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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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圖文集)之六藍色假期
這是個海洋國度, 太陽剛為它掀起輕霧, 通往金門機場的道路, 藍色的魚兒, 在天空翻滾, 水色的公車, 沿路吞吐, 我們足蹈手舞, 在假期的初始, 用盡力氣, 開心地對天地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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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你認識誰? 楊駑。 這小子來咱們學校作了一場演講,被任主任揈走了! 你說是任達? 就是他。 了不起!那個寫詩的楊駑,是台灣文壇上老大,眼睛長在頭頂上,我真搞不懂為啥他稱霸文壇,莫非他的後台硬,別人惹不起他? 楊駑者,洋奴也。有外國主子背後給他撐腰,他當然要驕傲了! 林校長查到資料,記錄下來,才和我談起一件大事:他曾想過為這間圖書館命名問題,思前想後,他覺得命名為「賴和圖書館」比較妥當。他問:「于光兄,你認為如何?」我非常同意。當年杜誠活著的時候,他在宿舍牆壁上掛的就是賴和的遺像。賴和是台灣新文學的先驅,我們不能忘記他。 林校長囑我將這個建議簽上去,請校董會批准。最好製成匾額,掛在門口,刻上「賴和圖書館」大字。在今年校慶舉行一項儀式,正式掛牌。 校董會上,杜潞宣佈了這項建議,全體董事鼓掌通過。杜潞非常高興,當場誇獎林校長思維縝密,想出這麼貼切的名稱。林添樑向董事們說:「我不懂文藝,這是于館長的高見,各位應該為他鼓掌!」 全場揚起激烈的掌聲,彷彿拍在我的臉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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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這就是有名的「福爾摩莎的哭泣」,這幅影像聽說一直在凱達格蘭大道上,有些人看得到,有些人看不到,正如玄奘法師隻身前往西天取經途中,到山洞裡看昔日如來降龍所留佛影一樣,他至誠禮拜,跪地虔誠求告,發誓不見不走,結果一窟大放光明,佛影皎然顯現在壁上。因此,今天要看福爾摩莎哭泣的影像,也要有如玄奘的至誠,否則就是福份不夠了。 「福爾摩莎,妳真是美,」他一邊脫她的衣服,一邊欣賞她的胴體,發出了驚奇、讚嘆的聲音,「我為卿狂恣意憐。」他化成了一隻撲花浪蝶,吻遍了她的全身以及每一毛細孔,以至於她全身驚顫。他發出了狂野的笑聲,一種征服者的笑聲以及男人征服女人那種得意的笑聲。他的笑聲刺傷了福爾摩莎,造成刻骨銘心的痛苦記憶。 這幕痛苦的記憶後來竟然被人畫成圖騰:福爾摩莎加上蝴蝶的翅膀,振翅起飛。這幅圖像勾起福爾摩莎深層、百般無奈的羞辱記憶,聽說讓她憤懣、慚愧、怨懟,以至伏地痛哭失聲,沒有想到她的不幸遭遇,含辱忍垢,竟成為子孫取笑的素材,她氣得差點吐血,聽說後來「國不泰,民不安」,遍地土石流,都跟福爾摩莎生氣有關。 福爾摩莎想:「那有比女孩子脫衣陪宿,更令人感覺羞赧的呢?何況又不是你情我願,再說這個陌生人還有武士刀,簡直是逼我上床嗎?這是最難啟齒的一件事。」想到寬衣解帶,就會臉頰發熱,讓人羞死,福爾摩莎現今逃已逃不掉,即使化成蝴蝶,飛也飛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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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
