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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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巡禮
那年初夏的鄉居生活,是一枚飽滿多汁的芒果,清甜而又新鮮。即使隔了一段迢遙的時日,所有新鮮的感受,仍如一瓶貯存得完好的香膏,在旋開瓶蓋的時刻,淡淡芬逸著當日令人怡然的氣息。 繡球花便是鄉居日子裡,偶然邂逅的一樁愉快。 是一個清濕的早晨吧?總之,薄霧才剛消散,我便從菩提樹下穿過,想繞到後山看看。據說,那兒有一帶茶園,終年在向陽的坡地上,蒸散帶水意的清香;還有一座掩在竹林中的古寺,寺裡懸放一口大鐘,是莊嚴厚重的青銅鑄成的。 我在淡金晨曦裡漫步,「忘路之遠近」,軟軟的灰布鞋尖沾滿了露水。天地遼闊而安寧,不陰霾也不熱烈,我真喜歡那樣清淨澄澈的感覺。 黃土路上,遠遠地有一座獨立的紅磚農舍,小王國似地坐落著,有幾分神氣,走近了,才發現它是寂寞的。農舍正廳門楣懸著「理學堂」的舊匾;空蕩蕩的晒穀場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初夏的晨光,在清冷的地面鋪上一方極薄的淡金錫箔。啄食的母雞忽然抬起頭來,彷彿極不滿意陌生人的出現,負氣似地搖著肥墩墩身子,一路「咯咯咯」召集牠的小寶貝,橫過晒穀場,到正廳左側比較安全的地方去了。 我微帶歉意地好笑著,正準備離開,卻怦然心動起來。 在一方陽光照不到的廊簷下,高高低低掛著幾盆蝴蝶蘭,蘭下的台階上,擺著一些大理菊、石觀音之類的盆景,還有──哦,雖然我不曾見過它,只聽過它的名字,但我知道,那必然就是繡球花了。 那些淺紫、柔軟、猶帶露珠的小花瓣,每四片就對生成十字形;深碧的枝上,所有這些完美的十字繡圖案,又密密集合成一朵碗口大的花球,獨自在幽寂無人的角落,擁有她們的端麗嫻雅。 這般輝煌繁複的佈局,給人的感覺不是熱鬧卻是沈靜,初夏之夜如水的沈靜,張愛玲說的:「那繡球花白裡透藍、透紫,便在白晝也帶三分月色。」我沒有驚喜,這樣意外動人的邂逅無需驚喜,但宛如最精緻的浮雕,那兩朵並生的繡球已經永遠鑲嵌在生命的某一處記憶裡了。 在那一刻,我是虔敬的。我不自覺地想起雪花,那樣玲瓏晶瑩的六角薄片--為何大自然有如許不可思議的巧思呢?難道冥冥中真有主宰? 那天,我終於沒去後山。是莊子說的「得魚忘筌」,我既已喜遇繡球,那麼,去不去竹林茶園、看不看古寺大鐘,也就不那麼重要了。雖然,當初走在那淡金的小路上時,我也並不知道,究竟什麼是魚?什麼是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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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威遠樓的「和平頌」談起
吳宗陵先生的「和平頌書法展」已在今年823前夕在泉州市威遠樓隆重舉行,縣長李沃士先生還特地訂做了一對花籃祝賀,地區幾位書畫界的好友也跨海前去助陣。太陽這麼猛烈的大熱天裡,縱使我這身為書法學會理事長的人內心有千百個不想出門的念頭,也不能絲毫顯現於臉上。畢竟有個這麼熱心的人,此時此刻正在島外為金門的書法藝術盡心盡力時,最需要的正是這股來自家鄉的支持力量。 書法展的開幕式是在8月22日上午10時半舉行,威遠樓的二樓展廳裡掛滿了宗陵兄近期的創作,尺幅不一的宣紙上,用不同的書體寫著各式各樣的內容,這些都是宗陵兄絞盡腦汁的佳言妙語。像是:「八閩古地葫蘆郡,二三摯友邀同行;和手共書平安譜,品茗賦詞頌南音」、「八閩二地三通熱;和風平濤頌兩航」、「浯水歸桐郡;鯉人躍金門」、「仙洲親見文濤字;鯉府拜讀弘一書」、「久慕桐郡藝文子;浯洲書人會畫師」、「風和浪平順;匯繼金鯉情」、「和順平安」等這些詩聯詞語,其內容大都圍繞著和平的意涵,並強調金泉之間自古以來的深厚淵源。所有的書體皆寫得緩慢,是用較多碑刻的筆意完成,顯現出深刻的金石趣味。 在展出的書作當中,我的目光不自覺的駐留在兩件超大型的長軸作品,那是他將兩首自撰的七言絕句,其一是:和平鐘鑼振威遠,頌安鼓瑟響桐城;金泉同源共祖地,一水那隔兩岸情。其二:宗鳴溫陵府衙地,炮禮泉州威遠樓;金書首秀個人展,共創和諧八二三。以十尺長的宣紙,用行草書體直書而下,只見這兩件裝裱過後的書作,自天花板直垂地面,少說也有四公尺高吧!上頭那蒼勁渾厚,筆意連貫的書體,表現出作者開闊的氣度,但想像他在書寫時那種邊寫還得邊拉紙張的苦況,應該也是一件極為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吧! 宗陵兄的書法運筆著重提按頓挫,故而筆線顯現出生辣的特點,就像纏繞在老樹上的藤蔓枝條一般。這是兩年前我皆同來自台北市立教育大學任教的蘇振明學長,在烈嶼鄉文化館首次看過他的個展後的共同印象。這回他仍是延續如此的寫法,只是運筆略帶行意,多了一點帖寫的味道,也少了一些生硬。其次是他的字形並不刻意唯美,更不求工,甚且還帶著幾分醜態,但字裡行間卻散發出一種濃濃的拙趣,這種筆墨特質若是走馬看花自然無由品嚐,但細細咀嚼便能領略箇中真味。 除了在書法上的自我紮根,別開生面之外。他在書法教育上亦充滿熱忱,像是他自前年初開始,即自掏腰包的將一大堆作品裝裱完成,然後像唐吉柯德般的在地區的校園內巡迴展出,地區的中小學連同高中職和金門技術學院(現已升格為金門大學),少說也有二十所以上吧,他大約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把這件事做完。當然他的展覽並不只是單純的作品展示,展出期間他還熱心的跑到學校和學生面對面的互動交流,除了解說作品的內涵,還現場示範,一番身教之後,自然引起E世代的學生不少的讚賞和驚嘆,怎麼在今天這個如此快速的時代裡,竟然還有人願意用這麼舒緩的方式在書寫,在生活,且如此的勇猛精進?我想當這樣的想法進入學子的心中,它可能是改變的第一步,至少這可以讓年輕的孩子多一個選擇的機會。 說到現場示範,這裡我可要介紹宗陵兄左手書寫的絕活,有些書家用左手寫書,或多或少總有那麼一點炫耀的意味,但宗陵兄卻另有他一番道理。舊曆年前我們經常在金門各處幫忙寫春聯,見他幾乎皆以左手代勞,好奇追問之後,他給的答案是:「就怕自己寫得太快,把字給寫滑溜了。」是的,書法的書寫有「疾與澀」兩種方法,疾就是快,澀就是慢。初學者當然以「澀」為主,基本上是談不上「疾」的,但宗陵兄浸淫翰墨數十載,用筆自如已不是問題,何必還要如此辛苦地用左手來書寫呢?但他卻能在此種一切皆看似「順理成章」的情況之下,義無反顧的懸崖勒馬,堅決的限制右手的活動,讓不聽使喚的左手也來試一試,這種勇於挑戰自己的精神,放眼書界亦不多見,當然這無心插柳的結果是讓他自己變成一位可以「雙管齊下」(左右手皆可書寫)的書法家,這也讓他在每次的現場揮毫活動裡,搶盡風頭。 果不其然,他這樣一個「不很方便」的書寫設限,明顯的讓自己的書法丟棄掉華媚的外衣,而漸漸的走進古樸稚拙的道路。這之後他所呈現的書體風貌,是目前在金門、台灣甚且連廣闊的大陸地區亦屬罕見,如此的獨一無二,正是他最應該珍視的資產。 今年初我忝為書法學會的理事長,承蒙宗陵兄不棄,願意擔任本會的總幹事。憑藉著對書法的滿腔熱忱,加上清晰的腦筋和謙沖的行事風格,讓他在會裡廣結人緣,也贏得好口碑。這段時間會裡的各項工作之所以能順利推展,宗陵兄的運籌帷幄厥功至偉。例如他因前理事長陳添財先生的引介,再經廈門市閩台書畫院劉堆來院長的鼎力支持,於今年四月中旬在中山公園閩台書畫院展覽廳舉辦書法個展,獲得很好的成效,真可謂佳評如湧。之後更打鐵趁熱,再徵得劉院長的同意,讓本縣書法與美術兩學會,定期推出人選在彼地辦展,七月底本土畫家吳鼎仁先生接續第二棒,也辦了一個水墨畫個展,十月書法學會前理事長陳添財先生,亦將跟進辦書法展,未來這如流水般源源不絕的展次,對兩個學會的會友應當會是一種挑戰,也將是一個難得的成長機會。 讓金門走出去是這些年當政者的施政主軸,也是全體島民最期盼的事,我們這小小的民間藝文團體,在萬事欠缺的情況下,猶不自量力的為此目標奔赴前進,所憑藉的除了藝術專業的自信之外,最可喜的還是因為有像吳宗陵先生的那份燃不盡的熱情,那才是真正的火種呢。 2010/9/11寫於浯江北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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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葉石濤
