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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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羅灣落日讀白
料羅灣籐絲 一線一卷 夕陽轉調下轉移籬笆生氣 靜靜輕輕地撒向日落黃昏 曉風愉悅如海浮沉 娉婷倩影貼上紅光 花濃弄四方凌亂中又瀲灔 猶如情愫之外沉默 風不來 雨不下 此時最風光 紅片樂土暈染來不及告白影子 岸邊落瓦的秘徑 還有不知是誰棄下那瓶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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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雪
時間從這裡滑過 歲月閉上了眼睛 雪落西池袋二丁目 東京都豐島區問我 冷嗎? 我什麼也沒回答 一場風雪 火在眉間探路 記憶那年 我用鄉愁煮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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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振新詞.念念島鄉 ──蔡振念的新詩鄉疇
近百年,說到「鄉愁」,誰不繫掛「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的余光中(1928-2017),一開口唱歌,「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那酒一樣的長江水/那醉酒的滋味,是鄉愁的滋味/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總是這樣的鄉愁四韻。因此,我這裡選用的是蔡振念的新詩「鄉疇」。余光中的「鄉」是文化中國的大鄉,愁緒特多;蔡振念的「鄉」是金門瓊林村,綠野田疇的那個「疇」,聚落疇圍有限,卻也限囿不了華夏文化觸鬚的伸延。 金門人蔡振念(1957-)現代詩創作量不大但精采,以最新詩集《漂泊的島鄉》卷目、篇目來看:漂泊的島鄉、漂流的他鄉、漂浪的故人、想念是一條長河、懷夢草,大約可以直探他作品中隨處瀰滿的情意的憨直、性格的質樸與真摯,是終身繫掛鄉情鄉物、舊事舊義、故居故人的性情中人。《漂泊的島鄉》〈序〉中直言全書主題是圍繞在故鄉及他鄉,蓋有離鄉才有因之而來的漂流之感,他說:「生而為金門人,漂泊是宿命。」「好像一整座(金門)島就是漂泊的。」島、鄉的無盡漂泊,金門人的宿命,蔡振念一生裡新詩創作的宿命! 蔡振念至今創作了六本新詩集,竟無一能逃離島鄉的書寫、漂泊的念紀: 《陌地生憶往》(唐山出版社,2004) 《漂流寓言》(唐山出版社,2005) 《水的記憶》(聯經出版公司,2006) 《敲響時間的光》(高雄縣政府文化局,2010) 《光陰絮語》(唐山出版社,2018) 《漂泊的島鄉》(金門縣政府文化局,2019) 「水」的意象,呼應著海島家鄉、漂流、漂泊、洛夫的漂木、空間的隔絕。 「憶」的行為,呼喚著異地遊子、陌地生(Madison)、時間或光陰的隔離。 水與憶這兩個字,涵括了蔡振念六部詩集裡的思鄉與詩想。 一、起:以〈鄉魂〉、〈法會〉作為蔡氏新詩原型 即使回過頭查探他的第一本集子,寫詩的初衷一開始就繫戀於出生的母島。據《陌地生憶往.自序》,二十歲(1977)就開始寫詩的蔡振念,直到四十七歲(2004)才出版首冊詩集,1985年赴美留學的他,選擇了有周策縱、劉紹銘的威斯康辛大學(University of Wisconsin-Madison),棄一般人熟知的麥迪遜(Madison)改用周策縱的譯名「陌地生」,應該就是失鄉後思鄉,將異鄉當作陌地的感情投射,這一時期寫作了重要的思鄉作品〈鄉魂〉(《陌地生憶往》,頁5-6)。