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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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望鄉路
<13> 明盛哥的家不在汪庄,他的小鐵工廠開在高淳,這趟回老家專為了我和舒芸出任務。回南京前他帶著我們再四處轉轉。 「現在這溝都變髒了,從前我小的時候水清的很,還能在水裡游泳呢。」他指著一條滿是垃圾的寬水溝道。 往屋後走去,眼前草地上長著幾株大樹,再遠點都是田地。 明盛哥雙手叉腰道:「你看我們老家現在只有這麼點地,那在以往可不只,你看到的前面這些地那都是我們的。後來鬥地主,好多地都給收掉了。文化大革命,有一晚半夜裡爺爺給人拉走了,天一亮戴上高帽子上街批鬥。有人還舉報解放前的一件案子,爺爺給關到了縣衙裡,最後靠著八庄子的老叔散盡家財才把咱爺爺救了出來,後來就病死了。二叔下落不明,爺爺死前最記掛的就是他。」 「二哥你哪一年生的?」 「我一九五六年生。」 「那你肯定經歷過紅衛兵時代。」 「紅衛兵?我就當過紅衛兵啊。」 <14> 一九九七年十月二十八日,王叔在泰國清邁國際機場,手裡拿著一本袖珍英漢字典,對照著通道上的標示,仔細查閱著中文解釋。 「可造,你看了半天,懂是不懂?」父親問。 「嗯,懂啦,往這邊走,在七號轉盤拿行李。」說完提了提背包往前直走。 「慢點走。玉芳,跟上。」我爸回頭催促著我媽,我媽人矮腿短,和我爸走在一起老是墊後。生平第一次出國門,來到這寬敞的機場,眼裡看的、耳裡聽的不是泰文就是英文,簡直是兩眼一抹黑,王叔是他們兩個唯一的救生浮板,儘管王叔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等一下拿了行李,我朋友在入境大廳等我們。我們搭他的車子先到賓館去辦理入住。」 「你朋友是泰國人?」 「泰國華僑,我跟他生意上往來好多年了,跟他進些泰國樂器、土產賣到台灣。」 「那我見了他要說『莎哇滴卡』?」 「不用,說中文的。」 「阿嫂,會累嗎?」王叔一邊走著一邊留心著小步跟上的我媽。 「這飛機是還要坐幾遍才會到南京?飛來飛去嘛不知是飛到叼位去了。」我媽嘴裡碎念著。 「這裡是泰國,我們在這裡住幾天,去昆明的飛機要十一月二日才有。我的朋友是華僑,會說中國話,這幾天帶我們在泰國先到處走走看看。」(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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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棍阿北
不知不覺中已邁過大叔的年齡,進入了初老的阿北階段,而人生的第一次擔起領著全校小男生跳起校慶大會舞的重擔,當起舞棍阿北,對即將退休的我,的確是件巨大的挑戰。 一個多月前,籌畫大會舞的曾老師邀約:「阿裕老師,今年不當校慶司儀了,要不要試試和我一起帶學生跳大會舞,女生我負責,男生交給你,如何?」當時毫不思索的給她一個信心滿滿的OK手勢,長年和小娃們相處,從不覺得自己老,跳大會舞?完全不在我的風險評估裡。 當了近二十年的大會司儀,年年都站在司令台上,自己帶的班級都得委託其他老師照應,退休前一年的校慶,終於以交接為由辭了司儀工作,好好帶班體驗最後一次的校慶運動會。 「影音連結傳給你囉!」曾老師對我頗有信心說:「跟著影片示範動作跳就對啦!」曾老師說她也是這樣學,目前就剩下我這班剛升小三的孩子完全沒學過,所以要我加把勁把他們教會,一句「你沒問題的」給足鼓勵。 想來真沒問題,當年大學時我可是社團帶動唱唱作俱佳的靈魂人物,這小學校校慶大會舞比較起來還是小菜一盤。 「天啊!」幾天後,隨著影音檔的開啟,才驚覺不管是扭腰擺臀,抑或舉手投足,身上四百多個關節都被歲月鏽蝕得難以伸展,快節奏的音樂,螢幕中示範舞者的利索動作,跟不上就算了,一旦略下幾拍再抓上節奏時,才驚覺動作竟同手同腳全不協調,小三生還不給面子的抱怨「老師,你都不會跳。」這時才感悟先前的自信早已是當年,是三十五年前的青春歲月,現在「歸組壞了了」了。 不妙,自個兒亂舞一通,流汗健身就算了,可是得領著全校的男孩,要是領舞的老師都跳得「二二六六」就成了笑話!倍感壓力下,只能分段練習,熟記每小節的舞步,回家後再對著電視螢幕勤加練習。 雖說「老狗學不了新把戲」,但我還初老,相信勤不但能「補拙」還能「濟老」。 「哈哈哈!」幾個禮拜每天晚上準點勤練下,好不容易跟上節拍,舞步卻仍不暢,後頭偷偷錄影的太太不禁呵呵大笑,還把影片上傳家庭「賴群族」,供上班後的女兒消遣娛樂。向來自我感覺寶刀未老,而影片裡舞動的身影卻時而像官將首,又時而八家將似的,連在身後的三歲狗兒也看得呵欠連連,對我這難學新舞技的老狗有著無奈的厭世感,難怪太太看得呵呵大笑! 皇天果真不負「苦練」人,一個多月不斷勤練下,預演時,雙手又拿鬆蓬蓬亮燦燦的彩球助陣,只要動作大就夠亮燦輝煌。 「嘿咿!動作大,屁股搖下去。」對動作還不熟練的小朋友,還能加油打氣:「老師年紀一大把就能搖了,你們全都沒問題。」「跳錯沒關係,搖下去!就是天下大無敵!」只要夠自信,尷尬的就是別人;只要不怕出糗,開心的就是大家。 跳大會舞就要熱鬧、開心:努力的搖、用力跳,才是精神。 雖然還是頻頻出糗,孩子們跳左邊,我搖右邊……給他們歡笑,也給信心,我的每一個「出槌」都是歡樂,也是美麗的錯誤啊! 「動起來!搖咧搖咧搖咧!」終於來到校慶開場大會舞的時間,爆表的熱情,搖晃晃,亮閃閃彩球的煙幕中,管他動作還是會「出槌」,開心就好,熱情就讚,大動作的動起來準沒錯,我們師生就在熱鬧的氣氛中完成任務,在熱情歡樂的掌聲中結束我的大會舞處女秀。 「老師,沒想到你年紀一大把了還那麼會搖!」退場後,社區的老朋友對我豎起大拇指,「哈!哈!哈!」我開懷大笑,謙虛說:「就盡量搖嘛!搖錯了也沒人發現啊!」 賣力跳,努力搖,得到了讚賞實在開心,但最開心的是不用再跳,不必再搖,再有下次,老骨頭就全散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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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語意
暗夜,有一種風華 漫了整座半山腰 它們悄悄潛入 夢裏,不只一次 難以闡述的語意 囈語似的質問 冷月 可曾識得愁字 岸邊的沙粒默默 釣起一線玄機 解讀蹤影 真意,藏在語意 某個詞彙 那個昂然的部首 它想擬人化 在荒蕪的歲月 被我故意忽略 它被深埋 且植被了花紅葉綠 在半山腰,在最初 的風景失色後 是你華美的承諾 被我失手滑落 夜夜漫在半山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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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居偶得】 〈重生〉之什
〈重生〉丁口 無菌在醫院 吸吐天地與新生 白十字守愛 〈通勤族〉劉金雄 每日趕捷運 追逐朝陽與夕暮 只為三餐飽 〈晨光初照〉顏曉曉 鳥啼聲響亮 清泉流淌映天色 芬芳自然妍 〈浪花雲幻〉許靜華 無際的大海 洶湧浪翻漾奇觀 蒼穹雲萬變 〈初晴〉林明樹 雨霽天色明 蟲蛙嘒嘓交相鳴 綠野好風情 〈信仰〉陳文卿 生命勇追隨 信堅仰望愛世間 慈善滿心田 〈思念〉史材鐺 草木仰星空 迷濛霧氣淚凝眶 不捨滴落土 〈心情〉洪榮利 任它風雨凌 心海無波浪不興 自在人安寧 〈那一天〉 丹夢 誰能知此刻 甜膩的香水百合 苦濃滲酸澀 〈涼棚〉秋雨 編茅傍園林 豆莢瓜藤綠成蔭 納涼爽人心 〈詠畫〉林正義 濡染一樹梅 枝條連續開紅蕊 勾勒錦禽飛 〈湖畔神話〉黃淑媛 向陽情似火 湖畔青絲話楊柳 嬌柔永相思 〈大太陽〉徐旭玫 燦爛的陽光 暖照分泌血清素 心情不憂慮 〈香水〉梅靈 隱形華服穿 專屬香氛緊依連 嗅覺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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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望鄉路
「酒菜錢呢?」 「我去付了。」 我抓了抓頭,頗感尷尬,還好有賢內助替我料理善後。其實我酒量還沒有她的好,但沒辦法,昨晚是我的主場,總不能讓她替我擋酒吧? 我看看了錶,差十分七點。有人來敲門了。我開了門,是明盛哥,他手上提了一袋早點。 「酒都醒了吧?我到早市裡給你們買了些包子、油條還有豆漿。你們先吃著,過一會兒八點我來喊你們,上墳要早,我們一塊兒去。」我跟他客氣了兩句,他把早餐留在桌上便走了。 由於依行程今天下午我們便要返回南京,用完了早點我們收拾好背包,便跟明盛哥走回老厝去。 一路上兩旁田裡村人在幹著農活,有人遠遠見了,便跟他打起招呼:「回來啦?明盛。」 「噯,帶我台灣兄弟回來上墳。」 「趕這熱天上墳?那不熱昏了?」 清明才剛過兩個多月,暑氣正熱,田裡正忙,難怪村人見了都這麼問。明盛哥只是隨意應和。 回到老厝,庭院裡停著一台三輪車,車後斗上放著香燭金紙,兩袋水果,還有一箱多管炮竹。不久幾個鄉親跟著明興哥一同回入屋內,有些是昨晚就見過的。明興哥手裡忙著,嘴裡咭咭呱呱說個不停,隔壁大娘也牽著媳婦、兩個小孫子過門來,大家說的都是竹竿、鏟子、鐮刀……等等瑣事。 鬧騰了一會兒,終於出發,我們推著三輪車出了村往泥路上走去。不久來到一處雜草叢生的荒地,大大小小的墳墓像草堆一樣排了兩排,墳上疊了兩個土塊,形狀像是兩個大碗疊成一個漏斗。 明興哥推著三輪車來到一座石砌的大墳前,墳上隆起兩丘土堆,丘上長滿了雜草,墳前卻有兩座墓碑,碑上的文字日久已經看不清楚,但尚可辨認,都是一九九七年清明節敬立的。明盛哥在一旁向我和舒芸解釋:「這個碑是咱爺爺奶奶的,那個是我爸媽的。」 我爺爺的那座碑上刻著立碑人孝男、孝女各兩個名字,其中孝男之一便是我爸的舊名。其餘自然是我已逝的大伯父和我的兩個姑媽了。孫男、孫女共五人,曾孫一人。一九九七年清明節,那時爸爸可還沒有回大陸探親哪,要不然這碑文上的孫男還應該多出我台灣兄弟三人。 用鐮刀將墓上的雜草大略割去之後,我們幫忙著把大量的冥紙拆了包裝,堆在兩座碑前面的地上,明興哥拿瓷盤盛裝了水果,點燃兩束香交給了我,我與舒芸各持一束,在墳前恭敬肅立,誠心祝禱,作為汪家的後代,我畢竟繼我父親的腳步踏上了先祖家鄉的土地,對我來說意義不凡。 各人燃香祭拜完之後便把香束置於碑旁,然後燃起冥紙。明興哥、明盛哥在祭拜過祖父母之後再祭拜父母,我夫妻倆也朝前跪拜大伯父、大伯母。 最後我們施放了帶來的多管沖天炮竹,作為儀式的結尾。完畢後明盛哥遞了把長柄鏟給我,說道:「我們去挖兩把土,疊元寶。」指著一處地方,說那邊的土鬆,好挖些。 他將菸叼在嘴上,踏了踏腳下泥地,拉好架勢一鏟便下去,伸腳使勁將鏟踩深,就這樣四邊鏟了四次,最後挖起了圓錐似的一大塊,鏟去錐尖,放在墓上。同樣動作又挖了另一塊,這次顛倒疊放在剛才那一塊上面,便成了個漏斗似的形狀,原來這叫疊元寶。我照著樣子學做一次,但辦公室坐久了,手腳無力,挖出來的土錐又小又醜,實在不成樣子。(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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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慈母 絮往事
