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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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南行腳之四遇見台灣詩路
每回我到台南,宏霖總喜歡帶我到這小小的村落,這回有明標同行,他知道明標喜好文學,更是非去不可,原因是這裡有個「台灣詩路」的景點。 村子入口處,有一家餐廳兼民宿,經營者林先生是鹽水區月津文史發展協會的秘書長,平日做點生意外,更留意鄉土,關心文化。他把民宿旁邊的田間道路鋪上柏油,兩旁種著筆直的木棉樹,樹下用紅磚塊砌成波浪狀的矮牆,因遠遠看去有著雲朵般的波浪起伏狀,被來訪的人稱作雲牆。雲牆向上的這一面,林先生選了數十首台灣現代詩,一句一句的燒成長條形的瓷片,再用水泥糊上,每回只要我們到了這裡,總要試著用台語朗讀個幾首,這次又加入了明標,三個臭皮匠湊在一起,當然要多唸一些了。 我們的車子停在一間類似倉庫的門前,下車後抬頭一看,這門上的一副對聯寫著:「百年禮樂三千字;一代文章八十家。」似乎點出了這裡的文學豪氣。正思索間,忽聞鐘聲響起,原來有人正在敲鐘,宏霖說那人就是這裡的老闆,他正用這樣的方式來歡迎我們。待會我們說不定還可以聽到他朗讀詩歌呢?隨後宏霖為每個人叫了一杯咖啡,不久林老闆走了過來,因與宏霖熟識,大家很快的就說成一堆。老闆端起咖啡杯先幽默了一下:「醫生說喝咖啡可以預防老人痴呆,但也會造成骨質疏鬆,到底要還是不喝?」頓了一下給的答案是:「我還是選擇喝,因為喝了咖啡,人輕鬆了,就可以忘情的寫寫朗朗詩了,這多好。」這句頗為性情的話,讓人看到他浪漫的氣質。才談不到多少話,主人便說要朗讀詩歌給大家聽,嘿!這咖啡的威力,顯然已經出現了。 林老闆以其稍顯緩慢的聲調為我們朗誦了幾首詩歌,像是:雨後的嘉南平原、阿母的皮包、阮若打開心內的門窗、………。他每唸完一首詩,我們便給熱烈的掌聲,這下他愈唸愈起勁,感情的注入也愈多,在他那緩慢而低沉的聲調裡,像是在述說一個熟悉而又遙遠的故事。傾聽時我試著去抓住從他嘴裡所吐露出的每一句話語的含意,深深的被那能深切反映台灣人心境的詩意所感動。在這初春的午後,溫暖亮麗的陽光恣意的映照四野,我們雖坐在周圍不加遮掩的棚子裡,卻沒有絲毫寒意,當然這除了是拜陽光的賜予之外,亦要感謝林老闆的貼心,畢竟這種屬於形而上的心靈交流,必須要人、事、物皆對的情況下,才可能發生的。今天這種可遇而不可求的事,竟讓我給碰著了,真的感到很幸運。詩唱完後,老闆邀我們三月下旬一定再來,因為那時候,詩路兩旁的木棉花將非常紅艷,他要利用那美麗的花季,邀來各地的詩人,一起吟唱那屬於台灣人的詩篇。 不久因有新的客人上門,老闆又充當敲鐘人去了。這時宏霖提議:「這裡叫田寮里,是紅磚厝聚集的地方,現陽光如此亮麗,若不在此抹出一張畫,還真有些可惜呢?」便帶大夥進入村莊。才沒走上幾步路,一座座三合院的紅磚厝便出現眼前,這紅得叫人心暖的房舍,讓人心生歡喜。而更妙的是幾乎每一戶人家,都以木板建造了一個鴿舍,抬頭一看,哇!好多的鴿子,正排排站的立在屋脊上曬太陽,陌生人來了,牠們也不畏怯,有的甚且展翅輕拍,表示歡迎呢?寬闊的水泥埕上正曬著成堆的玉米粒,金黃色的玉米,在陽光底下亮燦燦的閃爍著,給人一份富足之感。一群群的麻雀忙碌的飛上飛下,貪婪的爭食著,也給恬靜的農村帶來生趣。 此時我率先坐定,說是要寫下南台灣的農家樂,宏霖、明標亦拿出畫具跟進,個把小時之後,我完成了一張典型南台灣的三合院紅磚厝,這種房子的格局和金門的閩南古厝還是有些差異,我們的一般是兩進甚且三進的形式,而它就是一個三合院。另材料上也有所不同,它的牆面全部都是磚砌而成,而我們牆壁的下半截,一定是用石板或石塊推疊而成。我之所以畫完整的三合院,亦是為著「藝術生根」教學的方便,可以引發學生對不同的房屋造形,產生更多的聯想。宏霖只選取屋子角落的一部農用車,特寫的功夫了得,這也是為著他日後的版畫創作,尋覓可用的素材。明標大筆一揮,抓住紅磚厝的脊梁架構,再配上厝身簡略的門窗線條,最後加上明暗調子,畫似完成又像未完成,這具象與抽象的畫意,令人回味無窮。 畫完之後,幾位村婦亦跟著圍上來,彼此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我們亦附和她們的話語。當她們知道有人來自金門時,都覺得不可思議,畫個畫何以要跑得如此遙遠?只能以這裡的房子入畫,誰都捨不得走來回應。這話讓婦人們樂開懷了,因為習以為常的破舊房子,竟沒想到能吸引這幾個外地人的目光,並將之畫在畫本裡。離開時,婦人們還不停的提醒,下次一定要再來畫,這村人的熱情,就如同眼前這暖熱的陽光,亦如同先前吟唱的台灣詩歌,足以讓人反覆地細細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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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越者從來孤獨─黃克全小說《恐怖鐘聲》
