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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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箏
兩個年輕人走到文具店裡,其中一位指著架上的物品問道; 男:「老闆,這個怎麼賣?」 老闆拉了拉老花眼鏡:「那個喔!少年也,一捆40元,你要幹嘛用的?」 女:「沒有啦!放風箏用的……」。 老闆:「那我介紹你這個,算你150塊就好,250公尺喔!! 」 男:「是喔!? 線應該夠硬吧? 不會斷吼? 」 老闆:「不會啦!我掛保證,這幾天很多人來買去用過了」 女:「喔… 」。 到了海濱公園,兩人便很忙碌底施放起風箏…… 男:「風太大啦…ㄟˊ…飛起來了…拉線…拉線」 女:「災啦!災啦! 」 男:「ya~越飛越高了,給我操縱一下吧?」 女:「……」 男:「會不會飛太遠了!? 線夠長嗎!? 」 女:「……應該夠吧!? (晃晃手上空蕩蕩的綑線器) 」 男:「!? 」 男:「線頭勒?」 女:「……轉眼間就到底了……飛掉了……」 男:「……(抬頭望著遠方的小點)... 」 回家又經過文具店門口,老闆見他倆悻悻然走去,便叫住問說: 老闆:「少年也!那麼快就玩完了喔!」 甲:「無啦!風箏飛走了」 老闆:「帥哥!我告訴你們,放風箏就像愛情,當手上的線握的太緊,風箏是飛不高的,當手上的線放的太多,風箏是起不來的,愛情,只是條線。如何把握在手中,使它飛的高,飛的遠,就是戀愛中學習的課題,別讓線從手中飛走了,才後悔自己沒牢牢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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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碑林二考
結語 關於「副將軍紀公德政碑」與「參閫胡公功德碑」所涉人物與史實,筆者所能考見者皆盡陳如前。這兩座石碑雖是為誌記不同人物而立,但卻也有其關聯性:擔任福建南路參將的胡應魁,很可能是由於在萬曆四十四年上半年阻截了來擾料羅灣的倭船,因此獲地方人士建碑記功;而明廷之所以於次年重設福建南路副總兵一職,諒必是因此次入侵使福建南部海防的重要性被注意到,也因而才有紀元憲的蒞任。以胡、紀任職時間之相近,兩人還很可能曾有從屬關係。雖然到後世,金門地區方志中對彼等的事蹟未曾著墨,但幸而有石碑與其他文獻留存,仍可知其功業德政。這兩座石碑,不僅是數百年前傳下的金門人文之寶,倘若紀元憲或胡應魁的後裔猶存,這也是其追懷先祖的最佳紀念物;若能從這點去著眼,也可開發為地方觀光的主題。 關於金門的「碑林」,筆者還有一點建言:將諸多古碑集中陳列保存,固然立意可嘉,但於今金門文化局圖書館前的場地卻不是十分理想。目前的「碑林」所在,等於是兼作停車場之用:當石碑前有車停放時,不消說欲觀碑文者常會被擋著看不到碑文下端;而萬一碰上車子暴衝或新手駕駛技術不良,會給這些百年以上的石碑帶來何等危機,毋庸多言。久曝於室外,對於字跡已有缺蝕的古碑也非好事。為完善計,還是該為「碑林」專設可控制環境條件且安全無虞的室內展場,字跡模糊者配以早先製作的拓本併陳,才真正是可長可久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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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血戰古寧頭老兵的聲音
筆者為聯合報一名退休記者,也是當年血戰古寧頭,而今碩果僅存少數老兵之一。古寧頭戰役,不僅是國共兩黨內戰以來最後一次地面戰爭,也是中華民國及台灣生死存亡的關鍵一戰。 因而此一戰役,國共兩黨都投入了精銳部隊。中共方面派出了陳毅的第三野戰軍一萬餘人,由一名副軍長率領擔任攻擊金門任務。而我方則由孫立人將軍在台灣訓練的青年軍二○一師為主力,並由胡璉將軍率領的十八軍及一個戰車營迎戰。 根據我方當時獲得情報指出:民國三十八年九月中旬,中共部隊進犯閩南,而在十月十七日廈門也相繼失守,金門及陷入中共部隊三面包圍之中。未久十月二十四凌晨及展開了震驚中外的一場古寧頭戰役。中共定為「碟血金門」,而我方則定為「血戰古寧頭」。 國防部為了宣揚此一戰役六十週年紀念,正緊密鑼鼓地進行籌劃,依尋二戰時候盟軍諾曼第登陸六十五週年慶祝活動模式,邀請當年血戰古寧頭老兵,重回金門戰場作歷史見證。六十年前血戰古寧頭時,筆者時任守備部隊青年軍二○一師警衛營第二連第六班上士班長,年僅十八歲。 民國三十八年八月三十一日青年軍第二○一師,在師長鄭果將軍率領下,由高雄港口登上數艘艦艇時,孫立人將軍親往歡送,並握著每個官兵的手有所感觸的說:「國家存亡,就看你們這一戰了………」。 當艦艇緩緩離岸航行金門,看見孫立人將軍久久不肯離去,舉手揮別消失在濃霧中的情景時,很多官兵都情不自禁滄然淚下。 青年軍二○一師的弟兄都很年輕,年齡平均在十八、十九歲之間,大都數都來自四川重慶,瀘洲及湖北等地青年學生,每個人都懷著一顆報國之心棄筆從戎,隨軍來到台彎。 二○一師由台灣增援抵達金門之後,隨即駐防官澳、安岐、太武山及瓊林等地,擔任艱鉅守備任務。十月二十四日晚上凌晨二時,中共部隊所屬之陳毅第三野戰軍一萬餘人,即徵用數百艘魚船作渡海工具進犯金門。筆者當時正帶了數位弟兄作巡察防守陣地之後,回到碉堡僅數分鐘,中共部隊即在砲兵強烈掩護下駛往金門灘頭。一場震驚中外三天三夜的血戰就此於焉展開。 古寧頭沙灘在砲聲隆隆中,被我軍照明彈照得如同白晝,當中共所乘的漁船攻擊部隊,即在照明暴露下,被我守備部隊強烈砲火反擊。經過數小時戰鬥後,中共部隊即跳下漁船強行登陸,在黑夜中與我方守軍短兵相接,進行你來我往一場肉搏戰,展開了慘烈廝殺。天亮後,我軍預備部隊即在戰車掩護下進行反撲,將中共主力部隊壓縮至古寧頭一個村莊內,並將其層層包圍。但中共部隊部份散兵則已流竄至島上各地草叢之中。 第二天晚上,中共又增援了一個加強營兵力,企圖將主力部隊及指揮官劫回大陸,但又被我守軍全部吃掉。 到了第三天,中共堅守在古寧頭村莊殘餘部隊,我軍在戰車及空軍雙面掩護支援下攻入村莊將其全部俘虜殲滅,古寧頭戰役到此雖然暫時告一段落,但流竄至金門全島,暗藏在草叢中的中共散兵,必經繼續一段時間進行清掃。直到兩星期後,古寧頭戰役才正式宣告結束。 古寧頭戰役,當時的中外軍事專家評為國共兩黨內戰以來,非但是打得最慘烈的一場戰事,也是最漂亮的一場戰爭。其原因:中共所投入的一萬餘人精銳部隊,渡海之後無一生還,不是被俘,就是戰死,全軍覆沒。根據當時清掃戰場資料指出,俘虜中共部隊官兵七千餘人,戰死官兵四千餘人。而我軍戰死殉職官兵一千二百餘人,受輕重傷的官兵則多達一千九百餘人。 但依據筆者當時現場親眼目睹,俘虜及戰死的中共部隊中,有數百餘人均為三十七年徐蚌會戰中被俘虜的我軍官兵,在強攻沙灘時又將他們推向第一線,成為首批中彈倒下的自己弟兄,不禁令人一掬同情之淚。 