去年(一一三年)母親節,我買八支康乃馨花朵,由孫輩們敬獻母親李碧蓮女士及為人母的媳婦、胞妹及台籍看護,整屋洋溢著歡欣,幸福滿滿。 豈料,母親八月二十三日(農曆七月二十日)因呼吸衰竭,於下午四時安詳辭世,榮歸仙鄉,享耆壽九十三歲。母親安息的那一天,巧合的也是母親的生辰,生日變忌日,真是晴天霹靂,不可思議,我們悲慟不已! 古人云:「父母在,不遠遊」,何況雙親大人皆已逾90歲;所以,除了返金祭祖或在台灣短暫旅遊外,我每天風雨無阻,都晨昏定省,要與父母暄寒問暖,閒話家常。冠群、瑛桂更是放棄遠遊,每週日必至永和寓所與母親共玩四色牌,娛心怡情,歡聚一堂,享受天倫之樂! 母親臨終前,子女、孫子孫女們都紛紛趕至侍寢在側,淚眼注視母親微弱呼吸。彌留之際,妻子在床側緊握母親的手,並輕語打氣:「俺娘,要堅強挺住」;此刻母親兩行淚水已滴出。而最讓母親欣慰與滿足心願的,是二弟冠雄千里迢迢從新加坡回來見了最後一面,不留遺憾。 憶起母親在世時的仁慈懿行、溫順聰慧、歡樂愉悅等生活點點滴滴,一一在腦海中浮現──母親的睿智、敏慧、慈悲、和諧與喜樂──讓我無盡念想,無限緬懷,不知不覺熱淚盈眶。 我是母親的頭胎長子,她自述道:初為人母沒經驗,不知奶水不足且養分欠缺,把我撫育的越來越瘦弱,動輒發高燒,發育遲緩,連帶罹患中耳炎重聽,變成呆頭楞腦。 母親說,那時候,我一臉憨相,常被鄰居伯叔輩揶揄逗弄。如今,這些長輩們,大都已作古成佛了。 她又說,由於體質不佳,容易生病發燒,祖母、外婆除了到寺廟求神拜佛祈求保佑平安。讓人驚訝的是,祖母因祖父為中醫郎中,耳濡目染了解一些偏方。在我發燒不退時,竟用「蟑螂屎」、「蟑螂肚」磨粉讓我服食,居然還有效,把燒給退了──真是奇葩! 「俺娘,我同學的母親都年紀大,為何妳那麼年輕?」小學二年級時候,我曾童言稚嫩問母親。母親啼笑皆非,反而含笑說:「母親年輕不好嗎?大條(傻蛋)!」成年後,母親多次提及,笑逐顏開指著我是呆瓜:人家都希望自己的母親年輕漂亮,只有你大條才如此問,我尷尬跟著哈哈大笑。 大概是五年級,某一天下午早放學,和七、八位同學到附近田園奔馳(金沙大橋畔),踐踏剛播種高粱種籽田地,被農地主人吆喝驅趕;我因耳背,同學都跑光了,唯獨我傻傻地被逮送到學校處置。念是初犯,老師罰我跪在操場司令台前一小時。 回家後,母親見到我,就嚴肅問我是不是在學校闖禍被老師罰跪?我點頭承認。我好奇問:「俺娘,妳怎麼知道?」母親莞爾答道,傻瓜,你的兩肢膝蓋都沾黏塵土,想想就知道了,並告誡以後不可再犯。 讀小學時,是幼稚懵懂無知,在校外經常聽到「軍樂園」這個名詞,不解其意。有一天就問母親「軍樂園」是甚麼?母親先一愣,瞬即機智含蓄說:「那是女人給寂寞阿兵哥摸奶的場所」。噢!獲得答案後,我似懂非懂沒再問。 父親是生意人,交友廣泛,三不五時招朋引伴到家裡把玩幾回衛生麻將,搓麻將的嘈雜聲,不絕於耳。有一次,賭友來我家欲玩麻將,母親趁父親泡茶之際,便柔聲對他們說:小孩在家做功課會不專心,而且影響孩子偏差行為及不佳觀感,拜託他們盡量在別處打麻將。 自此家裡就沒聽到「麻雀」聲了。母親未在父親朋友當面掃興之動作,委實保住父親臉面,亦讓孩子有專心讀書的環境。 往昔戰地政務時期,金門駐軍十萬餘人,只要是放假日,街道滿是阿兵哥,熙熙攘攘,熱鬧非凡。母親曾說,某放假日,沙美街道阿兵哥多,有兩位特種兵醉醺醺行走街道,忽然有位小兵不慎碰撞特種兵,引起特種兵不悅,倚恃身強力壯,毫不憐惜痛毆小兵;母親見狀,趕忙用笑顏勸解;父親同時迅速拿兩瓶高粱酒送給喝醉的特種兵;此時,母親見機引導小兵從我家後門走避,否則,以特種兵的蠻力,小兵的後果不堪設想。 翌日,被毆小兵的班長來我家,向我雙親致謝──救了小兵一條命。據父親說,這位班長的表哥乃是特種部隊副官,班長與副官均與我父親熟識。 家裡經營銀樓生意,一位缺錢的士兵,假裝要買金飾要母親從櫃裡取出項鍊首飾供其選擇;那料,這個士兵趁母親疏忽之際,搶了幾件首飾向外逃跑;母親即刻大喊:「阿兵哥搶金飾」;街道軍民聞聲,紛紛加入合捕;結果,那位搶金飾的賊兵被捉到。 本案送軍事法庭審理,曾傳喚母親出庭作證。母親在軍法庭向軍法官表示,被搶之物既然已歸原主,請求從輕發落犯者,至於審判結果如何?就不知曉了。 有一天,母親與看護閒聊,母親很自豪說,她生了三個醫師。看護僅知一個兒子是西醫,一個是中醫,哪來第三個醫師?看護悄悄問我母親第三個醫生是哪位?我笑答,出生三天就送人撫養的小女兒是獸醫,所以她有三個醫生子女。哦,看護恍然大悟,十分羨慕! 母親曾對我提及說:「生你的小妹(季芬)的第三天,僅憑一句『口頭承諾』,未經我同意,你爸就抱著季芬送給許永煌叔伉儷做女兒,我十分思念難過,哭了很久」。後來,母親說:「我也多次偷偷暗中觀察,看到許嬸將小妹視同己出慈愛照顧撫養,乃放心,沒有罣礙懸念」。 父母在不敢言老,過往雲煙,輾轉間,雙親大人的八個子女現已垂垂老矣,我也已經七十四歲,真是歲月不饒人!(稿費贈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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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一位可敬的父親-----費爾
阿里山的風啊, 從森林撲向四方── 就那樣 飛呀,飛呀── 有些鳥兒銜著的果實 輕輕的落下, 滾回魯本旁邊的 土壤。 風仍揮舞啊, 果實也慢慢長成了一棵大樹…… 大樹是魯本的身軀── 他伸長了手, 又踮起腳, 欣喜張望── 一年又一年,竟幻成了 一片森林。 每天,他會奏出一支曲調, 等待月亮爬上樹梢, 等待星辰向他揮手, 他便施展最拿手絕活, 替每位禱告者, 都貼上編號,然後 寄給了上主── 完成守護森林的任務。 他已不會再有什麼變化, 因為他已成為── 上主眷顧的一個孩子; 他負責照顧這裡 一大片蔥綠的森林。 而費爾的父愛 在臺灣也留下了 值得歌詠的聲音。 阿里山的風啊, 依舊吹啊吹── 吹過那些小小聚落、街巷, 雲海 與田園…… 而思念親友的心扉啊, 像一粒晶瑩的露珠, 永遠明淨透亮。 或許, 費爾的哀傷 是愛的延伸的另一種方式。 但我知道── 人間最溫暖的親情, 最美好的愛情, 最知心的友誼, 也該是如此心情。 註:看完電視紀錄片《費爾的旅程》,十分感動,不禁眼眶泛紅。此片是描述一位曾多次來台千里尋子的費爾,他的兒子在1998年11月不幸死於阿里山山難,是一位紐西蘭牙醫系大學生魯本。最後費爾在南投大地震後,特別來臺灣為伊達邵邵族人盡力救震災、重建屋舍,也在南投山區教學陶藝等,其愛心之舉,實為一位可敬的父親,特致以我的敬意;並以此詩為魯本已化身為一片森林,獻上我的祝禱。願他的靈魂受上主的庇護,永享安寧。 (稿費贈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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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實用的免費鬧鐘
長年蟄居鄉下農村的好處不勝枚舉,最大的優勢是平房周遭空地多,舉凡種花蒔草,栽培蔬果瓜類豆類,都可以天天忙得不亦樂乎。花草蔬果可以敦親睦鄰禮尚往來,不只是有機,還是溫馨熱情洋溢的鄉土味。 另外一項不花半毛錢,不需繳電費,就享有的特權──相信很多親友幾乎天天依靠鬧鐘叫醒,賴床的多,總要等鬧鐘響到受不了,才會心不甘情不願,帶著臭臭的臉色起床。 住鄉下根本不需要花錢買鬧鐘! 怎麼這麼好,鬧鐘不花錢!那不就是古人所謂的「聞雞起舞」? 現代農村的養雞人家都是大戶,全部集中到村外幾大片的雞舍,想聽雞鳴,還真是困難,但是有一群盡忠職守的鳥類,天天準時來報到。只要各種鳥類的叫聲此起彼落,不用懷疑,就是天亮了。日出而作的農村生活,要跟著吱吱喳喳的鳥叫聲開始了,看一下手機--五點半,一分都不差。 蟄居鄉下農村幾十年,早就習慣了晨起時,吵嚷的白頭翁、麻雀、斑鳩、八哥、綠繡眼,你來我往不分上下,是唱歌也好,是吵鬧也行,反正是實用且免費鬧鐘,天天來報到,颱風天就和我們一樣放假了。 最近又加入了兩種新成員,叫聲比較好聽,想賴床多聽一下?當然沒問題! 實用免費的鬧鐘,不刺耳不惹人厭,不想聽時,打開窗戶,拍拍手,就各奔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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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望鄉路
眾人鼓掌叫好。 待我落座,明盛哥拉著我低聲問道:「兄弟,能不能喝?」我給自己壯膽:「沒問題。」 雖然眾人都是認識的,大家一開始還挺客氣的聊天吃飯,酒過三巡之後便開始離座互相敬起酒來。我深知今天根本不是我吃飯的場合,好比結婚喜宴,根本不可能讓我屁股坐熱,便端起酒杯,逐桌敬酒去了。明盛哥在一旁替我介紹,一開始我還記得幾個,人一多就記不得了,只知道明字輩是我同輩,朝字輩的小我一輩,現場有一個小男孩才十歲,是永字輩,該叫我叔公了。 我酒量原本不好,幾杯下肚開始頭暈起來,這時有人開了古井貢酒,那是高粱釀製的白酒,拿起小酒杯就斟滿了遞來。 「來到老家光喝啤酒可不行,得嚐嚐咱們古井貢酒,這個才夠勁!」那人說道。 我推辭不下,只得喝乾了。接著幾位其他鄉親又跟著來敬,都是酒到杯乾,我只好來者不拒,漸漸地不知道東西南北。包廂裡大夥喝開了,也沒顧忌了,都是高聲談笑,旁若無人。明盛哥見我喝多了漸漸語無倫次,生怕舒芸不高興,便小心對著舒芸道:「弟妹,這男人呢,在外頭總要給他留點面子。回到家關起門來要罰要罵沒關係,在外人面前這點面子卻是要留的。」 我還待和鄉親們應酬幾句,已經站不住腳,胃裡翻騰,很不舒服,扶著牆壁要吐。明興哥趕來關心:「醉了?」 「唉,他就不能喝。」明盛哥扶住我,無奈地說道,又向餐廳老闆要了清茶醒酒。 再後來的事我已經漸漸不知。迷迷糊糊中有人在大澡堂裡脫了我衣服替我洗澡。 <12> 清晨醒來的時候因為宿醉的關係,我頭痛欲裂,起身後拖著腳步走向浴室,見到鏡中自己蓬亂的頭髮和浮腫無神的雙眼,心裡想起一件事:「慘了,今天要到爺爺奶奶墳上去祭拜,這副樣子豈非大不敬?」 我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簡單梳理了一下頭髮,舒芸恰巧回入房內。 「我昨晚怎麼回來的?」實際昨晚的餐館旁就是賓館,同一個老闆經營。 她瞪了我一眼,道:「丟臉,你醉成一攤泥了。還讓你侄子給你洗澡。」 侄子?哪個?昨晚村裡那麼多人來赴宴,除了頭髮花白的以外,每個都可說是我侄子。 「我也不曉得他叫什麼,三十多歲。」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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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相思園