鳥在光靄中啼叫,穿越林梢而來。乍醒的人還道是美麗唱吟,坐直身子,疊一床豆干,哼哼啊啊搖進浴室,刷不落二排陳腔斑黃。斜照入窗的金色光芒,說是太陽被鳥吵著吵著,半闔著眼,對著山巒呼一大團受凍整夜的雪白寒霧。鳥兒卻以為是太陽刺穿它的美夢,猶在樟樹、老榕間,跺晃著腳。 一隻鳳蝶著黑色華服,飄呀翩呀,從林徑飛到騎樓簷底。騎樓之上的那層透明採光罩,展一幅溫暖前景,引領著它向燦爛抖擻的金烏撲去,擁抱穿不透的實景;於是,跌跌撞撞於上頭,下方是一片空曠去路。 築巢在扁柏之上的螞蟻,圍一顆小頭於枝幹間,隨風東搖西移,不曾動搖拉長運輸路線,從下往上的紅潮。腐黃枯葉,造就堅實的窩,猶一層一層持續構築在高傲枝頭。寒霧似雲,散盡在澄藍碧海裡。 紅色五號公車由山腳底踩著自己節奏上山,公車亭裡的跑馬燈閃爍,透露目前行進地點與進站時間,時間在塞車下看不見前方,卻「精確」地不斷變換曾經的宣示。等待,乘客在不耐中靜靜守候,默數著曾經出現的明白字幕。往山仔后,山還在後頭。車到了,等候的人上車了,那閃了幾次也說不清楚的跑馬燈,又開始預告另一輛還在山下的車。 鳥兒吱吱喳喳,這會兒蹲在通著高壓電的電纜線上。電纜從遠遠那頭,不知起點的繞著山,劃長串斷不了的圈,圈不住股股傾洩硫磺味;硫磺嗆不了鳥嘴,塞的石頭都潮了,黃著一塊,綠著一塊,硬是沉默在嘈嘈溝底、裊裊山徑。踩下去,又不願沉默地讓人滑個四腳朝天。 於是你怨,逐漸睜眼的太陽,為何不曬乾躲在青苔下的默默?一位登山客冷不防踹你,從山腰跌到馬路,你硬直著身子站起來,說要守護這塊你懶散許久的家園。身子後被日光抖出心底的巨大陰影。摩托車、小客車、公車,順著軌跡,輾碎佇在上頭的你;還是硬硬的,散成了一粒一粒。風捲起躺在你身邊的細砂,滾呀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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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獬與徐的交遊———讀徐《祭許子遜太史文》
許獬,字子遜,一字鍾鬥。同安後浦(今金門縣)人。生於隆慶四年(1670),九歲能文,十三歲淹貫經史。萬曆二十五年(1597)舉於鄉,二十九年(1601)會元,廷試第二,授庶起士,尋授編修。獬性至孝,望雲成病,三十四(1606)年告假歸,六月望病卒。有《叢青軒集》(據池顯方《許鍾鬥先生傳》,崇禎本《叢青軒集》卷首)。《叢青軒集》所收詩文不多,許獬享年僅三十七,加上金門僻在海隅之故,他書載述亦不多見。因此,我們對許獬的生平和交遊只能瞭解一個大概,留下許多缺疑。近年讀徐 《紅雨樓文集》(鈔本,藏福建師範大學圖書館),得見徐 《祭許子遜太史文》一文,文云: 大輪名山,嵯峨撥秀。毓產人,才高德懋。先生挺出,幼稟淵姿。駿發之器,深沉之思。當世修文,乍離乍合。摽竊餖飣,味如嚼蠟。先生落筆,爾雅不群。鏡花水月,流水行雲。早赴公車,禮闈首薦。上苑看花,瓊林賜宴。明廷大對,名姓傳臚。蜚英史館,振藻木天。台閣篇章,詞林名法。譽滿皇都,聲騰魏闕。石渠金馬,方待操觚。上書請告,畫錦裏閭。天靳才賢,夭壽不貳。正當策勳,忽爾遐棄。明珠照垂,俄墜重淵。寶劍藏匣,化不逾年。嗟呼先生,雕龍繡虎。每讀遺文,曷勝悽楚。某於往歲,振鐸同魚。十年往復,情好如初。聞訃傷情,薄修一奠。三歎臨風,精靈如見。尚饗! 徐 (1570-1642),字惟起,又字興公,閩縣(今福州)人,有《鼇峰集、《筆精》、《榕陰新檢》、《紅雨樓題跋》、《紅雨樓文集》等種數十。父木昂(1513-1591),永寧令,有《徐令集》(今佚);兄徐熥(1561-1599),字惟和,舉於鄉,有《幔亭集》、《晉安風雅》。徐氏父子善藏書,先後築紅雨樓、綠玉齋、宛羽樓貯之,聚書多達五六萬卷,且多善本秘本,不少書又經徐 精校,其目則編為《徐氏紅雨樓書目》。 萬曆三十四年,徐 游金陵,許獬卒於六月望,訃至金陵當已入七月,故此祭文當作於七月或稍後。大輪山,同安山名,祭文開篇說許獬為同安人(時金門尚未建縣)。