場的抗議行徑,霸道不講理的蠻橫行為,工作人員下跪道歉的畫面,和當下的情形相比,讓人覺得金門人真是敦厚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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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私處
{1}1969年:看見一半的自己。書讀不多。逛過唐山書店。沒有職業。 {2}1971年:走過一個愛慕者的身旁。社會主義。左傾。他習慣抽雪茄。習慣用沉默餵我。 {3}1979年:怕老。在咖啡館閱覽大批不同的自己。 {4}2006年:夢中打呼。虛實之間。三餐和三餐之間。燒餅和咖啡之間。一切靜好。卡在腳趾內的拖鞋。走起路來馬路忽然寬闊起來。 {5}1997年:從重慶南路一段到牯嶺街的那些禁書。我聽見雪在火堆裡哭泣。夜夜。有人臉龐黥上太陽。 {6}1987年:吃飽。上廁所。睡覺。平凡生活裡發現偉大。 {7}1992年:在酒吧醃了一甕心事。準備給今年最冷的冬季下酒。 {8}2006年:開始寫墓誌文。忘了有句點。 {9}1988年:在書房裡和出走的蘇格拉底相遇。行囊剩下一行的周夢蝶。日子的轉角處都是表現主義。 {10}2000年:陽台上捧著月亮。 {11}1994年:在51歲的故鄉。碰見許多脊椎側彎的童年。 {12}1890年:肝功能指數略高。有香港腳。每天固定讀三家報紙副刊和過期文學雜誌。談談天氣和隔壁老王的遭遇。 {13}1972年:讀羅素。讀巴爾札克。讀北島。像遼闊中的旅行。在黑夜引燃一擎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