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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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荷舞水──成功大學閩南文化工作坊餐會側記
入住中央大學會館已經一個半月了,三月二十日是我首次獨自出遠門的日子,早早已經做了規劃。中午十一點十分,乘開往桃園高鐵站的公車出門。車繞停校內各站,花了六分鐘,出正門向西折北,又開了十五分鐘,就到高鐵站了。按照陳益教授的指示,搭乘12:21開往左營的第649次車,於13:43到達台南。彩韻同學已經在車站等候。彩韻是馬來西亞留學生,曾經交換到廈門大學一年。成大前兩次閩南文化研討會,彩韻都參與會務工作,那時她還是碩士生,如今已經在讀博士了。今天前往成大參加第三次「成功大學閩南文化國際合作工作坊」的還有馬來西亞拉曼大學的黃文斌教授、越南胡志明市人文科學大學文化學系副主任阮玉詩教授、來自台北的范毅軍教授和寥泫銘教授。 成功大學閩南文化研究中心將於四月九日正式揭牌,「工作坊」是揭牌之前的工作討論。關於閩南文化中心,擬在揭牌之後另寫一篇文章記述其前前後後。這篇小文,只記餐會之事,話題也許比較輕鬆。 台灣許多大學都沒有圍牆,成大文學院邊上有一小段殘垣和稱作小西門的城樓,隔開了學校裡外。出復興校區的通道,斜穿過十字路口,就是成大校友會館,會館背面是餐廳。餐廳起名叫「雨荷舞水」,優雅得讓我每次來每次吃驚。算起來,已經是第四次來到這個餐廳了。第一次是2007年,我還在東吳客座,成大前文學院院長張高評教授和中文系主任王偉勇教授邀我前來演講。晚上,兩位教授宴請,走到這個餐廳門口,看到「雨荷舞水」的牌子──紅底白字,「雨」、「荷」、「水」字近于正楷,稍小;「舞」字略作飛動狀,較大,有突出之意,右上角則描有淡花數朵。為之駐足。今天也是再次駐足。宋詞中有「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之句,「荷」字前著一「風」字,滿塘荷花皆動。「雨荷舞水」,「舞」字稍稍飛動,而不是大尺度的起舞,似有深意。這舞,不是狂舞,不是疾舞,不是盤旋起舞,更不是顛倒起舞,自然,那雨也是不暴雨,不是斜雨,更不是灌頂之雨,或傾盆澆沷之雨,在我想象中,應當是和風微雨或微風細雨,荷花在水中和雨中輕身曼舞。人們通常把淩波仙子的美號給了水仙花,素衣白裳,在清水中婷婷玉立,水仙花當之而無愧。然而,水仙玉立清水,是靜態的;芙蓉出水,細雨微風,輕輕起舞,則是動態的,各臻其妙。 不容我過多的聯想,主賓已經魚貫進入餐廳。今晚擺了四桌,令我有點詫異。台灣諸大學餐會,除了校慶和大型的研討會,記憶中只有一兩桌。陳益源教授告訴我,中文系有三位老師升等了,和我們的「工作坊」一起餐會。我這才想起來,下午報到時看到文學院一層樓貼了一張大紅紙,上面寫著「恭賀施敏逸老師榮升副教授、萬胥亭老師榮升副教授、林美惠老師榮升助理教授,中文系師生同賀」。當時我已經一陣感動。九十年代中期之前,大陸高校教師晉升不易,系裡寫一個布告貼貼,大家還有點兒激動,但也沒有「恭祝」和「師生同賀」的話。後來晉升者眾,少年才俊三十來歲當副教授,數年後又順利進階,跨進門坎者以為早該如此,守候在門前者躊躇滿志,大家司空見慣,結果連布告也不用貼一張,遑論「同賀」!恭賀的話已經寫在大紅紙上,系主任還是站在中央再次宣布並道賀。很有氣場的陳益源教授,不知從哪兒摸出一瓶金門高粱,為三位榮升者斟滿,說今晚大家喝紅酒,升等者必須喝高粱!乾!三位榮升者,連忙站起來,給大家鞠躬,敬酒,感謝大家的關心和幫助。大家報以熱烈的掌聲。我相信,若干年之後,甚至一輩子,升等者都不會忘記今晚同仁們的誠摯和熱情。 成大中文系的老師在職的和退休的差不多都來了。陳怡良教授和張高評教授坐在我對面的一桌。十多年前,怡良教授不僅寄給我他本人研究楚辭的陶詩的著作多種,還寄給我文津出版社出版的大陸博士的若干種著作,在兩岸交往還有些困難的時候,這些圖書常常受到大陸學者的艷羨。陳教授已經退休多年,中文系的一些重要活動,他多有參加(我已經碰到過不止一次,故下此斷言)。張高評教授也是我較早就認識的一位教授,八九年前,他和王偉勇教授到武夷山參加一個詞學會議,我陪他們前往大陸東南第一高峰黃岡山。他擔任文學院院長時,帶了中文、歷史、外文的多位教授來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訪問交流,我接待過。張教授說,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是他任上較早和大陸交流的一個學院。細想起來,在我的任上,接待來訪的台灣大學的文學院院長,除了銘傳大學的陳德昭教授,就是張高評教授了。張教授研究領事館域很廣,最突出的是經學和宋代文學,他還是成大的特聘教授、《宋代文學研究》刊物的主編。這次來台,剛好陳祥耀先生的《詩詞例析》出版,我帶了幾本代祥耀先生贈送朋友。祥耀先生古代詩詞功力甚深,我在編後記中略有述及;而《例析》中,宋詩宋詞占的篇幅尤多。張教授說,祥耀先生是他很敬重的一位長輩學者,早年他還在博士班就讀過祥耀先生的不少文章,這些文章將他引進宋代文學的領域。我代祥耀先生送過近百本的《例析》,有年長者,有同輩,也有學生,聽到張教授這番發自內心的議論則是第一次。 坐在斜對面一桌的有陳益源、王偉勇兩位教授,恰好他們都是中文系的前後任主任,也都是兩位很有氣場的教授,只有他們其中一位在,會議、小聚,氣氛一定很活躍,何況今天兩位是「同台」。不過,今天是閩南文化中心的工作坊,陳教授是中心副主任兼執行長,是主角。陳教授想出許多花樣讓大家相互敬酒,例如,歷任院長一撥,歷任主任一撥,只要當過主任的(不限於中文系)又是一撥,剛升等的老師也是一撥,等等,先後齊刷刷站起來一排又一排,於是大家一次又一次地舉杯。王偉勇教授一旦走近你,不必等到他開口說話,你已經可以從他的眉宇間感受到他的才氣。你隨便給他一題目讓他演講,他都可以隨口發揮,旁徵博引,讓你信服。我時常想,當今不是經常舉辦大學生辯論會嗎,何不委屈王教授指導一個成大隊,只要學生素質好,成大隊不得冠軍才怪呢!席次,益源教授還講了一件佚聞,以見王教授筆底功夫,曰:某次校長招集各主管開會討論一個文件,通過之後,校長說:文件可別文字尚需斟酌,請王偉勇教授會後加以潤色後下發,散會! 並排的一桌,賴麗娟副教授坐在那兒。賴教授是經由王偉勇老師的介紹和我認識的,那時她還在高雄中山大學做博士論文。今天,她把小女兒也帶來了。2007年冬,我到成大演講,賴教授和他的夫君開車帶我去看台南風景,到了鹿耳門正統天后宮天色已晚,他們的一對女兒也同行,就是今天帶來的這個小女孩,那時大概只有四歲,一下車就掏出照像機,很有大人模樣地取景,按快門,讓人忍俊不禁。