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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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聚‧留菴‧與堂
明思宗崇禎十七年(西元1644年,歲次甲申),李自成攻陷京師,三月十九日崇禎自縊於煤山(今北京故宮後面的景山),結束明朝正朔。這一年,正好是四十五歲的盧若騰被貶謫到浙江任官後的第三年。 崇禎十三年(西元1640年)春天,盧若騰登進士,御試文華殿,來自閩地同安、已屆盛年的盧若騰,因為居住的島鄉金門長年受海上盜寇襲擾,深知百姓疾苦,對於禦敵強兵之策,胸中也早有計慮,崇禎嘉許之,授以兵部主事。甫任不久,若騰即以新進小臣上書彈劾閣臣楊嗣昌不能討賊,只圖佞佛;隔年,楊嗣昌兵敗自殺,盧若騰升為兵部武選司郎中,負責京衛武學。1642年,盧若騰又三次上書彈劾定西侯蔣惟祿,因得罪當朝權貴,被貶為浙江布政使司左參議,司管寧波、紹興巡海兵備道。當年八月,盧若騰於赴浙上任途中,依然不改其直言性格,上書糾舉朝廷內臣(太監)田國興。 在浙江三年期間,盧若騰廉潔自持、勤政愛民。當時,天下已呈亂勢,豪強紛紛,盧若騰駐守浙東寧波,加緊防備訓練。崇禎十六年(西元1643年),奉化雪竇山一帶有山賊胡乘龍盤據,自稱「天萌國大將軍」,私設年號「大猛」,後來又改成「宗貞」,意指「崇禎」去其頭、剝其皮也。胡等密謀勾結串連東陽一帶亂徒,趁機打劫。盧若騰得知後,不動聲色,找來太守陸自嶽面授計策,於當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發兵包圍雪竇山,一舉剿滅山賊。盧若騰在浙東除了整飭軍務以外,與地方士子也多所往來,彼此切磋、砥礪學問,深得仕紳與學子愛戴。 甲申之變、崇禎殉國之後,盧若騰悲憤填膺,哀慟難忍,臥病長達三個月,期間先後上書七次,請求退休返回家鄉金門養病。後來,浙東百姓為感念其德,建盧公祠紀念,尊稱他為「盧菩薩」。起初,盧被合祀於當地的「蔡觀察報恩祠」內,不久,即另建「盧公祠」奉祀。祠位於浙江鄞縣東渡門,康熙年間重修,丹青壯麗,祠的額匾書寫:「德馨民社」。若騰之孫勗吾得知此事,還曾作詩記敘其事,詩有:「廉吏當年惟茹蘗,桐鄉異代尚招魂」之句;近百年後,約莫乾隆年間,該祠再度重修,當時著名的文史大家全祖望(西元1705年~1755年)親撰〈尚書前浙東兵道同安盧公祠堂碑文〉,記敘浙東(尤其鄞縣一帶)百姓對盧若騰的感念之情。 1644年年底才返回金門的盧若騰,鬱鬱難歡。當時,皇室正為皇位繼承鬥得不可開交,朝廷大臣各擁其主,互相攻訐。同年,南明福王新立,召盧若騰為僉都御史,擔任鳳陽巡撫並兼任提督,負責在江北一帶督導管理屯田聚兵、操練水師。當時,蟄伏於金門的盧若騰,眼見朝廷大政被馬士英、阮大鉞等所把持,權臣明爭暗鬥,朝綱隳壞,故未即刻赴任。在此期間,他曾經寫信給劉宗周,感慨國難當頭,文武官員卻不能同心禦敵。信中提到: 「天下有亂形,有亂根。今日文武不和;而文又與文不和,武又與武不和,此亂形也。人心之生死,分於理欲之消長盈虛,世界盡汩沒於利益之場,而絕不體認天理,此亂根也。」 敵人已經打到家門口,兄弟叔侄卻還在家裡搶著當老大。盧若騰的心境不言可喻。1645年春天,蝸居的盧若騰身體微恙。友人招呼他到金門城的寶月庵小住養病兼散心。在那兒,盧若騰寫了〈乙酉春日病中友人招憩寶月庵即席次舊韻〉一詩。詩曰: 「避病來孤寺,追隨曲徑過;寶光浮月嶼,春色到煙蘿。另久談宜劇,情深酒且多;日曛興未盡,倚聽漁人歌。」 (為了養病躲到這寺廟,隨著彎彎曲曲小路過來;這寶月庵猶如泛著寶光漂浮在月色朦朧的小島上,春天的景色已經來到在這煙霧瀰漫、籐蘿繚繞之地。再者,聊得愈久似乎也愈來勁,深厚的情誼加上如此多的美酒;即使天色已經昏暗,但談興依然甚濃,我們斜靠著身子聆聽漁人的歌聲!) 南明福王弘光元年(亦即南明唐王隆武元年或清世祖順治二年,西元1645年,歲次乙酉),對四十六歲的盧若騰而言,是一生中跌宕起伏的一年。未即刻赴任的盧若騰在家鄉金門憂心悄悄,報國情熾、日夜煎熬。初夏時,他看到了一張朝庭發佈的官報,裡頭說皇上準備御駕親征,他大為感動,終於下定決心、動身前往中都就任,中都乃明太祖朱元璋出生的臨濠府(今安徽鳳陽),洪武二年(西元1369年),太祖定為中都;七年,改為鳳陽府;十四年設置「中都留守司」。 在往中都的途中,到了大橫驛(站)這個地方,盧若騰有感而發,寫了〈乙酉孟夏將赴中都次大橫驛諸公韻〉,詩云: 「拂樹行旌高復低,溪山屈曲望中迷。妖螭翻覆頻成雨,瘦鶴清真未隱棲。率土懽傳萬乘將(閱邸報有親征之記),雄關競請一丸泥;會須迅掃烽煙絕,三徑重尋舊草萋。」 (行軍隊伍的旌旗高高低低碰觸到樹木,山裡的溪流彎彎曲曲,看起來有些迷離不清。妖魔鬼怪翻騰,頻頻降著雨,騎著細瘦仙鶴的得道高人並未隱退。到處都歡心鼓舞的盛傳著皇上將親自率領大軍到來(閱讀朝廷的官報有皇上親自督軍征討的記載),將領們爭相請命帶領少許軍隊防守險要的關口;應當很快就能掃除滿天烽火的亂象,再度尋訪舊日草木繁盛的家園。) 盧若騰以「瘦鶴清真」(得道高人)自侃,大有老驥伏櫪、懷抱千里之志。盛夏五月時,船行到了錢塘,巧遇故友田孺雋,因而在錢塘停留了幾日,原打算就近遊覽景緻優美的胥江,卻不幸傳來了南都(南京)淪陷的消息。悲傷之餘,盧若騰賦詩〈乙酉仲夏舟次錢塘邂逅田孺雋年丈周旋數日聞南都之變悲賦奉呈為別〉一首: 「邂逆胥江足勝遊,那堪忽報怒濤秋。連年國破羞青史,此日傷心易白頭。半壁撐持驚再誤,兩京剋復望同仇。定須江左夷吾出,高展中興第一籌。」 (咱們相逢的胥江本來值得好好遊歷一番,可正碰巧遇上了秋日的洶湧怒濤。數年來河山殘破,簡直讓青史蒙羞,今日傷感憂心、頭髮都白了,支撐的半壁江山驚傳又再度誤失,希望大家可以同仇敵愾收復南北兩座京城。