童年時期,經常要與父母前往溪埔地工作;因為當時除了種植七分地的稻田之外,父母另外的副業,就是山上種植兩百棵左右的柑橘,還有溪埔地種植許多落花生與紅心尾甘藷。 猶記得父親曾經在溪埔地開墾了三塊地,其中一塊就是宜蘭七號縣道旁,九寮溪出口附近的相思園,也是我印象中最為深刻的一塊旱地;因為該地四周都種植相思樹,就像一座蓊鬱芃茂的小小綠洲,就以「相思園」當成該地的名稱,以利於工作上的方便指稱。 我們全家人與這塊相思園結緣許久,也留下許多難忘的回憶;隨後在洪澇四起之際,幾經摧殘,如今已成為河床,再也找不到任何的痕跡,只有在記憶的篋匣裡,才能找到一絲絲甜美的回憶呢! 由於相思園,是屬於比較高的旱地,四周種植相思樹,每當前往工作,熱浪襲捲的日子;到了午餐享用便當之際,會到相思林的岸邊,躲在濃蔭樹下讓徐徐涼風吹拂,讓人感受到全身舒暢,如果能夠順便睡個午覺,該有多麼愜意啊。 相思林的岸邊,緊鄰比較低漥的地區,平常都屬於乾旱的河床;只有颱風季節,或是滂沱的雨季,任性的洪水,才會四處流竄,讓人心驚膽懸呢。 這塊相思園旱地,父母親以種植落花生和甘藷為主;有一年,在這裡種了許多落花生,沒料到正值採收季節,卻颳起颱風,導致洪水肆虐,無法順利前往採收花生。 要等到大水退去,才能順利渡河,前往相思園採收花生,可是要等待許多時日,方能成行;由於落花生早已過度成熟,如果不趕快採收的話,便會悄悄地發芽,而失去了經濟價值。 父親焦慮的眼神,與無奈的心情,總是寫在臉上;深怕半年來的辛勞,無法順利採收的話,將成為泡影,屆時影響家庭的經濟生活,不知如何是好。 幾經思索,打算繞道,從四公里之遙的牛鬥橋,前往相思園;由於河水湍急,加上繞道牛鬥橋,來回八公里,所以無法每天回家,於是有了夜宿相思園的計畫。 為了採收花生的工作,能夠早一點結束,於是父親請了小舅婆幫忙,至於我與二姊,也加入了採收的行列;一行四個人,無法帶著旅行的愉悅心情,來到了相思園,隨後用帆布搭建簡易工寮,開始了採收花生的工作。 每到用餐時刻,更是備極艱辛,用混濁的河水煮飯,煮出來的飯,成為灰色的米飯;拿出簡易的罐頭當配菜,就這樣度過了好幾天的艱辛歲月。 白天太陽特別大,把所有人都曬成小黑人;到了晚上,夜宿花生園,由於正值夏季,在帆布搭建的帳篷裡睡覺,真的很熱,於是跑出來帳篷外,以大地為蓆,望著星空,也清晰地聽到轟隆轟隆河水流淌的聲音,此時此刻,百味雜陳,無法入眠。 還好在天公作美下,幾天過後,總算功德圓滿;將採收好的落花生,裝入麻布袋,隨後扛到公路上,用手拉車繞道八公里,載回家裡。然後將落花生鋪在房舍前面的廣場上曝曬,將近一個禮拜左右,才能將花生曬乾;等到落花生乾燥之後,才能裝在麻布袋收藏起來;等待有比較好的價錢,才順利販賣出去,以利於貼補家用。 說真的,這是一段值得懷念的日子,想要忘記,可是前幾天與二姊聊天之際,又再度被提起;夜宿花生園的經歷始末,雖然已經是五十幾年前的陳年往事,可是在我們姊弟倆的記憶裡,依然是如此的清晰,好像是昨日發生的事情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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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兵的心情手札】服役登大膽島四日談
在大膽島四日談 (72年3月2日/星期二) 本日清晨指揮官(副師長)來我們據點巡視,單位的營長與連長陪同。指揮官問了我們的生活起居,指揮官人蠻和藹親切且非常關心我們的島上生活與環境適應。為了準備指揮官的來訪行程,據點弟兄裡裡外外清了又清、掃了又掃,可以說是乾淨得一塵不染。上大膽島的第四日,雨還是下不停,據點內根本沒辦法睡,太潮濕了!心情上還是沒辦法調適過來,據點不過丁點大,又不能到其他據點亂串門子。走到哪邊碰到的也就我們這幾個人。連續濃霧,據點對面最近才750公尺的二膽島都看不到,連帶的衛哨勤務也加重了,連部一通電話下達勤務指令,一天站四個哨兵,足足增加了一倍的兵力。 今昨兩天,進入陣地就達三次之多,而大二膽兩個島,忽而那邊開槍,忽而那邊開砲,聲響隆隆地不時傳進耳朵,弄得整個島的每個據點好不緊張。不曉得對岸是不是也知道我們換防了,來點下馬威。登島半個月下來,還是沒能適應這裡的肅殺之氣。 今天還是沒安排上課課程,原因是霧太大了。上島已經半月餘了,對衛哨勤務慢慢熟悉習慣,但還是得面對襲來的海風難以適應。至今,對我們居住的住所據點,還是很討厭。難怪對岸的人會暱稱我們為「山頂洞人」。洞內是滴著雨,既潮且濕,我一向喜歡乾燥,且陽光又差(只有據點指揮官頭頂上一個小射砲口透進裡面),我喜歡視線良好的地方。我所蓋的棉被也都發霉了,我從未這麼地髒過(就寢根本無法蓋好不好),我真的是來當兵呀!我們的三餐,霧一大或是風浪一大,小金門來的菜船就不運補了。這幾天是天天都吃罐頭,吃都吃怕了。中餐才鮮呢!一桶白飯外加一桶湯,什麼都沒有。大膽島的阿兵哥前輩們,應該也是這樣的走過來!熬過這樣的日子嗎? 一早下衛哨要前去連步參加早點名,走著走著前面就是大膽發電站,突然而來的一場大雨,感覺是我來到金門之後碰到一場最大的雨。就這樣淋到連部,早點名也沒舉行,打了飯菜,再次淋回據點。只能窩在「洞內」,嗅著霉味……,真的也挺不舒服的。自己也都暱稱「山頂洞人」,因為是一顆很大的花崗岩挖空的寢室,很佩服早期的學長竟然能挖出這樣的一個大洞,看來60迫砲等級的砲彈都很難穿透,果真打起來,在裡面也是滿安全的。來大膽島四日石穴居的經驗,讓我一直不敢告訴家人,也還不能與臺灣的家人書信往返,這段日子,單位除了照表操課外,最重的任務還上哨值勤與警戒。當體力與精神壓力達到臨界點之際,寫日記就是陪我熬過島上每一個晨昏的最好良方,更是紓解思鄉之情的唯一妙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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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望鄉路
天色漸暗,家家戶戶點上了燈。明盛哥可沒閑下,他拉著我挨家挨戶去拜訪,我們說好了我頭一次回到老家來,要代我父親盡盡台灣汪家的情份,做個場面。於是明盛哥斟酌著哪家哪戶該通知的都趕緊去通知,千託萬請一定要到,約好大家七點鐘到鎮上某餐館,我來作東請客。 <11> 村莊裡沒有路燈,明興哥手裡拿了手電筒照路,幾位老鄉跟著我們一道摸著黑走,還好入夜後涼爽得多了,鄉下空氣特別好,光害也少,天上繁星一顆顆閃著眼睛。十多分鐘後我們來到那「餐館」,沒見著什麼店面與招牌,平房裡擺了三張大圓桌,刷白漆的牆面上除了木紋貼皮的及腰飾板之外,只貼上個紅底金色的「福」字算是裝飾,包廂裡面已經坐了幾位老鄉,深褐色的皮膚給太陽曬得油亮,滿臉風霜,顯見都做慣了農活。 明盛哥與他們熱情招呼著,陸陸續續又來了幾位,大夥知道我是台灣來的「明」字輩,當下輩份都清楚了,農村地區早婚,加上我爸年過四十,到了金門後再娶,這些年紀比我大上一截的老鄉親們許多人居然都小我一輩,彼此雖然初次見面,未通姓名,笑容就是最好的禮數。 鄉下人單純質樸,不故作矜持,也不擺架子,彼此招呼個兩句,便拉了椅子入座。灶下陸陸續續開上了雞鴨魚肉等等菜餚:糖醋、油爆、紅燒都有,看起來口味特重,再炒盤青菜,燉鍋雞湯,啤酒倒滿了各人杯裡。 明盛哥舉著酒杯站起身來大聲道:「汪庄的各位爺們!今天是我二叔的大兒子,也是我的堂弟,汪明琰,帶著他的太太頭一次回老家來看望各位。謝謝各位爺賞臉,請大家夥不要客氣,多吃點,多喝點,酒菜管夠。我們大家舉杯,歡迎明琰夫妻倆這個……榮歸故里!」在場眾人大喊:「好!」「好樣的」「認祖歸宗」,舉杯一飲而盡,言笑聲不絕於耳。 我平時是不慣見這種場面的,此刻也意氣昂揚,彷彿真的是奉旨出京的欽差,背了聖旨來宣慰僑胞。我連忙拉著舒芸站起,拿著酒杯高聲道:「各位汪庄的長輩、兄弟、各位鄉親,我是汪家在台灣的子孫汪明琰,今天代表我們台灣汪家頭一次回到老家來,也代表我父親向各位問候。請大家盡情暢飲,不醉不歸。」說完和舒芸一起喝掉了杯裡的啤酒。(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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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旅憶往系列】 砲彈落在附近的聲音
民國58年,金門,單打雙不打;單日的傍晚,對岸的砲宣彈(有時也會夾雜著實彈)總是一天數十發地朝金門發射。砲彈衝出砲口時,會有很大的爆炸聲,接著飛過頭頂時,會發出咻咻的聲音,它的聲頻就是: 「蹦!咻……必樣!必樣!」 第一聲很沉悶,最後兩聲很尖銳,但是都超級大聲。這在當年,我們已習以為常。「照片一」是小徑山上,41師師部憲兵警衛班的碉堡。那天晚上,我和另一位憲兵正在照片右方,碉堡旁邊搭建的簡陋鐵皮屋廚房中,我在修電燈的線路,他在修氣化爐,外面雖然砲聲隆隆,天空咻咻聲不斷,但我們並不以為意。 忽然間,說時遲那時快,我們兩人忽然同時查覺情況有異,因為其中一發砲彈擊發後,沒有如習慣上在我們頭頂發出「咻──咻──」的聲音,兩人正在訝異,忽然聽到如排山倒海般極為巨大的「嘩啦、嘩啦」聲響,就像一陣驟雨打在鐵皮浪板上的急促聲音,這時兩個人已經來不及互相示意了,馬上各自就地緊急臥倒,接著天搖地動,並且傳來驚心動魄的超級爆炸聲,同時一塊很厚的大金屬片,飛撞在照片左下角,碉堡門口的臺階上,產生很大的金屬和水泥撞擊聲。 求生是人類的本能,所以當時在千鈞一髮之際,我們兩個人會本能地迅速臥倒。經過這一次非凡的經驗,能有機會和對岸的砲彈近距離邂逅,大難不死,真是幸運,從此我們兩個人便成了貨真價實的「生死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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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兵的心情手札】 服役登大膽島四日談