賴麗娟教授曾經自我調侃,說是四十歲才要了小孩,而且接連生下兩個女兒,對台灣人口增長不無貢獻。如今她的博士論文修改之後已經出版,小女兒長高了,大女兒一定更高,先生在長庚任教,屬於事業有成,家庭幸福的那種。 坐在我左邊的是馬來西亞拉曼大學的黃文斌教授,黃教授下午談到明末至清嘉慶年間馬六甲海峽三寶山墓主籍貫的調查,會後,他和我討論了若干閩南的地名,如「南清」,我認為是「南靖」之訛,為墓碑年久糢糊難辨所致。我右邊的是成大閩南文化中心主任施懿琳教授。施教授是台灣有很高名望的古典文學研究專家,對台灣古典文學的研究成績尤其顯著。2007年冬到成大,我對張高評教授和王偉勇教授說,很想買一套《全臺詩》,當時這套書只出版到第五冊,可是一時找不到。張、王二教授說,不仿問問施教授。2008年我回大陸不久,施教授寄贈的書也到了。此後,《全臺詩》又出了七冊,施教授依舊寄來。三月初,我上中大圖書館,在書架上看到《全臺詩》已經出到第二十一冊,也就是說又新出了九冊。席間,施教授問我,新寄的《全臺詩》九冊收到沒有?我突然驚愕了一兩秒鐘,連忙敷衍道:上個月我已經到了台灣,不知道家裡收到沒有。說真的,在中大看到九冊新書,根本不會聯想到施教授是不是再次給我寄書。施教授又說,還有四冊,快要出了,出後就寄給你。我的眼前立馬浮現出一長排裝潢考究的《全臺詩》整整齊齊擺放在我的書架上的情景,讓大陸研究台灣文學的專家們垂涎吧! 參加餐會的還有見過數面的人文社科中心主任戴華教授、文學院院長賴俊雄教授、前文學院院長陳昌明教授、華語中心主任吳榮富教授。江建俊教授有點小事今天沒有出席餐會。我帶來一本鳳凰出版集團版的《陶淵明集》要向他請教授。江教授是六朝文學研究專家,1996年首屆六朝文學國際研討會在成大召開,江教授是聯絡人,他是我成大認識的第一位專家。由於當時時局的關系,我沒能到會。但是,每次到成大,我都很想見見這位「六朝名士」。遲不遲,早不早,正在想「六朝」事的當兒,陳益源教授突然宣布,請中文系的同仁向「六朝元老」敬酒,「元老」,而且是「六朝」的,讓我這個研究六朝文學者大吃一驚,連忙站起來張望。陳益源教授補充說明道:這就是我們中文系的秘書。她擔任秘書期間,經歷了六個系主任,所以是「六朝元老」。原來如此!系主任三年一任或六年兩任,屢屢換人,而秘書不因主任的更迭而更換,一任兩任以至六任,「一朝兩朝」以至「六朝」,兢兢業業地做她份內的工作,這個位置無等可升,無官可遷,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這樣的「元老」如何不叫人敬重! 台灣各大學,細想起來,東海大學我到得最早,算起來,到目前為止,我在東吳住的時間最長,銘傳去的次數居首,成功大學熟悉的朋友則最多(中大中文系有二十多位教師,逐一熟悉尚需時日)。明天還有課,必須趕著去乘高鐵北上,告別了朋友,走出餐廳,回眸可愛的「雨荷舞水」,期待下個月再次來此與荷共舞一曲。(附記:本文是《松濤閣手記》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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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人的海蚵情
翻閱近日以來的金門日報,曝光率最高的字眼,莫過於「石蚵」二字,從三月份之「第二屆金門海蚵特色小吃料理競賽」「金門優良石蚵美食店家評選活動」揭開序幕為「石蚵小麥文化季」加溫,接著辦理「石蚵資料展」、「牡蠣貝殼DIY教學示範」、「石蚵影片觀賞」、「蠔香XO醬DIY研習活動」、「石蚵田採蚵體驗」、「石蚵美食講座」……,一連串與石蚵有關的活動,接二連三地展開,足見政府的用心與努力,同時也喚起民眾的關注與參與,雖然我人在台灣,未能親身體驗,躬逢其盛,但對家鄉盛事,總是特別關心。 早從民國九十二年起,每到這個季節,洋溢地方風情的金寧鄉「石蚵文化節」,便緊鑼密鼓地熱烈展開,今年更是壯觀,六千公斤的帶殼石蚵,千餘人的踴躍參與,綿延五百公尺的蚵桌,這樣的場面,可說空前,無形中已把石蚵塑造成金門地方的特產。 金門人與海蚵的關係,淵源久遠;金門人的海蚵文化,遍布全島各地,也散見日常生活之中,由於近日的目睹耳聞,觸景生情,於是就兒時所見所聞,結合近日所感所想,略述管見。 一、蚵農艱苦啥人知 拖山磨海,似乎是金門人的宿命,蚵農為了配合潮汐,下海時間不定,每在冬晨時分,天未破曉,此時寒風刺骨、海水似冰,一般人尚在暖被窩裡,然而蚵農早已鏟蚵回來,個個挽袖赤足,渾身汙泥。在物質匱乏的年代,一切仰仗勞力,挑著沉甸甸的海蚵,涉過泥濘難行的海灘,還要撐過一段迢迢的回家路,一旦下海割傷,血流不止,情急之下,順手抓把爛泥封住傷口,當年未曾聽過「海洋孤菌」,不過即使知道了,也是無可奈何!每當我們大啗海蚵大餐時,在感受甜美的背後,「誰知盤中『蚵』,粒粒皆辛苦」!本次活動,特辦「石蚵田採蚵體驗營」,頗具實質意義。 二、海蚵營養價值高 在物質貧乏的年代,家家寒微,幾乎餐餐都是地瓜配醬油,偶會出現一碗海蚵,正是彌補平日營養不良的最佳補品。在這次「石蚵美食講座」開幕式,金門水試所翁自保所長說:「石蚵是海蚵中的土雞」,換言之,石蚵是海蚵中的極品,而古寧頭又是石蚵的故鄉,無怪乎家住古寧頭的同學──李金振、李福井、李清化、……個個智慧過人、出類拔萃,除了個人努力外,當要歸功於石蚵的滋補。 三、戰時保命海蚵殼 八二三砲戰前後,金門的防空洞就如雨後春筍,紛紛建立,遍及各處,然而當年防空洞,外觀大致相仿,其中有一共同的特色,即是以大量的海蚵殼覆蓋在防空洞的上方及四周,據說用來抵擋砲彈的穿透力具有相當的防禦效果,誰也沒料到;平時供給我們營養的海蚵,戰時還可保衛我們的生命,海蚵對於金門人,真是「披肝瀝膽」、「鞠躬盡瘁」啊!金門人當知感恩戴德。 四、海蚵為業貼家計 海蚵不僅是貧寒年代的「土雞」,許多人甚至仰賴海蚵維生。記得兒時,常有賣蚵的婦女或孩童,用鉤籃提著剛剝的生蚵,大蜿的1元、小碗的5角,一村走過一村,沿路兜售,只要聽見「賣蚵的」的叫賣聲,母親總會買個一兩碗,他們所賺微薄,也是辛苦錢,但對家計而言,不無小補。 除了賣海蚵的小小販外,尚有許多仰賴海蚵食品賺錢的行業,就如早年浦邊的泰山叔,利用其高超的廚藝,以海蚵為主料,配上麵粉、蔬菜、油蔥,攪拌調製而成的「炸炸粿」,香酥可口,至今難忘,每當提至村內何浦國校附近兜售,隨被學生搶購一空,對於泰山叔而言,已是一種主業。 民國五十九年,首次來台升學,每到寒假返金,走出登陸艇船艙,個個飢寒交迫,手足發軟,此時,必然見到一群包著頭巾的婦女,在凜洌的寒風中吆喝著:「台灣的,蚵仔麵線,一碗二塊半」,返台休假的「台灣兵仔」,都迫不及待地喝起熱騰騰的蚵仔麵線,三兩口下肚,他們隨即精神抖擻,通體舒暢。