久聞黃克全先生是金門有名的作家,遺憾一直未能閱讀到他的小說。此次金門的好友送我的書中,裏邊幸有他的一篇短篇小說《恐怖鐘聲》。初略一讀,愛不釋手。仔細再讀,印象深刻。 小說主人公拈光這人是「我」的鄉人,在「我」十七歲認識他的時候,他已有四十五、六歲光景。原本他下南洋到印尼峇厘巴板經營百貨,富甲一方,卻因漂亮的老婆偷漢子,他看破紅塵,獨自回到故鄉金門鄉下務農為生。 這人對於現實中的事情具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也就是事情在未發生之前,什麼時候會發生,怎麼發生,他都能準確地預測得到。也許有人會喜歡親近這樣的人,可是現實中的拈光,他的人際關係又如何呢?小說由此寫了幾件事。 「我」第一次碰上他的時候是在山上的小溪旁,當時「我」正在溪岸牽牛吃草。「沒有任何預警,他肩扛鋤頭從長滿菅芒的田岸竄出。」他笑著告訴「我」,不要讓牛吃水草,否則牛會拉肚子--這讀者可以把它看成是拈光對未來的一次小小的預測。可「我」「好像對剛剛他鬼魅般從田岸走出的一幕感到迷惑似的,嘴巴被針線了起來般楞楞瞅著他。」可見「我」首次和拈光見面,他的好意並沒有博得「我」的好感。 拈光這人喜歡在小溪裏來回游著,因此「我」得以經常和他在溪邊見面。某個入秋的傍晚,「我」和他又在溪邊碰面,剛好雁陣裏掉下一隻大雁。「我」撿起它,是放飛它嗎?「我」正不知該如何處置。拈光卻一下子認出這是一隻「黃頭雁」,並且還利用他學過的知識,告訴「我」它的許多生理特徵。他還要「我」把它帶回家殺了吃。「反正再隔不到兩個月,它就會被其他同伴啄死。」然而拈光的好意沒有得到「我」的理解,反而激怒了「我」。「我」把手裏的大雁放飛了。「飛,飛得又高又遠,別管他的鬼話。」「我」在心裏喊。 眾鄉親商議要在村口蓋一間廟,拈光輩分較高,按輩分他也受到邀請。眾人商議時拈光不肯開口,大家卻想聽聽他對這件事的看法。拈光起先不講,後來眼看快引起眾怒,以為他故意隱埋什麼才開口:「四十三年後,這間新廟會給鏟倒,原地改建起一棟棟大樓旅館。」然而他一說完,立刻遭到光面叔公的質疑:「你這次分明就是在講瘋話,有誰會在這偏僻的這裏蓋大樓旅館呢?」拈光不說還罷,一說連光面叔公一起預料,說他在蓋廟挖地基的時候不要到場,否則會有血光之災。四十三年時間太長,眾人難以看到,對光面叔公的預言卻很快兌現,他果然被一塊從地裏挖出的石塊壓斷右腿骨。光面叔公的兒子由此怪罪于他,給他一個懲罰。事實上人們怪罪於他的不只這一次。比如對於「六一七炮戰」的預言,拈光認為不久還會有一次不大不小的困難。果然不久,大陸為了對抗美國艾森豪總統訪台,於一九六○年六月十七日、十九日以密集炮火炮轟金門,造成多人死傷,「但村人相信,而且越來越相信,這場戰事正是拈光的咒語引來的。」 在這之前拈光無論對自己還是對身邊事也都有不少雜七雜八而有趣的未卜先知。比如某次他在山上的小溪裏游水,「我」忽然來了調皮,想偷偷挪走他放在岸邊的衣褲,不料卻被水中的他發現而遭勸阻。他經常在小溪裏游水,一趟一趟來回游著,不管天冷天熱。孟冬時節的某天,他上岸後還給自己下一個預料:「假如這樣不停的遊下去,到第一百六十七趟,我會累得被對岸那頭的一叢鳳尾草纏住脖子死掉。」他還預料他現在游水的小溪將來會建成水壩;「我」會在二十八歲那年因為吃湯圓被一顆大湯圓堵住喉嚨噎死,等等。他的諸多預言,不是沒能引起身邊人的足夠重視,就是遭到嘲笑、譏諷。 然而拈光所有的預測,都沒有他對自己死期的預測來得令人恐怖。很多金門人都知道,清末有金門人到日本鑄造一口大銅鐘,也就是現在掛在太武山海印寺裏的那口大鐘。鐘鑄好運回金門,卻沒辦法把它運上山,只好暫時把它存放在後浦浯江書院內。拈光除了預測到靠幾頭騾子馱運隊伍不但沒法把它運上山,騾子還會折斷腿外,還做了這樣的預言:「當這大鐘運上山安放並且敲響出聲,就是他死去的時刻。」民國五十年,地方動用了駐軍的力量,才把大鐘運上山,果然也就在這一年,拈光在田裏鋤地時鋤到腳趾頭,破傷風而死。能夠預見自己的死期,這是一件多麼令當事者恐怖的事。然而現實中的拈光卻全沒把它當回事,該怎麼過日子,他還是怎麼過日子。 小說在最後寫道,「一次偶然機會在廠裏翻到一本南洋華僑錄,在印尼峇厘巴板新華中學、金門會館、金僑商會都看到拈光的名字,原來他在峇厘巴板開設百貨行,富甲一方,之前果然也在學校教過書。那幾年間,不管已經有多少事實印證,我隱隱的也參加世俗集團的眼光,總不大相信有人會傻到放棄名利地位像個縮頭烏龜一樣縮回故鄉,我多少總也不大相信拈光回到鄉島會是為了守候等待那句鐘聲。如果真是這樣,他又是用什麼樣的心情來等待?對擺在身前的未來的人生懵然無知儘管可怕,無所不知,難道不更恐怖?還是他已經穿過了那段恐怖叢林,所以再沒有了畏懼能夠笑著面對?至於我呢?換成我,我能夠笑得出來嗎?那山頂即將敲響的聲音對我是不是恐怖的鐘聲?我可能永遠無法知道。」 至此讀者方才明白,拈光在印尼的時候不但富甲一方,而且還是個熱心的知識份子。他在經歷了人生的大風大浪之後,歸於平靜的田園。可以用「曾經滄海難為水」來形容他複雜的人生。雖然他在回到故鄉金門後,因其能夠準確地預見未來而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陷入孤獨的境地,但這人的藝術形象,也因其能夠洞察一切,預測未來,笑對人生,笑對死亡,而顯得有內涵,有分量。他是一個平凡的人,同時也是一個不平凡的人。多年後,我們再來回憶這篇小說的時候,也許會把小說的篇名給忘了,甚至把作者的名字給忘了,但若說要把拈光這人的形象也給忘了,還真不容易。 這就是小說的魅力。黃克全小說《恐怖鐘聲》的藝術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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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釣外史下