高雄文學館後方中央公園湖畔有座葉石濤銅像,二00九年十二月六日揭幕時,距他離世差五天便一整年,當天下午鄉親季季特別南來,出席這場銅像揭幕紀念音樂會與打狗文學獎的頒獎典禮,當然,她的評審身份是原由之一,更重要的是她與葉老的文學因緣。 我們一起用餐,季季聊起在雲林西螺的生活往事,想不到她年輕時候和我看的竟是同一家牙科,小鎮市容變化不大,老街辦活動也常邀她前去共襄盛舉,或講座或文化踩街,總是故鄉情濃。聊著聊著,提到一九八七年她推薦葉老獲得第十屆時報文學獎「文學特別貢獻獎」時,那年葉老母親過世,未能親睹葉老這項殊榮;季季又說,葉老告訴她遺傳了父親膽小謹慎的性格,但每次兩人對話,不管見面或在電話裡,總覺得葉老的內心彷若一座火山,熾烈激切,熱情泛溢,一點也不像他自己描述的那樣。 沒錯,葉老只有在談論台灣文學及創作時,才看得出他深沉的憂心,直言無悔的性格,道盡他對台灣文學的虔誠與執拗,也因此遭到各路不同意識型態的解讀,嘲謔屈辱並存,儘管沒有學術力量奧援,他絲毫不曾退卻,那怕他曾自我調侃地說過──「所有的作家都是遭到天譴的!」 我和葉老相識也算早,是他還在甲圍國小教書的時候,泰半是在公家單位所舉辦的作家座談參訪之類的場子,六、七○年代,政府單位和民間事業單位預算充足,一年裡有好多場這類的活動,作家彼此見面的機會很多,有時和葉老同桌吃飯,領受他常常掛在嘴中「我,一個糟老頭……」詼諧風趣、慈藹親切的談話風格,季季就曾在報上透露葉老妙言,黑色幽默讓晚輩如沐春風,人緣之好,自然可以想像。 雖說與葉老不陌生,但往來並不深切,直到一九九七年八月我接手報紙文學副刊主編之後,拜編務之賜,我常掛電話給葉老,噓寒問暖外順便要稿子,葉老除了抱怨自己的健康每況愈下,也對來自四面八方密集的邀約出席文學活動頗有微辭,倒是對我的求稿從來是祥和爽快的應允,絲毫不計較報社微薄的稿酬。 葉老的稿子都是親自書寫,我向來奉若墨寶,後來有一陣子他給的都是影印版,我知道各地文學館、圖書館正極力地搜羅他的手跡,小小卻有十足個性的鋼筆字,乖乖凝練地躺在每個格子裡,字跡反映了他謹穩的本性,若從他一九四三年在《文藝台灣》發表日文小說「林君的來信」,到他八十四歲過世為止,筆耕六十五年累計的文字近八百萬,嘔心瀝血,如此堅守創作崗位,毋怪乎他會抱怨那不勝其擾的出席活動。 葉老是個寬厚的長者,他的微辭我深能體會,活動一多,相形壓縮了創作的時間,無疑是高遠夢想的扼殺和體力益增的疲累,慣習了從年輕伴他走過困頓歲月的志業,對一輩子追守台灣文學、孜孜矻矻、創作彷彿是他恆常卸不下的思念,將有涯的生命傾注於文學上,過多的社交對他而言,像無比的時間重量壓在肩頭,社會期待與文學使命,由不得的愛怨,拉扯之間,確有些些無奈,更突顯他「我的勞動是寫作」文學使徒本分的堅定意志。 二○○七年十月二十一日,日本文學翻譯家黃玉燕南來探望葉石濤先生,原約我在葉老家碰面,黃女士在我執編西副的那些年中,致力翻譯日本文學攸關台灣題材的鉅作,像重譯吳濁流《亞細亞的孤兒》,以及西川滿《台灣縱貫鐵道》、濱田隼雄《南方移民村》、王昶雄《淡水河的漣漪》,這些日人不認為是日本文學,台灣也不歸之為台灣文學的邊陲作品,有學者將之視為台灣文學領域中的移民文學,都屬文學大工程,也都在西副連載,我們彼此通過多次電話,卻始終未曾謀面,想不到這次的會面,我已離職四年多,黃女士沒忘記我,趁著南來探望葉老順便一聚,也了卻電話裡表達多次的想望。 在電話中,我表明了沒去過葉老家,黃女士在電話那頭顯得有點訝異,語氣停了數秒,淡輕的笑聲讓我覺得有些欠缺理直的赧然,最後決定要我直接到中午餐敘的「繫前緣」咖啡餐廳見面,這家名字浪漫的餐廳是葉老喜歡光顧的館子,黃女士同時說她也邀了《文學台灣》主編彭瑞金夫婦和一位陪她前來的國家台灣文學館的劉維瑛小姐。 我提前到咖啡屋靜候,不一會兒人員陸續來到,就缺葉老夫婦,一問才知他的腸子出了大問題,之前,我就聽說他六十歲過後肝臟、心臟就有問題,也有糖尿病和白內障的困擾,不過這些病痛都在他韌性驚人的意志力下,沒有造成致命的後果,卻沒想到這次腸子的不適,引發了隔年年冬因手術而轉致肺功能、腎功能衰壞,終而辭世的主因。腹痛,成了葉老出門或飯局最大的憂懼,餐廳女主人建議煮兩份葉老愛吃的海鮮粥,由我開車載著黃玉燕女士送過去給葉老和他的夫人。 由於前一天午夜我趁著到左營吃宵夜的機會,先行對葉老家探了路,未耗多少時間,便直奔葉老家門口。我和黃女士直接上樓,葉老從窄蹙的書房走出,看得出是較過去略顯清瘦,葉老的書房不到一坪大小,我的眼光同時移注到了那張創造了無數浩瀚作品的老舊書桌,腦中出現了葉老埋首伏案振筆急書的寂寞身影,至於那把籐線脫落的舊籐椅已由國家文學館收藏展示,眼前的這張只是式樣接近,一股強烈的現實困阨與文學理想的擺盪氛圍,誠樸的人,素樸的家和家具,葉老不因外在蕭索的姿態而忘卻文學使命,只有文學讓他內心清澄自在、暢灑豐實,文學已成了他生命的發願、生活的潤澤。 與葉老餐敘不成,又錯失一次請益的機會,二○○七年十一月十七日受畫家好友洪根深之託,要我去左營載葉老為他的詩集《丘壑癡狂》新書發表會站台說話,葉老早早穿戴整齊在家候著,這一再反射葉老對晚輩溫暖周到的人情本性,此時,他腸子不適的情況愈見嚴重,但對一位使徒般的文學事工,葉老仍風塵僕僕地為老友守候推薦,我無從得知,是否病痛的折磨與寂寞平板的日子中,葉老想趁此機會出去透透氣。 詩集發表會開端,率直的洪根深便自曝前一天與老婆大吵一架的情事,洪師母疼惜葉老深受病苦折磨的身子,不忍見其舟車勞頓,指摘先生的不是;洪根深則把自己的文學處女秀看得無比深重,有這位文壇巨擘為他提點,毋寧是有深層的意義在,夫妻倆不同的心情,有他們各自執善的想法,這應是敦厚的葉老始料未及的。 新書發表會結束,我開車送葉老回家,在車上,不見葉老倦容,沒停下他的話匣子,除了對高雄的文化環境期望殷殷,也對平面媒體的萎縮不振,有著深深的慨嘆,他側過臉,我也不自覺地轉過頭去,葉老兩眼直視著我,對著我說──「廷俊,沒有西子灣副刊,高雄寂寞多了!」 對很多和他一樣在文壇寄情的同道或晚輩,葉老說這句話時的內心,應有千千萬萬的錯綜以及念念不捨,西副長年參與了文化漂流的所聞所得,串接著歷史編碼與城市心靈,而今,竟成失落的文學遺事,對許多人而言,一份卓有歷史的文學版欄,伴同他們成長的心靈記憶,大環境的無情,真是不可承受啊! 此刻,我想起新聞報民營化時的景況,體質的驟變,員工惶惶,幾波撕約毀諾的人事更迭,葉老對西副與我一直關懷力保,春風般的生命光流,恍如昨日;而今,葉老已歸道山,他留下的豐厚文學遺產,也有了歷史定位,所有苦難已過去,欲祭疑君在,想起他的志行、言談、風範,彷若藏下好多的溫暖,生命會過去,我想,努力文學工作,就是分享他的雍容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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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無名氏