次說許獬幼年駿發,後以文名世:當世之文「摽竊餖飣,味如嚼蠟」,而許文如鏡中之花,水中之朋,又行雲如水,卓然不群。再次說,許獬中會元,廷試為傳臚,授編修。再次說,許獬台閣諸文,為詞林之法,譽滿皇都。再次說,正當許獬有進一步作為之時,上書告假還鄉,竟然化去。再次回憶萬曆二十五年(1597)許獬到省城應舉與許獬結交,十年間的情誼。最後,祭許。徐 善作駢文小品,此文文筆清秀雅潔,諷誦再三,頗可回味。 萬曆年間,福州為東南一都會。萬曆二十五年前後,福州一地,除徐熥、徐 兄弟之外,還有鄧原岳、謝肇淛、曹學佺等十詩數人活躍於詩壇,《明史》稱之為「重振閩中風雅」。許獬到福州與他們有所交遊並切磋詩藝,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讀《紅雨樓文集》,特將許獬與徐 交遊一事拈出,以饗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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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自己拚一場─致吾兒的一封信
儘管時代遞嬗,一些美好的精神隨著歲月的焠煉宛如佳釀愈陳愈香。在此,我誠願分享你媽媽生命中摯愛三人的故事。第一位便是你的外公,記得小時候,外公營生的小生意之一,就是做阿兵哥的錦旗生意。當時村莊外的駐軍多,移防或退伍,袍澤間互贈錦旗留念,上面常有外公的揮灑蒼勁有力的題字,「凱旋榮歸」、「袍澤情深」,或是鄰里請託的紅幛或白輓,都是出自外公手,那時洗毛筆是我每天的例行事項之一,不懂事的我,天真的以為外公天生一手好字,是與生俱來的天賦異秉;直到前幾年,從外公的閒談間,原來我習以為自然的毛筆字,是源自他貧困童年,在每日、每餐、每頓用盤子舀上稀薄的白粥,再用筷子一筆一筆練就而成。無意一聽,當下心中一懍,一幅景象便牢牢烙印我心中。 再來是你的阿姨,我的妹妹,少年因為幫忙家計失學,沒有正式進過高中,確切的說,她沒有機會經歷你現在的求學階段,以三年光陰自修自學,分科逐一通過高中學力檢定考試,再以同等學歷報考大學,那一年,你知道嗎?白天台北南陽街的補習班,夜晚媽媽公司會客室的長沙發,整整一年未曾著床安眠,只為了保持孜孜不懈的戰鬥力,為了圓一個年少執著的夢,隔年終於以高分進入當時大學聯考的錄取率尚低的銘傳大傳系,現在一直是駐竹科頻頻得獎的優秀記者,第二景象又深深印入我心。 最後一位是你的爸爸,剛與他結婚時,連續三年都參加公費留學考試,每一年筆試都過關,礙於名額,挨到第三年才完成心願。異地艱困的生活展開了他的逐夢留學生涯,據說,生性節儉的他,為了節省那麼一點暖氣的瓦斯費,在大雪紛飛的異國嚴冬季節,他仍然穿著雪衣入眠,飲食則是玉米罐頭配上起司片,省下時間用於孜孜不倦苦讀,省下費用供我們母子倆可以有探親的機票,最後能以優異的表現獲得教授的青睞,希望他留下來繼續研究攻讀,可惜為了我們母子便毅然返台,於是第三幅影象又悄悄的烙印住了。 媽媽已走過一些生命軌跡,對於上述三個小故事,相當能感同身受,但你我生長於迥然不同的環境,你生於相當富裕的年代,你的童年是忙於學才藝,戴耳機聽音樂算數學,而我的童年是躲防空洞、做家事、看店、送貨,讀書乃是一件奢侈的事,我不敢奢望你仍能保有我們那個年代的精神,但我誠願相信,你有我們那樣的基因與血液,媽媽提醒你,別忘了,有需要的時候記得拿出來用用! 你我母子情緣至今17載,說實在,不知該如何教導你才不怠母職,但回顧從小你的外公外婆似乎不曾教導我要如何如何?至今,我仍兢兢業業努力向上,不敢懈怠,因為他們給予我的家庭文化,不努力工作就會有一種罪惡感。因為他們,我感覺我必須頂天立地做好自己,而從來他們都不需形諸語言告誡我這些,而我一直懷抱著此種感覺去經營我的人生。乘此機會,媽媽多麼樂意與你分享我生命經歷的二點感悟:「勇氣」與「信用」。 多年以前,當我首次隻身登陸遙遠的非洲大陸,當然環境惡劣不在話下,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當我踏入客戶廠房檢視機器,上千黑人工人的眼睛目不轉睛的望著你,讓你根本無法工作的一幕,仍歷歷在目。