71年7月21日/星期三/入伍 假日陽光燦爛的午后,坐在窗前信手翻開早已泛黃脫線的照相簿,一股濃濃地霉香味在空氣中慢慢散開。「喔!這張照片裡的主角是我嗎?穿著陸軍特有的草綠色軍服、頭頂帶著制式輕便小帽、腳上繫著行軍專用的戰鬥靴、理著三分頭、有些呆呆的、有些木訥又有些緊張的表情,坐在巨大的金門特有花崗岩上擺個姿勢,用放大鏡先瞧瞧、再細細端詳這位青春少年兄,啊!真的是我當年二十歲,在金門的前線、烈嶼(小金門)更前哨的大膽島(原大擔島)。」民國71年我正在戰地金門服兩年的義務役,同梯戲稱:「金門是臺灣的前線」、「小金門是金門的前線」、「大膽更是前線中的前線、孤島中的孤島」。在當時極具嚴酷的兩岸對峙年代,對這個方圓不到1公里的領土,在地圖上幾乎沒有足夠的黑點座標,可以提供畫上經緯格線的空間格局裡,我卻在這裡輪調足足駐守了150天。 在民生物資與水電基礎設施缺乏的戰鬥年代,我是怎麼挺過來的,現今已進入耳順的我,再次重新盤點我的生命旅程與軍旅行腳印記,對自己的人生也有不同的解讀。從斑剝的3*5黑白片中可以嗅出歲月的痕跡和鹽漬,我在大金門、小金門、輪調大膽島全部的義務役日子,扣除新訓中心一個月的入伍訓練、抽籤(71年8月19日)、分發、等待運補,最後下基地分梯次報到,照日子推算大約360天在金門、180天輪調駐防小金門、最後的150天移防大膽島,這些旅程是我整個人生歷程中、非常重要的歷練和記憶,至今,揮別大膽島已有41載,每當回想那裏的點點滴滴,可謂「瀝瀝如在眼前且歷久彌新」。 登戰地金門的最長一夜 (71年8月26日/星期六/登艦) 四十三年前下部隊抽籤抽到「金馬獎」後,我從大金門報到、分發小金門、再輪調駐守大膽島,家離我的視線和記憶越來越遠。戰地金門報到前一天,我們晚上九點和同梯共約10來人,從高雄鳳山的衛武營區(原稱:五塊厝營區)的新訓中心坐上2.5噸迷彩軍卡,一路奔向高雄港20號(今光榮)碼頭區報到後依梯次登艦。當兵,在臺灣長大的男生,是每一個成長歷練的過程,也可以說是男孩轉變男人的成年禮。在戒嚴的年代,一般都是三年(或二年義務役)兵,其中,金馬獎更是下下籤。凡是抽中戰地的男孩,無不嚇得魂飛魄散,家人就像要失去一個孩子那般的悲苦,而有些比較早結婚的人,就要寫一封與妻決別書。沒有人可以知道、也無法掛保證,是可以活著回來! 71年的夏夜,高雄愛河霓虹燈閃耀迷人,情人雙雙對對在愛河堤畔散步,而我們正等待登上海軍中字號(LST俗稱開口笑)軍艦。碼頭邊人聲鼎沸、引擎聲隆隆作響、大煙囪的黑煙直噴天際。坦克車、火藥、砲彈、民生物資先行上船,等到裝卸完成後,在梯口憲兵的逐一驗明正身後,魚貫地登上舷梯。水兵站在碼頭的纜樁旁待命、艦上汽笛響起三短聲,碼頭水兵解開二纜之後,艦身漸漸離開陸地在黑夜中啟航。艦上汽笛再響起,一長聲左迴旋向戰地金門前進。雖不清楚現在的時間,大概可估算約深夜11點,軍艦利用黑夜做掩護,我們消失在茫茫大海中。移防部隊在船上,沒有住艙,更沒有三層吊床,我們一大群綠丫丫的弟兄、就在最上層的主甲板上,沒有床墊、軟墊,以簡單的行軍睡袋裹身,身體加蓋著綠色的軍毯保暖。當日以天為幕、以甲板及海水為床,在船螺聲、海浪聲、海風聲,數著星星看著月亮,在燈火管制、用水管制的軍艦上,我們正在台灣海峽的深海中渡過最長的一夜。黎明前,中字號軍艦配合料羅灣的潮汐順利登上沙灘上。阿兵哥依序從側舷梯先下船,然後開口笑的坦克艙開啟,一輛輛的坦克車從軍艦緩緩移動,而不遠處防風林內的軍用大卡車早已排排待命,準備進行島上重要的物資運補作業。今天海灘的黎明很忙碌,阿兵哥一排一排站好,開始檢查行李、填寫一大堆資料表,快到中午,隨著帶隊官登上軍卡,一路奔馳在金門的戰備道,向新單位的營部報到。 登島首日談(72年2月28日 星期一) 當日步行前往位在烈嶼紅山連附近的單位報到,我在小金門待了整整六個月。單位經過營測驗完後,日子也就沒再那麼的緊繃了,於是整天都在整理裝備,準備移防的勤務,晚上也會安排全連一起到國光戲院看電影,暫時在大銀幕的世界裡,得到心靈的慰藉與紓緩戰地緊繃的氣氛。 操練期間值星官哨音大響吶喊著「全連集合」,連長站在隊伍中央:「今天移防前往大膽島,是男人中的男人也是各位的榮幸,要守紀律。」簡單吃完中飯,部隊就行軍到九宮碼頭,從小金門九宮碼頭到大膽碼頭,搭乘海軍所屬二戰時期留下的人員戰車登陸艇(LCM),大約四十五分鐘的航程,中途經過猛虎嶼,探頭隱約瞧了一下,彈丸之地,面積僅0.025平方公里。下午三點三十九分,我終於踏上大膽島。原本營部是排定第二營要登大膽島移防,因為有人在靶溝睡覺被師長瞧見,而臨時更改為第七營換防前往大膽島。海軍的船越換越小,外島的面積越調越小、燈光越來越暗,人群越來越少、家鄉越來越遠。登島首日睡不著,在冰冷黑暗的花崗岩洞穴內,內心深處五味雜陳,「怎那麼倒楣」、「怎會是我!」南01據點深夜值勤站哨,不禁悲從中來:「來到這什麼鳥地方!」但另一種聲音又悄悄地提醒自己:「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已經知道部隊要我們上大膽島了,只能強迫自己接受。隨著時間與潮汐的擺盪,對這座島從排斥、不能接受、逐漸轉變接受事實、適應環境、服從軍命的心理防衛。喜憂參半的心情就這樣持續著。喜的是人的一生能有什麼機會踏上前線中的前線呢?這種無悔的青春何嘗不是我的光榮;而憂的是這裡生活條件與衛生環境清苦,值勤衛兵哨一夜兩班,對體力與心理壓力衝擊恨大,在島上單兵執勤除要專注前方海面動靜,還要隨時注意緊急狀況及對岸武裝人員登岸摸哨的危機。 在大膽島三日談 (72年3月1日 星期一) 在大膽島的日子整天除了站衛兵還是站衛兵,這裡的衛哨勤務很重,一班要三小時。 大膽島離廈門大約4,800公尺,全島最高海拔98公尺。三月春寒料峭的季節,冷冽海風拂面讓人很不舒服,三月還是很冷,都要穿著海防大衣服勤務。清晨早點名後要跑大膽島三圈,應該說跑南山連,一圈下來不過五分鐘。但在忠誠路那一段坡度莫約45度筆直而上最是累人,氣喘吁吁。會經過大膽播音站。我們南01據點離連部最遠,早晚點名我們都要提早出門,不然又是一個基數,60下交互蹲跳。據點的寢室是花崗岩掏空,裡面很暗又潮濕,如果住久了,身體一定會出毛病。裡面唯一的光線就是一個不太大的射口,可以隱約透出一絲光線。 才上島第三天就感冒了,很不舒服,還是得站衛哨。這裡的溫度又比小金門低了幾度。面對海面吹過來的海風,有點鹹味道,很難去適應。整個人都快倒下去了,這裡的天氣讓人實在受不了!所謂「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是島上的對時間與日子的感受。據點的這一隻忠狗牠叫「老虎」,是據點弟兄唯一的精神寄託,晚上值勤站哨有牠陪著,心裡就踏實了不少。純黑帶點棕色毛髮,眉毛是棕色的,好像有點年紀了,走路不太會橫衝直撞,牠好像也知道我們是這個據點的新主人,摟著牠、摸摸頭,牠也都靜靜的。「老虎」很黏人,幾天相處下來也習慣了牠的陪伴,牠平常總在哨亭旁邊蹲坐著眼望著海面,如果有別據點來的士兵或風吹草動,牠就會立刻起身豎起尾巴吠上一、二聲,狗的嗅覺與聽覺非常靈敏,也替我們站哨提供最好的警戒利器。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莒光週,依規定據點需留守一半兵力,也就是說四人留守,四人前往生明廳上課,輪流上課。吃了軍醫給的感冒藥,整個人依舊有點懶洋洋的,上課時很害怕會打瞌睡。這幾天,島上天氣時好時壞,伴隨著時而有時而無的陣雨。我們每天還是得到連部去打飯菜回到據點內一起共食,據連上弟兄口述,很多據點都已經有進水的狀況發生。還好我們據點地勢離海平面還有一些距離,碉堡是花崗岩石挖空碉堡,不像其它據點有的是人造工事建築而成,年代久了難免會有滲漏。身體的不適雖有好轉,但還是沒能痊癒,下午又渾身不舒服。我想一時之間還是沒能適應這裡的環境,據點內陰冷,濕氣重且不通風,除了睡覺之外大部分時間,弟兄還是喜歡在外面活動透透氣、曬太陽或和「老虎」一起奔跑散步,讓日子增添一些歡樂與笑聲。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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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高樓
得月樓立於金門水頭聚落之中,樓高三層,青灰色的牆體在陽光下透著歲月的沉穩。它不只是洋樓的象徵,更是守護的堡壘。百年前,旅居南洋的僑商黃輝煌為了保護家族免受盜匪侵擾,斥資興建此樓。樓名取自「近水樓台先得月」,既有地利之便,也寄寓富貴平安的期望。 走近時,能看見樓身挺拔而端正,牆上留有細緻的花磚與雕飾,彷彿訴說著當年的富庶與品味;窄小的窗孔是防禦的眼睛,讓人想起辛棄疾在〈青玉案〉中所寫的:「人約黃昏後,月上柳梢頭。」只是這裡的月光,映照的是一段海島人家的安危與堅守。 登上樓頂,遠方是閃著波光的海面,近處是紅磚瓦屋錯落的聚落景觀。站在高處,海風夾著鹹味,讓人想起這裡曾經與海盜對峙、與戰火為鄰。得月樓不僅是家宅,也是瞭望的堡壘,見證了金門百年來的動盪與安寧。 樓下的石板巷道依舊延伸,白牆紅瓦在午後陽光下分外明麗。偶有遊客駐足拍照,也有人倚在樓前,靜靜感受這座洋樓的呼吸。 離開時,我回望得月樓,腦中浮現杜甫〈月夜憶舍弟〉中的句子:「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或許對遠渡南洋的僑商而言,這座樓既是守護家族的屏障,也是凝望故鄉明月的所在。它將月色、海風與鄉愁,一併鎖進金門的記憶裡,靜靜矗立,直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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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望鄉路
不久明盛哥舉起手來揮舞著,馬路對面來了一個瘦小個子,一樣穿著白襯衫,下擺拉出來放在外面,是我四月份見過的明興哥。明興哥與明盛哥是親兄弟,原來兄弟姊妺六個,現在只剩下了他們倆和老么明璇。明興哥的年紀不小,頭髮白而稀。 「可遮?」明興哥操著他的濃重鄉音笑著問我們倆。 什麼意思?我和舒芸對望了一眼,都沒搞懂。 「大哥問你們熱不熱?」 (喔,是『可熱?』)我們趕緊搖了搖手:「不熱不熱。」儘管的確是挺熱的。 明興哥微笑著,帶路領著我們往老家汪庄走去。他們兩兄弟在前頭走著,我和舒芸則在後頭四處張望,看來這是馬店的市集,也是最熱鬧的地方了。走出了一、兩公里後,不再見到樓房,兩旁行道樹外只見到磚瓦房子、稻草堆,腳下是泥土路,兩旁是農田,牛糞隨處可見,時時傳來狗吠聲。 走下一處道路邊坡,拐過幾間瓦房,來到一處農家,兩片木板門前用鐵鍊上了鎖。明興哥在兜裡掏出鑰匙,開了鎖頭走進。進了門是一片乾泥地的院子,右邊是灶間,前方是正廳,裡間是臥室。 形式上像是三合院,但是沒有右護龍,變成「單伸手」的二合院,而且左邊的「護龍」只是灶間而已,十分破舊,含院子在內也不過大約半個籃球場大。正廳裡雜物散置,條件相當克難。桌邊牆上貼著兩張六吋大的黑白頭像照片。明盛哥指著照片道:這是爺爺,這是奶奶。我雙手合什拜了幾拜。 明興哥的住處和隔壁的大娘家有一道小門相通,彼此照應。大娘八十多歲了,媳婦攙著她顫巍巍地走了過來。敘起輩份來,她兒子小我一輩,我還該叫大娘一聲嫂嫂,至於親屬關係,我已弄不清楚了,總之就是我的族兄一輩。整個汪庄都是姓汪的群居,多多少少都沾親帶故。大嫂聽說汪家後人從台灣來看老家,歡喜得不得了,一定讓媳婦攙扶她過來見一見,說說話。老人家牙都掉了,但精神還算健旺。即使鄉音太重聽不懂,我們仍然恭敬問候。 初到祖厝,我和舒芸到處走走看看,門後鄰家養著小黑狗,見了我們不停地吠叫。我們車子坐得久了,想如廁,二哥說屋後便是。一見那茅廁,就是幾塊磚圍起來的一小塊地,朝裡一看,那份噁心就不用說了。沒有沖水設備的茅坑令人實在不敢恭維,也只好勉為其難。(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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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見烈嶼行腳