肥田先生想到兩年前駐派北京當參事的時候,這個次郎也是和那裡的男網友發生了一夜情,直到被當地臨檢的公安通知,他才對兒子的性向恍然大悟。之後他立刻請調台灣,怎知歷史又在此地重演,這次還幾乎鬧出了人命。這個姓蘇的老傢伙不知是個什麼來歷,居然敢向我這位大日本國外交人員的臉上丟雞蛋?可恨啊,個人受辱事小,天皇受辱可是茲事體大啊! 蘇台生也隔著幾排座椅懊惱地瞪著眼前的日本老男人。我蘇某人一生忠黨愛國,居然會生一個喜歡操男人的兒子,而誰不好找,還居然找了個日本人當對象?可惱啊,當初就不應該讓慶華去讀日文系,重考了那麼多年,最後居然到大學去學漢奸講的話?他媽的,男人要怎麼操?難道真要操屁眼不成?操起來,到底誰在上誰在下?我們慶華到底是在操日本男人,還是被日本男人操?媽的,男人搞男人真丟臉,還好剛才老于迴避了不在場,否則這件事要是在愛國同心會總部傳開來,我這張老臉可是斯文掃地啊!可惱,早知道這傢伙的兒子和我們慶華不乾不淨,今天早上除了用臭雞蛋砸他的臉外,應該在他屁股上再補上幾腳,讓他跌個狗吃屎才對。 媽的屄,小日本鬼子,居然敢扣押我們基隆籍的漁船,連福建籍的漁船都照扣不誤,簡直吃了豹子膽!他人在台灣,居然敢說我們在地人是低等人種?他們大和民族有多高級?可恨啊,當初為何沒將這個日本老男人踢個狗吃屎?對,今天一定要讓這個自認為高級的傢伙跌個狗吃屎!想到了狗,他忽然想到了哈利,可惡,這也是一條笨狗,早上要牠咬這個姓肥田的傢伙,哪知牠卻呆呆地伸出舌頭忙著舔地下的蛋汁。 想到這裡手機響了,是女兒的來電,她在電話中氣急敗壞的罵道:「爸爸,我剛才發現哈利已經掙脫了皮帶,我四處找了很久,才在急診室側門的草地上發現了牠,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哈利被一隻公狗騎在背上,這成什麼體統,哈利是一條公狗,牠卻讓其他公狗騎在背上,也不知反抗。而且當時哈利的背上還揹著青天白日旗和五星旗。這隻狗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訓練的!沒事讓牠背著有爭議的旗子亂跑,還讓其他狗做出不雅動作,這像話嗎?」 「我進醫院前看天冷,所以才沒拿掉國旗,好讓哈利可以禦寒。其他我什麼都不知道,妳別問我,那隻狗是妳弟弟養的,妳去問他!他媽的,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狗。」蘇美華切掉手機前,只聽到父親慍怒地爆出了這一句話。 蘇美華終於牽著狗在停車場前坐上了于伯伯的四輪傳動休旅車,準備上路趕回新店的家裏過夜。汽車又沿著環河車道順著新店溪往來時的路折了回去,蘇美華由後照鏡看到後座滿是反日的標語與旗幟,許久她靜默不語,只是呆呆地望著行車的路面。倒是于伯伯主動找她聊天說道:「妳的小舅怎麼那麼兇,他好像和妳父親有仇。」 「我小舅是一邊一國連線的成員,他和我父親早就互看不順眼。」 「好像妳父親和妳外祖父間也很冷漠。」 「其實以前不是這樣的,我母親死了後,我和我弟弟都是我在淡水的小阿姨負責照顧的。那時我的小阿姨三十出頭未婚,我父親對她有好感,兩人也很來電。哪知一件觀念上的差異,結束了這一段緣份。」 「說來聽聽吧,反正距離新店還有一段路。」于伯伯說。 「有一次我的小阿姨陪我外公到台北參加台灣少年工台日交流大會,由我父親開車接送他們前往餐廳聚會。結果我外公與那些來自日本與會的老朋友們情緒激動,一同聲淚俱下在餐廳揮舞著太陽旗,高唱日本國歌,和日本海軍軍歌,並高呼天皇萬歲的一幕被我父親撞見了。我父親事後很不高興,就在我小阿姨面前冷嘲熱諷地說,我外祖父是自封為皇民的『亡國奴』。後來兩個大人就吵了起來。第二年,我的小阿姨就嫁到日本去了,娶她的男人就是松本一郎。」 「誰是松本一郎?」于伯伯問。 「他就是松本正男的哥哥。」 「誰又是松本正男?」 「他就是二十幾年前和我母親在汽車旅館內一氧化碳中毒的那位日本男人。」蘇美華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很不情願地說出了這個日本人的身份。她接著又解釋說:「後來他哥哥由日本來台處理弟弟的後事,和我淡水的小阿姨見過數次面。因為我小阿姨也會講幾句簡單的日文,兩人就背著我父親隔海魚雁往返交往了起來。我淡水的小阿姨嫁到日本後,我父親性情大變,他不讓我們再住外祖父家,強制要我們搬回新店自己照顧自己。那時我才剛上小三,弟弟也才幼稚園大班,兩人活得和孤兒差不多。而父親每天下班後常會帶著不同的酒女回來過夜,放浪形骸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于伯伯,你說這樣的家庭我還住得下去嗎?」 「唉,美華,妳和慶華是我看著長大的,沒想到你們父母帶給你們姊弟倆這麼大的陰影。」 「我父親退伍沒幾年後就到南京娶回了我現在的阿姨,也就是我的後媽。她人是不壞,不過我在家時和她整天大眼瞪小眼就是沒話說。我後媽在大陸時是個寡婦,在大陸的女兒現在也正在讀大學,和我弟弟大約同年紀。我父親有意湊合她和我弟弟,但我弟弟沒興趣。」講到這裡蘇美華機警地打住,剛才于伯伯不在場,應該還不知道慶華是個GAY,所以現在沒必要多嘴,以免讓他起疑。於是她又回到老話題繼續談她後媽:「對了,我後媽一直灌輸我父親仇日的想法,因為聽說她有些親人死於南京大屠殺,而我父親就傻傻地被她牽著鼻子走。」 「妳父親被妳現在的後媽牽著鼻子走?不,妳可能弄錯因果關係了!」 「因果關係?」 「妳對妳父親瞭解多少?」 「我只知道他民國四十一年出生,六年後我爺爺死於砲戰,我奶奶將我父親往三軍育幼院一丟,自行改嫁去了,從此失聯。我父親十四歲進入第一士校,直到我讀小五時才以士官長的階級退伍。其他我一概不知。」 