而我還是強忍飢渴,急著回家吃母親為我煮的蚵仔麵線。 除此之外,還有金門的大街小巷,無數的大館小店,也都打著海蚵特產的招牌,家家高朋滿座,生意興隆,海蚵在當年,的確「養活」不少的金門人。 五、海蚵風情增情誼 浦邊村民,經常結伴同行,下海鏟蚵,鏟回之後,蚵婦經常聚集一起,一邊剝蚵,一邊談笑,構成一幅溫馨的「剝蚵風情畫」,不僅從事生產活動,尚能增進彼此情誼,實在一舉數得。今年「石蚵小麥文化季」,剝蚵場面,盛況空前,這種由「點」擴大而成「面」的活動,凝聚了金門人的向心力,也促進了金門人的感情,更推廣了石蚵這項地方特產。 六、海蚵美食變化多 由於個人巧妙不同,加上所配菜色不一,海蚵美食,千變萬化。母親小時候,就以生蚵醃製「蚵 」,是配鹹的上等食品,由於鹽分足夠,在沒有冰箱的年代,可以食用一段漫長的時日仍未變質;煮熟的海蚵晒成「蚵乾」,亦可長久保存,母親最愛吃「蚵乾飯」;另外,金門的「蚵嗲」,早已遠近馳名;「蚵仔麵線」更是不分貴賤貧富,人人愛吃;每至清明節,吃春捲已成金門人相當普遍的習俗,沒有海蚵配製,春捲淡而無味,黯然失色;還有「蚵仔酥」、「炸炸粿」,足可讓人垂涎三尺;以及以海蚵為配料的各道名菜,不一而足,道道都是鮮美動人。本次活動中的競賽與講座,正可印證。 七、海蚵美味宴賓客 外地來金的旅客,或旅台返金的遊子,以何美食招待為誼,海蚵相關食品即為最佳選項。記得就讀大二的寒假,同班同學羅英豪(彰化人),參加金門戰鬥營,特別抽空來「金城新莊」找我,母親正愁不知以何款待,我乃建議母親,全以海蚵料理為主食,無需山珍海味,母親炒了一道蚵仔米粉、煎一盤蚵嗲、煮了一鍋蚵仔湯,這些純正道地的口味,讓羅同學留下難忘的回味,並在班刊寫下「金島記遊」一文,其中一段特別讚賞海蚵的美味。 最近幾年,每有返鄉,鄉親好友亦常以海蚵料理招待我,這等台灣嚐不到的口味,經常令我一口接一口,難以自抑,這豈是大魚大肉所能比擬? 八、海蚵供品拜神祖 早年寒微,幸虧有蚵相助,金門人以海蚵製成各類食品,再以此祭拜神祖,總算有幾道像樣的供品,印象最深的是「蚵仔炸」,母親以麵粉和著海蚵,蔬菜油炸而成,香噴酥脆,甜美可口,母親一邊油炸,我們一邊「偷吃」,母親炸了兩盤,最後只剩一盤可以祭拜,想必神祖見了,也是啼笑皆非,畢竟年幼無知,情有可原。 九、海蚵禮品贈親友 金門特產頗多,海蚵稱得上是最受喜愛的禮品,初次來台時,發現台灣的竹蚵比金門的石蚵大,但在甜度與Q度又不及石蚵,加上金門海蚵未受汙染,用來餽贈台灣親友,實為最佳禮品,大妹與二妹經常從金門寄海蚵來台,在台的親友視如「珍寶」,總是細細品味,慢慢享用。 十、海蚵俗語永流傳 母親擅於金門俗語,隨口一問,海蚵相關俗語便滾滾而來:「清明過,蚵著退。」──清明過後,海蚵的甜味漸失,勉人要及時掌握吃蚵時機;「六月蚵,較肥桃。」「六月蚵,較好食甜桃。」──承上句,海蚵有季節性,想吃甜美的海蚵。只好耐心等待農曆六月;「浸水蚵,到厝無。」──生意人為圖牟利,偷工減料,泡過水的海蚵,可以膨脹增重,由於稀稀爛爛,買回家已是所剩無幾了,教人如何辨識真品;「媒人婆,賺食無一碗蚵。」──媒人說媒,未必順利,倘若功敗垂成,利潤還不足以買一碗海蚵,可見媒人難為;「 曉 一,一碗蚵仔配三日。」──昔日沒有冰箱,一碗蚵仔若是連配三日,必然發酸發臭,以此比喻「 曉 一」,吃壞肚子,得不償失;這些俗語,流傳鄉里,時有所聞。 海蚵之於金門人,恩澤廣被,功不可沒;而金門人之於海蚵,情深意濃,永銘肺腑,盼望這種恩情,長長久久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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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這裡明天的主人
1、這裡偶而有光。笑聲很少 一屋子飽和著強悍的寂寞 主人不在。這裡沒有生活制約 剩下是對自己溫柔的善待 您可以自私佔有快樂或隨興烙印夢想 這裡。沒有人會跟您議論哲學或奢華愛情 這裡。供奉善意和寬容 請享用這裡的簡單和放肆 2、不只是一杯咖啡 您必須還要有一份寧靜的心 放下濃稠調製的繾綣人間 回歸容易的依靠 去聆聽自己。一個人 在眾聲喧嘩裡懂得沉默 懂得以優雅和奢侈的姿勢 讀一本書或寫一行詩 讓自己年輕起來 3、給我一些些的遺忘 那些催繳的水電費和無序的牽念 在時間不斷逼迫之前 我想要逃遁或遺忘 譬如自戀。譬如不加芥末的三明治 譬如不被干擾的卡謬式的人生跳接 我們真的很不想對理性世界提出辯解 直覺就好。把名字灑在窗影上 把三兩句吟哦植入無伴奏的孤獨旋律 把歎息款款的畫出來 把海尼根塗抹在節節激昂的腎上腺 啊。直覺就好 我已足夠高興一天了 4、往半徑的後方直走 繞信義路迴轉再循城市軸心停泊 我想去買一個飽滿情緒的蛋糕 但忘了預約和地址 繼續找適合的方向前進 東經一百二十七度細節 在落日南方的陸地門牌145號 不期而遇的一座孤島 離海平面很近。離我們的心更近 除了蛋糕。還有好聽的浪聲細語 彷彿我們熟悉的故事 伸展著無聲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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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火兄弟
在我根深蒂固的思維裡,救護車鐵定來自於醫院,從沒想過它也有可能是來自於119系統,雖然那斗大、醒目的字體顯現在119車身,但怎麼也無法跟消防局聯想在一塊兒,總認為消防局是在救火的。即便是前年清明節掃完墓,大夥兒正離開園區時,家兄竟突然的不支倒地,機警的三哥趕緊撥打119,不一會兒間救護車馬上到來,即時掌握住這寶貴的黃金時刻,真是「好佳在」啊!119功不可沒,幫了個大忙!雖然現場有兩位醫師、一位護士在場,然而,處此不明狀況,還是非得上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檢驗不可;再說,雖然車子就在旁邊,但畢竟欠缺救護、搬運的功能,所以,依然是英雄無用武之地,還是非得倚賴救護車、擔架床不可,真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否則全然無法發揮救護之功效。因而,在緊張、無助之下,119為我們解決了困境,帶來一線曙光,真是功不可沒啊!家人為此真真是千謝萬謝、感激不盡!思登報以銘心中謝忱。但我還是不曾將之聯想在一塊兒,也許這就是先入為主的觀念使然吧! 直到孩子抽中替代役,赴成功嶺受完訓,再次抽到消防役,轉赴專業訓練中心受訓,方知消防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當然,孩子也都欣然接受,將之當做一種磨練。