香酥扎實的芋頭條,薄脆綿密的芋頭條,都充滿嚼勁,令人齒頰留香。品嚐著這兩款美味道地的零嘴,我回味著月前超乎預期的烈嶼行腳之旅。 暑假期間回金門家鄉省親,芋泥控的我聽說烈嶼「三層樓」餐廳推出八道以芋頭為主的美食,便約了弟弟和他的兩個十幾歲的女兒,一起前往用餐。 從金城車站搭公車前去烈嶼,回想十幾年前曾搭船過去,難免轉乘的不便和舟行的搖晃,現今有新穎平坦的金門大橋銜接,公車長驅直入,方便許多。車行過處,碧藍汪洋、鬱綠島嶼、米白沙灘盡收眼底,令人心為之暢,對於時代和家鄉的進步亦喜悅而感恩。 下車後步行至黃厝的「三層樓」,在愉快的氣氛中享用了料好實在的芋頭蚵乾飯、外酥內軟的芋頭丸子、香脆細緻的芋絲手卷、濃郁清涼的芋泥桑葚綜合冰,以及海鮮類的炒蝦、蚵仔煎和烏坵紫菜魚丸湯,真是心滿意足。 接下來的行程,其實不在計畫之內--用餐後時間尚早(大約正午),我們便決定到附近的勇士堡走走。多年前曾來此遊覽,迷彩碉堡和幽暗坑道記憶猶新;此行令我驚豔的是多了一座地雷展示館,原本危險肅殺的各式地雷,成了坑道內壁兩側的裝置藝術;佈雷歷史和掃雷方式的展示說明,讓人增長知識且不禁唏噓;炮聲隆隆、火光四射的地雷體驗區,讓兩個天真活潑的侄女攜手走過、驚笑連連。前人的保國衛民,今人的傳承創新,不就是為了給予後人更美好的環境和願景嗎? 經過地雷坑道,就從「勇士」成了「鐵漢」--從鐵漢堡走出來後,見大夥遊興未減,我看到「往蓮湖」的路標,便提議大家往那兒走。走過鄉間小路,兩旁都是廣大青翠的高粱田。正當我們感到疲憊、擔心迷路時,就來到了綠叢環繞、清碧如鏡的蓮湖。踅步湖畔,見湖面平靜地倒映著天光雲影,心情亦覺輕鬆舒曠。 其後,弟弟說道:「貓公石海岸」就在腳程大約十分鐘之處,久聞其名、未見其實,「來都來了」,不如去看看吧!--一路上茂林修竹,人煙罕至,平日少運動的我們不禁喊熱叫累,不過到達目的地時,便覺得非常值得:從景觀平台遠眺,海天碧藍如洗,對岸廈門的高樓大廈影影綽綽;此岸沙灘上成排漆黑的防登陸軌條砦,即使對金門居民的我們來說並不陌生,每回望見仍覺十分壯觀。岸邊長達500公尺的「散兵坑」(戰壕)中,裝置著一個個手持步槍的士兵,令人遙想歷史情境,看著侄女們開心地與軍人塑像合影,內心期望世界和平。再往下漫步海灘,赭紅坑洞的貓公石塊或大或小、散落岸邊,灘頭滿布小螺和寄居蟹,淺水中魚兒悠遊,生機盎然。 遊覽至此,侄女們已感疲累,我和弟弟便上網查了最近的公車站--埔頭,往南走去。走了不久,不期然地經過「菱湖」,在小山環抱下,湖面呈橄欖綠,寶藍的翠鳥在湖濱飛翔,可愛的烏龜在湖中游泳。而從蓮湖到菱湖,除了我們四人外,未見其他遊客,我不禁疑惑:「如此佳景,為何沒有什麼遊人?」弟弟分析道:應是附近無公車站之故。 其後走到埔頭社區,有熱心的民宿主人問我們為何未租電動車?我們苦笑,其實是因為這趟原以為短暫的飯後散步,「不小心」走得愈來愈遠。直到下午三點四十分,我們才由埔頭搭公車回程。 就這樣,我們簡單的散步成了一場超過三個鐘頭的小旅行,徒步繞了烈嶼東北角一小圈。計畫中的旅程固然穩當、搭乘交通工具固然便捷;在金門或烈嶼這樣風光旖旎的幸福島,有時來一趟安步當車的無計畫輕旅,讓生活有些意外之喜,日後回想起來,可能比計畫好的旅途更令人回味無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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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居吾述】 浯江劍影,我的武俠夢
於是我大約花了半年的時間終於將初稿完成,完成初稿時總字數大約十四萬字。接下去便是將之放下冷藏三、四個月後再拿出來閱讀,進行校對與修改,大約又花了一個半月完成初次校對與修改,總字數來到了近十六萬字。在這個階段之後,大抵上故事情節就此定下不再更動了,接著便是長達半年的校錯與修飾文句。即使如此,本書在正式出版前還是發現了數十個錯字,過去在出版社工作時幫作者挑錯是基本功。但是要對自己的作品挑錯及潤飾語氣其實是相當困難的工作,主要是自己很難跳脫「自己」的用字習慣,而這將會讓小說中每個人物的說話方式扁平化,這才是這本小說最大的挑戰啊! 然而每個故事都該有一個靈魂,祂是故事最想表達的核心意義!這本武俠小說當然不是只為了寫成而創作的。我為這個故事注入的哲學思想根本是:對「正義、大我與小我價值的辯證」。世間諸多對抗從來都不是「對錯的問題」,僅僅都只是立場的不同。這是個簡單的哲學!但更深沉的反思是「造成立場的差異,真實意義是每個人的處世與如何解決問題的習慣不同」。我希望在這本小說中能表達出這個既簡單卻被日常生活給掩蓋住的真實面紗。此外,勝負與成敗的二極化思考,成了世間用來判斷一個人價值的衡量標準,我也進行了辯證:「一個順風順水的男主角,被一個簡單的局逼進山野中隱姓埋名。而敗局中的投機者,卻成就了海上霸業。」這是從世俗的眼光中所定義出來的成敗,而主角的成功則只存在於理想的武俠世界中。 這本小說終於進入了排版與設計的階段,那就需要其他專業人士的介入了!就當我把這本小說放下來後,以為自己可以喘口氣的時候,我發現寫作清單的其它「願望」開始躁動起來。是的!手頭上尚未完的《迷途不知返》,還有那隻不斷來敲打我窗戶的白頭翁,似乎也在告訴別忘了還欠牠一篇文章。另外,想寫一本「後現代結構主義」的小說來致敬我的偶像作家-卡爾維諾已經很多年了,就在小說完成不久後故事就浮出腦海來,於是只好趕緊將故事大綱給擬定下來、預約下一個寫作計畫。此外這本武俠小說,我還預留了一個續集的可能性,續集的故事方向似乎也已經隱約浮現。 寫作之於我就像登山一樣,爬上了一座高山的峰頂,看過去是更遠處其他高山。在往另一座山的道路上可能還有許多高低起伏的小山丘,但每處的風景都各有其趣。在我心中有一座最想攀登的「靈山」,或許那是一座永遠抵達不了的山峰,但這些年來我相信自己已經慢慢靠近了祂。本文寫在小說付梓之前,是一份期待與喜悅,畢竟寫作本身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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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行八首
一、雲 太累 所以趴在山脊 太輕 所以老愛出岫 太沉 所以停留谷中 太美 所以激動流涕 二、碧溪 太美了所以只能深藏水中 讓自己化為沉碧 至於那些想一親芳澤的知音 就讓他們披荊斬棘跋山涉水而來覓尋吧 三、荒山之夜 一輪明月 在荻花輕舞中等待我的造訪 空氣冷肅裏豎起衣領 靜待一場霜降 四、澗谷 銀鱗翻白是游魚的自在 一如崖上來去的行雲 至於岸畔的我失了羽翼 只能兀自幽囚谷底 五、早綻 風正颺雨正飄 風雨中虹彩般燃燒著的你 是這山中早春的舞者 以生命以熱力祭獻天地 六、谷音 流水淙淙盈耳聲籟迴盪谷中 不意闖入的澗石 是千年不寐的醒者 訴說著一則則傳奇 七、楓紅流丹 不忍撿拾那片片落葉 只願作那厚地好承載你的飄零 對滿徑落葉只有嘆息 美,總讓人心痛 八、林間小徑 蜿蜒的是思緒 對一朵花的驚嘆 跋涉是為了追尋峰迴路轉之後 重見天寬地闊的雄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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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望鄉路
我們和其他乘客陸續登上了長途巴士,抱孩子的、挑扁擔的、手裡抓著雞、鴨、鵝的都上了車。這趟車竟然客滿。有後來才上來的人沒有坐位,手上打開了折疊凳便坐在走道間。 車子準時開出了下關長途汽車站,轉上了長江大橋。我瞥見橋的一側岸上有一白色碑狀物,問坐在前座的明盛哥:「那是什麼?」明盛哥答道:「渡江勝利紀念碑。」我手中的數位相機還來不及拍,它已經過去了。淮海戰役(徐蚌會戰)國共雙方幾十萬的生靈啊......? 沒多久進了了安徽省境,路況不好,車子一路顛簸得厲害,坐著很不舒服。路上經常有人隨意穿越或者慢車開到了路中間,司機大哥沒隔多久就猛撳喇叭,聲音刺耳。 「這段路還好,馬店那段路更糟。」 「怎麼也不修修?」 「沒錢。」 一位婦人的小孩想大便了。「喂,司機大哥,能路邊停一下嗎?我孩子要拉屎。」司機搖搖手:「不行,哪有開在半路給你下車拉大便的?忍一忍,就快到了。」 那婦人給孩子鬧得沒辦法,將一張報紙鋪在車道上,讓那孩子蹲下大便,還好不是拉稀。完了將大便包起來裝在塑膠袋裡。 車子最後開到了目的地鳳台,也沒見到個大車站,在一處空地上我們就跟著眾人下了車。路邊有人在吆喝著,招攬開往馬店的私營客運小巴。入鄉隨俗,我們只得跟著堂哥上了車,等到司機攬夠了客,車子才開走。這一趟路,坑坑巴巴,更是顛得不得了,快把胃酸給顛出來了。 <10> 再開了半小時,車子在大馬路邊上停下,司機扯著嗓子大喊:「馬店到了!」我看到路標才知馬店全名叫朱馬店鎮,只是當地人都管叫馬店。 「下車。」明盛哥招呼著我們下了小巴。馬路的一邊看過去有較多的樓房,此前一路都是農田和樹林。我看了一下錶,還不到四點。 我們一路跟著他往前走,在一處路口停了下來。 「現在如何?」我問。 「等大哥。他在鎮上。」(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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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居吾述】 浯江劍影,我的武俠夢