「有一件事我現在告訴妳也無妨,反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現在也已經解密了。」 蘇美華正襟危坐了起來,準備聽于伯伯說故事。 「民國七十九年我和妳父親在同一個特種部隊,他是軍械上士,我是中隊長。有一天我們接到參謀本部的緊急命令,要進行漢疆演習。所有參與演習的人員都要寫下遺書,然後接受隔離的實戰演練,對外則一致斷絕聯絡。」 「我有印象,那一年我小四,父親將我和弟弟最後一次送回淡水外公家,沿途還怪異地對我們說,如果這次他沒再回來的話,我們以後就永遠住外公家好了。可是沒幾天後他又將我們接回了新店。」 「其實那一次我們接到的任務是要去突擊釣魚台,妳父親自願負責爆破,準備炸毀日本人的燈塔。但後來整個奪島計畫被李登輝總統臨時喊卡。事後他還向日本記者表示釣魚台本屬琉球的中山王國,依照現行國際法,釣魚台當然屬於大日本國的固有領土。那次事件後,我和妳父親覺得在軍中待下去沒有意思了,便在兩年內相繼退伍。」 「于伯伯,你和我父親為何那麼痛恨日本人?你好像也是在台灣出生的,應該不同於第一代的外省老芋仔才對啊。」 「我只說我自己好了。我岳父生前是基隆籍的老漁民,曾越區捕魚誤入釣魚台的水域,結果被日本海上防衛廳攔截,他們登船後摑了我岳父好幾個耳光。當人女婿的,這個仇非報不可!」于伯伯咬牙切齒地說。 「原來如此。但我認為我父親仇日是出於兒女私情的報復心態罷了。」 「什麼?我沒聽清楚。」汽車的引擎聲確實是大了點。「沒事,就當我沒說好了。」蘇美華就此打住了這個話題。 後來汽車就下了環河快速車道。汽車又在燈光明亮夜景璀璨的北新路奔馳了一會,于伯伯終於將汽車停在一個閃著黃燈的十字路口對蘇美華說: 「妳就在這裡下車吧,前面的巷口就是你們家了,記得別忘了妳的狗。我要從這裡轉往不同的岔路趕回家。」 蘇美華牽著哈利揮手向于伯伯道再見。走了幾分鐘後,她站在家門前盤算著我到底要向江一凡索取多少贍養費才好呢?如果這次弟弟得了什麼後遺症,我看以後陸續治療也都要花錢,他才大四啊,家裏的經濟狀況能夠撐下去嗎?還有民宿邱老闆的索賠可能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全家目前唯一的經濟來源就是父親的月退俸,和他每週一三五到隔壁大樓當管理員的薪水。而阿姨替人家當臨時看護所賺的錢也僅夠養活她自己罷了。唉,我都快三十歲了,除了在美國校園短暫打過工外,大學畢業至今連一份正式的收入都沒有。這次回台灣就長住下來吧,江一凡的F-1身份結束了,那我的F-2簽證在半年內也會自動失效,如果繼續留在美國豈不成了黑戶? 才想到這裡,樓梯間鏽蝕又斑駁的紅色鐵門卻自動打開了,她看見她的後母,也就是那位來自南京的阿姨,慌亂地向她喘著大氣說道:「不好了,淡水分局又來電,說妳爸爸不知何緣故,竟然在加護病房外與那位日本人肥田先生打了起來,後來肥田抓起了掃帚當東洋劍,妳父親就用裝垃圾的鐵桶當盾牌,演起了全武行,連好幾排的座椅都遭池魚之殃而近乎被搗毀。現在兩人都掛彩被留置在淡水分局做筆錄。我現在趕快搭捷運趕過去。」 「我離開醫院的時候,兩人還相安無事,怎麼後來會打起來呢?」 「警察在電話中說,好像是妳爸爸趁對方不注意,繞到肥田先生的身後用腳踢人家的屁股。有證人目擊到是妳爸爸先動手的,所以他要等我到了後才能交保。」 「爸爸這樣做不對,讓他給警察關起來好了。我和哈利在家看家,阿姨,妳要去看我爸爸妳就自己去。」 「什麼,妳不一齊去?」 「我才剛由淡水回來。」蘇美華抗議道。 「我現在要去淡水分局將妳爸爸保出來,但醫院加護病房外不能沒有家屬。這怎麼辦才好?」 蘇美華沉思了好一會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好吧,我們母女一齊走。我去醫院,妳去警局。我這個老爸整天惹是生非,我這個作女兒的遲早有一天會被他給折磨死!」蘇美華咬牙切齒地向阿姨抱怨道。 可是阿姨對她剛才所聽到的訊息另有解讀,剛才由蘇美華嘴巴裡確實說出了「母女」這兩個字。阿姨感到驚異又不解地想著:奇怪,這個丫頭多年來對我冷冰冰又陰陽怪氣的,怎麼才回台灣幾天卻說話像變了個人似的,讓人感到窩心?於是她對蘇美華這個繼女機警地應變說,對嘛,大家一起走才有個照應。於是阿姨拉上了樓梯間的破紅門,再將哈利推進旁邊的竹籬空地,之後兩個女人便一齊往捷運站的方向疾行而去。 「怎麼不將哈利身上的旗子給拿掉?」年輕的女人一邊走一邊問身旁的老女人。 「晚上可能會有寒流,那兩面國旗就給哈利禦寒好了。」老女人一邊走一邊向年輕的女人這樣回答道。 幾分鐘後,不少路人都看到街頭一對類似母女的兩位女人,正神色匆匆地消失在捷運站的地下道入口。之後,新北市的街景在寒夜中靜默如舊……… ─完─ 後記:本故事發生後的隔月,日本福島大海嘯引發核能災變,中國與台灣政府基於人道考量,暫時打壓部份民間的仇日情緒,積極為日本災民勸募,而台灣竟是全世界對日最大的愛心輸出國,賑濟與捐輸遠超過之前日本對中國汶川地震、與台灣八八風災的救助規模。三地政府在災後暫時擱置釣魚台主權爭議。劇中人物至今皆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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崁頭山步道登山趣