心想:只要孩子ok就好了,而且消防役可能還會比其他役別學到更多、更實用的東西,諸如:瓦斯爐火的基本安全常識、救火、救災還有救人…等方面的知識,這些技能不但實用且十分必須,學到之後,可就受益匪淺,用在救人等同於做功德,的確也是功德一件啊! 當他結訓回到家鄉,才驚覺原來金門的消防役也並非只是想像中的救火而已,所以並不是這般好玩。當一踏上家鄉的土地便加入協尋后湖海邊失蹤老人的行列,又當天正處於寒流來襲的惡劣天候下,既冷又凍、衣服又單薄,且不論是深夜或是凌晨,幾乎是24小時制的輪番在海邊尋找,對於這等年紀,剛離開學校、尚未踏入社會的社會準新鮮人面臨此等狀況,還是有著多多少少適應上的困難,舉凡在「烏漆抹黑」的海邊能不顫慄?能不心生恐懼之幻想嗎?這種人生初體驗必也是絕無僅有的人生第一次經歷。站在一個母親的立場,雖然有諸多愛子、護子的情緒與心態,但我還是極度的克制,並多方面的鼓勵、讚賞,誇讚這些都是義舉、善行,都是在做公益、積陰德啊! 然而,說歸說,做歸做,說跟做還是兩碼事,聽聞有的孩子在面臨嚴重、驚悚的救護現場時,還是會受到極大的驚嚇,以致夜夜難以入眠,做媽媽的還是得找傳統療法來幫孩子「收驚」解厄呢!除此,還有所謂的「夜間值勤」依然得面臨更多的突發狀況,無法夜夜好眠,在在皆充滿著極度難以理解的想像空間,諸如,一些交通事故、意外事件、老人問題…等,好像也都屬於他們的責任範圍,再加上內部勤務更是繁多,不勝枚舉,說多少就有多少。經歷過這些種種的體驗與磨練,真是讓這些社會準新鮮人經一事、長一智,不僅如此,生活規律、飯量較前增加、體格略顯健壯,似乎也更加開朗、健談,這些全一一的散發在日漸豐腴的臉上,特別在應對、進退上也都顯現出令人滿意的氣度。 值得一提的是,還主動參加縣長盃桌球錦標賽,讓我大感意外!頗感溫馨的是:賽前局裡還特地排定練球時間、地點,真是貼心的安排!實質的鼓勵與讚許!賽前我也特別提醒:金門可是高手雲集哦!沒有桌球基礎鐵定輸得很難看,一定要先做準備。開心的是他們擁有正確、健康的心態,所抱持的信念是:「響應活動、志在參加、不在得名」,能有這樣的胸襟,何其偉大!何其超凡入聖啊!有些人是不打沒有把握的仗,當然,能有「勢在必得」的雄心壯志固然好,但是,得失心太重就失去運動之初衷與本意了,所以,全民若皆能有此共識,大家一起動起來,必能發掘更多運動好手,營造更濃烈的運動風氣,相信在此共識之下,相對的名與利就不會顯得如此的重要了。其實抱持自我挑戰的心理會讓人更加的自在、無負擔,真的,既然參加比賽,就要有運動家的精神,勝不驕、敗不餒,若能將運動當成是健身之道,你就更能樂此不疲了。所以孩子的參賽讓我既訝異又開心,雖然與獎盃無緣,但是心中還是有著無限的驕傲。 如今,每當送婆婆赴署立醫院洗腎,若有幸碰上救護車也在場時,總會為這些工作人員獻上一抹燦爛的微笑和仰慕的眼神,為他們的付出加油喝采;且不論何時何地,每當耳邊傳來119的聲響時,不再是事不關己,總會放下手邊的工作,靜下心來冥想、祈禱,即便是夜深人靜時,不再覺得它的聲響刺耳、擾人清夢,反而覺得一件偉大的事業正在進行呢,總讓我想到這些勞苦功高的打火兄弟們又在做善事、積陰德了,當然也會想到我的孩子也是119偉大的一員,一股驕傲之情就不自覺的油然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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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中御廚在陽明
家庭經濟貧困,母親自幼教他烹飪,祖籍浙江平湖縣的周水根,民國十九年出生,登記戶口、陰錯陽差,身分證登載民國十五年。 家鄉種田、生活艱難,周水根十歲習做家事、十五歲勤耕農事,赤腳下田一身汗,為家犧牲又奉獻。日子本已清苦,十八歲那年,父親又與世長辭,家中惟一男丁的他、雪上又加霜,災難降臨在他的身上,似乎也是上蒼對他的一種折磨……。 民國三十八年,大陸強迫去當兵,十九歲的周水根與其他青年,總共一百多人被抓到一間廟宇,人身不自由、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縱然米飯配蘿蔔,他食不下嚥心難過。前三天,周水根不吃不喝也不睡,惦念慈母與姐妹;第四天,他告訴自己,有健康的身體,才有機會與家人團聚,因而強忍淚水進食;在被關廟裡一個多月後,始被分發到上海第二○八師警衛營第三連。 數月沒吃豬肉,第一餐覺得很可口,嘴角泛了油。同鄉數百人,相見在營房,夜晚睡覺、大家都想逃;當周水根半夜醒來,身旁沒有伴,營地獨留他一人,冷冷清清很孤單,睡眼惺忪的他,眼前迷濛地,只見連長派人抓逃兵,大部分難逃他們的手掌心。而周水根服從命令沒逃走,長官欣喜在心頭,爾後的差別待遇有原由。 同年,國共內戰依舊在,二○八師的警衛營負責保護師部的安全,不必去參加作戰。當共軍發動攻勢,國軍屢受打擊,節節敗退,終於端午節過後,軍隊撤退到台灣,國軍與共軍各有勢力範圍,國軍統治台澎金馬、共軍佔據中國大陸與大部分沿海島嶼。 奉命撤退的國軍,在登陸艇上撐了一星期,人擠人,有飯吃、沒菜配,船艙上面空氣好,呼氣順暢沒煩惱;船艙下面氣味差,死了許多承受不了的士兵,抬屍身、往海裡丟,心裡默禱、陰間路上好好走。 大船停泊在高雄碼頭,他們尚未上岸,政府每人先行發給老台幣、安撫他們的情緒;而港口很漂亮,岸上許多人擺攤賣香蕉,周水根把放在綁腿裡的錢,不留分毫、全數買個精光,與連上弟兄共分享,品嚐這美麗寶島的水果香。 周水根從高雄碼頭登岸,隨軍隊直接乘坐火車到花蓮北埔營,駐守期間三個月,每天出操和上課。同年九月,移防馬祖南竿,部隊的番號是九十二師警衛營。海邊多海風,警衛營負責保衛師部的安全,不必去站崗守海防,惟有每天晚上由班長帶隊,每組三人、摸黑去查哨,看衛兵有否在睡覺。 時為上兵的周水根,有一晚執勤任務、遇大雨,勇往直前不畏懼;路面高低不平,復又天雨路滑,運勢不佳的周水根滑了一跤,傷了右腳的膝蓋,長官讓他休息了一個星期、不必出勤。 周水根白天上課出操,晚上巡海哨,馬祖待了一年多,於民國三十九年十二月乘坐登陸艇回台灣花蓮原駐地,師長將九十二師擴編,警衛營編制到第八師,其他單位的人員編到另外的兩個師。 第八師警衛營的營區在屏東潮州國小附近,花蓮多地震,駐防時刻很平順,沒有天搖地動的危機;當周水根移防屏東,花蓮卻來個大地震,連潮州都感受到它的威力,他們辛苦挖的交通壕,一夕之間都被波及,只得備妥圓鍬、十字鎬,重新整修與開挖,以備戰時之需要。 當年,陳誠副總統的公子陳履安,就讀於潮州中學,周水根慕名一睹風采,好奇的與同伴跑去看他,原來長官的孩子和他們沒啥差異,同樣有眼睛、鼻子和嘴巴,只是身分不同而已。 