1992年返台任教西子灣中山大學,高雄一向是金門人移居台灣本島的首選之地,並無異鄉的感覺,詩作不多,情詩孳生。1999年蔡振念母親過世,失恃是另一種失鄉,2002年他寫出〈法會〉(《陌地生憶往》,頁66-67)。〈鄉魂〉、〈法會〉,這兩首詩是蔡振念新詩的原型,金門母親的示範之作。 〈鄉魂〉首段,可以視為金門島史地最佳的輿圖:「土地是貧瘠的土地/風是腥鹹的海風/沒有太多的雨水/卻有三十八年以來單日交加的雷電/白天吾們撒播花生與高粱/夜裡敵人以砲彈下種」,六行詩句寫盡了戰地金門。第二段則將五胡亂華是中原人氏入住金門的開端、唐朝設置牧馬侯、宋朝朱熹來此講學的歷史寫入詩中,隱約點出蔡振念出生地「瓊林」的文化輝煌。第三段與最後的「亂曰」,則站在歷史的高度俯瞰金門僑鄉的漂流無奈、南洋打拚的離散辛酸,典型「中文系」的兩句詩「犁時間成不變的軌跡/黧臉龐為銅色的溝畦」,會不會因而成為金門人、金門文化的歷史縮影與宿命? 〈法會〉一詩,藉由民間超渡法會隨僧尼誦讀的經文,情感上失所依託、理性上尋索依託的往復思考,在疑惑間覓求解答、依傍,「南無阿彌陀佛,生者往者行行如蓮之開落/南無釋迦牟尼佛,水流花去微笑的迦葉也解嗎?/南無觀世音菩薩,苦難依然那見佛劈佛的禪者何在?/母親呵魂兮歸來十方佛光普照青色黃色紅色白色黑色充滿須彌芥子這琉璃的世界般若波蜜波羅蜜多智慧的彼岸我需要妳的接引牽渡一如生前母親呵」若此,尋求母親、尋求神佛,與尋求故土的接引或永久的依傍,其實是同出一轍,俗士或知識分子同然,此宗或彼教亦同然。 二、承:以〈漂流預言〉作為蔡氏新詩寓言 通過這兩首新詩原型,蔡振念的第二部詩集在次年2005年底印行,失去母親的〈法會〉詩,在《漂流寓言》中演化為甚多名篇:〈島的女兒〉懷念祖母的一生猶如輕描而過的金門百年簡史、〈築夢的人〉懷想父親「土水師」的一生「以泥土攪和生活的淚水」、〈毛衣〉寫哥哥、〈貝貝你不回家〉告別姪女、〈夭折的小飛俠〉紀念未謀面的大哥、〈流星〉遙寄么兒,都將四代人的情意推到生死的交界處思考,那是所有人類生命的歸趨;這些詩都以「海島」故土作為生命的最後依傍,那是晉朝以降金門人生命風霜的庇蔭港。 〈鄉魂〉的原型,改以〈漂流預言〉呈現。 〈漂流預言〉詩後附記,提到:「在金門未有民航機之前,往來台金只能搭軍艦,高中三年級時,我赴台求學,第一次搭船,到了高雄火車站,要等第二天清晨的火車北上,在車站打地鋪,只覺地板尚如船隻搖晃不已,從此我知道,這大概就是我人生的路了!」此詩即以軍艦在海洋中搖晃的暈船感覺遺留至離艦之後,隱喻(金門人)人生之路顛簸難行。 「這是南方星圖/早已寫下的預言,預言我們/植一株異地的相思樹/春來時會有黃色的花傾吐」(《漂流寓言》,頁54-55) 詩中觸及「相思樹」、「黃色的花傾吐」,既實又虛,虛實相伴,既寫暈船時暈吐的黃色穢物,也寫離金赴台後的鄉思病。 此詩寫於2004年7月,距十八歲初次離金赴台的搭船經驗已近二十年,所以「漂流」的人生路應該算是「預言」,詩集內的目錄、詩題、詩文,都用「預言」二字,但2005年這一年蔡振念有越南、泰國、巴黎的遊歷與訪問學者身分,旅遊詩篇增多,年底出版詩集時,改用《漂流寓言》四字,以「漂流」作為金門人一生的「託寓」真諦,「根」因之確然而深,「柢」為之確然而固了! 三、轉:以詩敲響「時間」而發光 蔡振念詩作的編排,從《陌地生憶往》開始即依寫作時間序編織,《漂流寓言》更以編年史的方式順2003、2004、2005而下,時間的軸線清晰明辨;至乎高雄縣得獎詩集《敲響時間的光》,依然依序2005而至2009,因而《光陰絮語》雖未編年而次,其實暗地裡仍然依年月置詩,卷首有序,談的都是詩與時間的互動、纖細而敏銳的感觸,諸如「我對時間有一種纖細的敏感」、「年華似水,只能追憶,未來如光影,在有無之間」、「詩是我對時間的探問」、所有的詩都按寫作時間安排,再次證明「詩是我記憶的方式」。 若是,蔡振念的六部詩集,前三部以島的「空間」與水的漂流為名,一起一承,至乎《敲響時間的光》、《光陰絮語》二部,時間云云、光陰云云,則轉而以「時間」為詩集之名,加強了時間俯臨這個島嶼的實質意涵。 金門、母親、島的空間,因為「時間」的沖激而形成朱熹的「活水」效應。