戰爭結束後,為了保持戰場原狀,等候台灣長官蒞臨巡視,並未立即清除沙灘屍體,敵我很多戰死官兵及渡海漁船暴露在陽光及海風吹襲之下,不忍卒睹。 接著數天,蔣總統暨夫人、陳誠,蔣經國及孫立人等將軍高層長官均先後親臨古寧頭戰場沙灘等地巡察並慰問有功官兵。中外媒體也接著持續數月相繼報導我軍在古寧頭戰役的勝利相關新聞,轟動全球。中共部隊在此一戰役慘敗最大原因:根據中共俘虜供稱,歸咎於氣候及我軍誓死抵抗兩大因素。 依照中共部隊攻前沙盤兵推,原計劃的登陸地點均為金門城東一帶,但不巧當晚遇到颱風漲潮,而將載兵之漁船吹向了古寧頭一帶沙灘,部隊上岸發現地形有異後,指揮系統全部打亂,最後在各自為戰,遭到我軍猛烈反擊抵抗而潰不成軍,死的死,俘的俘,一萬餘人精銳部隊遭到全軍覆滅,無一生還。 二○一師結束戰爭後即調回台灣。數日後又奉令調往韓國參加韓戰,但在登機前夕,美國總統杜魯門為了顧及台灣本身安全,而勸阻了我國蔣總統暫緩援韓計劃。沒多久,筆者也因戰功保送至高雄鳳山陸軍官校第四軍官訓練班十九期深造,而離開了至今懷念的青年軍二○一師。但很不幸,這支當年戰功顯赫的部隊,未久也因受到孫立人將軍事件影響,而被改編四散而終。 古寧頭戰役轉眼已六十年了,金門海灘平靜無聲,海鷗也不斷翔空,當年戰死伙伴的鮮血仍藏於沙灘之中,滾滾黃沙每天吹著,雖然吹走了歲月,但卻吹不走戰爭帶給老兵們的傷痕。 二戰時候美國名將巴頓將軍說:一個軍人最榮耀的職責,是為自己國家、土地和人民作出犧牲。而美國聯軍統帥麥克阿瑟將軍,當年被總統杜魯門兔職回國,在西點軍校作告別演說時悲壯的表示,「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這正是當年血戰古寧頭,而今碩果僅存的一些老兵的心靈寫照。更希望六十年來在台灣這塊土地上,安居樂業的兩千三百餘萬人民,不要忘記當年血戰古寧頭老兵們所做的流血犧牲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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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九在金門
公元一九四九年,是中華民國三十八年,中華民國三十八年,是中華民國最為艱苦悲痛的一年,三百餘萬現代化裝備的陸、海、空軍,被小米加步槍的「人民解放軍」打得灰頭土臉,慘兮兮的退到台灣。「人民解放軍」還咄咄逼人,要退到台灣的國軍趕快投降,不然!台灣解放後要「血洗台灣」! 公元一九四九年,中華民國三十八年十月二十五日,在福建沿海的廈門港外有個金門島,國共兩軍在那蕞爾小島上打過一仗,哈!哈!連吃敗仗的國軍,奇蹟式的打勝了,把登陸金門的共軍九千餘人全部殲滅,無一生還。就是這一仗的勝利,扭轉了乾坤,改寫了歷史,延續了中華民國的生命,到今天整整六十周年。 六十年,我們這些「以軍作家」的老兵,台灣金門、金門台灣,來來往往、進進出出,不知多少次?所以六十年悠悠歲月,我們有太多的故事、太多的情感、太多的辛酸、太多的精彩、太多的太多,說也說不完、寫也寫不盡。何況我這雙僅會拿槍桿的粗手,也彩繪不出溫馨感人的篇章。因為像民國三十八年發生的那些經國大事,只有史學家秉其春秋大義,筆之於書,才能傳之千古,文學家們,將之作為素材,書成文學作品,才能傳之久遠。 最近文壇出了一本巨著,台大外文系退休教授齊邦媛老師寫的《巨流河》,齊教授已八十八米壽嵩年,不辭辛勞,歷時四年,二十五萬字,厚六百頁,天下文化公司出版。全書內容,縱橫萬里、跨越百年,盡述了近代中國的苦難,六十年來兩岸在大時代中的變遷史實均已涵蓋,是一部現代中國史學和文學的縮影。 齊老師學養俱佳,筆鋒犀利,深情至性,嘔心瀝血,字字珠璣。讀起此書,膾炙人口、趣味盎然,是一部可傳之久遠的史學和文學。(齊教授榮獲第五屆「九十八年度」總統文化獎的「文藝獎」)。 公元一九四九年民國三十八年八月,駐在蕉風椰雨南台灣鳳山五塊厝營區的青年軍二○一師,暗中流傳著一個消息,部隊要移動了。大家除了日常操課外,多了一項準備作戰的工作。時間一天天過去,消息一天天正確。據聞要去的地方,土地澆薄,生產欠缺,規定要帶一個月的軍糧,各單位種的空心菜,不管老嫩,連根拔起,煮熟、晒乾、截斷,裝入麻袋運走,以備不時之需。果然,到了戰地,蜂擁而來的部隊,幾乎要把地瓜葉都要吃光了,我們的空心菜乾成了「山珍海味」。 公元一九四九年民國三十八年九月一日的夜晚,五塊厝營區的大操場上,天空群星閃耀,地面歌聲嘹亮,八十軍康樂隊舉行聯歡晚會,歡送二○一師出征,晚會正在高潮,忽然一聲「立正」號音,大家站了起來,總值星官向孫立人將軍敬禮,司令官回禮時摸不著軍帽,全場哈哈大笑起來,於是人人都把軍帽脫下說:「報告司令官我們都沒有戴軍帽」。在這種尷尬的場合上,司令官自然而風趣的自我調侃的說:「我這活老百姓帶著你們這群小活老百姓要去打仗了,但望你們打仗的時候,帽子可以掉,腦袋瓜子千萬可不能掉!」(當年軍隊習俗,凡未戴軍帽而敬舉手禮的,都被稱作「活老百姓」。司令官當晚有應酬,因忙著趕來參加晚會,因為他愛兵如子,通常大家都以「我們的司令官」尊稱。他不戴軍帽講話,好像更為親切,他告訴我們,八月初六○三團在福州馬尾以一團之眾,把共軍三十一軍周志監部隊打得焦頭爛額,相信你們六○一團、六○二團,不會只讓六○三團專美於前,為了激勵士氣,當場宣布,官兵每人慰勞銀元一元,話一講完,全場歡聲雷動,掀起了晚會的最高潮! 晚會末了,鄭果師長率領全師官兵,高舉右手大聲的說:「我們一定誓死達成任務,捍衛國土,凱旋歸來,不負國家及司令官對我們的期望。」(註:青年軍二○一師在古寧頭之戰中,是首先接敵的部隊,戰果輝煌,榮獲總統頒發「榮譽旗」)。 九月二日,我們迎著晨曦,披著朝陽,在高雄港一號碼頭登上一一二號登陸艇,司令官及八十軍軍長唐守智將軍在碼頭送行,就如慈母對遠行孩子的依依不捨! 在台灣海峽搖擺了一天一晚,翌日抵達金門料羅灣登岸。六○一團駐地在瓊林,該地雖有許多宗祠、家廟,但仍不敷分配,還有單位要住民房。 我的單位是通信連,而又是重要性較高的無線電台,通信是部隊的耳目,為了方便通常都靠近團部,所以必須分住民房。我們住的這家民房,房舍寬大整潔,寧靜幽雅,是無線電台最理想的地方。 無線電是遠距離通信工具,金門地方小,部隊相互距離近,師部駐陳坑(成功),與瓊林咫尺之遙,有線電已經夠用了,無線電無用武之地,我們整天無所事事,只得看小說打發時間,日子過得悠遊自在,瀟灑自然! 年輕好玩,高興時不是東跑沙美,就是西去金城。當年金門,因缺樹林,一片荒涼,宛若沙漠。陣陣海風吹來,滾滾黃沙,滿天瀰漫,沙粒打在臉上,猶如刀割。一條從金城到官澳的公路(現環島北路)坑坑洞洞,坎坷不平,走起來隨時注意,以防跌跤。 天氣好,我們就去爬太武山,站立太武山頂,遙望大陸河山,岡坡丘陵,翠碧連綿。俯視金門本島東起馬山,西至水頭,一村一壑,盡在眼簾。 在到金門,最困難的是用水,因為既無河流又無水塘,水都在地下的水井裡,水井上又無轆轤,絞盤的汲水裝置,必須用水桶汲水,我們沒有水桶,呆立井邊,只見老阿嬤、大嫂子、小姑娘提著汲水桶,往水井裡一放,水就提了上來。我們沒有水桶,只得望井興嘆! 