但這恐怕得有類似江東管仲這般的賢才出現,才有望施展中興復國的大計。) 南都既已不守,盧若騰縱使壯心不已,也只能滿懷惆悵的踏上返鄉歸程。當他再度經過錢塘黯淡灘時,其鬱結晦澀的心情,直如黯淡灘一樣的暗淡。盧若騰悲憤的寫下了〈題太保廟壁〉一詩: 「危灘數十丈,瀉作轟雷響。舟子熟操篙,視之平如掌。涉險貴有備,此理良非廷。如何同舟者,胡越分其黨。唇舌費蜩螗,肺腸盤蛇蟒。帆檣任傾摧,棄置舵與槳。倏忽遇風濤,胥溺葬漭潒。哀哉行路難,去去將焉往。澤畔強行吟,何人共慨慷。」 (危險的黯淡灘有數十丈之長,湍急的水流聲,像雷鳴般轟轟作響。船夫熟練的使著撐船的竹竿,感覺就像行走在平地上一樣。進入危險之地,最要緊的就是要有所準備,這道理看來並非全然如此。為何同在一條船上,卻不能同舟共濟,而要議論喧騰、紛爭擾攘呢?心腸就像被蛇盤據一樣地惡毒。帆船的桅竿任它傾倒毀壞,船舵與船槳丟棄不用。突然間遇上了大風浪,都要溺斃而葬身在茫茫大海之中。可歎呀!這路如此難走,到底該往哪兒去呢?我在這河邊勉強吟唱著,有誰可以一塊兒分享這悲戚慨切的心情呀!) 中興強國之路如此崎嶇難行,北都、南都接連淪陷,盧若騰哀腸百轉、病痛加深。回到金門後的盧若騰,只得借住山寺(應是寶月庵),調理身體。七月三十日,突然有朝廷通報消息者祝雲、桂培等到山寺,通報隆武帝(唐王)授以巡撫浙東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正三品)巡撫溫州、處州、寧波、台州四地。 盧若騰以朝廷拔擢過快、唯恐自己不能勝任而貽誤國事為由以及自己身患重病的事實,上奏〈辭浙撫疏〉,懇請聖上收回成命,但是在奏疏裡又同時表明了自己對浙東巡撫一職重要性的看法,可以隱隱看出其拳拳報國之心尚未止息。 隆武帝於接獲盧若騰上疏後,批示說:「盧某因才識聲望而升任浙東巡撫,如今國家蒙受的恥辱尚未洗刷,豈是大臣可以高枕安眠的時候!希望趕快前來見我,奔赴浙東任職。趁著義兵四起,恢疆復土的時機非常寶貴,不可稍有延誤。如果才德能夠救濟蒼生百姓、功績可以維繫宗廟社稷,朕的感激回報,難道還會少嗎?不許你再推辭,更不可以再上表陳情,兵部馬上差遣官府火速通知催促就任。」 盧若騰在上疏請辭未被允准後,也就不再逃避。再者,滿虜環迫之勢日甚,容不得三番兩次書信往返。於是,盧若騰決定赴任。他於八月八日啟程前往浙東,同時上書薦請朝廷以總兵賀君堯統領靖海營水師,以時任遊擊的盧若驥扼守盤山關要害。君堯為若騰故將,若驥則是若騰的族弟,崇禎年間,若騰為官樞曹(兵部正五品武選司郎中的別稱),若驥的父親盧文宇跟若驥說:「現在天下所有關於要塞防守與兵馬錢糧調撥的大小官員的選任都是盧若騰在掌管的。」因此,要若驥到若騰為官的京師,以族弟宗親情誼,看能否謀得一職?後來若驥歷任三山(即福州)長溪裨將(副將、輔佐將領的助手),無論治理軍隊或撫恤百姓,都有不錯的名聲。 急於報國的盧若騰,日夜兼程,到了浙東,才發現事情有點麻煩。因為,時局動盪顛危,朝廷任官早已失了章法。在唐王任命盧若騰時,卻又另外任命了孫嘉績、于穎二人為浙東巡撫。盧若騰為恐事權不專,造成百姓無所適從,因此,於八月二十五日上奏〈懇請專任責成疏〉,請求朝廷於孫、于及自己三人中擇一專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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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紅潮中
我錯了嗎?我錯了嗎?我錯了嗎?一聲高過一聲的吶喊!不是電視劇裡的對白。是國家的最高領導、三軍的統率,如演員般的在為自己所作的狡辯與飾詞。那一個人,更為了私利,昧著良心,撕囓著這個島國裡居民的感情,並撥放著仇恨的病毒,把福爾摩沙變成了一個亂邦、一個危邦。 民怨,如爐火上煮沸的壺水,斯斯作響。忽然,聽到了一位先知站在社會良知的山巔的呼喚,短短的時間,就有百萬的人在各地列隊,拿出了手中的一張張百元的紅色鈔票,做了一種立即的響應;我擠在人群中,也緊捏著一張鈔票,竟然有些神氣的交給郵局的櫃檯;那時起,就覺得這是一種有著起義的意味與宣誓的動作。 歷史上的先知,都是悲劇性的人物,永遠不為時代所瞭解與接受。眼前的先知,也有著相同的基因;在昔時藍色執政的媒體下,他被刻劃成江洋大盜;在綠色掌權後,他又被污衊為懦夫般的流寇。從他的親身經歷上,讓我們再次清楚的見證到:只要不向當權者低頭進而反抗,就是叛逆與罪犯的事實。 只是他的博愛,原諒了當初有著特殊時空背景的執政者;但他這次,卻無法接受他一生孵育的民主與進步,竟成了貪婪與退步;他以癌症初癒的病體,站在滅親的高台上,沉痛又堅定的向昔時的戰友挑戰。 他勇敢的徒手掀開,沸騰炙熱的民怨壺蓋,讓久鬱的民怨衝向天空,卻又高舉著和平的帷幕,遮檔並冷卻可能傷人的民怒。只教導人們一一母指向下的手勢與高昂的歌聲,搬演一場真正民主自由的歷史盛事。 我有多次與名人、要人握手的經驗,但在紅潮中與他握手,仍可感覺到他在病體中,散發著與他人不同的熱忱與力量;與他的手掌相握,與跟其他名人握手的感受不同。真的,就像握著你我心中的公理與正義一樣,就像握著社會與人類的良心一樣;讓人覺得,他的手掌是這樣的柔軟又巨大。 紅潮中,我低頭默誦著一首詩:我們乘坐理想的坦克弭平了城市/紅色的領巾一圍/整個國家/就被束得/骨瘦如柴,這位詩人,寫的是柬埔寨的1975-1979。而在台灣2006的此時,我望著聚集在凱道或台北火車站的每紅衫人,竟覺得他(她)們都像是寫這首詩的詩人,冷靜理性。雖然我們發現國家早因貪腐而骨瘦如柴,雖然我們穿著紅色的上衣、綁著紅色的彩帶;但我們堅持不要暴力、不要流血,我們更不要有街頭上行走的坦克。 紅潮掀起後,終有潮退的一夕,我們樂觀的期待貪腐的王朝向天地人民認罪的日子早日來到;但也要有悲觀的準備:強權少有被和平打敗的例子。不論如何,至少我們都寫下了一頁爭取公義,打倒貪腐的歷史篇章。最重要的是,當你身在紅潮中,你我都流有與先知相同的良知與熱血,不被摸頭、不怕醜化,準備犧牲的敢向錯誤的領導人、當權者,說「不」、喊「下台」!就是位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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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史今說之二十六--鴻門宴