以〈雙乳山〉(《敲響時間的光》,頁60)為喻,雙乳山,實際的位置在金門島的蜂腰處,既可俯瞰北海岸、南海灣,又能管控東西交通,所以有「咽喉」的地位,但詩人從美體的雙乳發想,疊合實際的島嶼地形,發展出這樣的詩句「從妳胸腹之間穿越/穿越密林叢生的斜谷/或是稜線玲瓏的?骨/向那圓滑如脂的平原/靠近,來到潮濕而空虛/讓我一再失足怨恚,蛇虺/出沒的幽黯盆地」,似虛而實,趨近又盪開。第二段寫入牧馬的歷史,愈見時間轉移所造成的巧妙,「一場春雨後/乳汁滿溢,大地豐盈的受孕了」,是土地的肥美、是文化的承傳、是母親的依戀,雙乳山的象徵義,與焉俱足。第三段回到現實的親臨與親切,充滿了未來與美的想望:「雨後的彩虹隱藏在妳豐滿的邊緣」,這未嘗不是金門人對金門的彩虹想像,當然,現實的殘酷如詩行的安排,七、七行之後的五行、三行,更讓人感受到殘酷現實的迫近! 四、合:鱟的「鋼盔義」獨立自存 蔡振念出生於金門蜂腰處,蔡姓古厝聚落所在的瓊林,開「村」在八百年以上,連莊名都跟「瓊林苑」有關,是由明熹宗(朱由校,1605-1627,在位1621-1627)所御賜,唐宋以降,科舉制度下,如果考中進士,可以建造宗祠榮耀先祖,瓊林地區號稱「七座八祠」,歷年獲得功名最多的姓氏聚落,文風殊勝,武將亦多。 蔡振念獲得美國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分校東亞文學博士,是中山大學中文系教授,跟余光中(1928-2017)、楊牧(1940-2020)一樣的學者詩人,但楊牧會在他的詩中將久年浸淫的《詩經》質素不自覺的釋放,余光中則以中西詩歌的優美典故鎔鑄在自己的意象裡,蔡振念雖有學術論著《高適研究》、《杜詩唐宋接受史》、《遯庵詩集校注》(蔡複一,1576-1625,字敬夫,號遯庵,人稱元履先生),但保有他自己詩的純粹性、抒情風、地方感、海島情,不把金門放在某種戰略位置去思考,不讓憂國傷時瀰滿詩文,他寫的金門是八百年的金門,不是六十五歲的戰地金門。 或許以〈失鄉的鱟--為金門鱟而寫〉(《漂泊的島鄉》,頁22-25)作為他島鄉的完美象徵,最是恰適,「那是鋼盔般的意志,一路挺進」!讀他的詩,讀出遙遠的過去,讀出金門未來的生機,不會逗留在這一代的商機而哀嘆。(全文將收入於《金門當代文學大歷史》/稿費捐松柏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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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 題
很多時候, 你需要的是讓自己放鬆一點, 讓喧鬧躁動的心安定下來。 在你變強之前, 偶爾逃離,偶爾試探,偶爾忐忑, 那都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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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氏宗親人物誌】 菲律賓蘭佬中華商會僑領蕭清鎮
蕭清鎮於1910年11月11日出生於金門,父親蕭顯紀是一位傑出的商人,開創在菲律賓的事業,母親黃碧霞是慈愛且堅毅的當家主母,他在五個兄弟中排行老二。 在金門完成私塾六年的課程,十幾歲時蕭清鎮即隨父親前往菲律賓,學習經商之道。成年後,與沙美人氏張淑昭結婚。婚後張氏亦赴菲,夫妻二人同心協力,承繼父親產業,擔負在金門家鄉母親及弟弟們的生活重責。1937年日本侵略中國,金門為日軍所佔領,母親毅然決然帶領家人先後避居香港、鼓浪嶼,期間所需費用均靠僑匯支應。不幸的是,戰爭如影隨形,日本軍入侵並佔領了菲律賓。蕭清鎮和妻子先後在馬拉威、伊里岸避難,經歷了食品和藥品短缺以及缺水缺電水重重困難,他們以堅強的毅力克服了這些挑戰,見證了日本戰敗、恢復和平的那一天。 1947年,日本投降兩年後,蕭清鎮與他的金門僑民朋友蕭德宗、邱允添、馬文德、吳輝揚和楊永浪在伊里岸成立了金山公司。