為了解決用水問題,把用廢的B電池,挖空灰粉、接上綁腿,做了一個克難水桶。B電池雖只磚塊般大,每次只能汲盅口的水,但我們靠它生活了好幾天。 一天早晨,汲水人群漸漸稀少,只有我們還在井邊,正在你多了我少了的爭吵,忽然傳來悅耳的國語,一雙纖纖玉手拿著水桶說:「我借水桶給你們打水好嗎?」環顧左右,沒有他人,顯然是對我們講話,幾個小子靦腆得面面相覷,不知所措,還是班長勇敢,把水桶接了過來,打完水還給人家,連聲謝謝! 「你們好用功!天天坐在台階上讀兵書。」 「兵書?」 「你們讀的不是兵書嗎?」 「不是,是小說。」 「什麼小說?」 「古典的《三國》、《紅樓》、《水滸》、《西遊》,近代的巴金(李堯棠)名著《愛情三部曲-霧、雨、電》、《激流三部曲-家、春、秋》。還有就是現在台灣發行的純文學雜誌《野風》,因為市場小,水準不高、作品不多,但還是受喜愛文學的人所歡迎。」 「古典的巴金的我大多看過,《野風》可能的話,可不可以借幾本給我看看?」 「小姐住那戶人家?」 「你們就住在我家呀!」 我找了最近兩期的《野風》給她,她看書的速度很快,第二天就來交換。有時她會對一些文章提出看法,說得十分中肯,我也喜歡聽她的評論。 有天她對我們說:「你們住進我家裡來,把我們都嚇壞了。我家三口人,老媽、我,和我兒子,爸爸在印尼,我在廈門當小學老師,每年暑假回來陪老媽,本來八月底,就要回去的,但學校駐軍隊,九月無法開學,我高興賺得了假期,未回廈門。你們知道嗎?你們住進來,我們三天不敢開房門,每天只是剝花生喝開水過日子,老媽和我還可忍耐,五歲的兒子怎受得了?吵得我心煩。有時我從窗子縫隙窺視你們的動靜,看見你們人手一冊坐在台階上看書,我好驚訝!這些兵還認識字?!而且看你們沒有大老粗的樣子,才敢開了房門,才敢主動借打水桶給你們。不過想到,我們金門地瘠民貧,為了生活,男人大多外出打拚,留在家的多是女人。 現在忽然來了七、八萬軍人,比金門人還多,家家都住有軍人,未來的日子不知如何渡過?這種日子不知要過好久?這是我們金門人的感受。」 她和我們交談,她頑皮的兒子總繞在她左右。我們尊稱她老師,她把我們每個人都叫班長,她叫班長,她兒子也叫我們班長,她說兒子叫我們班長不對,為了長幼有序,應有另外稱呼才好。我們說叫什都沒有關係,在台灣老的小的都叫我們「阿兵哥」。她想了想說:「我看你們比我比我先生都年輕,叫你們『兵叔』好了」。『兵叔』好一個親熱的稱呼!她也告訴我們,她兒子叫『小乖乖』。」從此,小乖乖每天就來和我在一起,尤其喜歡看我們擦槍,因為他可以摸槍。有時他也跟我們去金城、沙美,當走不動的時候,讓他騎在頸脖子上,那是他高興的時刻。 一天中午,老師提著一籃子「紅龜粿」給班長,「今天我們家拜拜,老媽做了一些『紅龜粿』,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 我們每餐不是地瓜、地瓜葉,就是花生、芋頭,吃得倒盡了胃口。看見紅澄澄、肥胖胖、香噴噴的紅龜粿,大快朵頤、口齒留香!禮尚往來,帶著小乖乖到金城,打算給他買點玩具或童裝,但市面蕭條,商店除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外,別無所有。最後只買得幾斤荔枝,金門荔枝來自嶺南,嶺南荔枝,名聞遐邇,它皮薄、肉厚、核小、水分多、味道甜。「三千寵愛在一身」的楊貴妃也是荔枝迷,每當荔枝成熟時,必須快馬加鞭送長安。名詩人杜牧在過華清宮一詩裡說:「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班長把荔枝送去,不久老師又提了回來,說:「我們在廈門常吃荔枝,小乖乖也不喜歡 ,我留了幾顆給老媽,其餘的還是請你們品嚐吧!」 十月十日,青年軍二○一師,奉命防禦瓊林、埔邊至古寧頭海岸線,為了保密,部隊在深夜才行動,沒有機會向老師辭別。 十月二十五日古寧頭打完仗,金門戰地為了指揮系統的統一,非十二兵團系統單位全調回台灣,二○一師隸屬八十軍,必須回台部隊移至料羅灣附近村莊候船,六○一團住內洋。 部隊沒有作戰任務,又不出操上課,各人自尋其樂,我們正在走象棋,忽聽有人大叫:「電台,有人找。」我們跑出去一看,發現老師及小乖乖站在那裡,小乖乖 看見我們飛也似跑了過來,這個兵叔摸摸、那個兵叔抱抱。而老師形象憔悴、滿面愁容的說:「老媽知道前幾天古寧頭打仗,死了很多人,她一直唸著你們,要我設法看望你們。」聽完老師的話,感動得我們熱淚盈眶。班長說:「老師,真辛苦妳了,現在金門遍地是軍隊,妳終於把我們找到了。」內洋沒有什麼招待,我們只有陪她母子往回瓊林的路上走,沿路除了小乖乖從這個兵叔的頸脖子到那個兵叔頸脖子的歡笑聲外,全都默默無言。老師更是有切膚之痛,因為這一仗打下來,兩門對峙,她回不去廈門,夫妻隔離、父子分散,情何以堪?可是,我們這幾張比烏鴉還笨的嘴,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來。 民國四十三年陸官畢業,分發在金門部隊當排長,住田埔。一次去瓊林參觀「村落防禦演習」,休息時間在瓊林轉了一圈,方向都弄不清楚了,那裡還能找到老師的家?岳家在金門,每次在金門經過瓊林,情不自禁的總會多看她幾眼。 歲月匆忙,忽焉已是六十個寒暑,老師也是耄耋之年,小乖乖也是白髮蒼蒼的老頭,至於幾位「兵叔」,除我這個八十老朽還苟活人世外,全都「蒙主寵召」 、「回歸天國」。 至於六十年來的金門,這個一百七十八平方公里的島群,位居要津,兩岸都把它視為瑰寶,為她付的代價難以估計。為她犧牲的生命,更不知凡幾?根據金防部第三處戰力調查,金門在沒有戰爭狀況,平時平均每天死亡一人。加上歷次戰役死亡的官兵,人數不下數十萬眾。 一九四九年以來生活在金門的鄉親,六十年來心靈的創傷、肉體的折磨、死亡的威脅、財產的損失,也是一言難盡。還有無論平時戰時,擔任民防,執行各種勤務,其貢獻也不遜於部隊。所以六十年來金門鄉親對金門也是功不可沒。今天雖然得了一些補償,享了一些福利,但也難和所受的苦難相平衡。如果真要回饋金門鄉親六十年來所過的那些痛苦日子,凡一九四九年以來的每個金門人,都應享有終生撫恤,直至往生。 戰場上的烽火,屍骨如山,前一分鐘是「戰士」,後一分裡就成了「烈士」。戰爭的殘酷、傷殘的痛苦,死亡的悲哀,只有我們這些在硝煙彈雨中馳騁過的老兵,才感觸良深,所以渴望和平,永無戰爭,是唯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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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碑林二考