千古絕唱之「鴻門宴」,此段遙遠的歷史,仿佛早已凝固在彼歲月的河流中。但誰說其中沒有風起雲湧,揚起水波浪花的時候,有誰會料想到,在幾千年後之此時,人們還是不停止對他(鴻門宴)的思念。每當人們審視該段歷史,總為項羽「烏江之刎」,抱著非戰之罪,而引為一件憾事?果真為憾事乎?那麼對劉邦而言,劉邦如不能稱王為漢高祖,是否意味著中國歷史必需重演?設使光陰會倒流,能回到從前,而止於楚漢之爭,且讓我們暫休片刻,回味一下該段精華,並試評之。茲自譯「史記」原文,並簡述如后: 「漢元年(公元前二○六)十二月,當項羽軍攻佔秦地,劉邦已破咸陽入函谷關,項羽兵四十萬,駐守新豐鴻門。劉邦兵十萬,駐紮霸上。范增說服項羽說:『劉邦居山東時,貪財好色,今入關,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志不在小,有天子氣,急擊勿失!』」;「此時,項羽季父項伯,和劉邦近臣留侯張良有交情,便連夜馳馬見張良,想和他一同離去,免其受池魚之殃。唯張良並未逃避,且入告劉邦,劉邦大驚,無法自己。張良隨即獻策,請劉邦邀項伯並備酒敬之以禮,再與之訂有兒女婚約。一切就緒後,項伯連夜趕回軍中,把劉邦的話全帶給項羽說:『沛公(劉邦)若不先攻破關中,您能進入關中嗎?人家立了大功反而去攻打他,這是不義的事,不如好好善待他』項羽同意了。」 「第二天早上,劉邦帶著百騎至鴻門,謝先行入關之罪,項羽見了劉邦說:『入關為王』,是爾屬左司馬曹無傷講的,不然我那會在意呢?」;「項羽當天為劉邦等設宴,席間,范增三次舉起所佩玉玦,示意項羽殺掉劉邦,項羽猶豫不決。范增於是指示項羽堂弟項莊來席前舞劍助興,意在擊殺劉邦。項伯見此情況,也撥劍起舞,並經常用自己身軀保護劉邦」;「此時,張良離席去叫樊噲,樊噲說:『這太緊急了!讓我進去,和他們拚了!』,隨後攜帶劍盾闖入軍門,頭髮直豎,瞪指項羽,眼眶似乎都快烈開了。」;「項羽被此氣勢驚起,按住寶劍半跪半起,知為樊噲後,直呼壯士,並令左右賜酒。」 「劉邦借如廁機會,就勢招呼樊噲出營門,此時被項羽發現後,便請都尉陳平召回劉邦」;「劉邦問樊噲:『現在這樣出走,不告辭,行嗎?』樊噲說:『做大事顧不了細微末節,行大禮不必講求謙讓,彼為刀砧板,我為魚肉,有什麼好告辭的!』」,最後,樊噲安排張良留下向項羽辭謝,便與夏侯嬰、靳彊、紀信等四人佩劍持盾護衛劉邦,由小路急忙返回霸上,而得以脫身。」(劉邦回到駐地,隨即殺了曹無傷。) 設「鴻門宴」為一齣戲,筆者試從各層面略探該戲主角—項羽與劉邦所扮演之角色、史實呈現情形,以客觀方式分述如后: 從戰略觀點而言,「不是敵人,便是同志」。惜人們心中似乎有一把尺,那就是屈服強者,而更略遜於同情弱者。項羽的果斷(鉅鹿之戰),為他贏得了時機;劉邦之沈潛(鴻門之宴),為他逃過劫難。此次項羽不聽范增力勸,借「項莊舞劍」殺了劉邦,尚以「婦人之仁」縱容之,讓其有東山再起之機運,終導致「垓下之圍」,在烏江自刎而死,輒項羽以武將之尊,莫此為罪。 從心理層面論之,不少人認為,鴻門宴對項羽而言是喜劇的終點,對劉邦來說卻是成功立業的開始。司馬遷極縱雄健之姿,筆鉅鹿之戰;廣被濃墨重彩,載鴻門之宴。前者之敘,以正義感角度言之,有偏愛項羽之痕;後者之述,以重心戰層面論之,有憎惡劉邦之跡。 又有人認為,司馬遷筆觸「鴻門宴」過程,描繪了項羽內心深處,人性與權力拔河之矛盾:載述了劉邦韜晦之計,忍辱與負重相持之智慧。項羽雖失去江山,卻獲得司馬遷之偏寵;其率真個性、有人性、有同情心之良知,亦普獲中國人青睞。 從文學角度來說,溯司馬遷因李陵降匈奴事件,憾坐腐刑之恥,以感同身受之心情寫「史記」,既游走於歷史人物愛、憎、喜、怒之長廊,且魂牽在改朝換代爭、奪、砍、殺之情境,司馬遷精於舞文弄墨,所述「鴻門宴」人物神韻百態,栩栩如生,躍然紙上。 縱然其父司馬談為太史令,司馬遷繼承其職,但後者在生長環境異同,與生具有個性、偏好等諸多因素作祟下,能秉持「不虛美,不隱惡」原則,還原歷史真象,不可不謂難矣!唯美中不足者,為樊噲為一肉販,隨劉邦左右,於緊要關頭之際,能引經據典以說服劉邦脫逃之語,似有商榷之處,此或為司馬遷置喙求全之辭? 司馬遷獄中完成「史記」,排縟錦華采之為文,斥舖張誇耀之為辭。其筆鋒犀利,能以史實直鋪其人;言簡意賅,能以至誠博濟其說。誠如歐陽修〈梅聖喻詩序〉所言,「自古詩文,皆出自古窮人之手」,輒昔司氏其人,以其悲慘之經歷,筆諸於「鴻門宴」;今讀者大眾,以哀矜憐喜之心,咀嚼其中膏味,可謂各取所得焉! 從用人哲學略評,昔呂尚垂釣河濱,遇文王而禮聘為太師;謝萬罷黜,而有謝安出仕司馬。前者慶幸得才,後者避免受累,蓋此為用人(求職)至策矣!今項羽之於范增,身處關頭而不聽其言;劉邦之於樊噲,遊走敵境且能受其勸。前者乃災難之源,後者為解厄之始,凡此種種,於項羽而言,可謂「作繭自縛」者。 孫子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達爾文〈進化論〉:「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前者要在充滿機遇與挑戰的人類中成為贏家,需要過人智慧、權變的謀略;後者要在大自然的不利環境中求生存,需要人類包容、群策群力。