金山公司從事大米和玉米碾磨、椰乾和咖啡貿易、製作麵包等業務。蕭清鎮誠實勤奮具領導能力,被一致推選為金山公司總經理。蕭清鎮關懷同鄉熱心僑務,1951年蘭佬中華學校新建校舍,慷慨捐贈資金協助。加入蘭佬中華商會,當選為財務主管並連任數屆。 蕭清鎮伉儷侍母至孝,友愛兄弟,重視子女教育,不僅花費巨資將所有子女送到馬尼拉最好的中文學校學習,且身教言教,經常書寫信函督促課業教導做人的道理,兒子和女兒們都勤勉向學,在菲律賓不同的大學獲得了化學工程、化學、醫學博士、工商管理、機械工程和營養學等學科的大學學位。他為家庭奠立良好基礎,為子女樹立模範楷模,子女及孫輩們在各行各業表現傑出,有獨自創業,也有醫生以及國會議員、市長政治人物。 蕭清鎮於2008年12月26日因病去世,享耆壽98歲,他的精神及志業透過他的孩子及其後代繼續傳承著。 (稿費捐金門縣蕭氏宗親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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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 念
世間紛擾繁華,來回奔波在金錢與時間的漩渦中,平時居住熱鬧的市場,聆聽樂曲與寫作已形成個人興趣,沉浸在言語文字和音符的跳動,悠然享受片刻奢華的心靈饗宴。 世俗常言校園如同小型社會,當時十七歲的自己,偶然在新詩表演競賽失利而低氣壓籠罩的情境下,意識到人人如利劍,爭搶成為先驅,卻忽略了「心」才是一切的源頭,為了成為眾人的心靈後盾,暗地擬定為期十年的自我養成計畫,並受到徐志摩〈再別康橋〉的感召,積極參與校內外文學營活動,毅然抉擇大學中文系所,就此踏入文學領域的淬煉,揭開計畫的序幕。 若要達成理想,教育之潛移默化是不可或缺的技能。大學時期,承蒙學長姊的邀約,加入社團解題班志工老師,教導與督促弱勢家庭的孩子們學習,無私教授自身的讀書技巧,強化孩子們的自信,添加個人的活動經驗;大學畢業後,努力學習行銷管理與心理學相關書籍,準時收看國際早報,將情境與書籍理論相互應用以深化長期記憶;偶然機緣下,擔任安心就業人員並兼職復興國中代課老師,初生之犢,雖才疏學淺,但責任心不輸他人,因此採用以身作則方式授課,例如:上到席慕容關於愛情的詩作或課堂寫作時,我會將昨夜自行創作的情詩與散文,藉由投影片分享與教導文本分析與寫作辦法,同時也以詼諧的口吻講述與陪伴,從中解碼與編碼,倚靠KPIS原理,實踐杜威「做中學」與霍桑學派論點,達到MR=MC的效果。 不在乎結果,只在乎是否曾經擁有,努力嘗試而不留遺憾,重拾並守護那純真陶醉的笑顏,作為個人教育理念,更變成自己人生哲學的座右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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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空下的無盡美學 概說許水富
一、綜覽許水富:雪或火鑄都是一種行走的姿勢 許水富,金門人。美術設計者,書法家,詩人。 我曾以〈海不足於形容許水富,何況是島、現代主義、後現代主義以及虛無〉為題,論說他《噪音朗讀》(釀,2015)以前的十本詩集。這個題目有多層涵義,第一層涵義點出許水富(1950-)出身金門(海不足於形容許水富何況是島),雖然他的十六本詩集,並不像蔡振念那樣緊緊繫著金門的歷史與地理,但第二層涵義卻是點出他緊緊繫著台灣現代詩發展中糾纏最久的現代主義與後現代主義,但也無法以西洋學術名詞框限他,第三層涵義微微暗示他有著虛無的傾向,卻又不能歸之於虛無主義者。 最後的這一點「虛無傾向」,我及時以辯證「孤冷」與「孤熱」加以釐清。 詩人方明(1954-)在讀過許水富早期詩集之後,說︰「從書名中可隱約感受到詩人的『孤冷』,以及詩人以銳力的目光審視現實生活中各階層的節奏。」(〈咫尺孤寂--顧盼詩人許水富〉,《幼獅文藝》2014.3.)。