而在黃承玄訊問明石道友的過程中,便有包括「料羅、大金,何故入犯」這一項(在此所提到的「大金」,應係指福寧州的「大金所」,與今天所謂大金門、小金門無關;而筆者尚未於文獻中見過有異地同名之「料羅」,所指係金門當無誤)。日人侵擾這兩處地方的時序,在「題報倭船疏」的下文中提到是「先犯料羅,續犯大金」,以下則有言「去冬有大金之入」;則大金所遭倭船侵入是在萬曆四十四年冬季、料羅被犯時間則更早於此。雖然黃承玄的奏疏中未明確述及料羅遭侵時間,但照理說,他關心的該是自己到任後所發生的狀況,故此事的時間上限應是萬曆四十四年二月十九日之後。由黃承玄的奏疏來看,萬曆四十四年間,確曾有倭船來犯料羅灣;雖然筆者不能斷言其必是在「參閫胡公功德碑」樹立的六月之前發生、也無法確定這就是使胡應魁獲立碑稱頌之事,但以截至現今筆者所知見的文獻記載而言,這已是最可能的原由了。 前面筆者已提過:在萬曆二十年時,福建南路參將在汛期時的駐地改移至廈門島(永寧衛中左所)。萬曆四十四年倭船來擾料羅灣時,胡應魁就在近處;當他獲報後可立即派遣部屬增援、也可能親自上陣阻截。而這次倭船來犯,「金門志」等書都未有特予記載,原因或許有三:一是當下明方守軍反應快速,不曾釀成大害,故時人未多形諸筆墨。二是早期記載金門歷史之「同安縣志」,其於萬曆四十年修纂(來不及載入這次兵事)後,歷經鼎革,直到康熙五十一年才又再修;相去百年的時距,對「前朝」的舊事知記者已稀,故未為主修志書者採入(當然晚出之「金門志」更毋庸論矣)。三是可能錄有「參閫胡公功德碑」原文的蔡守愚著作「百一齋稿」傳本甚罕,知見者不多,故而對該碑記載的史實內容更是無人聞問了--雖筆者已竭力採擷可用的資訊,但所推敲出來的可能輪廓也僅有如此;欲知「參閫胡公功德碑」所載的一切情節,大概是得期盼「百一齋稿」能有再行於世的一天,才能瞭解端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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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皎法師演講去
暑假還在台灣,外子從金門打電話告訴我,「恩師十月份要來金門喔!」恩師是地藏菩薩的化身,是千千萬萬崇仰地藏菩薩信徒的最高領袖,甚且跨越宗派、國界,享有極高的聲譽,恩師來金,毫無疑問的,是一件大事,不僅在金門,也在台灣。 金門地藏禪寺為了恩師來金,做很多準備工作,兩個星期前,我開始感受「恩師就要來了」的喜悅,聽說台灣方面,要追隨恩師來金的居士極多,由於外在客觀條件受限,只提供七八十位居士如願跟隨恩師行腳金門,我呢!兩個星期前就開始茹素,想要以一顆最純淨的心迎接恩師,同時,看著往昔恩師在國父紀念館演講的DVD,啊!那期待恩師來金的心更急切了。 一路走來,接觸各個宗派的機會所在多有,為何一接觸地藏菩薩就為其吸引呢?佛家所說的「因緣」固然是主因,而初次拿到寺裡所贈佛書「我與地藏菩薩的因緣」讀來感動垂淚、精神導師地皎恩師的三千威儀,令人景仰,在在是因素。全家人也至心皈依地藏菩薩座下。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是地藏菩薩的悲心願力,地皎恩師秉持地藏菩薩精神,行腳世間,為芸芸眾生解憂排難,祈使人們過幸福平安的日子。「人身難得今已得」,恩師鼓勵大家,有生之年一定要好好修行,人生路上,總會碰到難題,因而起煩惱,為了減輕業障,恩師說,要有懺悔心,要唸佛持咒,要用功,所謂唸佛唸「南無大願地藏菩薩」聖號,持咒就是唸「滅定業真言」,止惡向善,福慧雙修,可使業障減輕,善根增長,一個人在世,會碰到何種事情,有其定業,而眾生的共業,卻足以釀成共同的災禍,因此,從個人修身、齊家做起,個人做好、家庭做好,社會自然和諧,一直以來,恩師提倡「佛化婚禮,佛化胎教,佛化家庭」,她強調,一個人的一生掌握在媽媽的手中,因為胎教太重要了,而家庭的幸福掌握在爸爸手中,爸爸能拒絕外誘,不放縱自己,時時提醒自己「不可以」,凡事謹言慎行,要求自己,不隨心所欲,「先生負責任,太太謹慎,孩子自然幸福」…… 人們在面對人生無常的課題,難免惶恐之時,有恩師的開示與加持,能化解忐忑之心,好似吃了定心丸,因此,崇仰恩師的人非常多,所到之處可看到成群成堆的人仰望她,並自然而然地跪下來禮拜。今年暑假,我們全家特地到花蓮祥德寺參加法會,大殿擠滿了人,我站在門外跟著禮佛,忽然,看到恩師了,好多人簇擁著她,我好希望恩師看到我,恩師看到我了,跟我說了話,同時用她那功力無邊的蓮花佛手印,向著我加持呢!啊!又讓我興奮好久哩! 由於恩師總是給人溫暖,給人信心,人們一有問題,總找她傾訴,恩師了解世間各種疾苦,她以大愛廣度眾生,因此,深入了解如何用智慧為眾生排紛解難,解冤釋結,恩師的演講,以地藏菩薩大悲大願關懷眾生的心,化為淺顯易懂的語句,句句珠璣,讓人受用無窮,尤其在今「忙、盲、茫」的生活中,沒有抓住正確方向,只怕是白忙一場了,今有法師醍醐灌頂,機會難得,十月二十四日早上九點,就讓我們移駕到縣立體育館,聆聽恩師的講經說法吧!因為這是一場殊勝的人生盛宴,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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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密蘇里
20載,如一恍神,穿透指掌間移動的光影,霎那間不見了。 一樣的美國大中部沃野千里風光:無邊無際的小麥田、蓊蓊鬱鬱的綠野山林,四通八達的高速交通網與純樸始終如一的密蘇里州。二十年前,在東邊的聖路易市拱門城內華盛頓大學,二十年後,州內之西側堪薩斯市的佛羅倫斯大學城,伴我而行是不同男子,二個與我命運相依的男子。 聖路易,往昔攜手並行的青春追夢者,如今已是華髮漸生的中年。而當年拱門城雪地滑倒、跌撞學走路的孩童,今日是端坐在堪薩斯城大學殿堂的健壯青年了。 時空轉換,20載竟像一眨眼。誰?誰能告訴我,這20年的歲月怎麼忽地不見了? 但是,密蘇里啊,密蘇里,卻再牽引著我,進入一段段不預期的生命旅程。 八月溽暑的密蘇里理當是炙熱的,至少記憶是如此。那時,每當那男子自外入內,第一動作便是打開冰箱,迸出清脆開罐一聲,仰著頭,冰涼的可樂便咕嚕灌入口,一副享受萬分的樣子。往往一旁見狀便笑罵:「才沒多久就變成美國人!」生性節儉的他忙不迭的爭辯道:「在這裡最便宜的是可樂。」 而此時,入夜在陌生的旅店卻異常寒冷,蜷縮在大床上覆蓋被褥仍覺哆嗦。雷聲大作,伴隨著嘩啦大雨傾下,打破一室的寂然。千里迢迢,所為何來?想想真奇妙,因旅店方圓一里外,在KU校舍內有我血液延長出去的一男子,因其故,使我在旅行異地慣常不能安睡的首夜竟能酣睡入眠。有人說過作為媽媽必須親臨孩子離家外的棲息處,當思念大網撒住母職不可救藥的纖維脈動時,妳才能具體想像孩子斯時斯景的一舉一動,或是走路,或是上課、或是運動……。這些具體的場景方是起動思念的密碼,安頓那躁然無措的心室。而我,已經錯過了一年,不想再錯過未來的幾年。 久遠,在一個更寒冷的夜晚,離開島嶼的前夕,他反覆著複雜的情緒,難言的告別,不知如何去面對妻子與稚子。因為明白此去他這個丈夫與父親的角色在未來歲月裡是缺席的,縱然如此,仍可感受到他另一面意氣風發的自我剖析遠赴異域追求理想的決心。說著說著,他眼眸發亮,胸懷遠大;聽著聽著,無法不動容,清楚的明白自己的處境,即將遠行的丈夫,未來分偶的家庭孤伶伶一切將靠自己。偽裝堅強得自心底悄悄地築起一城堡。他說一句理想堅持時,我砌一道磚牆;他道一句目標未來時,我抹一層水泥漿,明白屬於所謂家這牢不可破的城堡的雛形自那刻起一點一滴雕砌而成。 