什麼時候開始興起想寫一本武俠小說的念頭,其實已經不記得了!但是對於武俠小說的喜好卻可以回溯自國小三、四年級的時候。當時在後浦盧成金將軍第對面的租書店裡,姐姐及幾個表姊從那家店租了不少小說回來,不知不覺便養成了喜歡閱讀的習慣。從臥龍生、上官鼎到古龍等,一眾大俠躍然紙上,也進駐了我的腦袋瓜裡。當然那時也看了不少日本漫畫(雖然彼時並不知道那叫「少女漫畫」),還有盡讀了倪匡的科幻小說。而國一的暑假歷史老師-顏生龍老師私藏的「金庸全集」在我們幾個同學之間流傳著,還記得那時候真的是廢寢忘食,在餐桌上邊吃飯還放不下手中的書本,還因為金庸之故我開始看了比較接近歷史著作的梁羽生武俠大作。 加上當時電視台中的武俠劇也大興其道,小李飛刀-李尋歡、大俠沈勝衣、蕭十一郎到後來的港劇楚留香掀起了一股武俠颶風。後來當金庸武俠小說紛紛被香港TVBS搬上舞台後,更是讓我寧可不顧隔日學校的考試也要「追劇」。對於武俠的熱愛還不僅止於此,為了理解天龍八部、倚天屠龍記中描述的那些穴道位置,我大學時還到書店找了相關的中醫及武術書籍來研讀。用一句現代話來說,我是真的對武俠「瘋魔」了!即便如此「寫作」這個念頭卻從未在我腦海中產生,更遑論是寫小說乃至於寫武俠小說。 算一算我和武俠小說結緣已經近半個世紀了!自己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寫了一本武俠小說《浯江劍影》。約略記得在十幾年前,自己獲得第四屆浯島文學獎的散文首獎時,寫作這件事就成了自己的興趣。當時主要還是以自己最擅長的科普類寫作為主,畢竟自己本科是化學系畢業的,加上在大自然中總是能讓自己徹底的放鬆,於是「自然寫作」成了自己作品中的「大宗」。不過對自己而言,寫作的樂趣在於挑戰自己的不足!這些年來我嘗試了各種不同形式及內容的創作,學習自己過去所喜愛的作家風格、題材。從米蘭昆德拉、村上春樹、卡爾維諾到金庸,不知不覺當中我為自己寫下了關於寫作的「願望清單」!這二十多年來每當出現某個題材或寫作念頭時,我就根據我太太的建議把它們用小字條寫下來,集合在那本「寫作願望書」當中。其中為了致敬自己的偶像金庸先生的武俠小說便是其中的一本! 原本只是想想而已,2016年時我熬過了長篇小說創作時的各種折騰,完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本長篇小說《校長是匪諜》。雖然只有短短十二萬字,而且回過頭去看本書充滿了許多缺陷,但是對於創作長篇小說也從此卸去心中的膽怯。坦白說在此之前自己也嘗試過幾本創作,但最多也只能止於六萬字左右。這些年來那些被我訂在寫作願望書裡的題目,時不時就跑出來敲打我的心房,提醒自己該負點責任了。《校長是匪諜》在它被完成之前,其實已經醞釀了十年以上,這一次寫了這一本武俠小說《浯江劍影》的種子,更是在二十年前就埋下了! 幼時喜歡聽我母親講故事,其中有一則關於金門的龍脈傳說,我記憶雖然深刻但卻也沒放在心眼裡。直到二十多年某個早上和母親在老家附近散步時,她又說起了這個傳說,當時心中興起了怎麼把這個傳說寫成一個故事。而那時我正參與九十六年的金門縣志的續修工作,閱讀了許多金門的文史資料。其中一則關於「料羅灣的明荷海戰」的歷史事件引起了我的注意,後來在台北的書局閒逛時,看到關於此一戰役的專書,翻了翻之後,「寫一本關於明荷戰役的武俠小說」的念頭就浮出腦海。但這些終究只是念頭罷了!若是寫篇兩三萬字的短篇也還應付得來,但寫成十數萬字以上的長篇小說就變成另一個境界。 2016年時是我工作剛起步、公司最繁忙的時候,當時每週得搭兩三趟船往返於廈門的公司工作。台北總公司2015年底在廈門成立了一家分公司,我就近打理公司的所有業務。那一年浯島文學獎第一次徵選長篇小說,於是我興起了參賽的念頭,開始了《校長是匪諜》的寫作計畫。我把它當作是一場馬拉松賽跑,設定幾個階段進行檢查,如若在哪個階段沒能完成設下的目標就放棄。每週有每週的字數,每個月有每個月的階段目標,就像跑長跑一樣,不求快但求進度都能對得上。於是經歷了半年的時間,我「匆忙」的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本長篇小說創作。本書對我而言不是因為它僥倖得到當年長篇小說優等獎,而是它讓我經歷如何完成長篇小說寫作的經驗。 2025年隨著公司的工作已經上了軌道之後,所有的公司業務均能在鍵盤或手機螢幕上完成後,我就有了充裕的時間來完成自己寫作清單上的願望,於是我同時規劃了兩本書的撰稿計畫。之所以一次規劃兩本書同時進行撰稿,是因為我發現自己的寫作習慣需要不同題材交錯的進行。每當其中一個主題陷入瓶頸時,我就會跳開來寫另一個,這種寫作方式大大的提升了自己的撰稿能力。寫作的文思不能中斷,但可以在不同主題之間悠游,維持文字創作的熱度與敏感。 這兩個主題,一個是關於廿年前的旅遊冒險經歷,在我又經歷了不少人事的歷練之後,回首年輕時的那一次衝動,抽絲剝繭般的喚回當時的點滴記錄。我將此書取名為《迷途不知返》,是因為那一趟旅遊就像一場人生的縮影。只有起點和終點是確定的,還有最初的行程做了較詳細的規劃,其中有三分之二以上的行程全看運氣和當下做的選擇。這樣的窮遊不就是人生嗎?人生的最初是在父母保護下的學校生活,一切都是有跡、有度可遵循的。等到出了社會之後的人生,不知道會遇到誰?也不能預測自己會走向哪裡(哪一行)或是會遭遇哪些意料之外的事件?唯一知道的是生命總有結束的一天。往往以為自己已經準備萬全時,卻總是出現顛覆自己過往經驗的衝擊。從驚慌失措到冷靜面對,再到處之泰然,以為安然渡過一重山,卻發現前方有更多的挑戰。但人生終究只有這一回,以為的迷路或許就是屬於自己最好的安排。於是既然迷了路,又何需回頭重來?而人生也不可能逆行,讓時光回到當初的選擇吧!當然我也曾想過將本書命名為《腦殘遊記》,畢竟有太多的「意外」之旅。 至於《浯江劍影》這本武俠小說,比較像是一本關於金門的歷史小說。本書三分信史、三分野史、四分杜撰,故事內容以發生在料羅灣的明荷戰役為中心,杜撰了前後各兩年所發生的事件,根源則來自於金門的龍脈傳說。本書的主要人物至少有一半以上都是真實存在的,所以人物年代的考據、關聯性其實花了我不少時間。無論是荷蘭人、日本當時的忍術大師以及幾個重要金門的人士,都是被載入史冊的真實人物。寫作過程中反覆的驗證關係、事件與時間的連續性等,帶給我不小的考驗。只是沒想到當年因為對武俠小說的熱愛而收集的武術、中醫書籍在本次創作中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我對小說中那個年代該有的武術、武器、門派等,都進行了嚴謹的考證。故事中每個大、小人物都設定了各自的個性,當他們面對事件時的反應、說話的方式也都小心地來回反覆處理。 一開始我規劃了一個故事的大綱及前進的時間軸,隨著故事的推進與人物紛紛出現之後,故事漸漸迷失了方向,同時瓶頸也開始不斷冒出。我在這一次寫作前訂下了每日平均二至三千字、每週一萬二千至一萬五千字的進度規劃,並且嚴格遵守與執行。寫完一個月後字數已經達到了將近五萬字,但卻突然遇到了撞牆期。前面第一到第三章還算順著原定的故事大綱進行,故事卻突然消失得無蹤影,不知該如何往下進行。不過這本小說卻似乎好像自己有生命一般的走出了另一條路,即使整個故事的走向已經和我原先所規劃的故事情節漸行漸遠,但它自己卻解決了一些故事發展上的阻力,並且更加合理了故事本身。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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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勢待發的貓咪
只要返回澎湖成長期居住的鄉間時,我就喜歡以步行的方式走在村落的每一條大街小巷,回味從前成長的點點滴滴。 以前年紀小眼光短淺,走到哪裡,都覺得很遠,現在兒女已長大、見過世面的我,閒時走走,到哪裡已不會覺得遠了。 有些記憶中的老房子,已被新樓房給取代,舊式的四合院也因為政府有補助整修而煥然一新,青壯輩的人們已被新一代兒孫的成長面孔給催老,但整個村里不變的是那些矮牆、■■石屋及不規則的巷弄,它們依舊保存良好。 每每看到蓄勢待發的貓咪,奔跑在每一個窄小的牆面時,我都會開心的拿起相機,拍下牠們躍躍欲「跳」的身影,因為那正如我年輕時那顆想要跳動的心,想要掙脫井底之蛙名號,到外面開拓視野的心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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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著電視好打盹
六○年代的鄉下農村,全村一百多戶人家,竟然只有一台黑白電視機,那是鄰居的大女兒嫁給老兵的新婚禮物,第一台電視機太轟動了,全村男女老少攜家帶眷都去看電視大開眼界,原來四方形的盒子就是電視機!太神奇了! 大人們回復日出而作正常作息,小朋友對電視的好奇心不會減退,時間一到就擠到老兵家的窗口,輪流探頭探腦,電視機比任何玩耍花樣強太多了,太有吸引力了。 第二台電視機也登場,我們可以分批去窗口擁擠了,看過什麼內容?根本不重要,可以和玩伴們一起看電視才可貴,太空人登陸月球,棒球比賽,這兩個記得最清楚,其它有什麼?新聞報導沒興趣啦! 第三台電視在我家出現,竟然是彩色的,雖然是親戚家淘汰的舊機,卻是村民最愛的彩色電視,傍晚過後,家家戶戶結束一天的忙碌,扶老攜幼上門看電視,鋪了草蓆在院子裏,幾張大小板凳全派上用場,場面壯觀,就像賣膏藥、變魔術的來大廟埕表演一樣,只要天氣晴朗,彩色電視永遠在院子裏,只要想來看電視的鄰居,通通歡迎,或坐或躺,最舒適的看電視,一段時日後新鮮感退了,電視機普及化了,都在自己家裡看電視。 我對電視的喜愛從來沒有退燒過,從小時候的神奇罕見,到幾十年後的人人一台電視機,什麼頻道都有,茶餘飯後坐在電視機前面,看著看著就打瞌睡了,年輕時候以看電視消磨時間舒解壓力,上了年紀後、看電視可以幫助入眠,守著電視好打盹,不可一日無此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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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望鄉路