對於方明說的『孤冷』的『孤』,我贊同,可以呼應方明題目「咫尺孤寂」;不過,對於『孤冷』的『冷』,我不表贊同,因為讀過許水富詩集,讓人覺得一身燥熱,不僅近距離可以感受到許水富的呼吸急促,遠距離也一樣聽聞得到他故意大聲朗讀的「噪音」,我寧願稱之為休火山似的『孤熱』,這時的許水富真是一位「顧盼詩人」,我這樣的說辭,依據的是許水富自己的〈詩觀小記〉︰ 「字句成型來自對細微生活的感悟和覺醒。詩人所處的國度必然有他的人生溫差。雪或火鑄都是一種行走的姿勢。在自己的位置,透過世界觀,發亮詩的共鳴性。/我喜歡在靠近冥想和磨損的線索驚駭中找詩的昇華,若沒有詩,我日子將塗炭,膚淺不堪。幸好,有詩,可以窺視龐大的自己。」(《乾坤詩刊》69期,p.1) 窺視「龐大的自己」,就是顧盼自雄的一種自信(我將方明的「顧盼詩人許水富」的「顧盼」當作形容詞看待)。在雪和火鑄的溫差中,他會選擇「火」,選擇「發亮」,選擇「昇華」。 以五行的質性來確立歸屬,除了火,許水富還能歸屬何處?--如果是水,卻是容易接近沸點的水;如果是土,赤道或兩極是他的座落處;可以是木,容易鑽得火星;可能是金,輕輕碰擊,火花四迸。--若是,『孤熱』的火不是最為允當嗎? 沒錯,他就是一個有著嚴重的「燦爛濾過孤獨症候群」的人。這是白靈診斷後定調的。 白靈(莊祖煌,1951-)不用「火」,他用「燦爛」,以火為部首的燦爛。 一般人將「燦爛」等同於繁華、風光、熱鬧、慶典,接近爆竹、煙火、狂歡、喜慶,但白靈認為許水富的「燦爛」是砲火落在門前的燦爛,是童年不斷在炮光、淚光和星光中開花的「燦爛」(〈被燦爛濾過的詩人〉,《多邊形體溫》序),不也就是「戰火」的「燦爛」? 白靈認為在同齡的詩人群中,許水富最像杜十三(黃人和,1950-2010),都是偏離正常詩軌最遠的兩位,白靈曾以普遍性的語言說杜十三是屬於火,他是火焰之子,火是沒有形狀的,無法確知自己燃燒的模樣或方向,杜十三最終燃盡自己的一生,把熱獻給世界,『把光獻給天空』。 基本上,詩也具有這種「火」的能耐,詩所使用的語言往往改變他原來的意涵,衍生出不同的能量。許水富與杜十三都是詩壇上最擅於點火搧風的高手,燃燒語言原有的、獨立的「質」,產生新的詩的「能」。而且,在不同的,位置,各自,孤獨地,燃燒。 二、金門基底:喉底遼闊,一半身世有酒大滌 「只有砲火蒸餾過的酒/特別清醒/每一滴都會讓你的舌尖/舔到刺刀//入了喉,化作一行驚人的火」(白靈詩〈金門高粱〉),將「酒」、「喉」、「火」鎔鑄在詩中、且相繫相聯的,是具有美術背景的白靈、杜十三、許水富。 「沒有部首的夜。喉底遼闊/一半身世有酒大滌」(〈鄉關四帖.酒夜〉) 前輩詩人張默(張德中,1931-)則從「醉想、斷想、絕想、不想」出發(《寡人詩集》序),可能「絕不斷醉」,也可能「斷絕不醉」,然而「絕不斷醉」或者「斷絕不醉」,都是金門詩人的特質--「醉」到底。留下孤獨的「想」。 張默所謂的「醉想、斷想、絕想、不想」呼應著《金剛經》的「應無所住」,「想」則呼應了「而生其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只有勇敢的「斷」,才有勇敢的、新生的「想」。然而,不論多麼勇敢的「斷」,都是「偶」斷,如「藕」之斷,必有絲(思、詩)相連。 許水富〈鄉關四帖.酒夜〉這首詩,最讓人心痛的是這句「沒有部首的夜」。一般說詞,島的意象是「隔絕」,許水富卻以「沒有部首」說金門,金門人的島鄉隸屬於金部、水部,還是火部、門部?金門人應該有不同的思考。金門在閩南,馬祖歸閩東,都獨立於台灣之外,如何部署?金門,三十分鐘的船運可抵廈門,一個小時的飛行才能到達台北,哪裡是首、是囟門,哪裡是手、手足、哪裡可以讓你湊腳手?--許水富的詩,以火以醉,驗證金門的DNA。 三、中期許水富:嚎啕寂寞原是詩者出竅的魂魄 《寡人詩集.自序》裡,以淡淡的反白字,許水富說:「這嚎啕寂寞原是詩者出竅的魂魄。」 「詩是詩者的噪音/一字一字的錘鍊。篩洗/筆尖唾液啄出沉默。甚至症狀/在諸多血肉語言轉世/破土萌生。美麗的聲音/一字一字唸給滄桑的人聽/這嚎啕寂寞原是詩者出竅的魂魄」 寫作中期,許水富說「詩是詩者的噪音」,說詩是「嚎啕寂寞」,是「詩者出竅的魂魄」。 