民國四十一年,第八師又改編九十三師,沒有了警衛營,周水根被編到第三營當步兵,軍階仍然是上等兵,駐地在林邊,依舊是一般的訓練和工事。 民國四十三年,步兵單位擴充成砲兵營,周水根因表現稱職,升了下士,長官要他學開車,他沒有意願,連長則數落他說:「你這傻小子,為何不去學開車,很多人搶都搶不到。」周水根在連長的鼓勵下,進入駕訓班,學會了當駕駛,先開普通車、再開十八噸的砲車。 民國四十五年雙十節,老總統主持國慶大典,周水根開著砲車,從桃園到台北,參加國慶閱兵;膽子小、會害怕,深怕砲車開到一半、突然熄火,那是會被關禁閉的,前一天就加強保養、將砲車擦拭得乾乾淨淨,當任務圓滿地完成,才鬆了一口氣,同時也升上中士。 雙十過後,周水根移防台南,守著砲兵歲月開砲車。而於四十六年,輪調馬祖北竿;南竿與北竿之差異,如同大金門和小金門之間的差別,此際,周水根已是上士砲兵班長。在馬祖期間,每天與六輛砲車、五輛大卡車、四輛吉普車和三輛四分之三的車子為伍。 周水根忠黨愛國,盡忠職守,於民國四十三年加入國民黨,定期開小組會議,至四十六年始獲頒黨證,迄今黨齡已近一甲子,是忠貞不二的老黨員。 民國四十八年,周水根移防桃園中壢,並於四十九年首次來到金門前線,隸屬金防部砲指部的陽明砲兵營第二連,全連一一八人,眼前一片荒地,沒花沒草沒樹木,既無水、也沒電,駐守碉堡、吃不飽、睡不好,常常偷挖百姓的地瓜來充飢。 民國五十一年,周水根移防桃園虎頭山,復於五十三年二月再次回到陽明這地方;五十四年營長鼓勵他考軍校,他順利考上,但陸總部來函,礙於規定、超齡不能就讀。 民國五十七年,周水根調到金防部小廚房,為各處處長及副參謀長、副主任煮三餐,四菜一湯的梅花餐,由周水根與同階的另一位上士共同烹飪。隔年,司令官小廚房有一個廚師退伍,由周水根遞補;六個人一起煮,一人負責一部份,周水根管煮主食飯,他的麵食多變化,搭配家鄉口味,可做出好幾種料理,司令官馬安瀾及其夫人與各級長官讚不絕口。 服侍大官的小廚房,常有上校軍官以職權準備食材,考驗他煎煮炒炸的功力,周水根煮好是應該,不合意、則被刮鬍子。 民國六十年,周水根有在這座島嶼落腳的打算,於是透過李老太太的幫忙,於五月十五日和祖籍古寧頭、隨同父母搬到陽明居住的李星琪結為連理,婚後,李星琪冠上夫姓。早在數年前,周水根於砲兵福利社的小吃部,就認識了李星琪的父親,李父常在中午時間,到小吃部啜飲一小杯五加皮酒配滷味,和周水根一見如故;說親期間,多人搞破壞,周水根誠意感動女方,終抱得美人歸。 民國六十二年,周水根離開小廚房,調到金防部主計處,除泡茶、掃地,沒什麼壓力。而婚後育有一對兒女的周水根、為了照顧妻小,他選擇離家近的營區,於六十四年重回陽明砲兵營地,因家就在營區附近。 十九年次的周水根,原該於六十九年退伍,但身分證登載錯誤,六十五年即提前離開軍旅,解甲歸田當百姓,落腳在妻子娘家居住的陽明。那時,居家附近駐軍多,為了養家糊口,周水根在自家門口,擺了一張小板凳,以曾經學到的一點小本領,當起了剃頭師;雖然剃一個頭,僅賺取兩塊微薄的工資,但對於困窘家計、不無小補。 民國六十五年,周水根憑著在金防部小廚房所練就的一身烹飪技藝,開起了陽明菜館,炒麵、炒米粉,加上口味獨特的滷味,迎合了阿兵哥的口味,生意蒸蒸日上。又於六十八年,鑽研水餃的製作,以麵粉加水揉捏,再桿上一張張的小麵皮,沒有機器、全靠人工;內餡則以豬肉攪拌蔥末,成本雖然高,品質不折扣,吸引許多饕客、千里迢迢來品嚐它獨特的口感。 民國七十八年,兩岸開放後,周水根從香港、輾轉回大陸探親,家鄉沒什麼改變,依舊落後;當他八十一年再次回返鄉,故鄉卻已突飛猛進、快速地繁榮。爾後的每年,周水根至少回鄉一至二趟,看到家鄉進步的情景,內心的感慨溢於言表。以前做生意、開店,都是公營,如今則由商家自由發展、多方經營,他感到安慰。 民國八十二年,其子周子傑與蔡彩虹小姐完婚,兩人均得到他的真傳,習得了烹飪的技藝。不久後,周水根退居幕後,將菜館交由子媳經營。兩夫妻沒讓他失望,戮力以赴地將水餃生意發揚光大,遠近馳名,而陽明菜館至今已有三十六年的歷史,堅持用手工,亦雇工來幫忙。 民國九十八年五月十八日,周水根的血壓飆高二二二,中風昏迷在家中,周子傑背他上醫院,次日送台灣仁愛醫院,住院十二天,出院見陽光,回到家中休養二十餘天,健康逐漸恢復。 中風後的周水根,精神雖不錯、聽力也沒受到影響,可惜沒胃口、腳無力,照了胃鏡沒問題,就是人太虛,以前犧牲奉獻沒飯吃,現在有錢卻吃不下。他告誡年輕人,三餐要吃飽,健康才會沒煩惱,肚子千萬別餓到。 周水根夫妻鶼鰈情深,妻子李星琪,終日守著一老一小;遠嫁台灣的女兒,生了兩個外孫女,最小的五個多月,不忍女兒太辛苦,將外孫女接來金門照顧,每天餵奶換尿褲。 曾經當選八十五年第十八屆優秀榮民子女的周子傑,感激其父周水根一路的栽培,雖然外省籍,但他強調自己是土生土長的金門人,其妻蔡彩虹曾任兩屆鎮民代表,他則前進議會,外省籍的榮民第二代民意代表,他是目前惟一的一位,期望任何一個團體,不要有省籍情結。而在民國一○一年高票當選金門縣旅行商業同業公會理事長的他,語重心長地呼籲、鄉親同在這塊土地成長,能夠拋開地瓜與芋頭的思維,大家都是好兄弟好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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蚵仔的私房菜
大弟清明節回金門掃墓,帶回好幾斤的春捲皮,善於料理烹飪的兩個弟媳婦,認真的在廚房洗切炒煮,滿滿一桌的佳肴,全都是包春捲的菜色,因為三高問題,必須控制飲食的媽媽,吃了兩大捲的春捲後,心滿意足的告訴媳婦們:「這一餐真是豐盛啊!」話才剛說完,竟然又冒出一句:「如果有蚵仔,那就更棒了。」山城苗栗喝茶長大的媽媽,嫁到靠海吃海的金門小村落,竟然就愛上了香甜的蚵仔;那些年,在金門的家裡,不同的節氣,廚房的料理都少不了蚵仔這一味。 元宵節後,是家裡阿祖的忌日,當天一大早,媽媽就會在廚房裡奮戰著,煮出一道道拜拜的食物,拌大麵是主食之一,油鍋乍熱,蚵仔下鍋加蒜苗爆炒,那香味從廚房一路飄送到護龍再到尾廳,大麵下鍋後,少許芹菜提味,一大盤色香味俱全的拌麵就可以起鍋了。直到很多很多年後,因為工作關係常回金門出差,只要人回到家門口,阿嬤知道我愛這一味,轉身進房間,錢包揣著就往村裡的小店前進,像變魔術一樣,不過片刻工夫,一大碗公專屬的蚵仔拌大麵,就會香噴噴熱騰騰的端到我面前,看到大快朵頤的我,阿嬤就會一旁唸著:「以後要回金門,前一天要打個電話回來,我才能先準備妳愛吃的蚵仔拌麵!」我總在心裡偷偷想著,寧可沒有吃到蚵仔,也不要因為打了電話,讓阿嬤一早就在門口等著我回家。 