吾以為,人類挑戰大自然易成,唯恐難於人與人之和平共處。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後,人類為爭生存,勢必擁武自侍。武器日益精進,磨擦衝突必起;紛爭小大不斷,核爆永無停止。據此推論,非大自然可以毀滅地球,地球之消亡與人類無關,選擇共生或自滅者,必為人類自己。 附註:本文參考〈秦漢史〉、〈二十五史〉、〈資治通鑑〉、〈續資治通鑑長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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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有適當的機會,你把這件事給杜老講清楚吧。他曾勸我,我嘴上答應,心裡卻不樂意。孩子為了減輕家庭的經濟負擔,讀了軍校,我內心還有隱痛呢。 開學以後,校董事會舉行擴大會議,校方導師以上主管均應出席。會上,杜董事長對於新的人事作了調整宣佈: 校 長 任達(留任) 教務主任 丁淑梅 訓導主任 林添樑 圖書館長 何為霖 這項人事佈局,引起教職員普遍不滿。何主任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做事,把學校管理得團結合作,竟然降為圖書館長,這豈不讓人難堪!丁淑梅年近四旬,肚皮已經挺起來,她將於十月臨盆,派她擔任繁重的教務主任,確是不近人情。林添樑過去在縣文化局副局長任內,曾到校視察,雖然他是師大教育系出身,但他早與學校脫節,如今官場退休,來此擔任訓導工作,怎會勝任愉快? 那天回家,我和莎幗商量,不如辭卻弘志高中的職務,全家搬去台北。豐兒有了職業保證,我們苦了大半輩子,不必為五斗米折腰了吧。 咱再考慮一下,要走也得做滿一學期,明年暑假再走。莎幗的話是對的。忍片刻風平浪靜,年近半百,不能草率行事了。 任達校長找我商量,讓我協助為霖的圖書館工作,有空則去,課忙不去,他說這是杜老的心意。反正駕輕就熟,我樂意接受工作。 你知道不,有人給杜老取了個綽號。 我茫然微笑、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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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媽媽教訓得是,是我的不好。」丘逢甲很恭謹的說:「有些事情,您有所不知?」 「甚麼事說來聽聽!」 「母親大人息怒,我才敢說。」 「事已至此,生氣也沒有用,乖兒子,你就說吧!」福爾摩莎心想:「兒子不必多,有你這樣一個就夠了。」 「父親用錢賄賂逃走,他被士兵發現的時候,苦苦哀求說:『請放我走!請放我走!請你們高抬貴手,你們若是要錢我儘有,我一定讓你們拿個夠。』」 「他給多少買命錢?」 「八十萬美金。」 「怎麼?」福爾摩莎跳了起來,瘋狂大吼:「這個沒良心的傢伙,怎麼比私運出去的還多?」她又問道:「怎麼他會有這麼多錢?怪不得人民那麼瘦,一個個喊著要跳樓。」 唐景崧逃走的過程,據有些士兵的說法,他們發現的時候非常憤怒,堂堂一個大總統,長得人模人樣,平日裡要我們宣誓效忠民主國,說「即使戰到一兵一卒也不可以走,福爾摩莎,是我們子孫的胎盤,一定要守。」士兵繼續說:「你說氣不氣,他就這樣倉皇逃走,好官,他親戚朋友做;打仗,要我們走前頭,苗頭不對,他先偷偷要溜走。」 聽說唐景崧苦苦哀求:「兵爺,請你放我走,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要怪只有怪我,我走你不走,只要你有意,我也可以送你民主國。」 「可惡啊!可惡啊!你送我民主國,不是擺明要我被殺頭。」士兵怒不可遏:「民主國我不要,我要你項上的人頭,日本人等著要收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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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每一天
那一天,喪氣的走在冬日暖暖的陽光中,一位八十幾歲的老人突然對我講說:「唉呀,我活到了這個年紀,是過一天賺一天,沒有什麼好計較,好生氣的啦。」瞇瞇笑的乾癟嘴角掛滿了知足與感恩。 今天,又看了一位戰勝癌症病魔的作者寫的書,說到要好好珍惜生命。 我合上了書,又睜開了眼,看見陽光大方的從窗簾的縫隙裡照射進來,突然覺得,為何要到七老八老才懂得感謝呢?為何要像久病初癒的人,才懂得感恩,懂得珍惜生命呢?一個身體健健康康,從未生過大病的年輕人,難道不能對生命有更深一層的領悟嗎? 能不能在清晨睜開眼的剎那,感謝老天又多給了我一天的生命?能不能感謝那一天的火災裡,我不是住在那一棟房子裡的人?能不能摸著噗通噗通跳的心臟說:還好那一天沒有坐上那一輛失事客運?能不能俯著胸口說:還好那一天走在路上,沒有被人持刀搶劫?沒有被車撞?……而請不要對這些話嗤之以鼻,有太多這類真實故事在身邊上演著,遠的如《淺水鐘與蝴蝶》的作者多明尼克.鮑比(Jean-Dominique Bauby),曾經是法國著名女性雜誌ELLE的總編輯,才情俊逸、開朗健談,誰會想到在他事業如日中天時,突然腦幹中風,全身癱瘓,不能言語,只剩左眼還有作用。《還有百分之二十》的作者余秀芷,一畢業即在人人羨慕的出版社任職美編,又在旅行社帶團,並從事業餘模特兒的工作。