許水富敏感到在細線裡聽見時間,理性得在背影的模糊影像中嗅聞死亡的騷味。這不就是現代主義、存在主義、虛無主義的常態性工程?許水富以兩行詩句推翻那些造作的架式:「在一截背影聽到死亡/在一條細線聽見時間的叫喊」(〈占卜〉),以小見大,以微知著,許水富的功力。 大抵許水富擅長以三十行以上的詩篇揮灑,關於生活、時代、喧囂與潮騷,讓讀者看見上一世紀的文青如何將夢與現實雜揉,有那麼一點左傾、頹廢的可能,禁書、戒嚴、酒精、吶喊之追尋與抵禦、台灣意識的對撞和甦醒、殷海光與黃春明的炙熱與月光的可疑。 換句話說,專屬於或擦邊球,浪漫主義者的革命思想、虛無者的矛盾,他們都在許水富的詩中衝撞,留下了大塊的黑或不盡的沉思。 海之種種意象、聲響,顯然不足於形容中期許水富,何況是島、現代主義、後現代主義以及虛無諸如此類等等,何況是詩、創意設計、工商書法、廣告經營、基礎設計、手抄字等等。--但是,拋離這些又何以認識島、認識海與洋、認識許水富和他的噪音? 四、近代許水富:你是火,要燒灼光影明滅的瞬間永恆 許水富滿五十歲那一年,二十一世紀到來之時才出版第一部詩集,詩集的版本大都採用20cm×20cm的正方形特殊規格,厚達180頁,豐碩堅實,屹立於詩壇,是羅門(韓仁存,1928-2017)編輯《藍星》詩刊、印行《第九日的底流》之後,詩藝雙絕的新的地平線。 依許水富出版的節奏,2001至2011的11年間,間隔兩年或四年的速度,出版了詩集:《叫醒私密痛覺》(田園城市,2001.02)/《孤傷可樂》(聯經,2003.11)/《多邊形體溫》(唐山,2007.01)/《寡人詩集》(唐山,2009.10)/《飢餓詩集》(唐山,2011.10)等五部詩集,其中,2003-2007的節奏看似拉長,其實夾入了香港銀河出版社發行的兩冊小詩選《許水富短詩選》(2003.06)、《許水富世紀詩選》(2007.07),中英對照,有著變奏的況味。 2013以後,出版以快節奏的速度進行,一年一書,密集發售:《買賣詩集》(釀出版,2013.03)/《中間和許多的旁邊》(唐山,2014.04)/《噪音朗讀》(釀出版,2015.08)/《胖靈魂》(唐山,2016.02)/《島鄉蔓延》(唐山,2017.02)/《慢慢短詩集》(唐山,2018.02)/《許水富截句》(秀威,2018.09)/《巷弄詩集》(唐山,2019.06)/《我扛著我的詩上山下海》(唐山,2020.06)/《文字性別的獨處》(唐山,2021.10)/《時間春藥》(唐山,2022.06),十一部詩集,逐年推出,旺盛的活力,熾熱如火舌,伸向「緣生相生、緣滅相滅」的微塵眾的縫隙間。 《我扛著我的詩上山下海》的集名,見出他的詩的狂熱,書中〈想像自己的藝術史〉(p.38-39)則透露金門、藝術與詩的三結合所鞏固的許水富,透露他永遠的決志:「我需要更深而不安定的繪畫靈魂/把撥動生命的旋律擊出高聳的聲音」。 《文字性別的獨處》有兩首詩,分置上下兩欄,上欄首行「臺北盆地轉角。碰見很舊的我」(〈很舊〉,p.84),下欄首行「聲音是白色的。極簡的單數」(〈銳角的島〉,p.84),倆倆對比的衝擊性一再出現在許水富的詩中:摩登的台北/很舊的我;雜糅的台北/銳角的島;年輕的鄰居台北/白色聲音的島。這樣的衝擊性,許水富恆常安置一個突兀的符號「。」在詩行中,那種隔離、拒絕的雙手抱胸前的身姿,在許水富的詩中大量湧現(特別是首行),形成許水富與生俱來的詩的「胎記」。最新詩集《時間春藥》的〈邊緣人的現世情懷〉(p.18-19),則是可以啟動他暗藏的鎖,揭開他十八部詩集的鑰匙,認識許水富的「富」,從此開啟。(本篇節名取自許水富各集詩句,蘊有深意。/全文將收入於《金門當代文學大歷史》/稿費捐松柏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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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葛,紙花