臥室裡掛著一幅無名氏送我的毛筆字,錄自他的舊作〈西湖春色〉,寫於一九九八年秋,作品本身不大,橫幅直書,高三十四點三公分,寬六十一點八公分,流水行雲,俊秀風逸,無名氏與我通信多年,向來只知他的文采盛名,做事認真積極,並且是個十分有看法的人,卻不知道他對「寫字」這回事,也有一頁傳奇,印證他處世態度不服輸、執拗的躬行工夫。 無名氏曾在大陸農場勞動了一年又四個月,做開荒、種山芋、植果樹、養牲畜等農活,也就是台灣人認知的「勞改」,但大陸人認為那是自然災害期間下鄉「支農」,與真正意義上的「勞改」是兩回事。有一回在農場裡,領導讓他寫了一張通知,貼出來後遭到某些人的議論,對他那龍飛鳳舞的字跡不敢恭維,挖苦他難與大作家這個身分聯想在一塊。 無名氏聽在耳裡很不是滋味,下定決心好好練字,買了許多舊報紙,每天收工後,在有限的空間裡,研墨苦練,練到場裡的人說風涼話,說無名氏的老婆實在晦氣,寄錢給他,原就拮据的生活,儘讓他糟蹋買了舊報紙塗鴉,真是造孽氣數,母親看在眼裡也不明白這是為何?就這樣,柳、顏、歐、米、二王唐碑,滴水穿石,鐵杵磨針,果然讓他書藝精進,連知名書法家看後,都讚其腕力用筆、結構氣韻、境界創意,已可躍上檯面,還多次開了書展。後來,我在其二哥卜少夫所著《無名氏生死下落》書中的插頁,看到他幾幅俊雅的書法,貫挹著一種獨特的人生觀,當然,這樣的生涯轉向背後,夾雜著不得不然的濃重政治因素。 泯滅個性的時代氛圍,讓無名氏在肅殺包圍中完成如《無名書》等的部分文字書稿,並將之偷渡到香港,才能有二十餘年後在台北出版成書,每一字每一行都隱涵了大恐怖時代的夢魘,和他個人的眼淚、憤怒、良心與反叛,寫毛筆字是他對無情現實的妥協,為封筆後找尋一條可行的生計,或可替人代寫家信勉強糊口,馬克思不是說過「經濟結構決定社會意識」,無名氏和老母親在大陸的生活,雖有二哥自香港僑匯接濟,但依舊吃緊,多次給二哥卜少夫的信中討舊衣服,著實讓外界難以想像,就連他過世前在木柵簡陋得讓台灣文壇的朋友都為之鼻酸的所謂住所,無名氏都覺得經過大陸那一段日子,已經算蠻不錯了。之於無名氏有如此像他自己所說的「世界上有各式各樣的幸福」,讓我想起他在〈浮士德時辰〉提到一九八三年三月二十二日晚上,華航飛離香港地面三萬呎時羽化登仙的魔幻一夜,那是上帝對無名氏數十年靈魂堅定的最大酬謝。 我慶幸擁有無名氏的書法作品,我看尉天驄先生發表在《文訊》二○五期的〈記無名氏的逝前日子〉,敘寫無名氏送醫那天上午約他來家裡相見,彼此先是聊了一陣,到了中午吃飯時間,尉天驄出外買了飯菜回來,當天無名氏吃的很少,身子很弱,尉天驄把剩菜收拾好,送進尉所形容「寒酸」的小冰箱裡,臨走時勸無名氏是否應考慮住進安老院,好有人照護,無名氏對他說,他要去蘇州簽約,當地的電視台要改編他的《塔裡的女人》,簽約成功將有一筆錢,可讓他撐個一、兩年,等蘇州回來再說吧,無名氏還說他大概還可以再活個幾年,等身體養好了,他要好好地寫幅字送給尉天驄,沒想到當晚他就因為吐血昏迷,被送進台北榮民總醫院加護病房,自此沒有再醒過來。無名氏的承諾像風飄逝一般,瞬間消失,留給好友尉天驄的,除了生命殞落的傷感,還有創作世界油盡燈枯的遺憾。 我和無名氏的往來,始於一九九七年八月我接編台灣新聞報西子灣副刊之後,一九九八年的八月十七日,由他聯繫安排美國百老匯華裔舞台明星王洛勇來台訪問,相關文字在西副刊載,並由新生、新聞兩報為他舉辦座談,地點在台北新生報業大樓,出席的有影視明星、作家和新聞界、出版界人士,那是我第一次和無名氏見面。 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無名氏又在新聞局丘秀芷安排下,與張拓蕪、向明、 管管南來,與高雄本地的文壇大老葉石濤共同出席第一屆高雄網際網路暨書香博覽會開幕剪綵,會後,我和他們在中信飯店小聚,當日下午諸人隨即搭機北返,唯獨無名氏一人留下來,我開車載他在高雄市區兜了幾圈,當晚請他到五福路上的「上海弄堂」用餐,當天無名氏精神很好,講話鏗鏘有力,但畢竟已八四高齡,他走路時,一直有輕微的抖顫現象,我停妥車後,恐他摔跤,總還得在旁攙扶,特別是馬路或騎樓有些高高低低邊邊角角的地方。餐廳內部裝潢像三○年代的老上海,無名氏出生於南京,故有一名叫卜寧,又寄籍杭州三十餘年,都離上海不遠,食俗接近,他很喜歡餐廳的氛圍,我多麼由衷希望他能重拾一些些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中旬,站在民元輪船欄杆旁終點指向上海外灘的喜悅感覺。當晚我們叫了五個菜,只有一個檸檬魚是泰式的,其餘都是家鄉口味,席間他都在談創作、談理想,除了問到報館的事,我只能盡我所知的回答他,絕大部分時間,我都靜靜地聆聽眼前這位傑出的奇葩涵泳文史哲、藝術宗教的雋永丰采,他說得興味遄飛,唯獨不提過去折磨的歲月。 就這樣忘年之交的我倆,一夜真性情的文學對話,我看到自由空氣中無名氏浪慢的原形,以及玄秘內省的感覺折射在我眼前交織,一位幾經生命轉折的神奇人物,赤裸裸的內在空間,鮮緻光輝的透明,都在此刻淋漓地雕鑿出來。吸了最後一口橘汁,我告訴他,明天我將帶他去看一位他的老朋友,他瞪大了眼睛,臉色瞬時飛揚了起來。 其實那只是在高雄市立美術館推出的林風眠回顧展,林風眠在杭州西湖畔和無名氏曾做了四年鄰居,交情匪淺,林風眠搬到上海後,每年與他仍有相聚,足見兩家互動之頻。他說數年前國立歷史博物館辦了林風眠的九十回顧展,以及台北市立美術館的早期旅法畫家回顧展時,他曾前往賞畫,不過對明天的行程,仍抱持相當的期待,離開餐館,我送他回近在咫尺的漢王飯店歇息。 隔天一早,我到飯店直接上樓撳他的房間門鈴,房門未關,想是相約的時間已到,他刻意虛掩房門等我,我推門進去,他正在洗手間,我坐在沙發上靜待,須臾,他走出洗手間,輕微的顛躓,我向前扶他,環視了一下房間,便下樓來,他已在飯店用過早餐,我先帶他到報社拜會,再到蓮池潭和左營繞了一圈,中午請他在福華飯店四樓的江南春用餐,同時邀了報社採訪組長劉君作陪,一樣興意盎然,一樣話語不歇。 飯罷,劉組長告別卜老回報社,我和他則直駛美術館,林風眠的作品掛滿幾個展覽室,無名氏簡直就像和老友面對痴纏一般,記憶寶盒一開,每一幅畫都有點滴故事。林風眠曾留學巴黎,相融積澱於傳統文化因子,大破大立,勇於開拓水墨新面貌,被無名氏譽為東方文藝復興的先驅者,無名氏慢慢賞畫,在輕挪腳步的同時,想起許多往事,提及杭州歲月和林風眠過從甚密,每周必與他及趙無極相聚,即便林風眠移居上海拒絕任何訪客的籠中鳥時期,他也不顧隔牆有耳硬闖其門,文革期間,林風眠曾在一夜之間燒燬千餘幅心血結晶,並蹲了四年牢,這件事讓身為好友的無名氏痛心不已。 無名氏看著畫,指著林風眠簡約奔放的線條,性情真切,獨造精神,統合了現代繪畫語言,無名氏還透露了當年林風眠之會赴巴黎留學,是林風眠十六歲時買了彩票中頭獎,乍得一千銀元,族親覬覦,斷然決定赴法研習西畫,後又有海外宗親解囊支助始完成學業;又說他在歐洲結過兩次婚,兩任德籍妻子先後夭亡,對他打擊甚大,林風眠歸國後有一陣子畫作備受指摘,林風眠不管別人怎麼說,他依然畫自己的畫,因為一個畫家若隨波逐流,永遠追不過他們,態度很重要,膽子也要夠大,才能撐出一片天來。 高美館的那次藝術巡禮,林風眠已仙逝,他不凡的繪畫成就現已成公論,步出高美館,無名氏告訴我,他將起筆撰寫林風眠回憶錄,將來會交給西子灣副刊發表,至少寫個八、九萬字沒問題,我為林風眠高興,有位相知多年的摯友為他立傳,一顆卓絕的藝術靈魂將可安歇。 送無名氏到小港機場返北,過了年餘,我果真接到他寫的林風眠回憶錄,厚厚的一疊稿子,此時我迷惘了,二○○一年元月,新聞報遽爾決定民營化,由於大環境的巨變,台灣的平面媒體始終在苦撐經營,民營化後的西副一直發不出稿費,我了解無名氏的狀況,應為稿子另尋更好的出路,這樣對它的生活才有幫助也較公平,我掛了電話給他,委婉地說明一切,同時把稿子退還給他,他完全不介意,也沒抱怨,這是我一直引以為憾的。 二○○二年十月十一日,無名氏走完人生,我是從十一月出版的《文訊》雜誌看到消息,後又從幾位朋友的口中得知無名氏過世前的清苦日子,孤零地獨向荒寒,儘管被生活荒謬對待,然無名氏龐大駁雜的創作,不盡的文學熱情追求,歷史將會給他一個應有的位置。 回歸生命本質,瀠洄不去的還是無名氏那句話──沒有一點悲哀的人生,不是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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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天上的銀行