充實亮麗的生活中,任誰也想不到健康的她會在無預警的狀況下,生了一場怪病,雙腿從此失去知覺,現在只能靠著輪椅行動。而近的如在同學會時,聽見高中同學突然車禍死亡,正是二十幾歲的青春少年啊,再半年就是知名大學法律系畢業的高材生,大片的閃亮前途還未盡情揮灑啊!又或者如暑假熱心教導網球的教練,突然心肌梗塞,後送台灣不治,才四十幾歲的壯年啊,壯志仍未酬啊! 因為我無法對身邊的突發狀況視而不見,知而不能有所感,所以對仍能安全的活在今日這件事,我是充滿感激的,人生除死無大患,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覺得人有無限可能,如何在這有限的時光裡,讓生命更美麗,多做一些讓人開心的事,讓周遭的氣氛更祥和,是每個人應該常常問自己的話語。 生命就這麼一遭,是應該多說一點好話,不道人是非,要讓嘴角散發更多芬芳。腳程就這麼一趟,是應該心存善意,除了盡心的做好自己的事,更應幫助他人,而不是只想絆人一跤。旅途也或許不只這麼一回,或許在某一個時空,遇見一個似曾相識的人,看到一個親切的笑容,腦海或許會閃過在某一處,我們曾經相遇,曾經結了善緣,而如今再相會。 生命,應是充滿感謝,也充滿回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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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我趕緊撥電話給何為霖澄清此一誤會。何為霖談起作文題目〈走自己的路〉,原出自十四世紀義大利詩人但丁的詩句:「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其實這個作文題目極易發揮,但是同學不愛讀書,不知道但丁此人,所以很多學生胡謅八扯,亂寫一通。 咱們學校圖書館門口,擺著大理石碑刻,上面鐫刻的就是但丁的語錄。 是啊! 我去了馬祖一趟,去看軍中老戰友。 沒啥事情,你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杜老隨便批評兩句,他完全誤會了你。你趕快休息吧。 掛斷電話,我心中石頭落了地。 王清風聽說我回來,他趕緊打電話詢問白犬列島的近況。他告訴我,淑梅懷了身孕,我聽了又驚又喜。他說暑期輔導升學班,他被抓去擔任數學教師,荒唐可笑。杜董事長熱心教育,他的好強性格是聞名的。這是讓人敬佩的地方。 問起任達校長的近況,王清風勸我有空去花蓮醫院看望他,他因膽結石住院開刀,大約下禮拜可以拆線。當天下午,我和莎幗帶了花束、水果去看望任達,他向我苦笑說:「咱們苦口婆心教新文藝,可是對於學生參加聯考沒有益處。今年大專聯考的國文題,咱們都沒押準,咱們實在太笨,對不住杜董事長!」 聽說杜老對我有點誤會,是麼? 他以為你倆去了大陸,沒告訴他,他不放心,埋怨了你兩句。何主任向他作了解釋,說你們去了馬祖。杜老心直口快,你不必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任達過去曾因膽絞痛住院檢查,醫生診斷為膽結石,他因教課繁忙為由,採取拖延戰術,如今拖不下去,趁著暑假,便動了膽石切除手術。他在病房告訴我,他的《台灣作家及其作品》一書,已經付印,大約月底可以出來。為了校對工作,他暑假沒有回南部,校訂三遍,想不到還有錯字。出書像生育兒女,確非易事。我聽了非常高興。他這本書付出不少的心血,也是弘志高中的一樁大事。 付印前,任達原想請杜潞為此書寫一篇〈序〉,杜老婉拒此事,他幫助付出經費印書,卻不願出這個風頭。他說,將來這本書作為同學輔助教材,可以再作補充修正。任達後來請何為霖以同事名義,寫〈序〉,何為霖答覆得妙:「若是下學期于光作了校長,你請他補寫,那多麻煩!」最後終於作罷。 關於杜老批評我把孩子送到台北建國中學讀書的往事,變成一顆長在我心上的疣贅,讓我痛苦,有口難言。我不會主動向他解釋內情,那是海底撈針,越撈越深。于豐在初中階段,已經鋒芒畢露,數理化學,已具高中水準。當時我和莎幗皆在弘志高中擔任班級導師,若是于豐來弘志升學,勢必造成雙方的精神壓力。于豐那年暑假和同學去台北參加高中考試,竟然考取了建國中學,而且名列前茅。這就是我把孩子送到台北讀書的內幕和原因。當初何為霖還以為于豐功課太差,礙於面子問題,才將孩子送到台北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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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唐景崧把進退的路都想好了,他給張之洞的信:「台能自成一國,即自請各國保護以及借款、開礦、造輪、購械,次第舉行,始有生機;否則,死守絕地,接濟幾何,終歸於盡也。台之自主與留不肖,事機湊拍,公能牽合且坐實之,似尚易行。或由駐洋使者商之各國,謂台不服倭,亦不強奪還華,公議台為自主之地,公同保護。持理既正,倭氣略平,為解紛上策。先將台自主一層造到,似更妥順,不肖亦可進可退。………」 唐景崧不愧是民主之父,也是台灣獨立的祖師爺,他的如意算盤,日本人說:「你問問我的刺刀,它如果同意,我就點頭。」唐景崧問了幾聲,日本刺刀都不回答,他只有連夜跑路。臨別時他唱: 福爾摩莎,妳是我的至愛, 十三夕合歡,情深比水濃。 福爾摩莎,妳是我的至愛, 我們這樣恩愛,是誰忍心拆散? 福爾摩莎,妳是我的至愛, 妳不要怪康熙,要怪怪光緒, 不是我狠心拋棄,我也是萬不得已。 福爾摩莎,妳是我的至愛, 我要把妳愛,他要把妳害, 我抱妳上床,他要把妳掠賣。 