多年以來,憑著不畏艱難的勇氣,克服重重難關,各種挑戰,甚至瘧疾的威脅,終於可在工作上有實際的收獲,也讓生命的歷程更上層樓而能如魚得水。 再者,有次商旅到阿拉伯半島的阿曼,一個相當富有的石油國家,一塊當地的錢可換台幣70元以上。那次是為了一份價值40幾萬美金的買賣合約而去,當然每次交易都是難關一重又一重,依例也是談判了二天,到了真正要簽約的前一晚,我失眠了,恐懼與得失心一直交纏著,恐懼明天的大陣仗,對方的決策成員是由各大銀行的巨頭組成,加上還有留英的法學博士見證,我一小女子是否招架得住,得失於翌日沒有把握的訂單而輾轉反側。靈光一現,把自己沉澱,思考明日的仗要如何上陣,內心有一小小聲音告訴我,我不應恐懼,只要聚焦誠懇陳述我的銷售經驗、產品的優良,以及負責任的售後服務,至於成不成,那不是我能決定的。果然,二日後,我順利的簽完約踏上回家的歸途。 從事貿易20多年來,類似的場景經驗不勝枚舉,從中感悟到,「勇氣」是一項不容或缺的元素,要能勇於追求「得」,勇於承擔萬一「失」的後果,又能勇於追求路途中能有承擔一切的勇氣。而回首生涯中能夠達成交易的紀錄,締造海外市場一直支持你的原因,不外乎是「信用」二字,建立一切你令人信賴的形象,專業的信用與做人信用一直是我奉為圭臬的座右銘。尤其近幾年海外商展,台灣商品面臨所謂金磚國家的競爭,如印度、中國等,其結果總令媽媽沮喪與挫折不已,此時彼刻,我仍把自己拉回起跑線上,閱讀各種雜誌,思索待衝破的困境。霎那間,飛機翱翔的天空變得寬廣無比。而一向信念—「勇氣」與「信用」,原來是我一直憑藉的可貴資產,支撐我繼續前進的能量。 如果說我花很久的歲月去獲得上述兩項可貴資產,那應歸功於我的成長環境和我的家人。相對於你其實某方面你是富有的,每當你返台渡假時,眾多親友、同學熱情擁抱歡迎你,舅舅們陪你運動、阿姨引領你上教會、台灣同學相約看電影打點攜帶台灣食物、你乾媽熱心關懷………,太多的溫情,你何德何能、何以為報?大家珍惜你計算幾塊美金送來的禮物,暑假邀請你出國旅遊,你也懂事的說,已花了昂貴的學費,不想再讓父母親有額外花費,又依慣例飛往小金門外公家小住,結果外公帶你走小三通到廈門、鼓浪嶼、泉州一帶。回來後,你告訴我們,費用蠻貴的,阿公卻是走馬看花,真可惜!其實這一切,大家祗想表示對你的關愛,為你獨自行走異鄉的奮鬥,作為綿綿不絕的後盾,善良如你,應當是可以體會的。 晉身11年級生,未來關鍵性的一年,想想你在台灣唸高中的同學,個個早出晚歸,學校課業之外,不外乎補習,你何其有幸,除課業學習,尚能繼續你喜愛的活動項目:跑步與重拾畫筆,你可曾想過,當你一步一步的在校園的山脊長跑時,有沒有想過為何千里迢迢來此呢?為何不在台北家的圓熟山麓下跑?對面鄰居低你一屆好友互相勉勵的話語:「在美國唸書,一定一定要比在台北還要加倍用功。」是否聽進你的耳中? 午夜夢迴,我仍時有無眠夜依然擔心你是否有足夠的實力面對一年後SAT的挑戰,必須向你坦白,我還是一般傳統的中國父母,我無法自命清高脫俗的不去注重你的課業表現,但你二年來的躓踣,我們深深體會到身處在一個以英語為母語的國度,如本身不去努力,充其量宛如紐約乞丐的笑話,英文的聽與說你不如他,又寫不了幾個漂亮的英文句子,那所求為何?這點你必須誠實的去面對,不為任何人,只為你自己,因為為你自己才能跑得久又遠,為你自己在這關鍵時刻好好拼一場! 最後,謝謝你花這麼多時間看這一封信,你一向知道妳老媽是這樣囉哩囉嗦。媽咪字10/11/2006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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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走出病房,我去找王芬醫師,詢問有關杜老的病情。王芬談及五年前杜潞曾動過直腸癌切除手術,當時情況還不錯。