清明節,蚵仔正肥正甜,和蒜苗一起快火大炒過,就是最受歡迎的春捲菜,攤開春捲皮,塗上一點蒜蓉醬,再加上一大匙的菜,對折再對折,捲好後大口吃將下去,所有煩惱憂愁都拋到腦後,當下就是人間天堂啊;阿嬤也喜歡這個時間煎上一大盤蚵仔煎,讓滿屋子的孫子們吃個飽,地瓜粉自家手工製作的,愛吃多少都有,重要是加水調和這個流程要恰到好處,蚵仔別忘了先加鹽巴清洗乾淨,若正巧當天有下海剷蚵回來,鮮美且外酥內嫩的蚵仔煎,還沒裝上盤子前,肯定已經有人等不及先溜到廚房盛上一大碗,淋上些許醬油,蹲在灶腳邊,就開始邊吹涼邊往嘴裡送。 端午節,粽香飄送,護龍簷廊下,竹篩子裡的蚵仔乾,大人小孩挑著沒有完全清洗乾淨的蚵殼,待媽媽大鍋爆香配料,每個粽子裡都有香嫩可可的蚵乾,油得恰到好處的三層肉和蘿蔔乾,吃起來有滿滿海洋的味道,不知道節制的小孩,可以三餐都巴著要吃粽子,也不擔心腸胃是否承受得住。 仲夏,廚房裡燥熱,煮飯炒菜累壞一家之【煮】,所以,媽媽會大鍋爆香油蔥,放入新鮮的蚵仔,待香味四溢後,再放入淘洗好的米一起炒,半熟後加水,稍後片刻,一大鍋蚵仔糜(粥)上桌,電風扇一旁吹著,要加辣醬要摻醬油請君自便。那一大鍋粥可以吃到見底,還有小孩會拿鍋勺刮鍋裡殘餘的湯湯水水,夏日裡這一碗蚵仔粥,爽口又飽足啊! 深秋,蚵仔稍瘦,早晚涼意漸濃,來碗蚵仔麵線,溫溫熱熱的吃,一身寒意都遠離了,最記得有個姑姑做生意忙,吃飯總很急,她的口頭禪是:「燒(熱)怕狠!」吃蚵仔麵線不能急著一直攪和,那怎麼吃都是燙口的,一定要從碗邊開始挑著吃,一筷子一筷子的夾著吃,千萬急不得;把久煮不爛曬過太陽吹過海風的金門麵線吃完,再大口喝完碗裡的湯,吃完這一大碗蚵仔麵線,就算天再冷,就算馬上要田裡來海裡去,都不用擔心體力不繼了。 年前,忙過年蒸年糕,有要賣給阿兵哥的,有要送給姑姑們的,還有自家人要拜拜要吃的年糕,廚房裡忙翻天,三餐的準備就一切從簡,買來豆渣圓攪和蚵仔,大鍋裡蒸熟,鍋底煮著大骨湯,滿滿的年味,就在吃到第一顆蚵仔豆渣圓感受到。 家裡廚房好像有了蚵仔,就可以變化出不同花樣的家常菜,也好像理所當然冰箱打開就有蚵仔可以吃;直到一家人遷居山城,開始要巴著有人回金門,帶回一罐罐裝好寶特瓶罐的蚵仔,媽媽會特別挑星期日,所有在外就學工作的孩子都回家了,正中午開始起油鍋,把炸得酥脆的蚵仔炸端上桌,還要先喊爸爸吃,才可以輪到孩子們享用,不是爸爸貪吃,而是因為孩子們一靠近,就秋風掃落葉,什麼都不剩了。 有了兩個愛變化菜色的弟媳婦加入這個家庭,她們用蚵仔直接酥炸,淋上胡椒鹽端上桌,比起外頭的海產餐廳,一點都不遜色;麻婆豆腐也可以加上蚵仔,半炒半燜後端上桌,三大碗飯也沒問題。做婆婆的人,偶而說起當年,想到春寒料峭的日子,下半身都在冰冷的海水,冰得直發抖的手還要使盡全身的力氣剷蚵,兩大籮筐都滿了,再一腳高一腳低的拖著疲累的腳步挑回家,真的是不堪回首話當年,不過,在看到每個孩子都愛吃的時候,就覺得所有的勞累都值得的。家裡孩子多,除了必要的三餐主食,再沒有其他營養品可以給孩子們食用,幸好八個孩子都養得頭好壯壯,所以,蚵仔這味海產,應該也佔了些許的功勞吧! 港星出嫁,爸爸寫了食譜出書當嫁妝,要女兒無論天涯海角,都要記得爸媽永遠的愛;我家也有蚵仔的私房菜菜單,在媽媽也在弟媳婦們的腦海裡,找個假日,讓我假菜單整理之名,邀請娘家這三位最美麗的主廚,煮上一桌每道菜都有蚵仔的料理,再以文字和相片留存烹煮的過程,讓傳統的金門蚵仔味料理,以及不同創意的蚵仔佳肴,也能集結成一本食譜,分享給所有親愛的家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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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二迎城隍
今年農曆四月十二日,是浯島邑主城隍遷治三百三十二週年聖誕紀念日,轉眼即將屆臨;我個人總深深地感覺到,在金門的這幾十年,城隍爺一直在護持我,保祐我,真可說是「威靈顯赫」,「神恩浩蕩」! 早期,在部隊當兵的時候,我四度服役金門,幾次重大的戰役,我都是參戰人員,能夠「平安無事」,內心總覺得這是靠城隍爺的保祐;還有「隨營補習」高中同等學歷考試,及官校專修班(早期原名是候官班)考試,也都是在金門考取的,由士官而升任軍官,前途發展一切都在金門,而且都很順利。 猶記得:城隍廟在未擴大重建前,廟旁有一家「鍋貼大王」小吃店,每逢星期例假日,只要我到金城來,轉眼於六十一年解甲,基於「人親土親」的原則,我終於決定落腳金門,爾後又順利轉任公職,變成民防師(即自衛總隊)的師部「後勤官」,經營武器(彈藥)裝備整整十七年之久,業務之繁雜,責任之重大不難想像;我心中唯一的「守護神」──城隍爺,總是有它在保祐我。 少小離鄉背井,赤手空拳,誠蒙各級長官的多方愛護,以及城隍爺的成全保祐,在無財無勢的狀況下,我在六十九年成家;更值得一提的是,三十八年六月部隊剛來金門時,初期駐紮南門許氏家廟,沒有想到後來娶到的太太就是廟旁莊姓人家之次女;婚後子女相繼出生,而今也都已長大成人,各有工作;數十年來,每年四月十二日,我一定要到廟口逗陣看熱鬧;成家後三十多年來,每年農曆年,我也一定要虔誠地率領妻兒子女,給城隍爺拈香拜拜;四月十二迎城隍,說起來,這實在是一年一度非常熱鬧,非常隆重,更值得盛大慶祝的美好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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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手「阿嬰」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說來很是奇妙。 認識阿嬰的時候,我十八歲,他大我一輪,正好三十。他的正職是黑手,在島的東北角一個曾經繁華的小鎮上,替人修機車。 我是透過姊夫而認識阿嬰的。姊夫做生意,本來就交遊廣闊,會認識阿嬰也不是那麼令人意外。不過我們與阿嬰的緣分從一開始就與車無關,黑手之外,他還有一樣更厲害的本事—他是替人看病的中醫師。 畢竟很難將阿嬰的形象與中醫聯想在一起。阿嬰的身形瘦小,皮膚黝黑,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一點,但笑起來又有一絲靦腆,二隻眼睛瞇瞇的,替他增加了幾分親和力。修車的時候,他總是赤裸著上身,底下的西裝褲永遠一邊高一邊低的捲在小腿肚上,腳上是很台的藍白拖,自在得不得了。阿嬰賴以為生的修車廠卻是一間閩式古厝,大廳已有些荒廢頹圮,總是陰陰暗暗、堆著許多機車的零件。右邊廂房是他的臥室,而他最常接待客人的地方則是左邊的房間,只有一張書桌和二把「椅寮」。說是客人,其實多半是些熟面孔,譬如鎮上的小胖先生,老是抱怨著他的太太和小孩,有時則是鄰家阿嫂,沉默地坐在角落,捲起褲管讓阿嬰扎針,她的小腿有一條條地青蛇突起,我後來知道那是靜脈曲張。 第一次見到阿嬰,我有些害羞,更多的是擔憂。