唐景崧唱得聲淚俱下,好不傷心,他把責任都推給光緒,是光緒要賣的,他一點錯都沒有。他一步三回首,六月四日,他以視察前線為由離開台北,偷偷的要離開福爾摩莎,這個「與其事敵,寧願戰死」的大總統,還沒聞到槍聲就要溜走。他說愛福爾摩莎,他說要打獨立戰爭,一旦禍患臨頭,他跑得比誰都快。 六月六日斷腸時(聽說這一句話由此而來,因為福爾摩痛感動天),唐景崧在衛兵的保護下由淡水搭德國的輪船逃往廈門,台灣民主國只活了十三天,福爾摩莎很不甘願只做這麼短命的第一夫人,她放聲痛哭:「你就這樣拋下我,你這無情無義的東西,你在我耳鬢廝磨,口口聲聲說有多麼愛我,敵人還沒到,你就像煙兒溜走,你把家財都帶走,也不留一點給我,你就是有錢,也沒有兒孫可以享受。」福爾摩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丘逢甲拿手帕給她擦,安慰說:「媽媽,妳不要難過,爸爸走了還有我。」 「那死人怎麼走的?」 「聽說被一群士兵發現,把他攔了下來。」 「攔了下來,怎麼還讓他走,士兵是笨蛋嗎?」福爾摩莎很生氣的說:「現在是獨立戰爭、共存亡的時候,海口機場要緊守,怎麼可以讓他溜走,你這副總統與義軍統領,難道沒虧職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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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之情
考研究所的過程不順遂,連續考了二年,那時我隻身在台北求學,除了補習還是補習,想和數千人爭取只有百分之五的錄取率,是很困難的,必須投入很多的心力在讀書上。 金榜題名得有破釜沉舟的決心,暗自在心中發誓:沒有考上研究所,絕不回家。家,太溫暖、太安逸,會加速溶化自己堅強的鬥志,家人,太溫柔、太包容,會迅速瓦解自己強設的武裝,所以,在考上研究所之前,回家是不被許可的。 某天深夜,當我在網上搜尋考古題時,MSN忽然跳出一個對話視窗,是個陌生的帳號,「晚上好」對方丟出一句問候,我禮貌性地回應:「請問你哪位?」心想不會是什麼怪叔叔來搭訕吧!等了十分鐘,對方慢慢地在螢幕上敲出四個字:「我是阿嬤」,心生不爽,我狠狠地反擊:「我還是你阿祖啦!靠!開什麼玩笑!」然後封鎖了這個不速之客。 幾天後,弟弟來電,聊了些家常話,他發現阿嬤這陣子半夜都會偷偷潛入爸爸的書房,鬼祟地盯著電腦螢幕,還會喃喃自語,擔心阿嬤是不是在上色情網站! 聽完我心頭一揪,匆匆掛上電話,立刻在電腦中尋找那晚被我嗆聲的陌生帳號,重新將它加入聯絡人。 「我真的是阿嬤」對方慢慢地打字,我的淚慢慢地流下,「我熬了雞湯給你補」「什麼時候回來吃」………淚水已經在電腦桌上氾濫,再也無法逞強,雙手顫抖地在鍵盤敲下:「我明天就回家。我好想吃阿嬤煮的雞湯。」原來,阿嬤特地去參加社區大學舉辦的長青樹電腦班,希望用MSN與我聯繫,她擔心用手機聊天會耽誤我的讀書時間,MSN則可以默默地在電腦上顯示她對我的祝福與關愛。 感謝阿嬤的溫柔心,用MSN傳溫情,那碗雞湯又香又醇,補足我的體力,也補足我營養不良的心力,更讓我在第三年順利考上理想中的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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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二○○五八二三島上
島太小,呼吸太近 有禿鷹在空中盤旋 叼著屍臭的餘味 以烏雲般的投影 猙獰而降 命令刺刀圍成屏風 吆喝槍管疊成壁壘 在僅有空隙中 安置那沒有靈魂只有形體的軀殼 唱歌的人已經忘了聽歌人的痛苦 享蔭的人早就不提種樹人的艱辛 他揚起掌中權力的灰塵 從別人迷矇的眼神中攫取英明 飄然而來 如一隻被主人發現偷腥的貓 飄然而去 如一隻夾著尾巴猶自狂嗥的狼 就這樣 花崗岩沉默依舊 就這樣 木麻黃照常搖曳 就這樣 島依然太小 呼吸依然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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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僑口述歷史記思之三大馬華人的困境
一、從「華人邊緣化」問題談起 新加坡內閣資政李光耀先生,於九月十五日在萊佛斯論壇上,與學者討論「政府的運作與管理」問題時,在論述中涉及同情式的「批判」;提及「馬來西亞和印尼華人,有系統地被邊緣化」論點。竟引發軒然大波,印、馬兩國政府,居於本身利益與立場,強烈反彈,大肆抨擊,而馬國華人僑社,華文報刊則感同身受,深表認同與肯定。 李氏為東南亞華人中傑出政治領袖,昔日新加坡之勇於脫馬建國,日後的隆盛進步、今日之頗高國際聲譽,均為其卓越貢獻。他的統御手法雖稍嚴厲,但所建立的政府效能、守法觀念,就東南亞各國政界領袖,無人能出其右。 中國華人在南洋地區的歷史拓殖,雖有六百年前鄭和的多次「下西洋」,啟動政治、軍事、外交與經濟等各層面的開路奠基。但始終未能若二百多年前,北美十三州英裔移民,建立永久的國家政權。相反地華人在東南亞地區的歷史開拓,只重經濟發展,生活改善,而忽視影響日後命運之政、軍實力的累積,遂演變成今日之困境。李氏領導新加坡,脫馬獨立建國,即在於藉點的立基以鋪陳面的擴展,俾利日後能化解南洋華人之危機。試看今日新加坡華人,能在立足點的平等地位與他族公平競爭,國內各族與共生共榮,令人不得不佩服李氏的先知卓見! 李光耀先生多年前亦曾肯定儒家文化的價值,因其重視倫理意識,家庭教育,追求人生成就。