不過,他因為工作勞累,不願定期檢查,造成了淋巴結轉移,目前確定肺的部位形成新的病巢,醫師準備給他開刀……她正在看門診,我不便再打攪她,再說王芬的話,我也不懂。便匆促地走出花蓮醫院。 杜潞這次住院開刀,他的一對兒女返回台灣,證實了杜老病情嚴重性。但等他出院以後,杜寧杜馨兄妹返回美國,他倆都在東部大學讀書,杜寧在耶魯大學、杜馨則在哈佛大學,看起來他們也許不會繼承父親的事業了。 杜潞出院以後,立刻投入了校董會的整頓工作。新進的董事包括林添樑、任達,看得出他作了長遠的人事佈局,莊莎幗續任董事。杜老的用人標準,則是述而不作,能夠全心全力為教育貢獻終身的人。他瞭解何為霖、于光熱愛文學創作,已故的杜誠也是如此,他是不會將辦校的擔子付託給這些人的。 有時和杜老碰面時,我常勸他多休息,不必過份勞累,因為動過手術,元氣大傷,再說年事已高,應該保重身體。他微笑說:「忙完董事會,等任達接了教務主任,我就退休了。」 任達的《台灣作家及其作品》課程,列為高三必修科目,起初受到林添樑的抵制。杜潞向他解釋,咱們生活在台灣這塊土地,必須認識台灣文學的情況,不能只研究外面的作家作品,應該木本水源,不可捨近求遠,否則怎麼發展本土文學?漸漸的,林添樑茅塞頓開,終於接受了杜老的這個真知灼見。 林添樑再度作了校長,作風為之一變。他很少開會,更不愛講話,他的教育方針,都通過教研組貫徹執行,而且按時驗收成果。我暗自佩服杜老目光如炬,他確實用人得當,這是他最成功的地方。 林校長也常來圖書館找資料,他覺得人文科學書籍仍要充實,讓學生閱讀。他不贊成購買文藝通俗讀物,如愛情小說、推理小說、武俠小說,以及卜卦算命之類的書籍。他批評這些讀物是搖頭丸、大麻煙,有害青少年的身心。 林添樑對於這個圖書館的藏書,從質與量評論起來,比其他高中強得多,而且接近大專院校圖書館的水準,這證明杜老具有教育家遠大眼光。圖書館是搜集、整理、收藏和流通圖書資料,以供同學進行學習和研究的地方。我校過去到現在沒有專家輔導,都是按照傳統方式管理、借閱。從我來圖書館服務到如今,書籍增加了數倍,這都是遵照杜老的意見採購的。 林校長馬上作了兩項決定: (一)簽請購買圖書刊物專款,以及固定經費。注意報刊新書出版資訊,擇優秀讀物購置,充實館內存書。 (二)定期以問卷調查方式,交給各教學研究組,讓師生填寫購書名稱和有關意見,作為參考依據。 林添樑做事效率高,不囉嗦,而且對人有信心,有時我買進了書刊,拿樣本給他看,他揮揮手幽默地說:「你辦事,我放心!」他把我視為華國鋒了,我怎不笑出鼻涕來? 有一天,林添樑來圖書館查資料,我笑問他:「校長,您過去為啥對搞文藝的印象那麼壞?」 他嘿嘿笑起來。 可能我認識的文藝作家少,而且是狂妄之徒,所以有點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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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蓄著鬍鬚的日本士官長,揚著武士刀:「現在讓你們體驗武士刀的快鈍和切法,」他抬起頭環視了一下,接著說:「就這樣,你們看仔細。」他把武士刀指向義軍的腦袋:「運氣吶喊不一定能砍下對方的腦袋,當你一喊,他本能的就會把頭縮回去,刀子落下時就會砍到肩膀,刀刃就會受傷、損壞。因此,要數數,數一、二、三、四,他自然會把脖子伸出來,你再冷不防的把刀砍下去,就會像切菜一樣,乾淨俐落。」士兵點點頭,大聲說:「是!清楚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殺人如草不聞聲。義軍一個個被砍翻,推到坑洞裡,掩埋的土堆像饅頭一樣高。 十月二十一日,黑旗軍首領劉永福也逃了,台灣民主國的旗子,從此銷聲匿跡,只剩下庶民作長期的抗敵。日本人七年換了四個總督,才平息了接收的戰火。 第二十章 血已經流了,佈滿福爾摩莎的衣襟,和著沙土結成硬塊,想撢撢不掉,想洗洗不清,已經成為不可磨滅的烙印,硬頸的福爾摩莎子民以後仍然不斷的反抗,但是脖子畢竟鬥不過武士刀,血染的豐碑有誰立泣、有誰哀悼了呢? 「福爾摩莎,我們睡了吧!