那時,兩人均年輕。世界如邈遠星空不可及,世界如在腳下足履可至。但是,世界,來了,我們來了,熱情澎湃,毫無所懼。 清晨,伴隨年輕男子進入校園。逢人介紹一旁的我:「這是我媽媽。」一年的校園生活讓他已漸在此安身立命。就像我在職場碰到形形色色的國際人士一樣,他的交友有來自亞洲的香港、新加坡、印尼、大陸或當地老美,看得出彼此間互動的友誼,因為大部份的他們透過短暫的交談,得知我明日一早要離開,都善意的表示要代替沒車的他為我送機。 源自母體,冒芽、長綠葉,雖不免巍巍巔巔地行走,仍有幾許的欣慰,因他單枝孤葉的在千里、萬里外萌長著。因他,學姐不辭辛勞、助他一臂之力前來為我這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接送機;今早未起床時又接到他來電,告知不能前來旅店找我,因為課程改了有課要上,正發愁不知如何去校園時,他學長適時來電提供我交通工具。大概是因他在外與人友好的人緣,連帶的讓我也沾光。 那年,通訊不發達,他常常透過薄薄的一張信郵,密密麻麻書寫著對異鄉課業的緊張、對家鄉妻兒的思念與歉疚。有時,捱不過我這端偶發性情緒的抱怨發洩,他情真意切的呼喚著:「就來吧!」那個年代為著生活,從不敢瀟灑、貿然丟開可溫飽的保障飯票-工作,尤其是兩個離鄉背井,剛剛才要在社會職場上站立起腳步的年輕人。定期的密蘇里探親,一圓天倫樂,總是孤單旅程中最溫暖的補給站。 睽違年久的密蘇里,仍然純樸、友善如往昔。隨著他拖著兩大箱子進宿舍,左刷右刷卡片仍刷不出可進入大門時,一旁陌生的他人忙道:「我來!」又順便幫忙拎起地上行李箱,這是初識KU的人情溫暖。就像當初他的玩笑話語,放心,在密蘇里留學的男人最不會變心,因為它最純樸,生活只有讀書與棒球。聽說要有一點顏色的生活,必須過河到伊利諾州。 KU校園佔地廣大,一個人數萬餘人的大學,層層棟棟的建築物迤邐著小山丘疊疊上去,大片綠地毯似的草坪,放眼望去賞心悅目,心胸頓然開朗。隨著他過一日的校園生活,開學首日,洋溢著青春笑語、興奮與一絲紛亂的氛圍。步行經過「ALLEN FIELD HOUSE」,他喊住我:「媽,等等。足球季賽要開始了,我順便買看球賽的學生票。」一面匆忙的指著「籃球教練之父」-MR ALLEN FOG,手拿籃球瀟灑佇立的雕像,粗概的邊介紹英雄事跡邊隱身入排列購票的隊伍中。 暗忖,這一代的他有足夠的分秒除課業學習外,同時耳濡目染著異地多元的文化。不像另一代的他,昔日在密蘇里求學,總是風塵僕僕趕著他人生的路,無暇顧及課業以外的東西。 兩個他分站在歷史洪流不同的分水嶺上。 另一代的他,成長於生計邊緣的掙扎,自小拚命課業考第一,不為榮譽,只為讀書不用錢,連這次的留學也是如此。 有限的公費,撙節開銷,省下分毫為家鄉一大一小提供探親團聚旅費的補助。記憶中密蘇里那個曾經的家,是一房一廳一廚一浴廁一更衣間的組成,簡陋單純,幾許歡笑時光定格在那一棟英式古典老舊的公寓中,那些歡笑像是記憶隧道中後退,閃閃發亮的火光。 逢探親的日子,空氣充滿歡愉的因子。因為是完整屬於家庭主婦的日子,最常做的事是穿過濃蔭密佈的屋後小徑到地下室,三個大銅板洗衣又三個大銅板烘衣。或是廚房裡四大火爐、一大烤箱在那年代不全熟諳的西式道具,窸窸窣窸的搬弄著超市最便宜食材,屋內飄浮著最典型窮留學生家庭飯菜的芳香。 在密蘇里,啟動多少首次的人生撼動:北國一望無際、白皚皚深雪一片,令人凜然的白;大山大水大陸塊大世界打開了觀望世界的心窗。明白原來人既可卑微又巨大的生存著,原來人只要努力那樣的社會不吝給掌聲…。太多的人生明白,始於密蘇里。 中午,他說有堂課要,約好下課在上課大樓前的餐廳門口見。暖暖陽光,涼風習習,一股莫名悸動襲上。因為,午餐時間眼前個個青春臉孔幌動,既熟悉又陌生。彷彿曾經有過屬於自己類似的年代,竟像隔世般那樣的遙遠…..。 涼風仍習習,歎息那青春一去不復返的歲月。 挨到下課時間,與他碰頭步行沿著Jayhawk Blvd.大道到Commence Bank,原因對生活不經心的他發生註冊轉帳未過,而自己居然不知緣故。 他諉過說因為暑假宿舍關閉,收不到帳單之故。不,不是這樣的,自二十歲起,我須視他為完全的一個成年人,除經濟外,一切生活打理皆靠自己,學習對自己負責。在一個處處以信用至上的社會,信用沒了,寸步難行。誠如那個銀行經理之建言應該養成記帳習慣,那麼錯誤即可避免,在意的是他是否能夠因此次意外習得教訓? 翌日,我將離去。悵然若失。 晚間,躺在床上心情沉重無比,輾轉反側不能成眠,想著白日校園裡他的生活種種。我雖視他為完全的一個成年人,理當信賴他,放心他,不明白為何憂愁如此沉重?自他呱呱落地臍帶脫落與我分離的那霎那,即屬於兩個獨立的個體,我不能代替他行走一步一伐。但我是深知他的,在往後的歲月裡,彷彿可預知未來會因他的弱點帶來幾許的挫敗、困頓,如果可能為他抵擋一切,是可以避免不樂見的可能發生,但是我不能啊!所有的原因與理由只有一個,就是我還是不能代替他行走任何的一步一腳印。 母職難待,他步伐是否能堅定?他是否亦步亦趨小心行走?為什麼感覺是那麼的無助與無奈?心情如千軍萬馬奔騰過來,不能平靜,在這將離去的午夜。 在機場臨別剎那,一記拳頭配合加油的耳畔叮嚀聲落在送行男子臂膀上。隱隱的疼痛自堅硬的臂膀即刻彈回,我仍然享受這疼痛背後一份美麗的心情。方然明白,這密蘇里,其實我未真正居住過,只是數度造訪,談不上「重返」。因為在此地往後的歲月裡,我仿佛隨著我血液延伸出去的這一男子,晨昏在這裡棲息著。我是固執如此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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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頭
今天3月11號,阿良的二十六歲生日,但是阿良一點也不開心,工作的地方發生了一些事情,身邊的人整日愁雲慘霧,沒有誰有心情幫他過生日,當然阿良自己也是。 阿良的工作是在鐵路局清洗火車,學生時代就開始做這份頭路了。當初只是為了賺學費,掙一點薪水,沒想到畢業後經濟不景氣,這份零工反而給了他吃飽喝足的機會。原本以為這樣的工作只是出出勞力就好,沒想到近日卻發生了些怪事。 這一個月,已經有三起台北市市民臥軌死亡的事件發生了!都是一些不知道原因,連遺書都沒留下的案子。只知道死者之中,有一位是患有老人失智症的婦人、一個跟阿良同年的青年和一位大叔,都是沒有任何徵兆的死在火車底下。沒有人看到有人跳下月台或走向鐵軌,更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原本這些都不關阿良的事,全是警方該忙的工作,但是那個和阿良同年紀的死者,卻離奇的怎麼樣也找不著他的頭顱,沒有身份證明的屍體,只能約略判斷,是個青年,大約也是二十六歲吧! 中國人一直有個傳統,死要有個全屍。鐵路局上下的人,都忙著找那顆失蹤的頭顱,但是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說好聽是這樣,其實是一個比一個害怕,鬼神這東西,說來也玄,沒人敢百分之百的說,這世上沒有這鬼東西。