升上三年級的寶貝,學校的體育課安排了游泳,因為暑假已經讓她學了一個月,所以,她上游泳課的日子,媽媽就沒有特別請假去陪她;這個小女生上一個週末問起:「媽媽,下個星期一有沒有開課?」知女莫若母的媽媽當然知道她打了什麼算盤,笑了笑回答:「我早上先去上班,若老闆沒有緊急又重要的事情,下午就請假去看妳游泳。」 帶了餅乾來到游泳池,看到一群可愛的孩子在水裡玩得不亦樂乎,真懷疑他們是在玩水還是學游泳,仔細看,游泳教練都很有本事,讓孩子邊玩邊學,兩兩一組互相帶領,孩子們不怕水,也都有模有樣的游著。寶貝看我出現了,開心的朝著媽媽擠眉弄眼的,泳池邊其實除了班級導師外,還有多位志工爸爸和媽媽沿著泳池巡視,讓我這個職業婦女的媽非常不好意思,因為平常少有時間可以幫忙這些義務的工作。兩個小時的游泳課程很快就結束,因為表現不錯被送到進階班的寶貝,得意得嘴角都笑彎了;幫孩子們在浴室沖澡、換衣服和吹乾頭髮,再陪著他們到集合地方,拿出餅乾請寶貝幫忙發給小朋友們,班導師集合好同學,就整隊出發回學校上課去,我則順道把寶貝和她安親班同一班同學的泳裝帶回家,省得孩子還要拎著回去學校。 母女倆晚餐時,問起她被游泳教練『送』到進階班的心情如何,用「超級開心!」回答媽媽的寶貝,接著說出心裡的話:「為什麼妳要幫別的同學拿泳裝呢?我心裡很難過。」我回答:「說不定下次這位同學的媽媽也會幫妳拿啊!」非常委屈的女孩紅著眼眶說:「她媽媽很忙,不會請假陪她游泳的。」在這個時候說任何強而有力的道理,大概都說服不了對媽媽佔有慾很強的獨生女,所以,說了個近日在講義雜誌看到的短文給她聽。 有一個小男孩的祖母,只要家裡有點錢,就儘可能的拿去幫助窮人,小男孩問祖母錢哪裡去了?祖母都會很鄭重的回答:「存到天上的銀行。」一天一天長大的小男孩,漸漸知道祖母都是拿去做善事,心裡不免懷疑著:真的有天上的銀行嗎?我們家也沒有什麼錢,為什麼要幫助別人呢?直到他的祖母過世,他心裡還存在這樣的疑問。有一天,當他升學需要金錢援助時,就出現好心的人拿出他需要的金額幫助他,有時候工作碰到困難,也立即有人暗中協助,這時候的他,心裡開始懂得感恩祖母當年默默行善,也開始相信宇宙間真的有天上的銀行,平常先存款進去,需要的時候,天上的銀行就會安排善心人士幫忙。 愛聽故事的寶貝,聽完靜默不語,我又說起寶貝認識的同事拉拉阿姨曾問我:「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說:「我有七個弟弟妹妹,平常在外頭上班也都讓別人照顧,所以,把新來的同事當自己的弟弟妹妹,一定要好好的對待才是。」知道拉拉阿姨身世背景的她,點了點頭。我又說起:「我們暑假到清境農場玩,回程到關西休息站停車休息,有一個戴著墨鏡眼睛看不見的叔叔在演奏樂器,還記得嗎?」寶貝猛點頭,還告訴媽媽:「是在新東陽門口,妳還給了我一百元放進他面前的箱子裡。」平常節儉的媽媽,為什麼會拿錢出來呢?原因當然是演奏樂器的叔叔非常認真投入,且笑容滿面的享受自己所彈奏音樂,而這一百元,就像存在天上的銀行,希望我們永遠都不需要去提領,讓它可以幫助更多的人。 飯後,媽媽又到公園【遛小孩】,這個曾經瘦小無比的寶貝,現在長得圓潤極了,預計明、後年身高應可追上媽媽,手牽手的母女身影被拉得很長,突然心裡有一種錯覺,好像孩子是來公園【遛媽媽】。問起寶貝:「媽媽對妳的讀經班同學好,對舞蹈班的同學好,會希望馬上得到回報嗎?」她搖了搖頭,「就像妳平常在管樂團上課,媽媽上班去了,也是其他志工媽媽陪著練習,如果他們的孩子心裡也難過,請問這些媽媽該怎麼辦呢?所以,媽媽有空去學校幫忙時,多照顧幾位同學,就像把錢存在天上的銀行,媽媽只是把『照顧』先存起來,當我的寶貝有需要的時候,一定會有人幫忙的。」似懂非懂的寶貝,也許還會在心裡存著疑問,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懂得媽媽曾說過的故事,也會像媽媽一樣,不必在付出的當下想到回報,這樣的人生才能富足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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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言‧樹語
花言 我擁有許多寶藏 想一效野人獻曝 卻找不到管道 累積得太多 便不時爆開 以代言說 那是繽紛色彩 那是撲鼻清香 那是各種繁美 那是甜美微笑 那是無價之寶 你願前來一賞嗎? 無論你有多少不快 只要前來一賞 都將化為雲煙 轉成愉悅 樹語 不是我誇大吹噓 我立身在世 幾乎每一部分都是有用的 我絕不作世間的累贅 看一看,想一想 我的一身綠可以養眼 我呼出的氧氣有益健康 我創造的濃蔭可以作庇蔭 我的葉子可以映照季節 我的樹幹可以作建材 我的身軀可以作鳥雀、蟲豸的溫床 更重要的是,我挺立的姿態 可以為懦弱者的典範 等而下之,即使死了 我還可以當肥料 誰能否定我的用處? 誰能說我在自我誇大吹噓? 我就是這麼有用的! 至少我不作世間的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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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太陽為師
「最近皮膚被太陽曬黑了。」小姐愛漂亮,喜歡美白,對陽光似乎有幾分厭惡。 「陽光太強了。小心,容易中暑。」 「接近中午的時候,太陽太大,紫外線太強,盡量不要在室外活動。」學校的體育運動課程,也在逃避太陽,移到室內進行。 人們對太陽,似乎有些埋怨,埋怨太陽太大太熱,紫外線太強,容易把皮膚曬傷曬黑。好像很少聽到有人在感謝太陽。 越是身邊熟悉的事物,越是容易讓我們忽略。每天看到日出日落,知道太陽的存在,可是,從未體會到太陽的重要,以及太陽和人類的關係。直到有一年的梅雨季節,連續下了一個多月的雨,長期見不到陽光,屋子快發霉了,這時,幾乎是天天在等待陽光的出現。 天氣突然放晴了,清晨,陽光從窗口射進來,多麼清新、耀眼、舒暢、可愛啊!連日來的期待,太陽公公終於出現了,我第一次發現太陽是這麼親切、溫暖、有情。 許多事物,因為太平常了,不覺得它的重要,必須等到失去它,才會感覺到它的不可或缺。太陽只不過是被鳥雲遮住而已,並不是真正的消失,只不過是幾天而已,就開始讓我們想念。 太陽對萬事萬物太重要了,沒有太陽,植物無法進行光合作用,當然也就活不下去了。沒有太陽,地球上所有的生物,失去了熱能,也就無法生存下去了。 太陽不斷地在燃燒自己,提供能源給地球,真的是燃燒自己,照亮別人。太陽沒有自己的目的,只是犧牲自己,奉獻自己的能源,也不希求別人的回報。這是多麼崇高的無私無我的精神啊! 不管您高興不高興,喜歡不喜歡,崇拜不崇拜,不論怨親,一律平等對待,將它的能源普施一切萬事萬物。這是多麼了不起的大公無私的精神啊! 太陽依著一定的軌道運行,周而後始,從不偷懶懈怠,勇往直前,永不止息。不會假借任何理由,或是遇到挫折,遭遇困難,而停止運行。太陽毀了,整個宇宙都毀了。它是以天下為己任,自強不息啊! 沒有太陽,所有的生物都活不下去,可是,沒有那一個生物會去感恩啊!太陽也不需要您的感恩,因為它是功成而不居的。 人們不僅不知道感恩,而且還在抱怨太陽太大太熱。太陽也不會責怪您的不懂事,因為它有無比的包容力,寬恕一切啊! 山居的清晨,靜靜地欣賞太陽緩緩地升起,我突然了悟,太陽就是大地的母親啊!人們卻從來不知道去感恩啊!我們應該以太陽為師啊! 我們應該向太陽學什麼呢?我們要學太陽的大公、無私無我,犧牲奉獻,包容寬恕、功成不居,自強不息。那是多麼崇高難學啊! 從現在開始,我要一輩子以太陽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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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書情詩最長的純情派