他真的像人家說的有那麼厲害的醫術嗎?但不論我怎麼想,對於阿嬰,媽媽肯定是信而不疑的。打小我的鼻子就患有惱人的鼻竇炎,從東沙醫院、花崗石醫院到衛生院,幾乎島內所有能看的醫生都看遍了;小學畢業時我甚至千里迢迢遠赴台北三總進行手術,但鼻病卻始終未能根治。這不是甚麼了不起的大病,我也幾乎把濃重的鼻音當成自個兒說話的特色了,但母親始終不願放棄。於是經由姊夫的介紹,我來到阿嬰的修車廠,請他替我的鼻子做點維修保養的工作。 倘若不是熟人介紹,一般人是不會知道阿嬰的「副業」的,他說看病也要看緣份。你說這不就是密醫嗎?沒有執照?搞不好還是個庸醫呢!若你這樣想,對阿嬰可就太不敬了!十八歲那年暑假開始,我成為阿嬰最乖最配合的病人。每天吃完晚飯由母親開車載我到修車廠,請阿嬰把脈、針灸、開藥,來回車程一小時,但我們風雨無阻。阿嬰說我媽媽很了不起,叫我要聽話,所以他開的藥方再苦我都吃,他說把空心菜頭浸在藥酒中塞入鼻孔中我也照做,如此經過二個暑假,我那全省西醫束手無策的鼻病終於完全康復! 可是阿嬰一毛錢也不願拿。跟阿嬰越來越熟後,他偶爾會說起習醫的經過。他說來自大陸的老醫師曾與他約法三章,因此他謹遵師教,從不向病患索取任何費用。媽媽對於他的醫術感激得不得了,苦於他不收錢,我們於是默默觀察他的需要,偶爾帶一些用得到的日常用品(如衛生紙之類),或者是茶葉,放在房間的一角。 不幾年,我在島外聽說阿嬰娶了一個越南新娘。又幾年,孩子一個一個出生了,二男二女,哇!我不禁佩服起阿嬰的勇氣。放假回鄉的日子,我與姊姊、姊夫驅車去看阿嬰和他白淨的妻子。妻子很賢慧,有著和阿嬰一樣羞澀的笑容,努力學著國語替阿嬰招呼客人。我說:一個人帶孩子很辛苦吧?嫂子笑了笑,隱約地眉頭微皺著說:阿嬰酒越喝越兇了。 識阿嬰的時候,他就是煙酒茶不離身的。時常是濃黑的熟茶泡上高粱,在他下筆寫藥方前的沉思空檔,必得來上一杯。我在一旁看著,阿嬰的手似乎有些抖,真是酒的關係嗎?離去前姊夫說:阿嬰,少喝一點吧! 修車廠後來收掉了。據說生意慘澹,或說阿嬰素有佛緣,做了某間宮廟的乩童,也不替人看病了。我結婚的時候,阿嬰沒有來。姐姐說阿嬰自己蓋了間農舍,偶爾到工地做做小工,或者種一點菜,我們又開著車在薄霧的清晨山路上尋找阿嬰的家,一方遺世獨立的水泥透天厝,隱身於空曠的田園之間。 阿嬰從房裡出來的時候,我差點認不出。原本嬌小的身軀更瘦削了;才四十出頭卻已滿頭華髮。他笑笑地叫著我的綽號:「您太混(林黛琿的諧音),你來啦?」我竟有些靦腆,心想:甚麼嘛!人家結婚了耶,可不是當年十八歲的小姑娘了啊!我也笑著,他又看著我說:「恭喜啊!要做媽媽了。」我又一驚,當時我才剛懷孕,身形尚未改變,他連我的手都未碰到,卻已洞曉天機。 那個春日的午後,我們只是隨興地聊著。沒有太熱絡,也不是很陌生。傍晚大嫂從田間回來,熱情地說要炒一盤米粉給我們當點心,三兩下就變出了佳餚數道。我說:「阿嬰,你真好命,娶到這麼好的老婆!」阿嬰又把一雙眼笑成兩道彎月,露出有黃黃茶垢的牙齒,就像吃了糖的孩子。阿嬰,那時的你是幸福的吧? 然後,日子像陀螺一樣快速地旋轉而過。某一天,姐姐說阿嬰走了,應該是喝酒把身體喝壞了。我無法再問,不願再聽,靜默中想起最後一次相見。如果知道那是最後一面,我會不會多留幾分鐘?多說幾句話?或者多吃幾碗米粉呢?一直以來阿嬰好像我的救命恩人,別人治不好的病他輕而易舉的替我擊退了,每次聽他笑都覺得天下無難事,想到他把脈時專注的神情,又覺得凜然不可褻瀆。 如果他還在,今年我四十一,他五十三。我們都是孜孜矻矻的老鼠,我還在人間修行,而他,已在佛的國度。 阿嬰,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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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子戀家外一章
1989年10月,一位文友拖著我去拜會蕭乾,引為終身一大憾事。此人以《大公報》駐英特派記者身分,曾在倫敦混了七年,習慣了洋人生活,安排「下午茶」接見我。我們三時前到達蕭府,為了禮貌,我贈送蕭乾領帶一條,坐下,茶几上擺著一杯清茶,一碟餅乾。蕭乾開門見山問我:「你看過我什麼作品?」 我有一個習慣,凡去拜訪知名人物,總先將對方的身世背景、著作功績瞭解之後,才敢前往。那次訪問蕭乾,朋友並未事先告知,確使我措手不及。海峽兩岸斷絕往來數十年,北京的蕭乾大抵孤陋寡聞,以為像我這樣的人,是他的粉絲,想求他簽名、拍照。他的這種傲視客人的態度,使我不滿。但我依舊保持和譪態度,向他謙虛地說:「您寫的《人生採訪》,對於三○年代山東的水災,給我印象很深。因為我是山東人。」 蕭乾的私生活很爛,他結婚四次,僅次於柏楊。「文革」時愛打小報告,這是詩人牛漢在回憶錄所寫的:「蕭乾還狡辯,我是老記者,技癢,不寫不成啊。……蕭乾人緣很不好。」 蕭乾先生年紀比我大,卻體格硬朗,從櫃子裡提出一包書,是辭典,很重。他對我說:「今天我通知老黃把你約來,就是托你把這些台灣作家辭典帶回台灣。」 我識大體,裝作感激涕零的表情,向他致謝。對於他們的統戰工作,深為感慨。接過一包沉重的書,告辭。 蕭乾是1946年春自英返國的。他自命「貴族的芝蘭」,卻被郭沫若斥為「政治扒手」,這話有些偏激、過份。不過,蕭乾並不想返回戰雲瀰漫、民不聊生的祖國。他還是想到英國去,進劍橋大學講中國文學。反正他怎麼講,洋孩子怎麼聽,混麵包吃,不難。 那時,蕭乾在香港《大公報》工作,坐在辦公桌,口中唸叨莎士比亞筆下的哈夢雷特的台詞:To be or not to be。當時,香港中共組織有關方面負責人方方、楊剛、喬冠華、李純青(台北人。日本問題專家)、龔澎等人,對他進行了爭取工作,並得到一定的成效。 歷史證明,中共當年爭取蕭乾回國,並非智舉,而是做了一件蠢事。說句俗話,不值。當初若不是楊剛出面,蕭乾是不會回北京的。楊剛,原名楊濱,《大公報》社評委員、香港工會外事委員會刊物《中國文摘》編輯,剛從美國留學歸來的地下黨員。楊剛還會寫小說、詩歌,翻譯作品。她在建國後曾任周恩來辦公室主任祕書、中宣部國際宣傳部長。1957年因遺失一本重要筆記本,精神苦悶,十月七日自殺。這是後話。 蕭乾晚年曾回憶北上原因時,這樣寫著:「當時促使我做出決定的就是『回家』這個念頭。家像塊磁石,牢牢吸住我。我像隻戀家的鴿子那樣,奔回自己的出生地。」﹝註﹞ 蕭乾到了晚年,還說這種欺瞞讀者的話,實在可笑。「鴿子戀家」,一派自由主義瀟灑風度。這和台灣一個專門作秀的詩人,用一首<鄉愁>,妄想糊弄海峽對岸的億萬文藝小青年,孰不知他為了竄紅文壇,四面討好,八面玲瓏,這是酒家女的伎倆,怎是文人的正派作風? 蓋棺論定,蕭乾先生直到暮年,始終沒有覺悟,他依然用魯迅先生所說的「瞞和騙」的手法,以「自由學人」的身分,糊弄海峽兩岸的文化人。