想當然爾,這份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就落到阿良的身上了,誰叫他只是一個剛出社會不久的小毛頭,而且還是個微不足道的洗火車工人,沒有想到吧!只是個清洗火車的工作也有業績壓力,而業績就是找出一個無名屍的頭顱。 說得也奇怪,全台灣這麼大,為什麼臥軌的全都集中在同一個火車站裡。 最近新聞把無頭屍的新聞炒得沸沸騰騰,有的說他是為情自殺,有的說他是因為失業找不到工作,只好一尋死路,更誇張的是某台電視請了通靈老師,說這位青年上輩子是開火車的司機,因為高鐵還有捷運越來越發達,讓他走過萬華火車站月台時,突然想起上輩子的事,悲從中來,於是就走向他記憶裡頭最常駕駛的那條鐵路,躺下準備和老舊即將被淘汰的火車同歸於盡。正在吃飯的阿良差點沒噴飯,在飯館裡把新聞當故事看的民眾裡頭,有誰明白他的辛酸?「甚麼Tony老師,那麼厲害!告訴我那王八蛋的頭在哪啊?幹你娘!操你媽的死衰人頭!」阿良打了個哆嗦忍不住在心底滴咕了一下。待會吃完晚飯,填飽了肚子還要回車站去找人頭呢!主任說再找不到要減他薪,你說心不心酸吶? 時間一晃就是三個多月,無頭屍的新聞已經不再新鮮,但是阿良的飯碗還是得保住,無頭屍的那顆衰人頭至今仍無著落。 和往常一樣,阿良賣力的刷著火車頭,到了傍晚依舊為了填飽肚子工作著。天空開始飄起雨,雨越下越大,雷聲打得轟轟響,這陣子忙得體力透支的阿良,開始覺得眼皮越來越重,細長薄弱的脖子似乎也快承受不住越來越重的頭顱。眼前一片暈眩,阿良決定明早請個假去醫院走一趟。 醫生說是肺積水。怪不得阿良近來覺得肚子越來越脹,原本以為是每天和隔壁包工程的工頭喝了太多酒,長出來的啤酒肚。沒想到圓滾滾的肚子裡滿是血水,只好去醫院抽掉,免得無法繼續工作。阿良實在想不到,年紀輕輕還沒三十就患了這怪毛病,三不五時就得去醫院一趟,浩大的工程實在不輸給躺在對面那個洗腎的老頭。不過說得也奇怪,阿良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抽血水的頻率也越來越頻繁,現在幾乎抽完一天,隔天又脹得比原先大了。 雖然多了個孕婦般的大肚楠,但是阿良的飯碗還是得保住,無頭屍的那顆衰人頭至今仍無著落。和往常一樣,阿良賣力的刷著火車頭,到了傍晚依舊為了填飽肚子工作著。天空開始飄起雨,雨越下越大,雷聲打得轟轟響,這陣子忙得體力透支的阿良,開始覺得眼皮越來越重,細長薄弱的脖子似乎也快承受不住越來越重的頭顱。突然,阿良眼前一片暈眩。 就這樣,阿良倒下了。 在急診的過程中宣告不治,診斷結果是心肌梗塞。法醫調出阿良的病例,覺得十分疑惑:「沒有任何和心臟血管的相關病例。」有的只是無數次的肺積水抽水數據。「這肚皮腫脹的有些詭異,像是裡頭有著甚麼東西。」法醫讓阿良照了腹部超音波,裡頭黑黑的一塊,像是胎兒,又像是結石。最後抵擋不住強烈的好奇心,法醫決定好好解剖看個仔細。 手術刀劃過鼓得滿滿脹脹的肚皮,腥紅的血是醫生再也熟悉不過的東西,但是當裡頭的神祕物體逐漸浮現時,醫生瞪大了眼再也說不出話來。阿良的肚皮裡沒有溢出大量的血水,也沒有不明的結石或硬塊。 是一顆頭顱。 一顆和手術台上長得一模一樣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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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哲學斷片──關於維根斯坦﹑科學實在論﹑並兼致陳慶瀚
這兩年多來,在文學創作的空檔裏,我斷斷續續思考著自己當初和陳慶瀚的爭議,及其延伸的相關議題。我察覺到陳慶瀚和我兩人對科學的認知其實也沒那麼南轅北轍,也有著款曲暗通處。譬如我講整體論,他講系統論,二者便互有重疊處,(系統論不妨視之為一個個小的整體論)唯系統論偏重方法,整體論偏重認識,雖然它們在西方科學史上都流行在二十世紀的二十到六十年代間,如今再來討論這個議題似乎有些落伍了。 其次,如果從科學史進程一路看下來:經典科學、複雜性科學、後現代──不能稱之為「后現代科學」,一般稱之為「后現代認知」,陳慶瀚的科學哲學之認知,一部分落在經典科學階段,一部份落在複雜性科學階段。前者如他的客觀實在性觀念,後者如他的系統方法論中,把可知和未可知的領域區分開來。然而,若以認識論來看,經典科學和複雜性科學終竟呈分道揚鏢局勢,前者以一客觀知識為基礎,而後者這種客觀知識為基礎的認知業已鬆動,至少已開始懷疑有主客體之區分此事。 究其實,陳慶瀚的科學觀其根本認知,是屬於「邏輯經驗主義」。「邏輯經驗主義」者,首先把科學視為一推理機器,其次,以科學為一由真命題組合成的體系,最後,認為觀察行為是客觀中立,且可靠的,同時也是對自然界的直接感知。然而自量子力學、相對論、渾沌及複雜科學等一連串近代新興學說蜂擁而起,這種邏輯經驗主義,或者說邏輯實證論的科學已逐漸被揚棄。半個多世紀前,奎因的〈經驗主義的兩個教條〉一文,更從語言角度對分析性和還原論這兩個觀點予進一步的批判(客觀存在和還原論是二而一的)。 邏輯經驗主義把科學發展理解成真命題的不斷累積,這就是陳慶瀚心目中科學越來越進步的圖象。然而庫恩的《科學格命的結構》早就要推翻這種看法,庫恩認為科學的發生不過是一個歷史的過程,由一個科學典範取代另一個科學典範罷了,無關乎命題的真假。陳慶瀚的科學進步觀的另一內在理路是,人(主體)對應於客體關係,喻示者人是個發現者,一步步逼近「事實真象」,一步步接近「真理」。他-幾次告訴我,科學應是「越來越進步」,而我總以為科學史上那一次次的「進步」,實則或只是越來越繁多而已。 其實我自己心知肚明,陳慶瀚拈出「科學事實」一詞,表示他依舊固守者宇宙有一絕對客觀性的思維。我以為或不如把「科學事實」改稱為「科學技術」一詞較周延。猶記得在金城萬福樓的聚唔裏,我心血來潮,問陳慶瀚有沒讀過維根斯坦的東西,他的回答使我佩服其博學。只是,他或許應該更留意維氏較早期那本《邏輯哲學論》裏的一個命題。那個命題是這樣子的: 「世界是所發生的事情。」 接著,他又用另一個命題補充前面這個命題: 「世界是事實的總和,而非事物的總和。」 這就對了,我以為維根斯坦這句話指涉的意涵,可以用來回答陳慶瀚的絕對客觀性存在觀。我們不妨進一步釐清,世界並無「事物」,卻只有「事實」,以知所有的事物無非都是原子的碰撞,無非都是「活動」。既是活動,便是一種互涉關係的存在,而非絕對客觀存在,我總以為絕對的客觀存在性事物,只是一片虛空,是「無」,並無意義,再不然,它也隱藏在永遠往後退卻的神秘裏──不錯,維根斯坦會將之歸入不可說的神秘及沉默。 不久﹝去年十月﹞,陳慶瀚應邀回金門技術學院作了場演講,講題是「系統論──一個人文科學的方法論」,他且把講題大綱投影片電傳給我。我拜讀下憂喜參半,喜的是他已經承認有渾沌、複雜、不可知領域的存在,而且系統論事實上已是人類思維方式由「實物中心論」朝向「過程中心論」轉移的產物。憂的是他強調系統論之作為一種方法,「方法」一詞能仍舊隱含著固定、不變的客觀工具性。我建議或不如將系統論視之為一種「認知」或「認知型態」,因此,不妨把講題改稱為「系統論──一個人文科學的認識論」更為妥適。 