親愛的SF: 人生幾何?有誰能像我們擁有漫長的純友誼呢?整整十年吧! 已是六十年代初的故事了,三十多年前的友誼,好遙遠喔。 那時候,我在風城讀書。在《青年戰士報》發表了一篇《祝你生日快樂》的短文。 妳從花蓮的海星中學捎來了傾慕的信。 信箋是女生愛用的粉紅色,上面有精緻的圖畫。文字娟秀,應該出自美麗可愛的女娃兒。我捧著第一位讀者的來信,興奮了好久。 從此,魚雁往返,各自訴說著學校的生活和城市的風光;我們從相隔遙遠的陌生人,變成了以筆談心的好朋友。 校園的角落,薔薇花綻開,增加了我心靈的喜悅。美麗的花,需要有緣人欣賞它。 浮雲游子意,落日故人情。花蓮的山水,有種特別的純樸。這是一個與世無爭的世界。假日,我經常躺在翠綠的草地上,想一個下午的心事,想遙遠的妳;雲兒好悠哉。 妳對我傾訴生活的情意,纖細的心思,讓我感受到一草一木的變化。從綿綿的文字中,我讀到了妳純真和樸拙的心性。 一封封的信箋,相互訴說著年少多感的情懷。妳的心思有時候很獨特,很有詩意,還會在信箋中夾著一片楓葉。 如今,妳寄給我的友誼信物,都隨著我失落的那袋書信消失無蹤了。 丟了那堆信,彷彿是丟了珠寶鑽石般,讓我始終耿耿於懷。 失去它,妳溢滿友誼芳香的情景,我從何憶起。只能夢回三十年前的國度,搜尋如風箏遠飄的友誼線索了。 後來,妳離開了風景美麗的「海星」,轉到故鄉高雄的一所中學就讀。我也從師專畢業,漂泊到多風雨的北海岸教書。 環境遷變了,我倆淡淡的友誼卻依然細細地交流,如同天空的雲影,在湛藍的海水裡相映。 有一天,妳從高雄老遠跑到金山看我。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我們卻像老朋友般熟稔。我陪妳就近在依山傍海的風景區,逛了兩個小時後,妳謙虛地說:不敢多打擾我,妳就揮揮衣袖走了。 現在想起來,我覺得沒有善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妳這位造訪的遠客,有虧妳的情意。 我真的抱歉!妳千里迢遙來坐車來看我,我竟然連請妳吃一餐飯都沒有。 當年保守單純的我,太不了解少女千里會友的濃情了,憨呆得很好笑! 很對不起妳,妳遙遠來看我,我薄情款待妳,很對不起喔。 又隔了五、六年,我保送到高雄讀書,師院離妳的家左營不遠,我們又見面了。 高雄的太陽是熱情的,從來不陰霾;高雄的天空是碧藍的,縱使有西北雨,也是傾盆而落。 妳是沐浴在陽光下長大的高雄女孩,皮膚曬得有點黝黑,個性像天空一樣爽朗;妳的表情純真自然,總是露出親切的微微笑。 有個午后,我們邀約去西子灣、旗津的海邊玩,回到學校宿舍後,我寫了一首紀念詩:《這樣一個午后》 冬陽爛漫 這樣一個午后 妳以輕舟載我 西子灣而後旗津 美麗的往事 隨著倒退的風光 一景一景呈現 岩石高聳 波瀾壯闊 夕陽西斜 黃沙滾滾 風流過新竹 水流過金山 三千個落日 啊! 情誼就像那閃爍的波光 短髮 笑靨 鮮艷的紅色背心 這樣一個午后 踱過街街巷巷 暢談與歡笑 在向晚的歸道上 我竟驚喜發現 妳的心鏡無塵 ··············· 晴朗的天氣,坐著渡輪到濱海的小鎮,我們在海攤上追逐浪潮,閒逛街市,品嚐紅咚咚的螃蟹美味,整整一起過了一個快樂的下午。 妳的心鏡,真的純淨無塵,也從不矯揉造作;黝黑的臉譜,那一抹的笑容,都讓我十分好感。 那個午后,妳留給我「短髮 笑靨/鮮艷的紅色背心」的印象。淡淡的旗津風味和景致,有點像我們細細流水般的十年友誼,至今還在我的腦海迴盪。 也許,妳一直在等待,等待我發射邱比特的愛情之箭,也說不定。 也許,在青春消逝中,等待成為妳一種寂寞的守候,也說不定。 因為我始終遲遲沒有對妳表態--所以我們沒有越過了友誼之橋,成為親密的戀人。 有個夜晚,月明風清,天空也有群星眨眼,妳邀我在高師大校園對面的文化中心見面,告訴了我妳將結婚的訊息。 當時的我,沒有很驚喜,也沒有失落。好像妳的結婚,和我不怎麼相關似的。 妳一定很氣我,對不對?妳專程來告訴我人生的喜訊,卻只看到一個呆頭鵝的冷淡。 我真的好憨呆,憨呆得很不近人情;連妳的婚禮都沒有去參加。妳大概偷偷罵我無情吧! 親愛的,真對不起,被妳罵是應該的。我沒有分享妳當時的喜悅。 我不曉得對純真樸實的妳,感情為何如此淡?也許就是這種淡,才造就了我們友誼的純淨,打破了男女間沒有純友誼的說法。 妳呢?對我有沒有萌生愛情的種子?妳曾經等待我的熱情嗎? 當我再度離開艷陽高照的南台灣時,妳在「文藻外語學院」服務。如今是否還在那裡?芳蹤何處?十年純潔的友情,妳留在我心中的爽朗印象,卻是那麼清晰,我依然對妳深深懷念。 我有一份濃厚的惦念和祝福。 誰說男女間沒有純正的友誼?在寶貴、漫長在青春歲月裡!有幾人能夠像我們的年少時代,書信往返、傾訴衷曲,而不涉及男女間的情色愛慾。 比起當今e世代,男女間的情色氾濫,我們交往純潔的情誼,真的是鳳毛麟角;也唯有如此,我才覺得這段感情彌足珍貴。 如今,我的頭髮已白了不少,每天為了教育和兒子,忙得不知今日是何日。妳呢?也許還在南台灣的學府,曬著同樣熱情的陽光。 以往青春的少女,想必已成為成熟的婦女。如果妳帶著寶貝的兒子,去留下我們足跡的西子灣看海浪,去旗津看落日,或者前往文化中心觀賞藝文,會想到遙遠的我,曾經和妳留過影嗎? 不知我們還有沒有再見面的時候?天邊的雲彩,沒有給我答案。可是,相信我們年少十年的純友誼,永遠是生命裡最值得典藏的一段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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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風飄零的蒲公英12》尊嚴──羅伯伯
到現在,我還不知道羅姓老兵住在什麼地方,告知我有這麼一個人的老楊也不知道。老楊是我的高中同學,目前任職某家地方性電台節目主持。今年三月初,他把羅先生介紹給我,說是介紹,其實只是告訴我哪裡有這麼一個人,連「羅」這個姓都是後來我自己問出來的。 「大概每隔一兩個月一次吧?他會來這裡拔草,今天他又來了,你要不要過來看看?依我這些年來閱人無數的經驗,有這種行為的人,通常背後都有些故事。」老楊在電話裏只這樣子說。 那座橋連接工業區和高速公路交流道,老楊每天上班開車都要經過那裡,每隔一陣子,他就會看見有名老人蹲在橋的一側,埋頭專注清理雜草,身邊呼嘯而過的人車,他似乎都視而不見。 天空飄著陣陣毛毛雨,我趕到那裡,放晴了,但他還是戴了頂斗笠,帽沿遮住半邊臉。兩百多公尺長的橋面,只剩個一二十公尺沒清理。我把車子停好,朝他慢慢走去,同時,觀察著他手邊的工作。 橋樑兩側,橋面和護欄相接的隙縫,最容易堆積塵土和滋生雜草,他戴著粗手套,一張小板凳一把小鏟子,把雜草拔掉,剷起泥土,順手扔往橋下溪床,這工作很簡單,但很枯燥,要是在烈陽下,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他默不作聲幹著手上的活,不顧別人的眼光,甚至,連自己的情緒也抽離了般的,只是純粹操勞,不為什麼地幹著眼前這樁事。瞅著他工作的身影及神態,我突然明白他是自願的,並不是某機關團體來的工作人員。 「這位伯伯您好。」 他抬頭瞥了我一眼,沒回答,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伯伯你貴姓?」 「羅。」 「哦,四維羅呀?好姓。羅先生,你現在在幹嘛?」 沒好氣的:「你說我現在在幹嘛?」 聽到他的這句話,我反倒鬆了口氣。是了,這就是他們這一世代老兵特有的脾氣。這狀似負氣或彆扭的脾氣,其實出自一份真性情。跟老兵接觸一久,我已經能夠體諒到這點,所以完全不會在乎自己給碰了個軟釘子,反而有找對人了的慶幸。 「除草。伯伯是哪個單位的?」我蹲在他身旁,也幫忙拔著草。 「沒有哪個單位。」 「也沒有誰要你來做這件事囉?」 「沒有。」他的口氣緩和了些,兩手兀自忙碌著。拔草,剷土成堆,倒往橋下……。 「這工作很有意義。」我說:「多久來拔一次?下次我也來參加。」 「湊熱鬧呀?」又回到冷淡的口氣:「橋到處都是,要拔草,還怕沒有?」 儘管這樣,他還是鬆口告訴我,這座橋,他每隔兩月來保養一次,他已經做了半年多了。沒有人要他這樣做,是他自願的,一來對社會大眾有益,二來當做自己在做運動。「沒什麼不好。」他說。 記清楚下一次定時保養的日期,當天,我一身輕便,帶了把小鏟子,又去到那裡。遠遠的,又看見他微胖的身影。 我時間拿捏得真好,他也剛到不久。兩人分工合作,一人負責一邊。那天,我們整整花了半天,到中午十二點半才清理完畢。