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們一起睡了吧!」日本總督脫下軍衣,掛在床頭的衣架上,又把馬靴脫下,擺在床前,指指床鋪要福爾摩莎一起睡覺。 「這個殺人兇手,竟然要我陪他睡覺,」她看看身上的刀傷,疤痕猶在,所謂傷在身體,痛在心底,她百般的不樂意,這一隻腳跨不上床去,她可以被人強姦而不喊痛,但是決不能陪著仇人睡覺而喊爽,即使暗爽都不可以,那是對死去的人的一種侮辱:「我能怎麼辦呢?一刀斃了他,表明寧死不辱?活著是一種責任,死亡是一種解脫,然而想死而不能死,才是痛苦的折磨。」 「妳在想甚麼呢?我的小親親,我的小可愛,我的絕世無雙的美人,妳知道我有多愛妳嗎?」 他把身子抬高,背靠著床頭,繼續說道:「現在我們是一家人了,妳有吃、有穿、有住,衣食無缺,我會給妳洋房、汽車、珠寶以及受良好的教育,一定會比過去好得多,妳放一百個心好了,甚麼都不必愁,我一定會把妳養的白白胖胖,打扮得漂漂亮亮,帶妳上東京的銀座,保證迷死一堆人,只要妳死心踏地跟我,我不會虧待妳的。」 「謝謝你不嫌棄,謝謝你對我好,」她轉身摸摸傷口還有些鈍痛,百般無奈的和衣倒在床上,眼淚淌了下來,像濁水溪一樣流了滿腮。福爾摩莎不脫衣是有道理的,表明她不是自己投懷送抱,她是萬不得已的,即使移近床舖這個動作,她都感到羞辱與痛苦,誰教自己父兄不爭氣,打仗打輸了人家,教他女兒陪人家上床作為賠禮,想到這裡,福爾摩莎再也忍耐不住,那種脫衣陪宿的苦痛,被迫叫床的羞辱,都讓她抬不起頭。她怎樣為自己遮羞呢?「我是被人家強脫衣服的。我要對子孫表示清白。」她想。 總督把她抱在懷裡,手碰到溼濕的,急忙問道:「妳在哭泣嗎?妳為何要哭呢?我的心肝寶貝。妳覺得我對妳不好、不夠溫柔嗎?讓妳疼痛了嗎?妳覺得我配不上妳嗎?讓妳失望了嗎?」他發出了一連串的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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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自己拚一場
——致吾兒的一封信 是危機,也是轉機! 媽媽說:「保留你在台灣的學籍,要不就回來唸吧!」 你說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願意再試,你、爸爸和我,三方一再的思考,留下來唸,大方向是對,但必須換一所學校。 媽媽說:「留學不是浪漫的事,必須破釜沈舟,要比在台灣更用功。」你點點頭,我也願意相信你。 爸爸拍拍你的肩膀:「沒關係,贏在終點才可貴!」 尋尋覓覓,一路景觀從華盛頓的大都會到小鎮,從小鎮再到屋舍稀疏的鄉間,終於車行在維吉尼亞州的公路上,大路變小路,小路變無路的小山脊上,一個景色怡人,全校只有近二百人的男校展開雙臂歡迎你的加入,告別了慘痛的第一年,毅然決然轉校到這所沒有任何台灣人的學校。 爸爸常說,他以前留學美國,學習到的大部分,只是他們的專業,而你從高中開始,要學習的是他們的文化。二年來,我們分享你生活的點點滴滴,感受你的成長喜悅。國際觀不應祗是說會幾句順暢的英語,應是接觸不同的人、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思想與觀點,嘗試未曾有過的新經驗,迎向各種不一樣的挑戰,敞開心胸置身異地去感受不同文化的精華,才能豐富你的視野和人生。我們又何其有幸,透過你這一扇窗,更深遠的看到美國文化的另一面。 去年夏天,你帶回二本暑假的指定讀本—Kite Runner、Into Thin Air,前者是情節曲折,感人肺腑的暢銷小說,台灣的譯本(追風箏的人)也在今夏高居排行榜,後者是冒險犯難又充分人文思想的勵志讀本,每晚九點爸爸為你導讀的讀書會,透過文字、透過有聲CD、透過你的summary,讓我沉浸在Kite Runner的驚奇故事情節中,久久以為那是作者自己真實的自傳,直到有一天,你說你在網路上查到作者在洛杉磯的一場讀者簽名會,我才自「喔!