可悲。 讓那些虛偽的、不關懷民族疾苦的詩人作家跳海去吧! 歷史證明:長江後浪推前浪,「帶地圖的」聰明文藝青少年,將會陸續湧現出來。 ﹝註﹞蕭乾:《未帶地圖的旅人》,中國文聯公司,1991年版第225、226頁。 美食「滷肉飯」 最近坊間出現一冊宣傳品,考證「魯肉飯」源自山東,引起爭議。郝市長代為辯正,魯肉飯應為「滷」肉飯。它是咱台灣大眾化的小吃。 過去,我逛飯攤,常見「魯肉飯」的招貼,覺得彆扭,一定是寫了白字,以訛傳訛,無人辯正。我愛吃「魯肉飯」,曾寫過一則雜文,提出質疑。這次竟然將「魯肉飯」來自山東的考證文字,印在一冊精美的宣傳品上,還扯出孟子時代的歷史,真讓我這個山東人心驚肉跳。 歷史證明:山東一百零八縣自古以來,沒見過「魯肉飯」。 抗日八年,日本盤據濟南。偶而聽見巷口傳來小販的吆喝聲:「大米乾飯,巴子大肉!」 少年不知愁滋味,嘴巴饞,一年到頭吃窩頭、棒子麵餅,我央求母親,當時她許下願,只要我考上「濟南中學」,她一定給我買一次,解解饞。可是眼看我唸初二了,媽還是那句老台詞:「大米飯,咱家怎吃得起啊。一小碗,五塊錢,三兩口就沒了。兒啊,你傻呀!」 所謂米飯,只一小勺,盛在一只小碗中,上面放著一小塊紅燒五花肉,這就是「巴子大肉」。這個「巴子」,我研究了七十年始終沒有研究出來。過去,山東人從未吃過大米,只吃「小米」,如今聽到山東人吃「魯肉飯」已二千年,難道我真像俺媽說,傻瓜? 魯肉飯的「魯」,應該是「滷」,它是咱台灣的傳統小吃,像日本的壽司,韓國的泡菜一樣。不過,我覺得「滷」還是有語病。滷肉飯上灑的是「燥子」,不是「滷肉」。魯肉飯是細切的肉,瘦肉較多。吳自牧《夢梁錄》卷十六記述:「且如豬肉名件,或細抹、落索兒、精鈍刀、丁頭肉、精竄、燥子肉。」《水滸傳》第三回有一段話:「再要十斤寸金軟骨,也要細細地剁做燥子。」因此,我曾有將它改為「肉燥飯」的念頭;不料轉念一想,「燥」字音「騷」,念出來刺耳,還是「滷肉飯」適合大眾的口味。 滷肉飯的歷史悠久,經濟實惠,若是飲食業努力發展,它的前途一片光明。它比牛肉麵、小籠包的前景廣闊,因為咱台灣的大米,馳名亞洲,它終會把壽司壓下去的。 每逢吃滷肉飯,嚼著黃鹹菜片,心裡總湧現出慈母的神情。她若活在台灣,親眼看見她的傻兒低著頭,吃滷肉飯,她會喜極而泣啊。 不過,這個傻兒已是白髮皤皤,八十出頭了。 有生之年,我會親眼看到來自世界各地的觀光客,川流不息,湧向台灣,為了品嚐滷肉飯。不用張貼廣告,也不必宣傳,我堅信這個情景一定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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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迎城隍徵文》「迎城隍」印象
說起后浦每年四月十二的「迎城隍」,我與這活動的關聯是隨著年歲漸長而逐漸加深,所以「印象」自然是多面向的。 小時候對「神明遶境」因著大人的教導而始終是「敬而遠之」,不敢走向前,那是一種對於「未可知」的敬畏吧!漸漸長大,習慣文字紀錄、照相留影的我開始近距離接觸,好像「神明出巡」沒那麼可怕,只要我們心中虔誠,只要我們不逾矩,好像各種活動都有其意義在,「城隍爺」出巡也是如此。 自小生長在鄉下,四月十二這個大日子最初的感覺就是「請客」,住在金城的人往往擺桌宴客;後來對這活動稍有認識之後,我知道這天不是「城隍爺生日」,而是祂自舊金城「遷治」的日子。有緣身在隊伍中,是因為學校接受「東門里」的邀請,除了參加遶境外,也在「代天府」前戲台上公演(可惜如今這戲台也拆除),然後是接著幾年都參加金城鎮公所的「踩街」及「歌仔戲演出」,不僅曾在西門「外武廟」,在「總兵署」前尤其多次,大人演出的不管是高甲戲或是歌仔戲,不管是來自哪一個劇團,效果總是不及小學生「粉墨登場」來得新鮮、有趣,因而總能吸引不少關注的眼神,光是戲服上身就很有看頭。 我想,能夠為這大日子做點什麼是別具意涵的,因為這天,男丁們扛輦、舉旗……,女士們拜拜、隨香……,小孩們粧人……(當然,時代在變,各種角色也可能和以往不同),不只「城隍爺」,就連眾神明也都來共襄盛舉,熱鬧非凡,這不是金門的大事是什麼呢?去年,「蜈蚣座」寫進了金氏紀錄,身為金門人都與有榮焉吧!儘管那天、那一刻,我簡直不知該把鏡頭朝向哪個角度照,想是從高空往下取景才抓得住那種「感動」吧! 那一年,應該是鎮公所第一次辦理「攝影比賽」吧!我檢視一下自己所照的,從中找到了幾張想與大家分享的,幸運的是二張獲得獎項,一張是大熱天的,我帶班上學生去巡禮一番,就在城隍廟旁,有善心人士提供清涼解渴的「酸梅汁」,我手指著那兒,學生們興沖沖的前往,喝下一口,興奮馬上顯現在臉上,於是抓住那一刻,大家都豎著大拇指說出「讚!」我給它下的標題是「感恩城隍爺!」另一張則是一群老人家們在城隍廟前看戲,我照他們專注的神情,「大廟口」前看戲,有趣的鏡頭!這張是「相招來看戲」。 帶學生來湊熱鬧,有時不用說明太多,讓他們自己去體驗最好!當他們走進城隍廟,當他們自動跪在神明前虔誠的說出自己的祈求時,我發現他們長大了,而對護境佑民的眾神明,只要心存善念即可!有時天氣悶熱,一些店家或願意付出的人們會主動提供涼飲,這也是廟會活動有人情味的地方。 其實,不只是本土的,近年來來自台灣乃至於中國大陸的陣頭增加,隨著陣頭越來越多,整個活動也越拉越長,從大熱天開始到已有涼意的黃昏,我發現小孩子的天真與不耐煩已然出現,天真的小孩坐在蜈蚣座上「搖頭晃腦」的,形成極特別的一幕;而只要時間夠久,我就必須要和學生磨耐性,因為他們手酸、腳酸,脾氣也不受控制,先用「緩兵之計」,再行一點「鎮壓」,最後給一點「安慰」,能完成這一年一次的大事已然不易! 在遊行時,最初陳師傅會和我們親自帶學生走,幾回之後,他卸下重任換我們接手,極重禮數的他要求學生每到廟前一定要行禮致敬,於是我留意在快到下一站的時候趕緊提醒學生,還好他們的反應也夠快,整個過程下來還是順利的。 新家緊鄰金寧鄉和金城鎮,但實際上它隸屬金城東門里,所以當那一次我下班回到家,鄰居拿著一個「紅圓」和金帛交給我的時候,我心中真有一份說不出的感覺,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收到和「迎城隍」直接相關的另一層關係,鄰居同時補上了一句「四月十二有空去幫忙」,我能幫什麼忙呢?無非是照照相、留點東西罷了,好在那時我有任務在身,我回答「那一天我會帶學生去打鑼鼓!」沒能幫什麼大忙,不過幫忙「造勢」也不錯喔! 今年(332週年)的四月十二又快到了,整個文化祭已「緊鑼密鼓」的展開,不管是身在金門的、屆時會在金門的,或者是對這項大型活動有興趣的都要來「逗鬧熱」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