冬天的腳步慢慢離去,春在許多微小的地方已經悄悄落腳,當我們來到東山的崁頭山步道時,春的新綠盈滿階道,撞進心扉化成滿滿的歡喜步履。這裡的綠意實在豐盈又飽滿,讓人一來到就想趕緊走進這綠的懷抱裡! 崁頭山位在台南東山區為大棟山向南延伸的一座突起山頭,狀若觀音座石。海拔並不高,最高標只有八百四十四公尺,所以林相以低海拔的闊葉林為主,有許多樟科的楠樹,像大葉楠、香楠、五掌楠、豬腳楠、紅楠,還有許多榕樹、構樹、九穹、小葉桑、山黃麻、綠竹……都非常的蓊鬱。大概是這裡水氣豐潤的關係吧,不只大樹豐盈蓊翠,林下植物也非常可觀,葉大豐展的姑婆芋、樓梯草、咬人貓、龍船花、蕨類……滿佈階道兩側,在其間又有鮮豔的非洲鳳仙花穿插其間,鮮紅、粉紅跳躍在深深淺淺的綠色調裡煞是好看。就連石上的苔蘚也如畫一般,厚鋪出時間堆疊的況味,都攫獲住雙瞳的視點,讓步履越走越緩。 除了植物的林相優美,路徑的變化更是有味,有時是高低疊起的階道、有時是狹窄需扶木欄的窄徑;還有人稱「蟾蜍公」的巨石突矗路坡一側,石與土的天然交構增添了步道的奇趣。山徑旁也有不少發人哲思的標語,例如「昂首穿雲上半天、人間仙境入眼簾」「淡泊名利、青山常綠」……讓人在爬山時有悄喜會心的愉悅。 因為這步道的植物林相豐富繁多,野花種類也多,連帶的棲息其間的鳥獸昆蟲也非常多。一路上各式悅耳的鳥鳴與風在樹梢迴繞的娑婆是爬山時一路相伴的好聽樂音,斑蝶、蜘蛛、蚱蜢、蜜蜂……就近在身畔可以細細觀察,多元又豐富,怪不得這步道也成了荒野保護協會自然觀察的一個主要據點了。 行至半山我因一隻枯葉蝶的舞蹤,放緩了前進的步履,跟隨牠的棲息與旋飛發現了更多迷人的小角落。當牠枯褐的色彩隱身在落葉與腐木之間還真的很難分辨出身影,整個褐黃暗赭的層層枯葉形成了抽象般的畫作紋理,真的是百看不厭,每一俯拾皆有注目的凝視焦點。 行山下來,身心舒暢,正好來到正午時分,我們到位在山腳下的仙公廟享用美味的素齋後,又在廟裡參拜與庭前休憩了一下才往下一站前行。 離開前我仰望步道山頭,映入眼簾的還是濃滿的綠,那漾滿春天氣息的新綠充滿著鮮活力,成為印記入心扉的絕美色。 也決定畫下這一季的新綠,讓這美麗的步道成為永不褪色的紀念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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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這樣也能收到?!一封沒有村名的現金袋
昨天中午,郵差先生在屋外按二聲喇叭。這是本區的郵差之一,年輕人,頭髮染了些許黃是其最大的特徵,很飄(ㄆㄧㄝˇ)的模樣,頗具個人風格。以前我住水頭時,那裏也有個年輕郵差,送信時經常一邊騎車一邊唱歌,讓人感覺其樂在工作。本區郵差送信到山后的時間通常是中午過後,我曾經打趣地問過他:「吃飽了喔?」他回答:「你怎麼知道?」 話說昨日郵差送來掛號,但跟往昔不同,他不馬上交給我,而是問我認不認識寄件人?原來這是乾媽寄來的購買花生的費用,一個裝了2500元的現金袋,但地址很短,只有「金門縣金沙鎮45號」,他忘了在鎮後面上寫聚落名「山后」。郵差說,因為我的名字很好記(其實是太通俗),所以來問問是不是我。 我的故鄉是澎湖白沙鄉中屯村,那是個住著幾百個居民的島,我們家曾是郵政代辦所,阿公曾擔任過村落專屬的郵差。如果有人寄信來,寫了「澎湖縣白沙鄉中屯村」而沒有寫門牌,只要有收件人姓名,郵差還是可以把信送到;有時候郵差會拿著有地址或收件人不甚清楚的信件來問我阿公,阿公比郵差還清楚全村住戶,郵差很快就能完成投遞。 「金門縣金沙鎮45號」的困難度不同。整個金沙鎮有43個自然村,我住的「山后」是其中之一。不過我相信郵差一試就中,因為父親幫我取了個好記的名字;再者是我經常收到掛號。 飄郵差完成了一次特別的任務。也讓我聯想到這些島嶼的趣事。這就是我喜歡住在小島上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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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番薯情別在襟上
一張張繼承系統表埋在后土裡 牽起左昭右穆,億萬子孫跑不了 拉起臍帶,長江黃河的血波瀾沸騰 灌溉起中國 擁抱一群一群番薯子孫 轟然蓋地叫著:母親 喊醒五千年的子宮 哺育戰亂和飢渴 顛沛的腸 流離的胃 讓我親手為你填寫備忘錄 並把番薯情別在襟上 把番薯情別在襟上 當驚蟄在皇天奏起雷的音符 我用耐勞的牛 意志的犁 甘願的汗 一鏟一鏟挖掘下去 掘到心脈 挖到血緣 你們疼嗎 只要忍耐一下 「番薯王」蹣跚起身 撬開太史筆 向歷史巨人喃喃控訴 讓我出去…… 且把番薯情別在襟上 抓牢臍帶 管他古寧頭 還是八二三 是紅心 或是白心 我要把雙手傳遞出去 讓世界進來 陽光來點名 春雨要報到 這些事似近又遠 而一聲聲雞曉 我將捲起明朝 叫醒郡王延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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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釣外史中