的確,當我看見整座橋面在我眼前煥然一新,原來腰桿的酸痛頓時消解,一股成就和傲岸感盈盈滋生。頓時,我有點明白身旁這位老兵為什麼要來這裡做這事情了。他不想被別人當作看著落日等死的老人呀,他要告訴自己,自己可不是米蟲,可是還能夠造福國家社會的有用之軀。 橋頭涼亭有小販兜售便當,我們兩人各買了一個,就著習習涼風,邊吃邊談,看在我幫他拔了一天草的份上吧,他到底打破了原先的冷淡和隔閡,慢慢對我吐露了自己的某些身世。他的鄉音很重,喉嚨像是受過傷,話像是鍋子裡煮開的滾水,聽起來很吃力。我儘可能拼湊出正確而完整的故事。 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也不必問我哪裡人,家裡頭怎麼樣。這些都不重要。我沒有讀過什麼書,「萍水相逢」這句話還是知道的。我沒有讀過什麼書,所以一輩子被人家看不起。記得最清楚的是以前在部隊裡,有一次,犯了錯,要被挨扁擔打屁股,另外那個兵讀過一點書,懂得唸「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平常,也老是把「天地君親師」這類的話,像口頭禪掛在嘴邊,連長對他,嘴裡不說,心裡就是另外一種看法了。他先被打,按趴在地上,啪啪啪啪十二大板,再由三個排長每人各打五下,他被打得大呼小叫,打完了,拖到一邊空地跑幾圈,沒事。輪到我,連長的份打完,我就暈死過去,誰都看得出來他下手有輕有重。還好,我們連上有人幫我起板子花,什麼叫起板子花呢?就是用寫祭文用的黃裱紙蓋在屁股上,舖上稻草灰,噴上高粱酒,再蓋上一張黃裱紙,讓屁股的血絲給吸附到紙灰裡。這樣一次又一次,一直做到看不見血絲。這一來,傷口才不會發炎爛掉。 我七十三年退伍,在澎湖,有領終身俸,自己一個人生活,儘夠了。不過,找不到老婆。這時候,我們這種年紀,這種身分,已經不吃香了。要是早個二、三十年,一來年輕,二來「阿兵哥,錢多多,買魚買肉食踼拖(台語音)」當時小孩子跟在我們屁服後面這樣喊。我退伍那年是五十九歲,自己覺得還不算太老,可是,別人大概可不這麼想。 隔年,民國七十四年,有人幫我介紹一個寡婦,聽說她已經嫁了兩個丈夫,別人警告我她八字重,會剋死先生。我們這種賤命,骨頭特別硬,怕什麼?那年底,我就把她娶過門。她還帶了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子過來,是她跟第二任先生生的。一娶過門,我才知道她肚子開過刀,裝了一個導尿管,每半個月要上醫院。這不要緊,既然成了夫妻了,我還是要照顧她。沒想到她有賭博的習慣,經常到外面幾個牌友家打麻將,打到三更半夜,我一勸她幾句,就不行了,常常冷言冷語的,那天就連中飯也不煮了,通常她都是睡到中午,起床,做午飯,吃飽了就出去打牌。 有天下午,我跟兒子──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不過,他母親嫁給了我,他當然就是我兒子了──我跟他父子兩人正在客廳看電視,忽然闖進來三個男人,一進來就砸壞電視機上一隻陶瓷娃娃,叫我老婆出來,說是她和某某人聯手設賭局騙了他們六十萬,要我拿出錢來。我老婆還沒回來,我當然不肯莫名其妙的把錢拿給他們。他們恐嚇不成,就動手把我打了一頓。你看,我額頭這道傷口,就是當時被其中一個男的,手上戴的戒指割破的。 起先我還有點懷疑,是不是我老婆她和外面的人合起來,想訛騙我的錢。經我四處打聽,她的確是騙了人家這麼多錢,而且外面還跟了個男的。難怪她那陣子,有地方去,一躲就是三五天可以不回家。我左想又想,決定原諒她,條件是她發誓以後絕對不再出去賭錢,而且要離開外面跟的那個男的,回到家裡,洗心革面─是這樣講沒錯吧?她答應了。不過,不久她就被一輛汽車撞死了。那輛車子逃走了,我趕到那裡,她早已經斷了氣。她剛要做好人就死掉,老天爺就是這樣捉弄人。 最可憐的是我那兒子,小學畢業典禮那天,剛從校門口出來,同樣被一輛轎車壓死了,對方賠了我們二十萬,但有什麼用?二十萬可以換一條人命?我把那筆錢捐給附近的教養院,算是給他積陰德。 後來,我以前在部隊裡的營長,寫信問我要不要到台南永康鄉一間小學去做警衛?他的同學在那裡幹校長。我想換個地方也不錯。沒想到一到了那裡,那個缺已經給人佔去了。我就在崑山工專附近找了間房子住下來。我在那裡住了十個月,整條巷子只有我是外省人,不會講台語,有點孤單,我又搬回這裡,買了我現在這棟平房。 所以說我這一輩子,沒做過什麼事,平平淡淡,平平凡凡,連像樣的仗也沒打過一個,只有零星的接觸,和共產黨,而且還是被人家一路咬著尾巴追,在後面趕著跑。從軍中退下來,連個警衛工友什麼的也幹不成,還領終身俸,對國家社會來講實在很慚愧。 我那裡有棵榕樹,平常,一些人就在樹下下棋啦,聊天啦,閒坐發呆啦。我也常去那裡。有一次,我們那群人跟以前一樣,有一句沒一句嗑牙閒聊著,對過路的男男女女-怎麼講,「指指點點」,不,還有一句,對,就是「品頭論足」。有兩名年輕人,一男一女,騎著摩托車,女的坐在後座,抱著前面那男的腰,呼一聲從我們面前過去。過去就過去了,不,後面那女的笑著丟下一句:「吃飽等死的。」 樹下我們這群人,全愣了一下子。 我們那邊那個老吳啊,罵:「媽拉個壩子,格老子在跟八路軍打仗的時候,你們這群兔崽子還沒出生呢。」 「操,是誰吃飽等死還不知道呢?」 「哼,能吃飽等死也是一種福氣。」 大夥你一句我一句的,等罵完講完,沒意思,一個個都溜了,散了。 又有一次,我們那條巷子對面,隔條馬路,另外那頭,火災,嗚嗚嗚,消防車來了,風大,整排屋子都著火了,火是從巷子裡燒出來的。救火有救火的方法和順序是不是?好比先救有人要逃生的,能夠阻止火勢大的。不是,那些圍觀的人,誰就這樣子講了:「先救這屏啦,彼屏彼幾間老芋仔,卡沒要緊啦!(台語)」有人要她不要講這麼「失德(台語)」的話,她才閉上了嘴巴。 我就在想,別人怎麼樣我不管,我不要再過那種日子,每天坐在樹下發呆閒聊。以前你怎麼為國家打仗、拚命,誰看到了?他們現實看到的是你在樹下吃飽發呆等死的樣子,對不對?這是事實。那要做什麼事好呢?大事我沒有本錢,也沒有本事。想想還真煩惱。有一次,我搭公車經過這裡,塞車,車子停在橋上,我坐靠窗戶位子,往下看,正好看見橋縫一叢叢小草。 我靈機一動,心裡頭想,好,我就從這座橋做起,我來負責這裡的保養。說做就做,隔天,我買了頂斗笠,還有這支小鏟子,就來了。第一次拔那麼多草,手指頭都會抖啊,這裡(指手腕)酸得不得了,累也累得滿頭大汗,不過,心裡頭可真痛快。看著本來像是沒有刮乾淨的,鬍子臉的橋,變成乾乾淨淨的,比打了一場勝仗還痛快………。 一輛重型卡車轟轟隆隆經過,打斷了他的話。等車子走遠,我問:「這樣蹲在路邊,危不危險?」 「危險當然有,自己要小心點,儘量往橋邊靠,臉朝車子來的方向。有一次,有個年輕人騎車,擦撞到我屁股,害我在家裡躺了好幾天。」 「有記者要訪問我,我說,不要,這沒有什麼好報導的,我也不是為了叫人家稱讚,才來做這件事的,還有人從車窗笑著罵我無聊,閒著沒事幹呢。我只是為了自己心安,自己心裡痛快,這樣而已!」 「話說回來,」他摳了下沾附在小鏟子上的泥土,笑著說:「有人經過,知道我在幹什麼,豎起大拇指,他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他。我還是會在心裡高興個老半天。」 我又向小販買了兩瓶養樂多飲料,請了他一瓶,他也不客氣,豪爽接過喝了。我探訪的眾多老兵個案,以這回最費力,最辛苦,但也最有成就感。他的所做所為看似平凡卑微,不是什麼大貢獻,仔細想來,其實是相當難能可貴,千百個人難得有那麼一個的。佛教說要成就志業,要「信、願、行」三者兼具,眼前這名貌不驚人的老兵,居然安安靜靜做到了,也許連他自己也沒有領會到,光是小小的一件拔草的工作,就使他達到許多大人物或大聰明者也達不到的境地;光憑著拔草,他找到了自己的價值,尋得了生活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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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的祝福