深信此種文明優越性,將為推動東亞崛起的新力源。他似乎有意建構東南亞「大華人意識觀」,以維護此區的華人地位與權利。這次掀起風波的論述,不難窺見其宏圖遠略新思維。 二、鄉僑口述中的印證 馬來西亞華人的處境,就筆者的口述訪談與身臨其境的觀察,皆可摘得強而有力的佐證。故李氏此一打抱不平的「指控」,非但可以理解,且亦為觀察東南亞趨勢發展極值得高度關注的問題。 在吧生地區,頗多老僑與青壯年僑領們,在言談中常以極不滿的方式,從各種面向指責其所受的不平等待遇,以及公民權利屢遭扭曲的實況。諸如: (一)政、軍、警權位的不平等:馬人牢控國家大權,華人不易進入此等領域發展,即使極有才幹菁英亦不易出任要職,擔任副手閒職仍屬常例,一般職位升遷仍頗困難。 (二)在教育方面:大肆推動馬來化政策,限制華文、華語教學時數。在大專高教上,採以全國族群人口比重基準分配各族群大專生名額,而非透過公平合理的考試機制篩選錄取學生。如此對華人力求上進的青年學生打擊極大,分配名額有限,程度頗優秀者亦無法進入公立大學就讀,而馬人未若華人重視子弟教育,稍微努力即輕易可上國立名校就讀。 (三)推行有利於馬來人的「人口政策」:採優惠生育的獎勵措施,以迎合馬人回教信仰中「不可節育」的教規,目的即以提升馬來人人口在全國之比重。而華人重視教育、人口品質,亦無傳統多子多孫的舊觀念,因而人口比重日趨下滑。大馬政府企圖透過制度與技術性的偷渡,以壟斷各層面的優勢與權益至為明顯。日前報載美國人口將近三億,但西語裔人口比重快速竄升,有色人種在二○五○年將超越白人人口,亦引起美國白人極度憂慮。 (四)其他政府有目的之不合理操控者則是:政府介入各項經建工程招標,華人營建公司、行號往往無法公平取得標權,馬人則輕而易舉。國土承購華人亦被排擠在外,如此對華商發展必有傷害。華人成立的各類民間企業、公司、行號,政府頒佈法令必須顧用一定比率的馬來人員工,薪資亦必須維持一定水準,如此圖利自族排斥他族的過度保護政策,反弱化自己族群在社會上的競爭力,其日後的結果難料。 三、冷眼旁觀與僑報警示 筆者在大馬,雖是短暫停留,但仍用心觀察。故而企盼:微證中可以宏觀;蠡測下亦能探悉全局。 在馬來西亞全國各地諸如:機場、車站、港口、政府機關、議會大樓………等,均以馬來語文為主,華文華語不是旁襯之飾,就是根本不見蹤影。馬華通婚雖有但並不普及,若一旦成婚,婚後生活亦極不平等。 步入大街小巷,夜市鬧區,雖可見到馬人、華人與印度人,熙來攘往,混雜其間。但不同族群,不論老中青均未見熱絡互動。中小學雖是各族群學生同校共學,但在接送區的不同膚色的家長們,未見相互寒暄致意。各地的商區、住宅區亦見族群據地分居,區隔明顯。首都吉隆坡機場航站大廈之政府官員,馬來航空各類空服員………等,都是青一色的馬來人,華人幾乎看不到,若有仍是鳳毛麟角。 馬華共處,有似平靜無波,卻是暗潮洶湧。隱藏著極多的不平等與歧視,李光耀先生的「有系統地被邊緣化」,真是一針見血之論。筆者多日閱讀當地華文報紙,綜覽各報已見端倪。諸如:歷史人物的認同問題;大學人文課程的《種族關係》紛爭;馬華種族衝突歷史事件之報導與批判。 若是融合無間的多元族群和諧社會,弱勢族群不會向政府提出如此尖銳問題,更不致如此強力抨擊!筆者雖為局外人,但對華社僑胞們的訴求與處境,已深感其憂,深思其危! 四、馬華合作與大馬建國 一九五七年馬來半島上的兩大族群;馬來人(佔全人口百分之四十七),華人(百分之三十三)各自組建巫統與華盟,後結合成「馬華公會」並與其他團體共抗英國殖民統治,建立現今的馬來西亞。大馬行君主立憲聯邦制,君主由各邦君輪替,實權掌握於總理(首相)之手。國土包括:馬來半島,新加坡、沙巴、砂勞越四區,其後新加坡因政治與經濟原因,在「人民行動黨」領袖李光耀等人的領導下,脫離馬來西亞而獨立。 大馬境內的華人社團,組織較鬆散,此仍源於移民時間太長(歷數百年之久),華人來自閩粵等不同地區,意識統合不一,且只重經濟生活移居分散各地,故欠缺強大的凝聚力。而馬人自認為半島的「原住民」,當為國家之主體,刻意從事政、軍實力的經營,遂成今日主掌國政之族群。 建國至今,物換星移,現今馬華人口比重已有重大之變化;馬人已居百分之五十八,華人僅餘百分之二十五。在不公平的制度下,華人菁英不斷外移,馬人則在政府的保護下,人口快速攀升,如此大幅度的升降;若欲華人不憂不懼,豈非昧於居安思危之警訊! 五、期待共榮的明天 環境常隨時空而變化,大馬華人面對困境的挑戰,首應改變思維;除經濟面向的經營發展外;尚須積極地參與國政,培育人才,以取得平等的政、軍實權;強化華人社團,注入新血,更緊密的團結合作,守望相助。統合凝聚成不可輕辱的華族實力,如此方可爭取平等的權利。 我們亦期待馬國執政當局,身居強勢族群,理應以包容的心緒,秉持各族平等共生的胸襟,取消袒護自利本族諸多不公平的優惠保護政策。讓國內各族群居於立足點上的平等原則,公平競爭,如此則全國人民和衷共濟,共存共榮,此仍一多元族群國度,國家長治久安必行的康莊大道! 若否,則衝突對立必然上演,巴爾幹半島的族群烽火,非洲的種族屠殺,均是足以令世人浩歎的歷史悲劇。美國百年黑白族群歧視與對立,近期得以化解,黑人領袖金恩博士震爍古今,登高一呼的「我有一個夢」、及百折不回的奮鬥精神;美國白人政府的理性覺醒,開明公平的政策,人權尊嚴與平等的教育理念,種族歧視的嚴禁法令。凡此均頗值得馬國朝野上下,各族群領袖的深思與參考。 面對當前全球化時代,包容多元,相互尊重、平等共處,已為人類共有同守的價值信念。歷史上身居主掌馬國大政的領袖;從東姑拉曼、馬哈地,到今日的阿布都拉,均讓華人有無法苟同、理解與接納的種族政策。而近一、二十年來台灣島內的分裂,紛爭與對立,已使台灣由「四小龍」之首的經濟榮景地位快速崩落,主因仍是:主政者的偏狹無度,強勢族群的狂妄固執,在在都朝著引爆大悲劇的路向上移動。這樣鮮活真實、極具臨場感的歷史教訓戲幕,相信阿布都拉總理應了然於胸。 