使我不免感到納悶的是,在實在論採用經典物理觀點的陳慶瀚,何以未曾警覺到,已從「實物中心論」向「過程中心論」轉移的系統論,二者(指實在論和系統論)其實已互有扞格?在系統論裏,至少有一部分系統領域歸諸於「渾沌」、「複雜」等神秘未知議題,這些議題在許多根本認知上是和傳統經典物理有所逸離的,譬如因果問題便是其中之另一最明顯者。七0年代後較之系統論更多新興的「渾沌」、「複雜」學說,對經典物理那種確信事物間存在者一個相互作用的因果鏈條是表示存疑的。維根斯坦對凡神秘、未知的領域的態度則是:沉默。我認為沉默對維根斯坦而言,並非表示消極或束手無策,或正表示他一種睿智的應對,即他以一種更廣袤的「整理論」來涵蓋事物之全體,世界之全體。又,「規律」是傳說觀點的科學本質之一,然而「渾沌」、「複雜」性的特徵,或說假設,卻是「無規律」,但以其說「渾沌」、「複雜」反科學、逸脫了科學,毋庸該說,此二者拓寬了科學本質領域。我的原意是科學不能始終墨守傳統成規。即使具規律性才能為我們所體知,但我們至少應明白到,這些能為人體知的規律性未必就是實在本身。 關於維根斯坦,除了其特立獨行的哲學觀外,我對他的人生際遇和個人人格特質,也深為著迷。譬如他們家庭曾是歐洲數一數二的鋼鐵鉅業,但他卻放棄財產繼承;分明可以擔任大學教授,但他卻寧願去當個顯然不怎麼稱職的維也納偏僻山區小學老師;接受規勸回到劍橋大學繼續未竟的學業,摩爾找來羅素擔任形式上的入學口試主考官,羅素自認已無法了解當年半途休學的這位學生的後期哲學,故先是婉拒,後來告訴摩爾,只要不讓自己負責問話,他就答應列席背書。但在當天的考試過程裏,羅素忍不住提出了一個問題,這時身為入學考生的維根斯坦歎了口氣,對羅素說:「我知道你還是不了解我。」摩爾和羅素展現了寬厚的學術胸襟,讓這位年紀已不算小的學生通過考試。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值得我們讚歎,之前身為口考教授的摩爾坐到台下,聆聽稍早前只是入學考生的維根斯坦的講課;約再隔半年後,維根斯坦獲得博士學位,成為摩爾的同事。 還有,維根斯坦日後罹患癌症,死前他問自己的主治醫生:「我可以死在你家嗎?」醫生夫婦居然真的把他接回家。他臨終前交代醫生轉告另一位友人,說自己此生是多麼幸福。一般人恐怕很難理解一貧如洗、孤獨無依的他到底幸福何在?著有「倫理學」一書的摩爾或許已代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一個幸福的人就是欣賞最有價值的『純粹的善』的人。」而這純粹的善又是什麼呢?依維根斯坦,莫非他又會說「凡無法言說的就該歸於沉默」的吧?一九五一年,摩爾榮獲英皇喬治六世頒授予一等功勳獎章,事後他驚訝莫名地對妻子說:「你能想像嗎?國王居然沒聽過維根斯坦。」維根斯坦正好死於摩爾接受英皇授勳的同一年。日後兩人也都安眠在同一座墓園,成為永遠的友伴。再相隔不到半個世紀,兩人在學術界的聲名主客易位。摩爾走的是價值哲學的路數,是建立聖殿,是大立;而維根斯坦走的是語言邏輯、現象學,是拆解聖殿,是大破──不,這也只是真早期《邏輯哲學論》受到羅素和摩爾影響時的他,此後他逐漸試圖修改自己的現象語言哲學,也許他並未成功,永遠在繞圈子,使自己陷入模糊,甚至自相矛盾,但他留下的空隙給了後人予啟發,就像尼采文學性的哲學語言,其充滿掙扎、矛盾,當時被譏非正統哲學,日後卻連後現代哲學都能在其中找到養分,這也見證了我前面所說的那句「越不精確,也就越精確。」「假就是真。」這是一種整體論。整體論不能令什麼事發生,他提供的是一種視境。(相對的,系統論可用在科學技術層面)總之,維根斯坦哲學的模糊難解反倒讓世人驚艷,留給我們無限省思的空間。歷史有沒有還他公道,給他一份應得的榮耀,也許此刻還言之過早,但據說維根斯坦墓前,從世界各地趕來朝拜瞻仰的絡繹不絕,還常有鮮花供奉。相對下,生前被奉為倫理學大師的摩爾卻是門前零落車馬稀。維根斯坦對這風光,想必又會有一番帶嘲諷性的語式吧?但他已無法起死回生,且容我僭越,或模仿其《邏輯哲學論》裏的命題語式,這樣地說明當前的景境及圖式: 時間就是生與死(的總和)。 時間就是原子事實(的存在)。 原子事實(的存在)就是有與無。 有與無就是實在性。 實在性是事物現象,不是事實本質。 事實本質無法說明,只能描述。 叨叨敘說到這裏,該告一段落了,也許陳慶瀚心想的沒錯,我們兩人只是各說各話,話說回來,科學語境論和量子論表達的不也就是這樣的思維嗎?真理或竟是各說各話、自相矛盾、永無止境。也許維根斯坦說得真好:「凡神秘無法言說的就該歸於沉默。」但在歸於緘默之前,且容我再轉述一個科學史上的典故作為結語,並祝陳慶瀚與我兩人相互碰撞的火花及友誼永遠。據說歌德不同意牛頓關於白光是各種顏色所組成的理論。日後,海森堡試圖就此衝突作一折中,在1941年於布達佩斯的一場演講會裏,他質疑此事件中有其真正的問題。即歌德與牛頓兩人許是各觸及某一事物的秩序罷了。「客觀實在性」議題的爭論莫非也是如此。我不久前曾在一篇短文裏簡要分析陳慶瀚的個人心性特質,說他兼具著科學與人文的雙重性。如今看來,他或許仍偏重於前者即科學心靈的吧?當然,至於我自己,想是偏執於後者了。誰又能在我們中間扮演折中者的角色呢?這一兩年來,我總是這樣期待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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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愛結令仔籽
又到了花生收成的時節,和金門花生結緣的美好回憶,在花生殼中一幕一幕的迸出。 母親不喜歡花生,原因是花生保存不易,若是製成食品過程中受潮、發黴,容易滋生黃麴毒素,產生大量的致癌物質,尤其是粒狀花生、花生粉及花生醬的情況最為嚴重,有害健康,因此,愛護孩子的她,一再告誡我少吃花生以及相關食品。 於是,我對花生總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淺嚐即止。 好友來自金門,他時常分送一些家鄉的土產給熱愛離島的我嚐鮮。有天,他拎著一個麻布袋,喜孜孜地說:「你又有口福囉!」鬆開袋口,飄出一股清香,探頭一瞧,哇!數不清的花生,緊緊挨在一起,看起來非常可口。 我難以拒絕他的好意,客氣地拿了幾粒,沒有立刻剝食,反而小心翼翼地欣賞遠道而來的「貴客」。先是把花生放在掌心,雙手合攏,一次又一次地搖晃,小巧的花生互相碰撞,叩叩響著,想像花生粒在殼中翻滾的可愛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湊近一聞,淡淡的八角香、悠悠的泥土味,還有著老母親思念遊子的濃郁親情,這樣的花生真得用心品嚐啊! 他驕傲地說著老母親栽種花生的方式。她不施化學肥料,採用天然廚餘堆肥;不噴除蟲劑,因為老人家抓蟲功力一流,有時候,老鼠亦會跑來偷吃,她僅驅趕卻不用毒餌誘殺來解決,她笑笑地說:「肚量大一點,讓牠們吃嘛,沒要緊。」她沒有灑除草劑,三天兩頭就到田中,親自將花生叢中的雜草一一拔除,加上灌溉來自於田邊的乾淨井水,既有助於環境保護與維護鄉村資源,又能種出一畝一畝的有機花生。 