<09> 為了省事,這次的下榻處我還是訂在四月份來訪時靠近新街口的中央飯店,離中華門不遠。 早上九點鐘不到,一樓大廳裡四姊、三哥和一位高瘦男子已經站在那裡高聲談笑。我和舒芸拉著行李走出電梯,向前和他們打招呼。今天的目的地是老家鳳台汪庄,晚上要住在那裡,帶著行李趕路麻煩,便暫時寄在飯店保管著,只帶了背包,裝些必要的換洗衣物。 四姊攤開手,指著那高瘦中年男子,滿臉笑容對著我說:「他,是你的堂哥汪明盛,上個月才剛剛獲得高淳市的勞模,了不起。」說著右手豎起大拇指,左手拍了拍我堂哥的肩膀。堂哥與他們自是相熟,但與我們是初次見面,訕訕地說不出話來,看著像個老實的莊稼漢。 「你們打算怎麼走?」三哥問。 明盛哥瘦雖瘦,但骨骼粗大,長臉,濃眉,著白襯衫,西裝褲,相對於我們兩個優閑的T恤和牛仔褲,他們這邊的人衣著上都顯得較為莊重,儘管質料上不見得講究。他操著濃重的口音,遲疑地說:「走下關搭大巴到鳳台,到了鳳台再換公交車到馬店,估計下午四點左右能到家。」口音雖比其他人重,但還不難懂。 中華門在南,下關在西北,光是坐公交車到下關就花掉快一個小時。明盛哥比我高些,但步伐大,走得快,天氣又熱,曬得舒芸臉上紅通通的。到了下關,堂哥買了票,還有點時間,我們在附近找了家飯館吃中飯,還好是有空調的。 「時間還夠,不必趕。」他說。 桌上擺了四道農家菜,一碗湯、幾個窩窩頭。趕路的關係,我們多吃少聊。 我說:「怎麼沒米飯呀?」 「米飯?米飯我們都是留在最後吃的,當然是先吃菜呀。 米飯我們都是最後拿來墊肚子用的,好酒好菜當然要先吃。」他道。 (喔,原來還有這講究?不是吃個便飯而已嗎?等到菜吃完,我已經吃不下米飯了。) 天熱,舒芸到冰櫃裡拿了兩瓶飲料出來,回頭問明盛哥要點什麼喝的?他搖搖頭說:「你們喝,我不喝。這胃要保暖,天再熱我都不喝冰的。」 「二哥,什麼是『勞模』?」我問。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勞模,勞動模範。我廠裡做得還不錯,上個月市裡給我表揚的。」(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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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瑰寶──謙卦六爻皆吉
暑假回金門,走訪中堡,偶然經過一幢古老三合院,古樸簡靜的外觀,讓人不自覺駐足凝望。尤其引人入勝的,是大門兩側窗楣上方,嵌有一對座右銘:「謙卦六爻皆吉」與「恕字終身可行」。兩句話彷彿古老家訓,安靜地看顧著這一戶人家,也提醒著路過的世人:行事處世,貴在有度,難在留白。 那一刻,我不禁對這戶人家的先祖心生敬意。能將這兩句話視為門戶之訓、家族之光,顯見其對品德、修養、處世之道的深刻體認。 六爻皆吉的「謙」德 《易經》六十四卦之中,唯有謙卦六爻皆吉,堪稱全卦之中最為吉祥的指引。《周公戒子書》有言:「易有一道,大足以守天下,中足以守其國家,小足以守其身,謙之謂也。」謙德,廣而足以安天下,深而足以立其身,既是修身之本,也是安邦之道。 謙卦為第十五卦,卦象為上坤下艮,象徵大山居於地中,名為「地山謙」。山本高大,然居地之下,內實而外虛,象徵有而不露、厚而不顯的謙卑精神。誠如古語:「滿招損,謙受益。」有才不自誇,有德不自矜,有功不自居,有位不自傲,方能行穩致遠。 自然界「謙」的意象:低垂的稻穗與土下的筍根 謙德不僅可從經典中讀出,也深藏於自然萬物的日常之象中。稻穗愈飽滿愈低垂,正如人之學識愈豐,反而愈見謙和。竹筍則形如小山,初生於地底,潛伏不語。若甘居土下而出,掘而煮之,其味甘甜可口;若不甘潛藏、強出地面,則多苦澀難食。 這一理,也見於地瓜、馬鈴薯、芋頭等根莖作物。它們安於土中,待時熟成,方能質地細緻、味道鮮甜。若半露於外,經風曬雨,則易失其本味,反顯枯澀。凡事欲速則不達,強顯則損質,反求「退藏於密」,方為長養之道。 布袋和尚亦作有禪詩: 手把青秧插滿田, 低頭便見水中天; 六根清淨方為道, 退步原來是向前。 因此,不論是農事、修行,還是做人,皆道出一理:謙,是一種深藏而不顯的智慧;退,是一種進取而不爭的力量。 窗楣的寄語,家風的延續 「謙卦六爻皆吉」、「恕字終身可行」兩語並列於窗上,不僅是一種文化的凝視,更是一種家風的傳承與修養的自覺。謙,為內修;恕,為外用。謙而不驕,恕而不縱。兩者相成,既是立己之道,也是待人之法。 現今社會,許多人將「成功」理解為佔有高位、掌握資源、獲得關注,卻少有人深思「積德」與「分寸」的視野和格調。真正的強大,不在於取盡天下之利,而在於知所進退、守所不爭。 這窗上的寄語,雖無聲卻有所為。提醒我們:為人之道,不在盡得,而在知止;不在滿盈,而在留餘。 謙,是一種內在的高度 謙,並非退縮或消極,而是一種自我節制與清明的選擇,是見過高處,卻甘於處下的心性。它不是壓抑,而是清醒;不是軟弱,而是自在。 謙之為德,貴在不張揚、不自矜、不自滿。願我們在喧囂中守住一份謙和,在競逐中保有一份內省。在滿盈之前知止,在得意之時退省,如此,方能讓「謙」與「恕」成為一生的修行。這大概是祖輩的心意,也是文化的回聲。願我們每個人,在自己的人生之窗,也能留下一塊不喧、不囂、不驕的餘地,靜靜寫上:「謙卦六爻皆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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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望鄉路
過了秦淮河,車子開進了南京市,路邊是一段明代古城牆,天黑以前我們已經到了中華門附近的大姑媽家。四姊領著我們提了行李上樓。 「大姑,我又來啦,這是舒芸。」我說。大姑丟下手上的活,摘了老花眼鏡,笑嘻嘻地迎了上來。 「可累著了?又到齊齊哈爾,又到南京,這飛機火車地可不折騰?」 「不只喔,還去了牡丹江。」四姊在一旁插話。 「跑那麼遠去了?」 「去看看鏡泊湖。趁年輕,多走走,不累。」我道。 「晚上讓你大哥和五哥請你們吃飯,我和你姑父就不去了。繡雲你有空沒有?」她轉頭問四姊。 「晚上單位裡有聚餐,走不了。」 「那麼明天……」 「明早明盛哥九點到酒店,領著他們去老家上墳。」 五哥年紀最小,個性也最活潑,開著車和副駕上的大哥考慮著找哪家餐廳、飯館。 「明琰,今晚帶你們吃金陵烤鴨,你們看可好?」大哥問。 我和舒芸同聲忙道:「隨意就好,不用太麻煩。」 傍晚的南京市車流擁擠,我們塞了好一會兒才開入一處停車場,五哥領著我們走進一家一眼望去金碧輝煌的餐廳,招牌上的霓虹燈顯得十分俗艷。 兩位哥哥商量著點好了菜,大哥問起我們近來的狀況,我如實回答了。他道:「在大公司裡領一份工作也很穩定,不過有機會的話,大哥倒是建議你們試著創業,比起一輩子給人打工要有成就。你五哥現在也跟人開了公司,每年跑兩次廣交會搞攤位,人面熟了,路子也寬了。趁著年輕,不必怕失敗。」 「五哥經營什麼事業?」我問。 「什麼都做,鍋碗瓢盆、五金器件、服飾玩具都有,現在中國(大陸)遍地都是機會,以前我也是給人打工,現在開家小公司做做,收入比打工好。」 「小芸做什麼?」大哥端起白瓷茶壺給各人倒了茶水。 「我們在同公司,我在採購部。」舒芸答道。 「那更好啦,你們有了基礎,更應該試試看。人一生總要闖一次看看,才不會後悔。」 我自忖實在不是經商的料,訥訥的不曉得該怎麼接話。 五哥察言觀色,道:「那也不一定,有些人一輩子給人打工,可打的是高級工、技術活,收入不見得比小老闆差。」 「這話也對,有人一輩子就練個毛筆字,練到專門了,也能成名,也是個本事。」大哥接口。 服務員陸續把菜送到,油亮亮、紅艷艷的烤鴨上桌,廚師在一旁現切盛盤。 五哥道:「南京的烤鴨和北京的不同。北京的烤鴨油脂多,南京的鴨子小點,肉緊實點,這家店的滷汁尤其好,你們嚐嚐。」他夾了兩片帶皮鴨背肉擱到舒芸碗裡,舒芸連忙稱謝。 「不用謝,咱們自家兄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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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前、山外墓園與土名紀略
3.東石山:族譜記載明代尚明公為「葬東石山下。」約於村莊的西南方向,太湖路一段靠近塔后村一側,於塔新公園現址後方的岩盤下。民國庚寅年(應指西元2010年)重修。 後兩座墓園的位置可以參考圖片,中間道路為太湖路一段,右邊為山外村,左邊為塔后村。 值得注意的是塔后村民似稱東石山、赤石山附近為加令山、烏雅石,顯然兩村賦予的地名有所不同,體現土名稱呼的隨意性、區域性。 (三)墓園、土名的遺忘 單從湖前陳內部計算,縱使尚有所遺漏,相較於「塔後房」已經確認存在的墓園(有碑文、或有宗親提供墓主消息)者,超過十五座以上,十二世應藝祖直系後代尤其維持傳統。明顯超過「上厝房」、「東厝房」等。 差距原因之一,自然與「拾金」速度相關:湖前村開發較早。 如果「拾金」的位置有紀錄的話,足夠判斷宗族內部房祧各自的空間聚落分佈。 例如,市港路「福德宮」的位置距離湖前上厝房(宗祠附近)算近,過往筆者有點搞不清楚該算在湖前村,還是置諸塔后村進行討論會較為妥當?如今看來,更適宜列在後者。 除了主力是「塔後房」宗親以及其他鄉里賢達,對照圖資雲的紀錄,該處原有一座墓園。 筆者原以為是「塔後房」內部的陳桂/時芳(第八世,大房老么)一系之下的敦來(第十五世)、鼎造(第十六世)支派宗親所屬的墓園。因而請教族叔公陳清心中校。 陳清心中校卻指出,該墓應當是長房長子陳棣/時輝(第八世大房長子)一系之下的敦蹇(第十五世)、鼎端一系(第十六世)的先民墓園。至於陳清心的祖父陳芳炮(民國十二年、西元1923年逝世)的墓園,舊稱「大墓」,位置距離塔后超市(門牌為166號)不遠,後來「拾金」(民國五十三年、西元1964年),故此土名不過僅有前後四十年的存在期,反映土名容易被遺忘,以及經常屬於特定宗族、房祧等小群體的特質。 尚存的墓園也在在提醒我們,古代地界經常曲折、無章,甚至互有飛地,這是自然村發展起來以後,鄰居之間彼此會遇到的生活問題。不同自然村有時對同一個地方會有不同的叫法,或者產生著重點差異。 鑒於現代化建築林立,湖前村附近開發較快,山外村亦不惶多讓。 過往耆老從湖前村前往山外村時會經過不少墓園、墳塋,現在都已經逐漸改建成高樓大廈或者社區。假使搭乘時光機返回百年以前,清明時節,或許從山外圓環附近即可遠眺墓園、墳塋分佈得十分密集的景觀。 這些古代的墓園、土名都是事關先民歷史記憶的寶貴資料,紀錄保存之餘,期待土名相關的故事可以一代代傳承下去,他日些許足以成為重要的文化資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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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前、山外墓園與土名紀略