或許,李資政的「指控」對馬國來說:實質的「謀國之誠」,遠勝於政府官員自以為是的不滿與叫囂,而外交上例行式的抗議更徒增暴露實情的心虛吧! 附註釋 萊佛斯論壇乃哈佛大學所成立之「世界名人對談講座」,常邀請全球各界重要人物受訪論談,在學界頗享盛譽。 儒家思想與東亞崛起之關連論述,尚有甚多學者亦持肯定觀點,唯終極結論學界仍有紛歧看法。 聯合報、民國九十五年十月二日,頁A14(國際版)。 馬華通婚,華人不論男女必須舉行回教儀式,經文,家庭生活均是馬來化。 東方日報,二○○六年七月十五日,頁A6(紀念抗日英雄—忠魂節應列入官方節日) 星洲日報,二○○六年七月十九日,頁05(「《族群關係》書本須收回」)。 星洲日報,二○○六年七月十七日,頁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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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東南濱海鄉社的典雅綽號》/系列之三水頭鱟
「鱟」號稱是幾億年的活化石,不僅只有水頭有,水頭也不是牠在金門唯一的故鄉,可是,就是水頭的「鱟」最出名,出名到以強勢的姿態作為水頭(應當正名為前水頭)的代言人,到底是什麼道理,問誰?誰也不知道,因為洪門港、下市、南門海仔、湖下、古寧頭以及南海岸的每一個漁村,都曾有牠的蹤跡出現。水頭是我的外祖家,從小在這個很有格調、特質、特色的地方戲遊玩樂,不由得你不禁內心感到特別的親近、親切和親密。所以個人不加思索地土想以為不外是:水頭的鱟特別多、特別好,水頭的鄉親對踢鱟、掠鱟、綁鱟、賣鱟、 鱟、炒鱟肉、品嚐鱟的美味,特別有專長,否則,為什麼獨厚「水頭鱟」。 前水頭是一個有點斜度而修長的鄉社,包括黃厝頂、中界及後陳,有濃厚的文化品味、有雄偉的傳統建築、有悠久的輝煌歷史、有傲人的敵國財富、有豐饒的農作產物,且是新舊相容,由容而溶,溶得和諧典雅,更兼有傳統(閩式厝宅)與現代(新式洋樓),毫無扞格互斥的感覺。近年來鄉土文史獲得重視,觀光景點不斷整建,再現風華,所以水頭的酉堂、得月樓、金水學校、十八支樑、茅山塔,已成為文史工作者深入探索,導遊先生小姐極力推薦的熱門目標。有幸與水頭沾有血脈至親之緣,不僅與有榮焉,亦備感光采。 黃厝頂祖厝口東屏前側「十八支樑」在內的雙落「大九見」大厝即為外祖家,每從祖厝向西經石埕、石椅、石路、沿「酉堂」往中界、後陳一帶只見魚池浮萍滿佈,石橋盡處的建物雜草叢生,那知道這就是「如雷貫耳」黃百萬的故宅,至於到底是他建來頤養天年的別墅?書齋?學堂?倒沒有往前一探。黃厝頂新建番仔樓一旁的「槍樓」,原是為防內地來的「強摃」與海上來的「倭番」而用心謀計的防賊保命的建築,命名為充滿雅氣,怡情冶性的「得月樓」,將充斥「煞氣」與「殺氣」清滌得一絲無存。學堂是育才的搖籃,建得「精緻」而「週至」,民國二十一年落成後一直是辦辦停停,停停辦辦,原因是日寇的竊據金門,國軍的駐守金門及中共真的不太高明的「九三」,「八二三」砲戰,對水頭學子而言是「無情無理」的「冤禍」事端。「十八支樑」是水頭前賢與後進最值得自豪、自傲、自誇的壯舉偉構,至於說九間「大九見」雙落大厝在同一天上樑,恐怕是有點誇張,無他,古厝各有其主,座落各異,同時興工,同時達到「上樑」的進度,那要動員多少「師傅」,確是不易。同為明初江夏侯周德興建造三名塔之一的金龜尾茅山之上的「水頭塔仔」數百年來是航海船隻的指針,戰時卻也正好是被「鎖定」,轟炸砲擊的坐標,被拆被毀自不算意外,至於發生在何年何月,在生命天天沒有「明天」的關頭,自也引不起格外的關注。 「鱟」僅是水頭物產中的一項海產,經濟效益也不大,真正為水頭鄉親早年帶來財富的是幾乎年年豐收的「稻米」,分「六月冬」「十月冬」一年兩熟,產量多,價錢好。因為水位高水源豐沛,土地肥腴,所以曾是「稻米」的小故鄉,小時候到外祖家,常見舅舅去巡田水、顧田水、戽田水(水桶兩側各開兩孔,各穿一繩,兩人左右合力以桶側向,將水「戽」向另一方)、摳田草。(金門鄉親將旱地叫「園」,土軟有水能播米才叫「田」)。 另一重要物產是種甘蔗,並設「蔗 」(即糖 )自行榨蔗製糖,記得「蔗 」是設「謝厝」,每年總有一段時間大家都為「輾蔗煮糖」忙碌。這兩大產業早已成為「歷史」了,相信五十歲以下的鄉親們沒有參與生產的機會,大家也都淡忘了。至於蔥菜蔬仍在生產,只是農業人口已老化得厲害。連有名的「友塘潭」、「圳仔溝」表弟們已不知道位在何處了。 「塔峰」是金水學校二十一年建校,二年後出版的刊物,惜日寇入據就停刊,三十六年復刊,到三十八年再停刊,在鄉土文化中令人惋惜。但另有一件對金門體育活動影響深遠,而同樣幾乎讓人忘得一乾二淨的盛事,就是抗戰勝利後,國軍來金前,水頭鄉賢蔡媽愿先生,號召一批志同道合的有心之士,組織了一支戰績彪炳的籃球隊,自闢球場、自購球架、自備球衣球具、自行練球,為金門至今歷久不衰的籃球運動開啟動力不歇的「基因」,這支球隊的成員除少數幾個為當時的學生外,幾乎都是鄰近社里未受籃球訓練,不具籃球基礎的籃球門外漢,但卻有熱愛籃球的嗜好與意願,球隊成軍不久就東征西伐,到處找球隊切磋比賽,從軍中打到前來勞軍的「七虎」籃球隊,屢敗屢戰、屢戰屢奮、神勇驃悍,球員除蔡媽愿外,包括金門城的鄭慶裕(金城鎮前鎮長鄭慶利的胞兄),王家文的、武的兄弟(王文章昆仲)、古崗董群育、董加專(國手許智超的舅公)、董國團、後湖許加庚、後浦洪濟民、洪維岳、葉梓厝等人,尚有水頭黃天馳、後湖許丕顯是否參加,不敢確定。這是不可思議的成就,也是不可思議的貢獻,竟然由幾位籃球門外漢締造而成。不過時時心存虔誠禮敬的是佛祖宮、關帝廟和後店仔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