另外,金門少雨、陽光充足,花生得以充分曝曬,收成後,殼色健康,無須漂白、調色,且她炒花生時沒有添加人工甘味劑,自然風味,最是可口。如此清淨的環境、符合生態的農業,花生當然可以安心食用。 老母親為了讓他回鄉時可以吃上花生蹄膀、花生四神湯、花生炒小魚乾、花生春捲……等等豐盛料理,或是讓他盡情地剝啃花生,回憶兒時樂趣;或是攜些來台灣,解解鄉愁,收成後,她將當季的花生收於甕中,儲藏於乾燥陰涼處,等待返鄉歸來的遊子。 這樣的花生,不僅有機又有情呀!讓我忍不住想嘗試,俐落剝去花生殼,細嚼果實,香脆、甘甜的滋味在舌上蔓延,滋味甚好,一吃就停不下來,不到一會兒的時間,桌上就堆滿小山般的花生殼。 從此,我就愛上金門的花生,尤其是「結令仔籽」品種。我也同母親分享美食的喜悅,告訴她這些粒粒輕巧的花生,生長在不使用肥料、農藥、抗荷爾蒙、抗生素等化學合成物質的土地,只用有機肥,採用輪作或間作的種植方式,不僅減少對環境的傷害,又能保護人們的健康。她欣然接受了有機花生,讚賞有加,往後,家中的餐桌上也多了幾道美味的花生料理。 結令仔籽滿足了我的口腹,還為生活增添了一項樂趣--曬花生。 擁擠的都市想要找個地方曬曬花生,真不容易,尤其是住在高樓大廈裡頭,更是沒有寬闊的空地。我只好將陽台的雜物搬開,清掃一番,在這窄小的空間,讓花生沐浴在陽光之下。 太陽明亮、透徹的光芒,照射在土黃色的花生殼,立刻顯得通體透亮,連紋路都精神飽滿。陽光清新的氣息和花生微甘的味道,相互融合,聞起來十分香盈。偶爾,曬花生時也曬曬自己。我喜歡陽光在鼻尖、髮絲、手臂上跳舞的感覺,微癢卻溫暖;喜歡陽光用燦爛的語言和我對話,憂鬱的心情驀地舒暢許多;喜歡一面曬太陽,一面數著花生的數兒……。 陽光溫暖的日子,我喜歡和花生一起享受日光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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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假期
樹林裡傳來蟬聲,唧唧的宣示著炎夏的到來。 以前最討厭夏天了,那代表著工作的季節來臨,但,不工作如何生活? 人生有很多不得不去做的事,和喜不喜歡並沒有關聯。 我們住在離山很近的村子裡,村子在這個海島上算是個很大的聚落,走到山路的盡頭就是海,我們吃山也吃海。 高粱一年收成兩季,第一季的收成正好是夏天的暑假,放假了,就要開始幫忙割高粱。還記得以前在課堂上老師們常常說:「以前我們都要上山下海的做事,哪像你們現在這麼好命。」 每一次我都很想說:「其實並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悠閒的在過暑假。」但總是默默的瞪著他們看,在心裡反駁。 爸爸媽媽是很辛苦的,為了養我們五個兄弟姐妹,每天從早到晚不停的忙碌著。 但是小孩子總是愛玩,每回天還沒亮就要叫醒我們上山,我總是賴床,稍大一點以後稍微懂事了,知道他們是怕我們熱著了,才會在天矇矇亮的時候就叫醒我們上山工作,不到午時便早早讓我們回家休息,自己繼續在艷陽下工作。 常常,懶惰的窩在田頭,耍小孩子脾氣,因為年紀小,不知道農作物收成對家庭生計的影響之大,所以常常這麼不懂事。 在田裡收成了之後,還要拿到馬路上讓車子輾壓,再將輾壓下來的高粱粒曝曬乾了,等待排定的時間,酒廠會來收高粱粒。 於是,我們成了和老天爺搶時間的人。 在腰上繫上綁了鐵絲的布袋,從田的遠端割過來,一列一列的,割下那尾穗放進袋子裡,拖著愈顯沉重的袋子直到終點。 當然是愈沉重愈好,那代表收成好。 山裡的鳥多,偶爾會有放網子抓鳥的行為,那代表農民們給他們的一個警告。但是在保育人員的觀點上就不同了,一個為了生計,一個為了生態,誰是誰非,也無從探討。 最最糟的就是遇到了颱風,高粱倒了,雨下了幾天就像下個幾年一樣久,高粱粒發芽或是發黑腐爛是我們最不願見到的。 此時,可以看到爸媽眉頭緊緊的。 夏天的午后雷陣雨也是非常讓人緊張的,就像拉警報一樣,在上午上山割了新的高粱穗之後,吃過飯,眼見西南角飄來烏雲片片,只得趕緊去收成那曝曬在曬穀場上的高粱粒,免得被雨淋濕。 靠天吃飯,真的很辛苦,老天爺可不是你想要叫他下雨,他就給你雨水,可不是你想叫他別下雨,他就真的不下雨。 常常有村子裡的人們來幫忙我們,真的很感謝你們,當那一袋袋收成好曬乾的高粱粒堆疊起來,只覺得終於輕鬆了,也終於能暫時告別那高粱帶來的皮膚癢。 那一袋袋收成好的高粱粒,其實我連拖也拖不動,爸爸卻將它扛在肩上,他的肩上扛的不僅僅是那一袋高粱粒,而是一家子沉重的生計。媽媽邊交代著待會要做什麼,我嘟著嘴聽,嘴裡只是輕輕的回應「嗯」,其實知道該做些什麼,你們從早到晚的忙碌,我都看見。 我不能幫上什麼大忙,還常常鬧脾氣,真是不懂事。爸爸媽媽,辛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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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碑林二考
「參閫胡公功德碑」,建於萬曆四十四年六月。在這個期間前後來任福建巡撫者,係浙江嘉興府人黃承玄,萬曆十四年進士(他不僅與蔡守愚是同年登科,在其所著「盟鷗堂集」中,還收有他寫給蔡守愚以及蔡獻臣的幾封信)。據黃承玄「盟鷗堂集」卷之一所收「到任謝恩疏」中所言,他是在萬曆四十三年八月擔任應天府府尹期間接獲新命,「陞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福建地方、提督軍務」;不過當時正值應天府開科鄉試,黃承玄接旨後花了近一個月處理試務,之後又因生病擱延,直至萬曆四十四年二月十九日才進入福建境內,與前任巡撫袁一驥辦理交接。在黃承玄「盟鷗堂集」卷之二的「題報倭船疏」中,載有他向朝廷報告了一次與日方船隻交涉的經過:萬曆四十五年三月十九日這天,派遣在「臺山」(福建北端海域的小島)的明軍海巡船隻押護一艘倭船來到福寧州的黃岐港,倭船上的首領名喚明石道友,自稱是日本肥前州(在九州西北部)的差官,船上還有其他七十多名日本人、以及兩名先前被日方俘虜的中國人。兩名中國人中有一位「董伯起」,他是福建巡視海道副使韓仲雍手下的把總,在萬曆四十四年五月十五日被派往「東湧」(也就是今天的東引)當偵探。 當時明石道友帶領的兩艘船正從東湧百姓處取得補給,董伯起便伺機混上倭船打聽日本人的動向;孰料董伯起的刺探引起日人的懷疑,當下便把他擒住,並詰問出其身分。日本人雖未加害董伯起,但也不敢立時將他放走,結果是把董伯起帶著回了日本,過了快一年才將他送還。黃承玄接獲報告,便親自前往黃岐港訊問日人。明石道友表明此次前來只為送回明方軍官,並無犯意;董伯起的供詞也相同。雖然這艘日船並無可疑,但先前日方船隻已有數次侵擾明國海疆;這些事到底是哪些日本人幹的,黃承玄必得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