搭乘繽紛多彩,紙花構築的 彩虹班機,欣喜攀上 九重雲霄, 托運家鄉濃濃氣味, 裝載摯親好友 殷切的祝福…… 春分,朝陽綻放微笑 輕撫著我 喜悅的臉龐,捧起雲朵 棉花糖, 舌尖湧上甜蜜蜜的滋味, 遠眺料羅灣,浪花 起起落落 朵朵綻放…… 思念即將解封, 風獅爺的島嶼, 紅灩灩,披風揚起 盈盈祝福我 平安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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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道和 突然覺得…
你 眼光好 一定看得出 但 犬道和 突然 覺得 他 的 水墨 繪畫 是 一畫 三千年 從 水墨繪畫 發展 開始 沒 人 這樣畫山 沒 人 以思想畫山 沒 人 以這樣的形式畫山 是 中國繪畫 三千年來的突破 不只 漢民族 沒有 其他 民族 也沒有 因此 犬道和 的 一小步 是人 類繪畫 的 新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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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名字
點一盞燈,海 安靜的尋你 隱約看見曾經的日子 在曙光來臨,夜孤獨 摸索的時刻 換來心上被溫暖的 名字 因為你,當秋天的第一片 落葉在露台被整個世界 層層襲來的海浪所愛 從指間擴散到 深深的靈魂,彷彿 你的心 有一整座海 彷彿你,是每一朵浪花 茫茫風裡,最難,最好的相遇 有一種溫柔的力量 迴旋,奔赴 青春的旅途 如此安寧,聽年少 久違的足音,彷彿你 是掉在海上的 另一片天空,如此遼闊 在秋初萌的每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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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個久遠的年代 ──話說《秋月西沉》
往往,老天爺對待祂的子民似乎也不盡公平,羊犅熱心鄉里事務,又幫了秋月不少忙,可是非僅沒有得到善報,反而因故成為精神病患。而當年蒙受他幫助的人,不僅船過水無痕,而且還對他的家屬惡言相向,以為有錢就是貴婦。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週旋在那些阿兵哥群中,卻放任兩個兒子在外遊蕩。仗著他們家有錢,不必做事不僅有飯可吃,亦有錢可花,以致抽煙、喝酒、賭博、打架樣樣來,如果兩人再不醒悟,便是廢人一對。他們的母親秋月,不但有失為人父母的職責,也是名符其實的罪魁禍首。 幸好秀桃帶回一個男丁,儘管不是羊犅的親骨肉,卻對他孝順有加,視他如親生父親,不僅讓他後繼有人,香煙也不會中斷,的確是不幸中的大幸。而歷經滄桑的秀桃,日後有一個聰穎、乖巧又孝順的兒子做為她的依靠,這無非也是她迷途知返,為家犧牲奉獻所得到的福報,村人似乎也有同感。 大頭曾對秀桃說:「羊犅叔是一個備受村人敬重的好人,之前不幸遭受那些國民黨獄卒的凌虐,所以才會變成這樣,實在令人不捨。幸好有妳和太平的照顧,才讓他的病情趨於穩定,這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當然,長年照顧一個病人是相當辛苦的,但妳還是熬過來了,妳的精神和毅力,值得許多人學習和敬佩。」這段話從村裡的歹囝大頭口中講出,似乎更具有說服力。 而秀桃則內疚地回答說:「可能是我年輕時造的孽,必須接受老天爺的懲罰,但我無怨無悔。」於此,我們也可以看出她善良的本性,並沒有揭露羊犅的隱疾,來遮掩自己不當的行為。所謂「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老天爺勢必會原諒她的。 羊犅去世後不久,村人看到秋月每天戇神、戇神,跟之前意氣風發的小阿嫂判若兩人。