原來那不是真的!」故事情節中驚醒過來。你說學校選的各種讀本,甚至學校文史科目的考試,都會要求學生寫一段Essay,也就是個人的心得與感想,培養個人獨立思考的觀點。我很贊同這種教育理念的訓練。 運動,在美國高中生活中似乎占了舉足輕重的地位,尤其你唸的是男校,更以運動見長。在這所學校裡,你把你最愛的跑步發揮得淋漓盡致,每日下午固定跑十來公里而不以為苦,你說不是跑平地的大馬路,而是像咱家附近圓山的林間高高低低小徑甚至是跑山。去年感恩節,你帶回一份當地報紙,上面有印著你名字參加越野競賽的佳績,我用你的英文名字在網上搜尋,果真秀出了不少你參賽的豐功偉業,媽媽打趣說:「簡直是在唸體育系!」你頗自豪的告訴我們,就只有你一位亞洲學生參加這項競賽,全家都為你的能耐高興。 有別於你第一所學校的「遇人不淑」,現在這所男校是相對的溫馨,終讓全家鬆了一口氣。你的advisor總是很盡責的定期將你的學習情形傳達給我們,也照你的程度安排你的課業學習,雖然生活中聽不到熟悉的中國話,沒有順口的白米飯,但是你的適應解除了我們全家的精神壓力。終於也聽到學校老師稱讚你的數學能力,誇張的說是你在教他,而不是你在跟他學習;這學期你了個Citizen Award獎項,全家也與有榮焉,媽媽我也一下飄飄然,可是有些納悶與不解,那個在家老是被罵到沒自信的孩子,怎麼忽然間變得這麼神勇?你爸就潑我冷水,美國人教育小孩,總是取其強項給予正增強而已。儘管如此,我寧願相信你,一路遭受多少挫折,在此得到小小安慰,至少讓我的生命中的另一區方塊—努力工作賺錢—變得有意義起來。 多元文化交流,有令人怵目驚心,也有令人莞爾一笑。美國同學搶著要你好吃的台灣泡麵,依稀回到我高中室友分享美食的場景;為數眾多的韓國學生,是另一場競爭的縮影;我LKK的年齡,又要強作鎮定又要故作開放聽你敘說你的美國室友告訴你他在13、4歲就跟女友第一次的故事;學校的校車,在週末夜直駛百里外與女校合辦舞會,這是你的第一次正式社交活動,你說有人好奇嗑藥進了保健室,從此回不了學校,讓你真實體驗了青春的懞懂與無知;每個週二、四的早晨,我彷彿看見你禮服畢挺,熟練的打著每日必備的領帶,規規矩矩的進入翠綠校園中唯一的一欉紅色的百年小教堂,近半小時的聖歌與講道,這個阿姨頻頻稱道的虔誠宗教課目,是否為青春年少的你帶來絲絲的吉光片影;在春寒料峭的異國早春,你的advisor帶著唯一報名的你和他的小孩,野外搭帳篷,天文台觀星、烤熱狗,厚重大衣擋住北國寒風卻擋不住你對科學濃濃的興緻,你細訴偶遇天文台老伯一生的夢想與執著,說著說著,我似乎看見了你眼中一抹成長的光芒,好的壞的,懞懞懂懂的歲月,霎那間我明白我想要給你的教育元素已一點一滴形成。 學期末,你難掩興奮的來電告知,英文科得了個進步獎,學校親師會的「美術展」,你也有二幅畫以標價40美元與16美元售出,一般多是父母親買回自家孩子的作品,我們沒能出席,你仍然順利標價售出你的畫作。我心裡想,或許是學校的老師為了安慰你這遠地異國學生父母不克出席的同情善心之舉,但我知道那是你嘔心瀝血之作;這也讓我憶起你遙遠的小學時代,你的畫作就曾化身為學校運動會的邀請卡;還有小六那年的國際性網頁競賽,隊友們天馬行空文字的「虛擬山莊」,推你將它轉成具體的畫作,那天你自午餐後,從白花花耀眼的陽光高照時段進入畫室,到黑漆漆的夜晚接你回來,一幅摻有科學原理依據的美麗畫作映入眼簾,養了你十數載,從未有比那一刻對你如此深具信心,並不是你的畫多了不起,而是你的精神讓老媽感到驕傲。國中三年來,你的畫板束之高閣,此時意外重拾你的興趣,豈不是你的幸運! 天有不測風雲,有幾次你冬日返家再回學校,因暴風雪,班機或延誤,或取消,你的行程一再的被迫一頓一挫,一屈一折,總要輾轉耗時的搞到深夜或差點夜宿機場才能回到學校,當電話得知你已安抵校園,親友多盛讚你的勇氣可嘉,媽媽則是如坐針氈的煎熬。當然,應該讚許你的勇敢與成熟,我常旅行全然可以體會旅人的舟車不便之苦,你的勇氣當源自你五、六歲光景的孩童時期,每年的暑假,總是刻意讓你隻身獨飛前往小金門外公家,陪陪外公外婆兩位老人家住上一個禮拜,那裡沒有都市孩童的課業壓力,你認識了讀書不愛,可是球藝高超的好友阿友、華華,享受二阿姨鄉土美食。