「什麼,有遺書?請你叫那個日本人把遺書交給我們警方鑑識。」警察對老人說。 「遺書呢?請問你有將你兒子的遺書帶在身上嗎?」老人轉身問肥田桑。 肥田聽了後立刻由公事包裡翻出了一張字條交給了警察。警察看了一眼這張天書,立刻放棄地請老人代為翻譯。 老人一邊看著字條一邊用台語翻譯道: 【多桑:蘇君是我在網路上認識的朋友,他目前是台灣某大學日文系的學生,如果我們的愛情不能被世人接受,我們只好到極樂世界去持續我們的愛情。記得我小時候,多桑你常藉口公務,而流連在藝妓間棄家庭於不顧。卡桑自殺後雖然你已痛改前非,但仍喜歡強將你的價值觀加諸在我的身上。我不會後悔來台灣當一年短期的交換學生,因為它讓我有機會接觸到這裡的人。在台灣不論是不是本島人,他們絕不像你口中所說的Chankoro那般都是低等人種,既然多桑你對我的朋友一直充滿了偏見,我只好提前到天堂去和我已死去的卡桑相聚,不孝兒次郎絕筆。】 老人唸到這裡也感慨萬千,他抬起頭表情僵硬地問外孫女美華:「原來我們慶華是一個·……是一個愛男人的人。」 「阿公,我也不知道啊,我離開台灣五年了,上個禮拜才回來,以前慶華好像沒有這方面的問題。」蘇美華困惑地說。 「請問歐吉桑,你剛剛翻譯到Chankoro,這個字是什麼意思?」民宿邱老闆多管閒事地問老人。 老人被這麼一問剛開始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靦腆地回答邱老闆道:「Chankoro就是清國奴的意思。」 就當眾人七嘴八舌在討論蘇慶華與肥田次郎的案情時,兩位年約六十的老男人由電梯口朝加護病房走了過來,蘇美華眼尖立刻迎了過去對其中的一人說道:「爸爸,你怎麼現在才趕過來?」 「我是看到妳在客廳留的字條,才坐妳于伯伯的車趕了過來。」 蘇美華與于伯伯才剛打完了照面,小舅忽然不客氣地對美華的父親叫囂道:「姓蘇的,你是怎麼教育兒子的,慶華現在也趕時髦去玩什麼同志戀情,並學人家在旅館燒炭,你這個做老爸的卻什麼都不知道。我姊姊死了後,你就從來沒有好好照顧過美華和慶華,只會將他們姐弟兩人丟給我父母和我妹妹養。你由軍中退伍後,也學人家去娶什麼大陸妹,你這個老不修到底慚不慚愧?」 「我去娶誰都比娶你姊姊強,他媽的,你姊姊是個不要臉的女人,死有餘辜!」 「你有膽再說一次!」小舅舉起了拳頭作勢要打蘇台生。 「說就說,我會怕你這個過氣的老流氓?」蘇台生也不客氣地回嗆。 于伯伯看場面火爆,又覺得自己是外人,有必要迴避一下,於是藉故要去樓下福利社吃晚飯便先行離開。 「夠了,慶華現在還在急救中,你們卻在這裡鬧哄哄的成什麼體統?」于伯伯前腳剛走,八旬老人也生氣了,他用手杖敲著地板以示他的權威。 就在這時加護病房的側門打開了,穿著綠袍的醫生走了出來向眾人表示,兩位傷者正在接受高壓氧的治療,雙方只要留下一位家屬照顧就可以了,其他不相干的人等請回吧。 可是這時在一旁的肥田先生忽然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立刻用日語問蘇美華的外公說:請問這個人是你的誰?」 「他是我的前女婿。我的女兒死了後,他又再娶,所以算是我的前女婿。」 「你的前女婿的右臉頰怎麼有一大片紅疤?」 「那片紅疤是他在軍中演習時槍枝膛炸所造成的。」 「你問你的前女婿,他今天早上是不是曾到日本交流協會的台北辦事處去參加抗議活動?」 老人聽了後照實翻譯,他偏過頭用台語問蘇台生同樣的問題。 「沒錯,今天早上我去過那裡。」蘇台生用不屑的眼神瞪著眼前的日本人,然後恍然大悟地說:「原來你就是接下我們陳情書的那位代表。」 老人用肯定的語氣對肥田先生說沒錯。 「你的前女婿趁我接下陳情書的時候,用雞蛋砸我的臉,這個傢伙怎麼那麼沒有禮貌?」肥田氣得拔高了聲量。 老人立刻很謙卑地用日語向肥田桑道歉,試圖安撫他的情緒。一旁的民宿邱老闆也利用這個空檔要警員見證,然後逼蘇台生在賠償清單上簽名。臨走前邱老闆還惟恐天下不亂似的,附在蘇台生的耳朵加油添醋地告狀道:「這個日本老男人剛才說我們台灣人和清國奴一樣,都屬於低等人種。」 「他真的這樣說?」 「不信你去問這位警察。」邱老闆說完後就迅速閃人了。 其他人等又經過一番七嘴八舌,都陸續先行離去,直到加護病房外只剩下蘇美華父女,和肥田先生三個人為止。 窗外的天色已經黑了下去,肥田望著坐在對面椅子上的蘇家父女,他很懊惱剛才那位八旬老人怎麼將次郎的遺書公開翻譯給大家聽,雖然他一句台語也聽不懂,可是他心裡的秘密卻因此而曝了光。管他,我們大和民族是優秀人種的這件事也不算什麼秘密,我們就等同於東方的亞利安人種,大東亞共榮圈裡的國家早就心知肚明,我只不過實話實說罷了。沒錯,最近台灣自己都拍了一齣最賣座的電影『海角七號』,我們日本人就像影片中所描述的那般高貴、優雅、又有文化素質。這就是鐵一般的證據! 他忽然又想起了會長早上對他的囑咐,於是趕快掏出手機撥號,然後用愧疚的語調對著發話筒說道:「報告會長,小犬出了一點事,現在在醫院急救,我今天晚上沒辦法到協會值班了,抱歉,非常抱歉,下次我會彌補我的責任,我絕對效忠天皇,絕不會再有任何懈怠」蘇台生看著對面座椅上的日本人在忙著打電話,他灰心地對身邊的女兒說:「沒想到妳弟弟惡習不改,這次居然找了一位日本男人。」 「惡習不改?難道慶華以前就有這樣的紀錄?」美華問父親。 「妳知不知道,六年前妳弟弟為什麼會被中正預校開除?真正的原因我一直沒告訴妳,因為他在軍校也和一位實習連的弟兄……唉,不說了,結果那一位弟兄被開除後,立刻被他家長送出了國。」 父女之間到此無言,沈靜了一會蘇美華打破沉默問父親:「阿姨怎麼沒來?」 「她在家看家,今晚我守在這邊好了。美華,妳是不是對我再娶一事很不諒解我?」 「那是你的自由,也是你的權力。」她不想談這個問題。 「想想妳母親出事的時候,妳才剛升上小一,慶華也才上幼稚園小班。那時我在軍中有任務在身,實在沒辦法照顧你們姐弟倆,才將你們送到淡水的外公外婆家給你們小阿姨照顧。我知道你們姐弟一直認為我是不盡責的父親。」 蘇美華懶得理父親。 「五年前妳不告而別去了美國,直到妳那個學長江一凡的父親找上了我,我才知道妳已經與他兒子結婚了。江一凡的父親說他也是看了他兒子的護照才曉得他兒子已經與妳在關島結了婚。上飛機去美國的那一天妳還和江一凡的父母起了衝突,因為妳不肯告訴他們我們家裏的住址。