而且三不五時就跑到山上去,跪在羊犅的墳墓前,雙手合十喃喃自語,不知跟墓裡的人說些什麼。村人莫不紛紛猜測可能有一道陰魂在跟著她,而跟隨她的那道陰魂,絕對是剛去逝不久的羊犅,因為他屍骨未寒,魂魄尚未進入陰間。雖然兩人並無深仇大恨,但她有恩於她,豈可無情無義、冷漠以對! 儘管祂沒有能力奪取她的性命,可是必須讓她知道,祂是一個恩怨分明的鬼魂,將如影隨形地跟著她、戲弄她,讓她不得安寧。除非她去求助王爺,才能把跟隨她的那道陰魂驅離趕走。可是王爺不也是善惡分明嗎?是否願意幫這種忘恩負義的貴婦的忙,或許還是一個未知數。 十個村人九個說,秋月「起肖了」,而且比當年羊犅的病情更嚴重。竟然四處亂跑,甚至脫下褲子在馬路上大小便,引起許多「豬哥兵仔」的圍觀,大家都想看看小阿嫂的屁股。然而她的起肖,非僅得不到村人的同情,甚至還咒罵她「做人無照天理,無照起工,才會起肖!」所謂人在做、天在看啊,如果凡事照天理,照起工,問心無愧,鬼魂勢必也不敢纏身,這似乎也是秋月料想不到的。即使她悔不當初,不該用這種冷酷無情的態度來對待恩人,然則為時已晚矣。 秋月今天之於會發瘋,如果與羊犅沒有關係的話,村人是絕對不會相信的,這無非就是所謂的報應。倘若有一天她壽命該終的話,儘管她生前做了許多讓村人不能認同的事,甚至她的發瘋也因此而起,縱使她受到諸多的批評,善良的村人也會伸出援手幫忙料理後事,不會放任她的靈柩停在廳旁而不管,或由孝男把她抬上山頭。果真如此,那便是她的奇恥大辱。 我們回過頭來看看大頭,以及天河、天清三個被村人公認的「歹囝」,即使他們沒有殺人放火,但在爾時民風淳樸的農村,只要是不務正業而涉及到賭博、打架滋事,便是所謂的歹囝。而且天河兄弟倆又多了一個偷竊的罪名,儘管偷的是自家人的錢財,終究,偷竊就是一種不當的行為,尤其是偷錢去賭博,更必須加以撻伐。 三人歷經多年的墮落,經過不斷的反思,終於領悟到必須儘快地改變惡習,為生長的土地略盡一點心力。所以他們決定把先人遺留下來、而荒廢成草埔的田地重新開墾,讓它成為可耕種的良田,終身做一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農夫,徹底改變村人對他們的壞印象。或許,有大頭加以督促,加上他們年輕力壯,勢必能達成他們的夢想,村人無不拭目以待。 不久,發瘋的秋月終於與世長辭,即使生前賺了不少錢,但被連長騙走的,被兒子偷拿去賭博的,剩下的或許只是足以把她抬上山頭的棺材錢。因此,當一輩子守財奴又有什麼用?貴婦人卻落了一個寡情薄義的罵名。人生嘛,怎麼來就怎麼去,一旦兩腿一伸,再多的金銀財寶也帶不走,最後仍然是雙眼緊閉上西天。 總而言之,《秋月西沉》是一部十三萬餘言的長篇小說,如以嚴肅的文學觀點而言,似乎沒有再在文前畫龍點睛的必要。但我之於加增這篇〈話說〉,毋寧是想為讀者們做一個簡短的導讀,讓諸君能從速進入小說的情境,繼而看看作者欲敘述的是一個什麼式樣的故事。倘若沒有時間看完整本小說,必能從這篇導讀中,知道故事的梗概,俟了結纏身的俗務,再撥冗把它讀完。如此,就能領略到作者欲表達的意象是什麼。 縱使這種題材難獲年輕一輩的青睞,但卻能讓老一輩的讀者,回顧爾時那段即將被洪流掩沒的歲月,然後引起閱讀的興趣。因為故事裡的人、事、物,對他們而言可說是歷歷在目!也由此讓他們來見證人心的險惡、人性的貪婪,以及揭穿那些在大陸打敗仗、撤退到這座島嶼的少數北貢兵,欺壓百姓的醜陋面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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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殘念
紅葉相互尋找彼此身影 自春的翠綠到紅顏 夢裡的筆尖歇息 猶傾聽走過木橋稀瑟足音 如果禁不起誘惑 紅葉則輕輕旋飛 彼岸此岸有風動 向清冷溪流歸依 推開驛馬車滿山璀璨 鄉愁就往山陰延伸 京都幽靈仍ㄧ塵不染 倒影與楓紅相互握手 那些落下楓葉 竟成夢裡的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