(一)湖前陳墓園 金湖鎮漁村的西南方向,一郎公墓園(內含四世祖同觀墳塋)座「西南山穴」(閩南語經常指偏高的地勢為山)、位「大橋腳」而面向料羅灣,與一旁「下坑陳」(夏興陳)知州陳顯墓(古書記載位置為「湖前盤坑」)隔溝(低谷,應即「雨來溝」,或稱「戶內溝」;陶瓷廠後方有一條溝渠支脈約在一郎公墓園的東南方向三十公尺處,附近田地稱「雨來溝墘」、「戶內溝墘」)相望。 能夠葬於湖前陳始祖墓園之旁,無疑是宗親的榮耀,因而古早時期附近的墓園、墳塋呈現高密度集中的狀態,轉與今日漁村的現狀略有差異(僅有少數墓園於道路旁可見)。 湖前陳宗親尚未拾金者(本文權且扣除「塔後房」,可翻閱塔后村史),至少共計五、六座墓園,本處搭配金水公《銀同碧湖陳氏族譜初稿》進行說明。 本文錯誤之處,皆有勞宗親、鄉賢隨手修正: 1.歷代陳氏祖考妣暨孫媳婦蕭氏墓園 墓園位置於海邊,旁邊不遠處有一座著名的海將軍,是一間位於E-094據點與黃海堡之間的小廟。本處的孫媳婦蕭氏,據族叔宗倫曾經提及,係為后園蕭氏;民國丙寅年(西元1986年)重修,裔孫有增謹立。陳有增,應為「上厝房」宗字輩(湖前第二十二世)。 2.陳門呂氏墓園 墓園位於「塔山腳」,即赤後山山腳,約陶瓷廠大門口附近,靠近十二世應藝祖(「塔後房」)墓園(地點土名為「西墩頭」)。本處的陳門呂氏為「上厝房」陳慶棟(二十世慶字輩,生於光緒二十五年,卒於民國六十八年)之妻。呂氏卒年為民國五十六年(西元1967年),墓為民國八十八年(西元1999年)重修,孝男天生、水撰、天平、天有立。其中,長子天生公配王氏(「海墘街人」),為少數可以追蹤行跡的海墘街民眾,自小被慶籟公收養,承其產業。 3.陳公鑨慶墓園 墓園位於環島南路五段「親愛精誠」精神標語附近。孝孫榮、城、星,民國九十九年重修(西元2010年)。其他待查。 4.陳公溢璧墓園暨陳公宗炯、蔡氏孺人墓園 兩座墓園於前港路中間段左右。「民國三十七年春季重修 民國顯考諱溢璧陳公之佳塋 出嗣男宗振 孝男宗礼、批、振立」、「民國八十二年遷葬 顯考陳公宗炯、妣蔡氏孺人墓 出嗣福海、季洋 孝男岱沙、稚涯、伊洛、嶼汀」。為「東厝房」。 5.陳門蔡氏墓園 位於信義新村東側,有「民國廿九年告造 陳門蔡氏塋 示祠男礼 孝男批、振、炯仝立石」。為「東厝房」。 6.其他補充 國順街一旁相疊石附近,尚見及墓碑為「上厝房」宣德郎鴻才(聯丕祖長子芳坑);陳公蟳墓園(歲次辛丑年,西元2021年)在陳鑨慶墓園附近,往南走不遠處,惟墓碑並沒有標記「碧湖」、「湖前」等字,尚待確定是否為湖前陳一系。「陳門蔡氏墓園」一旁的藍色大圓筒附近,根據衛星/空拍圖,尚有兩座墓園。一座在東南方,另一座在南方較遠處(需要經過他人農地);以及靠近金湖鎮公所清潔隊所在地的西側,尚有一座墓園。以上為筆者暫且未能確認者,未免遺憾,些許可以提早破譯部份土名。 除此之外,湖前陳一系多有葬於石船山、太武山的紀錄。 屆時若啟動湖前村史,需有勞宗親前往拍攝圖片留念。 (二)山外陳墓園 依據山外村史以及陳棋頭《下坑陳氏續修譜誌附增南海公長房致淳公分支二崁陳氏族譜》進行說明。 山外村史雖多有提及土名之處,惟未嘗以表列的方式呈現,今摘引如下,以俾研究者進一步說明、解析,並附筆者田野調查的墓園三座(族譜皆有記載對應的土名)之資訊。 1.徑林、北青:「山外古時北面尚有徑林、北青村落,此兩村落居民已於清末及民初因瘟疫遷出而消失。」(山外村史,頁二十五) 2.西山:「聚落西方有山丘(稱西山)的造型,也構成種種的風水傳說。」(山外村史,頁二十五) 3.雞母穴:「因本村北至東面由太武山南雄山麓、長蘭山麓與高地,西至南面由太武山脈西山山麓、塔后火炎山山麓及高地,從中形成一座很大圓形凹巢。」(山外村史,頁二十五) 4.泰安塘、大潭、七星伴月:「泰安塘為山外陳氏宗族風水池,挖掘至池底發現有七塊大小石頭(大的三塊小的四塊)形成七星石(流傳稱為七星伴月)。」(山外村史,頁二十九) 5.赤石後溪:「起從陽明公園內池塘匯集,流經環村西側、匯入山外溪。」(山外村史,頁三十四) 6.雲內溪、水頭石:「雲內溪上游翠谷匯集後與赤石後溪,交叉於水頭石處流入山外溪、為一風水地,惜被國軍因戰車戰術行軍需要被炸拆除。」(山外村史,頁三十四) 7.西坑溪:「太武山雨水匯集於武揚台附近後,流經環村右側、為泰安潭主要水源。」(山外村史,頁三十四) 8.東溪、尖石溪、白龍溪:「東溪由山外橋匯集入尖石溪(現統稱山外溪):據村內耆老回憶:明末至清朝中期尚可行船到此溪內尖石頭,當時帆船雲集(湖中附近),傳說可能是鄭成功部分軍隊,遠征台灣荷蘭,從料羅灣揚帆出港處。尖石溪就有一塊尖石,明末及清朝時船隻可以由白龍溪航行致使。」(山外村史,頁三十四) 9.蔗舖口:「收成後集中收到蔗舖間來,一起用牛拉動石輪壓榨,位置在蔗舖口(今蔗舖橋右邊溪北面)。」(山外村史,頁一六八) 10.(陳)駕環瓦窯:「目前金門僅存手工瓦窯,地點位於頂榕下溪邊一百五十公尺左右。」(山外村史,頁一八六) 11.崑崙林園:「位於太武山往明德公園入口處,『崑崙林園』石碑立在樹林內,外觀並不是很顯眼。」(山外村史,頁二○二) 12.吳村:「(經補連)位於村後方四舍祖祖瑩附近(軍中稱吳村),擔負金門後勤補給重責大任。」(山外村史,頁二一○) 13.萬興宮、缸阿公、嬰仔公:「缸阿公位置在山外村聚落西北方,西山後有一顆榕樹下一間小廟,長六十九公分寬六十九公分,內主神萬興公神主。」(山外村史,頁二五四) 14.東山外:「東山外託港口之福,成為頗繁華的聚落,商家林立,居民挖十八個石礐來藏寶,『東山外十八石礐』傳述的,正是東山外那段商業騰達的過往。就像有『人丁不滿百,京官三十六』美譽的西洪村一樣,長期的風沙飄壓下,西洪村僅餘一棟古厝見證西洪燦爛的歷史,而東山外呢?尖石溪變淺了,尖石港淤積了,東山外的商業沒落了,人口逐漸的外移,不幸的某年又瘟疫肆虐,東山外無奈地走向廢村的命運。」(山外村史,頁二五九) 15.倭仔山:「是太武山脈之一,介於山外村和徑林(翠谷)之間。與明代倭寇侵擾金門的歷史有關,據傳『倭仔山』是因先民避倭難於此,將金銀財寶埋於山上,但不幸的這些人卻遇害了,留下了『倭仔山十八鍋』的傳說。」(山外村史,頁二六○) 16.豆腐古道:「從蔡厝經古道挑到山外販售,來回雖辛苦,但總比繞遠道近。」(山外村史,頁二八二) 17.古井:「西井:位在陳啟義屋後。陳駕環二十三號前井。陳寅章四十七號前井。陳期宰八號石井及洋樓水井。陳水通五十六號屋後水井。陳恩賜三十七號屋前水井。」(山外村史,頁二八四) 18.滸塘:「滸塘位於將軍橋前水塘,為歷年瓦窯製作磚瓦所需紅黑土挖掘而成,在缺水年代時,正好灌溉附近農地。」(山外村史,頁二八五) 19.後塘:「後塘位於大榕樹後方,年代久遠堆積現已成荒地。」(山外村史,頁二八五) 20.映碧塘、下南埔:「位於山外村下南埔,原中正堂(現為金湖鎮公有菜市場)後方,民國四十八年三月三六砲兵營浚深挖掘整建的埤塘。」(山外村史,頁二八五) 以上為筆者從山外村史摘錄的土名,另有依據族譜對照出三項土名如下,引文依據皆《下坑陳氏續修譜誌附增南海公長房致淳公分支二崁陳氏族譜》(頁八十九): 1.西山石盤:族譜記載明代致祥公/南海公(西元1384-1454)為「葬山外西山石盤下。」本墓園今日尚可見及,於聚落西方的山丘。民國丁亥年重修(應指西元2007年) 2.赤石山:族譜記載明代尚高公為「葬赤石山。」約於村莊的西南方向,距離擎天路不遠,太湖路一段靠近山外村一側。民國重丁酉年重修(西元2017年)。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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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望鄉路
爸爸在軍中有個同袍是貴州人,娶了我的二姨。爸爸就讓我們三兄弟拜了他當乾爹,等於親上加親的意思。乾爹在物資供應處任職,個性耿直,不苟言笑。他的貴州話我十句裡大概只能懂三句,我的二姨也成了我的乾媽。 乾爹對於返鄉省親卻不甚熱衷,和老家親人聯繫上之後,對方諸多需索,他把心一橫,從此不理不睬。相對來說,老爸是幸運的,兩個妹妹還健在,而且各自生活美滿,孩子事業有成,完全不需要向老爸伸手。 迷糊中我聽見機上廣播:「各位乘客,我們即將降落南京祿口機場,請調直您的椅背,繫好安全帶。南京目前的地面溫度是攝氏二十七度,預計降落的時間是下午……」。我從胡思亂想中醒來,舒芸正把耳機取下,塞進前面椅背的置物袋裡。 南京,我又來了。 從入境大廳的門走出來,這次迎面而來的是一位短髮中年女士,俐落的灰藍墊肩套裝配上米色長褲,我們從彼此的狐疑中合理推想彼此就是對方要找的人。 「是繡雲姊嗎?」我上前客氣地問候。 「噯,是的。是明琰和舒芸?太好了,飛機上顛不顛?我的車就在外頭,咱們走吧。」我們提了行李跟在四姊的後頭。她容光煥發,腳步輕捷,一望而知在職場打拚多年。 「姨媽可好?」她回頭問著。 「二姑很好,很健談呢。」 「呵呵,她還是老樣子呢。想想我也好多年沒見到她了。我們幾個小時候最愛找她玩,她和我媽是兩個個性,姨媽活潑得多,愛開玩笑。」 「這回到東北去了哪些地方玩?」我們如實回答。 「喲,還去了鏡泊湖啊,不容易,我都沒去過。」 路上我們談談講講東北親人的事,沒多久來到了一台廂型車前,一位和我約當年紀的男性已垂手等在車前。 「這是小張,我同事。」我們微笑點頭致意,小張已經伸手替我們拉過行李。 「噯,不敢當,我們自己來就好。」小張說聲沒事,已經拉過行李,放上後車廂。 我們坐上車,四姊在副駕上交代了一句,小張便發動了車駛出機場。 「明琰這是第二次來南京了?」 「噯。」 「上次你來,我沒得空,聽說你們後來和許姨他們一道上中山陵玩去了?」 「是啊,三哥和我們一起。」我頓了一頓,道:「姑媽和姑父真不簡單,我聽說從前家裡養了八個孩子,一共十口人,這每天柴米油鹽的,老人家怎麼有辦法應付得過來?」 四姊輕輕一笑,道:「你看我們現在生活好過了,說到那時候,怎知當年我爸媽的辛苦。二舅跟著國民黨走了,我們家裡始終就甩不掉這個標記,人家是光榮的無產階級工農子弟,我們家親戚裡卻有反動派疑似加入了蔣匪軍,這在當年讓我們橫遭了多少刁難?工作、就學,連申請獎學金都因為成分不好遭到排斥。」 我默然了。 「還好你姑父是紅軍出身,和你大姑都是解放前入的黨,我爸後來又在高淳市裡任公職,我媽在中鹽南京廠裡領一份工,家裡總算過得去。我們兄妹幾個也還爭氣,沒給家裡丟臉。」 (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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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裡吞簪 牙籤穿腸
誰可以有吞牙籤的特異功能? 一名中年男子因腹痛來金門醫院急診就診,理學檢查發現腹部有壓痛和反彈壓痛(abdominal tenderness and rebound tenderness),胸部X光橫膈膜下有游離空氣(subphrenic free air)。 那還是個不時興電腦斷層,擔心過度檢查會被健保核刪的年代,憑著理學檢查和胸部X光影像,診斷為中空臟器穿孔(Hollow Organ Perforation)。 接著入手術室施行剖腹探查(Exploratory Laparotomy),翻了胃和十二指腸,沒看到常見的消化性潰瘍穿孔(perforated Peptic Ulcer),接著拉出一段段小腸,手忽然被尖銳物扎了一下,赫然發現一隻牙籤矗立在迴腸上,原來是它刺穿了迴腸--拔除牙籤(牙簪),修補腸子後,完成手術。 術後追問病史,原來是金門高粱賜予的特異功能。 金風玉露憶相逢,醉裡吞簪渾不驚。慎之!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