各位嘉賓、各位至親好友:感謝您今晚的蒞臨,不但為我們增添了無限光采,大家也都洋溢在一片喜氣中!現在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誠摯的歡迎梁家雨先生、康瑞瑛小姐,吳吉富先生、梁家穎小姐以及可愛的小花童們進場……。讓我們一起來見證愛的真諦、分享愛的喜悅……。美麗人生序幕就在一片祝福聲中展延開來。 今晚是梁家兄妹一起歡辦喜宴,宴請親朋好友的大喜日子,從早些日子裡,左鄰右舍、眾親朋好友都紛紛地感染到一身喜氣了,那種洋溢在喜氣氛圍裡的感覺真好! 當帥哥新郎、美麗佳人一現身,便吸引住眾目之焦點。合唱團好友悄悄地對我低語:妳們家每一個都長得很不錯!讓我真是開心至極!兩對小花童走在前面導引,邊走邊灑五彩繽紛的禮花、彩帶,說多可愛就有多可愛!特別的造型、特別的打扮,可以當專職的小花童呢,他們可是為喜宴加分不少。鎂光燈更是此起彼落,拍個不停。 外甥媳小君是此次化妝總舵,兩位新娘、新郎加上小花童全在其靈巧的雙手下達到無懈可擊、幾近完美的造型,當「新娘秘書」真好,不但可好好揮灑自身的藝術天份,還可讓新娘驚豔全場,地位可是舉足輕重,相對的重要呢。 喜宴先由金門縣合唱團拉開序幕,帶來<人生如蜜>、<月亮代表我的心>來祝福新人琴瑟和鳴、百年好合!人生的聚合必有一定的緣分,俗話說得好: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實在是不容易啊!可不是?有道是:有緣千里來相會,若非經過百年修煉,如何能夠千里姻緣一線牽,緊緊繫住著兩顆驛動的心,永結成一個同心圓呢!所以美麗人生就從今日起,恩愛、幸福一生,永世不渝。 接著,十分榮幸請到金酒公司董事長-李清正先生上台致詞,除了婚禮的祝福,更是為大家帶來歡欣的氣氛。當然主婚人-大姊夫-梁振瑛先生更是樂不可支的舉杯感謝至親好友的蒞臨、歡聚。在父母心中,兒女婚事可是他們朝思暮想的一大喜訊啊!如今總算是盼到了,了了心願,何其快慰!所以從結婚對聯的書寫、訂婚喜餅、喜帖的發送……等,這兩老可是忙得不亦樂乎,還不曾聽聞叫累呢,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神清氣爽一身輕盈,也就活力活現了。 為了感謝合唱團的友情相挺,還特地移地來到金湖國中練唱,所以在大姊的指導下,眾家姐妹們精心地煮了一大鍋具有傳統風味的芋頭米粉與大家分享,讓大家感受一下傳統禮俗的美味點心,有經驗者可都是十分懷念這道古老的家鄉味呢。聽大姊說:以前結婚時都是自家殺豬宰羊來宴請賓客的,特地把豬血留著,製作成「豬血糕」,再加上芋頭、貢丸、肉絲…等配料和米粉一起煮,這就是傳統家鄉味的「米粉芋頭」,是那個年代裡極具美味、特殊的一道食品,特用它來請所有幫忙張羅喜事的至親好友們品嚐。雖然我年歲一大把了,但這美味可口的「米粉芋頭」還是生平第一次吃到的呢,那香味兒實在誘人啊!大家可想而知,有了鬆軟美味、入口即化的芋頭,以及芋頭所散發出的誘人香氣,其中蘊含的美味就不言而喻了!即便已是天天山珍海味的今日世界裡,這道「米粉芋頭」依然相當誘人,來自台灣的新外甥媳婦兒還特別獨鍾這一「味」呢。值得一提的是這芋頭還是我家三哥所種,完全不輸給小金門芋頭而有過之呢。 為了應親友團的要求,家穎與吉富上台獻唱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情歌真是讓人百唱不厭,聽它千遍也不厭倦的動人旋律,因它真能深深地打動人心,難怪傳頌不絕,特別是心有靈犀、默契十足的小倆口唱來,更有不一樣的風格與韻味;另家雨與瑞瑛則客氣的婉拒了,是家雨太客氣了,瑞瑛只好夫唱婦隨了。夫妻相處之道自然是相敬如賓、相互體諒與尊重,卻莫強出頭,由此看來,這好的開始,將是未來美滿婚姻的先兆,祝福兩對新人幸福愛到老,歡樂年年! 接下來,是大家踴躍上台獻唱的時刻,真是歌聲嘹亮、繞樑不絕啊!整個紅龍餐廳為之歡聲雷動,因為今晚稱得上是高手雲集、群星聚會的難得盛會啊!特別值得加以介紹的有金門高中校長夫人與三阿姨的<戲鳳>,此應景歌謠到如今依然受歡迎;金酒公司最佳代言人-呂培光老師的一曲<杯底不可飼金魚>更是風靡全場,他可是把此曲詮釋得淋漓盡致,難怪Encore聲叫好不斷,大家也隨之痛快暢飲,多喝了兩杯,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特別是陳年高粱!啊!好友相聚、喝了喜酒、沾了喜氣,不亦快哉!金酒銷售指數不覺間又為之向上提升了,這最佳代言人可是當之無愧;更難得的是金門縣合唱團指揮-李大師,他平常是不輕易演唱的,今晚也特別上台演唱了一首<葡萄美酒>,那渾厚的歌聲,讓團員們大飽耳福,尖叫不已,他是師大名師曾道雄老師的高徒,就可想而知其高超的演唱水平了;曾得過金湖鎮卡拉OK大賽第二名的向玉珠小姐-養工所主任夫人,更是唱作俱佳,博得滿堂采;我家大伯-許漢昌老師當然亦是義不容辭的上台獻唱以示祝賀,他對自身的要求是極其嚴苛的,完美加上高標準,又是學體育的,其充沛的肺活量運用自如,您就不難想像其歌聲了…….;還有諸多友人也一一上台獻唱、祝福,我就不再一一細加述說,真是精采絕倫,簡直可用群星會來形容呢。真的,有了「歌林」高手興致高昂的歡聚一堂,使得台上、台下一片熱絡歡騰,賓主盡歡,High到最高點。但仍然有遺珠之憾,那就是我們的明日之星-許介甯(小獅子)-今晚的小花童,他的精彩絕活-Sorry舞,竟忘了安排他上場,都怪三姨婆的規劃不夠周延,真是太可惜了啊!也許心中留著一份期待更美好! 我們的大家長-李沃士先生此時也於百忙當中特地撥冗前來道賀,讓主人們深感榮幸之至,也使得整個歡宴會場沸騰到最高點。縣長大人除了上台致詞、並由主人陪著到各桌敬酒之外,美中不足的是一時之間竟興奮得忘了請李先生上台高歌一曲,曾聽聞過縣長大人的一曲<愛拚才會贏>,真不是蓋的,的確有兩把刷子哦!最讓我欽佩的是,一般喜帖少有兩對新人一起請客的,只因體貼、懂事的孩子們為了減少父母勞累,又不失喜筵的喜氣,所以兄妹連袂請客,而縣長大人送來金碧輝煌的「山水喜幛」恰也是兩份,由此可看出別有用心哦!讓人無限感恩! 婚宴主持人-林長鴻先生-金湖鎮代表,稱得上是能說、能唱、能主持,使整個婚宴進行得十分順暢,完美無瑕;加上合唱團好友國琍先生提供的全程錄影,使整個過程畫上完美的等號,也讓新人留下一段可資回味的甜美紀錄;又三姨丈以及好鄰居歐陽文輝、黃連忠這鐵三角更是合作無間,把整個筵席搭理得有條有理,尤其是筵席之後的後續處理,真是沒得挑剔,使得整場婚宴完美無缺,外加零缺點。這真是一個互助的社會,溫馨的團隊,感恩有大家的熱情幫助。 另外,還特別要讚賞大姊的識大體、懂禮數,在古禮的婚宴中,中午的筵席由舅舅坐主桌-「母舅桌」-坐大位,舅舅不來還不能「開桌」呢,因為「天有天公、地有母舅公」,母舅位尊被奉為上賓;但到了晚上的筵席,新娘迎進門了,新娘貴為貴賓,則由新娘坐主桌-「新娘桌」-坐大位,包括媒婆、小花童……及一些命好、生肖吉祥之人來坐,湊足十人,十全十美,討個吉利,這是傳統禮俗。但此次破例且與任何先例都不一樣,所以大姊還是特地把主桌留給尊敬的大哥(舅舅)、大嫂(舅媽),以示尊敬與禮遇,兩張「新娘桌」擺兩旁,以突顯「母舅桌」地位之崇高,大家遵從照辦,讓我們十分佩服!真的,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有了此次深入其境的參與之後,方能有所了解,將來自己當婆婆時才能不慌不亂,有模有樣。 這場完美的人生世紀婚宴就在眾親友的祝福聲中劃下美麗的句點,亦是小倆口攜手人生的起始點。人生漫漫旅程有伴偕行,何其快意!同甘共苦、互助合作,彼此相敬如賓,又互為精神上的一大支柱,那是件多麼美好的事啊!它不再只是兒女情長、愛情長跑,相對的它應是團隊大隊接力的開始,因為相繼而來的應是家中新成員的一一來報到,它是責任的加重,是履行諾言的開始;彼此相互扶持,一起編織美麗人生,何其神聖啊! 對婚姻的體認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俗話常說:男怕選錯行、女怕嫁錯郎。隨著時代的巨輪,觀念早已更改,不再僅僅是女怕嫁錯郎,男也怕選錯「娘」(新娘)啊!男女都要仔細挑選另一半才是;既已選定對方,就要真誠相對,莫把婚姻當兒戲。婚姻專家常告誡我們:婚前要擦亮眼,婚後則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愛其優點,更要包容其缺點。說得甚是啊!人生哪有十全十美,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多想對方的好,你將發現朦朧的美,更加的美上加美,不知您們以為然否?美麗人生就留待日後細細品味、咀嚼,你將會有更深的體悟,而這本人生好書將讓你百讀不厭,祝福你們,美麗人生、幸福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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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大哥