妳一直向他們強調我這個人很難溝通,沒必要來拜訪我。我這個當父親的真的那麼難溝通嗎?」 蘇美華還是懶得理睬父親。 「當過國大代表的人畢竟有辦法,結果妳公公,也就是江一凡的父親不久後還是找了過來。」 蘇美華愈坐愈不耐煩。 「妳也不需要恨我,是妳母親先背叛我的。她沒事在家坐不住,非要去救國團青年服務社補習日語,結果最後卻和那個日本老師松本先生跑去汽車旅館開房間,又在汽車上聽音響,結果造成一氧化碳中毒急救無效,否則這件事可能到今天我還被蒙在鼓裡。」 「哼,你說說你自己吧,我和弟弟的童年可以說是在淡水長大的,若不是小阿姨一直照顧著我們姐弟倆,我們和孤兒又有什麼差別?」蘇美華覺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我在軍中有任務在身。」 「你會有什麼了不起的任務?你退伍時也不過就只是個士官長嘛!」她很快反駁了回去。「所以妳一直對我不滿,怪不得妳會對江一凡的父母說我很難溝通。」 「你認為你好溝通嗎?」她反問父親。 「妳當時不就想到美國去嘛?幹嘛扯到我身上?」 「我不是想去美國,我是想離開台灣,尤其最想離開的就是這個家。」她糾正父親。 「既然這樣,幹嘛五年後又回來了?」父親反諷女兒。 蘇美華一時為之語塞,因為她不想讓父親知道她是回來離婚的。 蘇台生看女兒不可理喻,便懶得再和她多費唇舌。後來他建議女兒先坐于伯伯的車回新店好了,今晚他留在這裡守夜。他看女兒沒有意見,於是便掏出手機和老于聯絡,請他在醫院停車場的門口等女兒。 電梯門開啟的時候,蘇台生提醒女兒說:「妳弟弟養的狼狗哈利被我綁在急診室的出口,因為狗不能進醫院。妳出去的時候要記得把牠牽上妳于伯伯的車。」 蘇美華說知道了,便踏入電梯。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剎那,她見到父親仍舊與肥田先生對坐在藍色的排椅上。 肥田先生看著蘇美華走了後,現在只剩下他與那位沒有禮貌的中年人大眼瞪小眼地對望。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傢伙,不但沒禮貌也一定沒有教養,他不敢相信他的次郎居然會找這樣一個傢伙的兒子當情人?找位金髮碧眼的美國男人我也就認了,居然找個被我們殖民過的台灣男人?真是有辱門風!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協會裡的人知道,否則我的臉可丟大了。次郎啊,虧你的叔公們,以及終戰那年你那位以切腹向天皇謝罪的祖父都被供奉在靖國神社,他們代表著關東軍大和武士的英魂,像離枝落土的櫻花一樣的淒美、悲壯、又絢爛。沒想到到了你這一代,家門不幸,有辱先人於地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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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蚵小麥文化季徵文海蚵記憶
印象中,那股鮮甜的滋味總是令人回味再三,是種無可取代的味道,也是種家的感覺。 從小時候到長大的記憶中,每次媽媽到海邊拿海蚵後,我們都會幫忙剖蚵,雖然剛開始總是讓海蚵「肚破腸流」的,但幾次下來慢慢的有模有樣、技術越來越進步。大家一起剖蚵,其實也是一種聯繫感情的方式。 這是一個靠海的純樸小村莊,居民們都很和善,婆婆媽媽都會相約一起去「ㄑㄧㄥˇ ㄡˊ」﹝台語﹞,或許這是一份可以維持生計的工作,又或許只是想運動,想說有勞動就有收穫吧!在這裡,左鄰右舍都十分親切,大家生活圈單純,也許或聊聊最近海蚵價錢好不好啊!或許是聊聊寶貝金孫的近況,在蚵桌上總是有聊不完的話題,感覺這個村莊不只是個村莊,其實是個和樂融融的大家庭。小時候的我,其實沒有那麼愛幫忙剖蚵,剛開始總是笨手笨腳的,還有可能自己不小心劃破自己手指。但是長大後,慢慢了解,取蚵是非常累的,再拿回家前還需要用海水把它清洗一遍,然後要挑回家或者是用推車慢慢推回家,厚重的蚵殼,你要小心的去剖開它,有的時候時間點不對﹝不是季節﹞,海蚵縮水,但是它的殼還是一樣厚重,可能一擔的海蚵其實剖完不到一斤,所以賣蚵人家是非常辛苦的。 長大了,到台灣唸書,每每返金都想要吃一大碗的海蚵麵線,當然還有廣東粥等等家鄉味的食物。金門的野生蚵小歸小但是非常的鮮美,我好愛那種一口咬下去所散發出鮮美的感覺,感覺那汁意在味蕾間愉快的跳躍著。金門的石頭蚵真的很新鮮,是長在石板或是鐵條等可以附著的物體上面,也許是水質好,金門的石頭蚵非常好吃。在台北住久了,總是會懷念家鄉的味道,日前與友人到某夜市著名的蚵仔煎去吃過一次,我們真的都覺得還是金門的比較好吃、比較新鮮。海蚵好多的料理都超棒,像是:蚵爹、海蚵麵線、蚵仔煎、紫菜蚵仔湯、蚵仔炸……等等都是令人食指大動的美味料理,哈哈,想到這個畫面我就餓了,真的要找我代言金門的旅遊觀光耶!總之,石蚵在我的記憶中是個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不光光只是吃的部分,還有濃濃的人情味在。生活在金門,我很幸福,也希望大家多來金門做客,一起體會戰地及自然人文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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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來敲門