在潭子鄉租屋近一年了,因為媽媽去世,最後我也離開。 想起那裡的人和事,不只是感傷,也有引以為傲的一面。我永遠難忘魏大哥,他熱心協助媽媽的時刻。在潭子的回憶中,不少媽媽與他的生活片段,這些人生接近尾聲的情景,到如今依然令我低迴不已。 魏大哥和我碰面,是在我正要發動機車給媽媽添購食品的時候。舊公寓的大門口,他家在一樓的一側,另一邊是女裁縫店。他從屋內走出來,打算給幾個花盆澆水。下午的陽光頗為刺眼,我忙著趕赴黃昏市場。 我剛搬來,顧不得擠半隻眼,立刻向他致意。他見我的模樣古怪,邊笑邊問我,「才搬來哦,久了就會愛上陽光的。」聊了幾次,漸漸知道他家的故事。他姓魏,爸爸是榮民,自小沒了母親,由後娘拉拔長大。靠著當水電工,掙來樓下的屋子。 「媽媽,樓下有個魏大哥,他爸爸也是榮民,但是沒跟他一起住,」話還沒說完,媽媽問道,「他母親呢?」 「從小他死了母親,是後母帶大的,」這次媽媽語氣顯得有同情心,跟我說,「讓他有空來聊一聊。」第一次,魏大哥三個字,走入咱們家。以後再次被提起時,已不是先前的生活處境了。 媽媽領有殘障手冊多年,本身是肌肉萎縮症患者,常年身體不佳, 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隨時有個突發狀況,誰也說不準,就近照顧她的哥與我,保持住二十四小時待命,不敢稍有怠忽。 有幾次,因為尿尿而脾氣不好。原由出在成人紙尿褲,每天要耗掉六至八片,以家裡是中低收入戶的標準來看,真的是一筆不算小的開銷。眼見尿一次就一或兩片紙尿褲給扔下,勤儉的媽媽忍耐久了,也不免會生氣。氣自己老了,身體虛弱,連累家人。 「媽媽,別這樣,」我安慰她,人老了哪個身體健康,樓下魏大哥的爸爸得老人痴呆症,住在他弟弟家療養。他弟弟也失業,專門照料他父親。 魏大哥與我熟識以後,他家裡的情形也介紹我知道。直到我搬家,他爸爸未曾來過潭子。我問他,「多久回家探視老人一次?」一個月一次,他平時忙中科園區的工程,都是早出晚歸,趁月底回去看他的父親,以了孝心。 他爸爸已不記得兒子,利用休假照常返家,停留的時間不長,陪伴吃餐中飯而已。孝道兩個字,盡心罷了。不在形式,更不是時間的長短,帶著真心,探望老人,世上的感情便是以此為貴。 我常想,媽媽雖然骨瘦如柴,意識可還清醒,能知道孩子在身邊。無法再與父親相認的魏大哥,就算呼喚十次、百次爸爸,面對古稀之年的白髮,那份感懷,親生父親能得知嗎? 第二次跟媽媽提及魏大哥,無論是媽媽或我,整個人已處於身心俱疲的階段。一來,媽媽剛從豐原醫院返回租屋處,離開救護車不到一天,被五花大綁的往返急診室,徒然使消瘦的身體增加顛簸的痛苦。媽媽表示,好像骨頭要拆散一樣。再者,得知媽媽已是肝癌末期,心境如步入隆冬,滿眼滿身都是瀰天大雪,找不到出口處。 那一天,我從媽媽身邊的摺疊椅起身,準備吃點東西。腳剛跨入廚房,臥室突然傳出一聲巨響。糟糕,我警覺到出事了。菜也丟一旁,三步併兩步地往臥室衝,果然如我預料的,大勢不妙。媽媽整個人滑下床,跌落床下。 我連忙抱住媽媽,媽媽安慰我,「沒事,我翻個身而已,怎麼會滑下床,我也不曉得。」媽媽睡的是單人床,對重病病患來說,確實小了點,如果換成是五尺床,翻身也不會落下來。看著媽媽的表情,我一時無言,要怪就怪我,沒讓媽睡安穩。我反而慚愧,怨自己太粗心。 哥哥也數落我的不是,我邊抱緊媽媽,邊喊「快找魏大哥來,哥你快去啊!」我的催促聲,逼使哥哥飛奔下樓。不到五分鐘,壯碩的魏大哥來了。他先叫「郭媽媽好,」,媽媽也回了句,「你好。」我跟媽媽說,他就是一樓的魏大哥。 魏大哥看媽媽坐在地上,叫我讓他接手,由我鋪好床。等他抱緊媽媽,我迅即重整床鋪,再由魏大哥抱媽媽安全地臥在床上。床沒有把手,是出事的主因,魏大哥明說,「給你媽媽換個新床,像嬰兒床,四周有架子挺立,睡起來比較安心。」 他誠懇地建議以後,又叮嚀我要看好媽媽,等買了新床,他會再來幫忙的。望著魏大哥的背影,只有感恩的份。哥哥送他返家,我一直留在媽媽的身邊。累了的媽媽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兩眼緊閉。瘦得只剩骨頭的媽媽,穿上衣服是空架子,睡在床上的她,也依然是空架子。 人生到了這步田地,媽媽心生難過,做她兒子的我,又何嘗會好受呢?這是人生的必然,誰能免於一死,若能平實傳家,死也不會不值得了。媽媽對死也是淡然處之,想起過世的爸爸,她只說「妳爸爸老老實實的,沒做過缺德事。」生死不談,但求心安。 隔天一早,我在潭子的傢俱街─環中路選了一家普通店,給媽媽置辦有架子的床。店裡送貨一走,時間近正午時分,哥哥又請魏大哥來了。魏大哥先是跟媽媽請安,然後抱著媽媽離床,讓媽媽坐在椅子上。我就整理舊床,安新床,偶而流汗的背黏著衣服,雙手施展不開。 人更急,手腳反倒失靈。窘態給魏大哥瞧見,「別急,細心把事情搞好,妳媽媽有我在,別擔心。」話是不錯,可媽媽體弱,我擔憂她會坐不住。不經意地,眼睛又轉向媽媽。汗水淌過眼圈,感覺眼睛酸澀的很,我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媽媽是坐著,兩眼顯得無神而落寞。 不忍和媽媽對望,我回頭繼續忙。越急越出岔口,蓆子鋪得不平,床墊不夠厚,枕頭太硬。魏大哥重新提醒我,我才手忙腳亂地拼湊,東挪西搬地初步完成鋪床作業。平時不是這般模樣,今天是怎麼了,六神無主似的。 媽媽彷彿累了,整個人斜靠在魏大哥的臂膀。等我檢查安全無虞,媽媽被抱回床上。床四周有架子,穩當得多,翻身沒問題。魏大哥再度測試床的堅固,他點了點頭,「這樣就沒問題了,以後要多費心哦。」向媽媽問好後,拒絕哥哥的紅包,魏大哥告辭離去。 行善又不接受饋贈,典型的大善人。他只是高職畢業,卻表現出謙謙君子的風範,在同輩中太難得了。我以有魏大哥這樣的鄰居為榮,媽媽且要我多跟他學習呢!助人為樂,他將快樂儲藏起來,這是他心中的本分,不求名與利,而善心漸漸發酵,雖不欲人知,人們卻早已廣為宣傳,好事傳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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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二首
〈雞蛋花〉 那些乳白蛋黃的小風車 轉著歲月的輪子 隨菩提一起渡化眾生 眾生有苦 眾生有夢 是非悲喜生生滅滅 試圖接引不曾醒來的人獸 法喜一直繫在枝上 因月光 因日光 圓熟成蒴果後黑褐而健康 因四季輪迴 又霑雨露 因翅 再度下凡 幽揚的鐘聲中花飛花 那些潔白暈黃的小花片 隨著佛陀的吐納吹入草坪 香氣惹笑了木魚 寺裡亂了節拍的梵唱 不好意思地悄悄噤聲 後記:雞蛋花,即緬梔花,花緣皎白,花心淡黃,五片花瓣輪疊迴旋排列而生。佛教寺院定為五樹六花之一,故又名廟樹。為熱帶地區園景。 〈鬼針草〉 在落日之前 還有多少時間 可以抓住過往的鞋聲蹄痕 不同於百花百草的生存方式 它卑微的躲在路邊 等待每一個可以鉤附的剎那 都說它霸道 不請自來 卻不知它是華陀名藥 糾纏是為了繁殖──愛 請散佈愛 莫氣惱它的強行搭乘 當種子遺落人間 愛會開出黃蕊生生不息 你不就不花本錢日行一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