秀玲是我大學時候的室友,因為名字音同當年著名女星呂秀齡,所以我們總愛鬧她是大明星,說實在的,如同那位大明星,她也是美貌一族,擁有修長身材跟姣好容貌,是當年舞蹈系高材生,因著才華洋溢,經常入選青訪團,隨團到世界各國慰問僑胞,這對於我們這些窮學生而言,是多麼令人羨慕的事情。 大學畢業後,她陸續換了幾個工作,曾經她是某航空公司空姐,也因她舞蹈才藝,每回有外賓參訪或公司有活動,她都負責編舞、跳舞,迎接外賓,也許個性躍動,很難固定一份工作,陸續她換工作至高鐵、甚至擔任國小老師,有個性的她,在國小擔任老師時,非常有威嚴,學生對她又怕又愛,也因協助教導學校學生跳舞及編舞,讓該校獲得全國國小學生舞蹈競賽冠軍,這樣優秀的她,卻是蹉跎多年,未曾聽聞她有任何緋聞。 未料姻緣來得奇特,在朋友介紹下,她認識一個長她十多歲男子,這男人在認識三個月後,正式求婚,短短不到半年時間,我看她從訂婚、到結婚,非常閃電,讓我非常擔心,這男人她認識夠深嗎?會真的讓她幸福嗎? 看來擔心是多餘的,結婚後,看她幸福洋溢,偶爾聚會,聽她講到老夫少妻相處,爭執難免,但多的是甜蜜寵愛,她說最大夢想是生個孩子給愛小孩的老公,只是夫妻年紀都長,很是困難,一直聽聞努力中,但卻是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結婚二、三年,聽到更多是嘆息聲。 一次電話連絡,她說她正試圖透過人工方式生小孩,聽她說那過程,真的很心疼,打針吃藥樣樣來,臥床一個禮拜不能隨便下床,對於好動的她,真的很困難,但為了拚小孩,她很認真,這奮鬥時間整整一年,她氣餒了,最後一次人工時,她沮喪的對她老公說,如果這一次失敗,就當作我們跟小孩沒緣,放棄了。 皇天果真不負苦心人,在秀玲即將放棄之際,她懷孕了,而且一次就是龍鳳胎,有男有女,一個好字,去年12月中傳來好消息,她順利生下小孩,打電話恭賀她時,聽到的是嬰兒哭聲,她忙亂的對我說:「有空再跟你聊,小孩要喝母乳囉!」坦白說,不在意我們聊天聚會機會變少,我聽到的是圓滿的歡喜聲,真的替你滿心喜悅,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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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第一座城隍廟─山西省長治縣「天下都城隍廟」
去年金門「四月十二迎城隍」之際,我在《金門日報》上發表了《城隍廟楹聯淺賞》一文。文中根據當時掌握的資料,將安徽省蕪湖城隍廟,定為我國第一座城隍廟。近日,我發現了新資料,蕪湖城隍廟建于東吳赤烏二年(西元239年),而在這之前200多年的東漢(西元25年──57年)初年,「神話之鄉」山西省長治縣,已有正式命名的「天下都城隍廟」了。因此,我必須向讀者作一番訂正和說明。 請看長治縣「天下都城隍廟」的兩副楹聯: 非此廟何來漢家光武帝, 唯斯神敢稱天下都城隍。 蛛網彌合典故千秋傳唱 民心向善香煙百世繚繞 可見,根據民間傳說,此廟與漢光武帝劉秀有關。劉秀(西元前6年──西元57年)是漢高祖劉邦的九世孫,東漢王朝的建立者。西漢末年,王莽(西元前45年──西元23年)篡位時,親自帶兵四處追殺劉秀,使劉秀幾乎無路可走。有一天,劉秀長途跋涉,逃到長治縣城東南方的天紫嶺。這時,他已口乾舌燥,筋疲力盡,無力再逃。眼看王莽追兵將至,劉秀無奈,急忙鑽進山上一座小小的山神廟。 這座山神廟早已破舊不堪,當門一個大蜘蛛網遮罩得密密麻麻,劉秀驚慌失措地闖進去,那蜘蛛網被戳了一個大窟窿。他進廟以後,回頭一看,蜘蛛網已被他戳破,不禁想道:「暫態王莽賊軍到來,見蜘蛛網已破,必定料我在此,豈能活命?」他噗通一聲跪在神台前禱告:「山神爺顯靈,若能將蜘蛛網彌合,救我一命,他日劉秀重登龍位,定當封你為『天下都城隍』。」言畢看時,那蜘蛛網已被一隻大蜘蛛很快補好了,而且將門遮罩得更加嚴實。 不一會兒,殺氣騰騰的王莽帶著人馬到來,四下見不到劉秀的蹤影,便想進廟內搜查。他一見蜘蛛網罩門,又沒有絲毫破損痕跡,便急急忙忙向別處追去了,這使劉秀躲過了這場大劫難,真是皇帝命大啊! 後來,劉秀登基,即東漢光武帝。他撥重金,擴修了天紫嶺上破舊的山神廟,重塑神像,勒令奉祀,並親書匾額,封此處為「天下都城隍」,統管天下城隍。所以天紫嶺又被民間稱為「天子嶺」、「城隍嶺」了。劉秀也沒有忘記蜘蛛之功,封所有的蜘蛛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織網。在我國,所有的城隍廟都建在城裡,惟獨長治縣都城隍廟建在遠離城市的山上,獨享「與天為黨,神人合一」的神話勝景。清乾隆年間立的廟碑記載:都城隍主神,東漢敕封者也,由漢而來千有餘年矣。千百年來,此廟以天子之尊,帝王之相,傳世之靈,名揚海內外,吸引了無數遊人和香客。由於有這番經歷,所以劉秀登基之後,十分愛好讖緯之術,非常相信巫師、方士製作的隱語或發表的預言,他甚至用圖讖和「符命」作為皇朝改制和中興的合法依據和理論根據,發詔班命,施政用人,都引用讖緯為憑。這使讖緯之術流行全國,巫師、方士地位空前提高。當然,城隍信仰也因皇帝的推動而在全國大行其道。 2011年,長治縣天下都成隍徵聯,有不少作者以此為主題,舉兩對以饗讀者: 復國備艱辛,記蛛網封門,佳話長留天子嶺; 安民多惕厲,借城隍言志,祥光高照太行山。 ──浙江 金震歐 天子嶺封神,尚一統城隍,護國安邦斯賜福; 太行階拓界,敞千秋仙境,悠雲巍宇此生春。 ──馬來西亞 林聲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