在盛夏炎炎的蟬鳴聲中,你百般無聊的打著石子玩,還打破外公的車窗,外婆急急為你掩護的情景。我也識相的不給你任何功課,唯一隨身的是你的畫冊,一頁頁的精彩畫作是你的日記,外婆讚賞你「畫得真像」,有九宮碼頭岸邊停泊用的輪胎、有破敗的防空洞、有古色古香的三合院、有美麗風華猶在的「蘭庭別墅」、有我數不盡的甜蜜童年回憶。你知道嗎?原本的用意是藉由你獨自到外公家,來給予你我生命中屬於故鄉的美好事物,是否因此磨練出你年少單飛的勇氣?如是,我為你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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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新苗‧金苗」更茁壯
──為「新苗‧金苗」新書發表會而寫 在和煦的陽春十月,在人們關注語文教育聲中,懷著戒慎惶恐心情、求精求美的編排,終於讓「新苗‧金苗」,這本兒童與青少年作文創作選集,順利的出版了。宛如一個新生命誕生的喜悅。 回顧「新苗‧金苗」這本兒童與青少年作文創作選集,從醞釀、構思、執行到刊印而付諸實現,前後將近四年的時光,其中有憧憬,有自我期許,更有工作伙伴的理念契合與努力,如今一路走來,在自我實現中有更多的感激。 我們深知,在個人年少的學習時光中,倘若能擁有一些美好的情事與優質的習慣,那將是多麼甜美的記憶。「閱讀」與「寫作」在個人的成長歷程,是屬於邁向成功必備的能力與特質,因為「閱讀」能擴展知識的廣度及深度;「寫作」則是擷取重組知識的精華,提出自己的見解,如果能樂在讀寫,定可提升個人的學養。 我們有幸忝為文化局的文化志工,因而建議文化局能視實際需要多舉辦兒童與青少年藝文活動,蒙文化局李局長錫隆重視、周課長祥敏的關注、王麗娟小姐的規劃願編列經費,自2003年暑假開始,每年均定期來舉辦語文創作研習活動,用以呼籲更多同學能善用圖書館,養成喜愛閱讀習慣,以享受閱讀的樂趣與好處。同時培養勇於表達出自己想法的能力。 四年來,我們這群文化志工,加上金門縣寫作協會幾位伙伴,成立閱讀與寫作任課與指導團隊:秀竹、榮團、春柳、文科、榮昌、淑芳等師的傾囊相授,用心指導,充分發揮協同合作教學的精神;加上文化局各方面共同的配合與努力,活動下來,聲譽不錯,深受家長肯定。因而,參與的同學逐次不斷增加,學習興趣更是高昂,師生與同學間的互動良好,同學的作品水準更是不斷提升,迭有佳作出現。結業時,同學們更是帶著歡愉的心情,與豐碩的學習成果,依依不捨的分離。當我們再度閱讀他們純真與暢達的創作,欣慰中更帶著無比的甜美。 如今「新苗‧金苗」這本小書,李局長樂意提供經費將師生的作品彙編成冊。雖然我們試著讓它在內容能琳琅滿目、在編排上圖文並茂、在教學上具參考價值、並歷經四年的孕育、精選數十位小作家的作品,如今終於呈現在讀者的眼前。雖然它尚有未臻理想完美之處。然而,將使學習過程留下紀錄,也可作為同學寫作的參考素材;也為活動劃下圓滿的句點,讓參與的同學,有一個美好的成長記憶,堪稱美事一樁。 環視周遭,金門蕞爾小島,我們深信金門的孩子,未來必須要立足台灣、放眼中國、走向世界。因而自幼必須要培養宏觀的視野,紮下深厚的能力。因而「樂在讀寫、迎向目標;接受挑戰、自我超越」的種子需要儘早種在他們的心中。如今「新苗」初展,無比璀璨,但願更多的金門學子能懷抱恆毅,設法逐漸讓自己成為拔萃的「金門之苗」,不斷滋長茁壯,開花結果,好為自己與家鄉掙出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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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在那荒僻小島上,他用小收音機偷聽對岸的廣播節目,聽到他所崇拜的無產階級英勇戰士潘漢年、揚帆,竟然被批成反革命份子。這個莫須有的冤案,使杜誠心理上發生巨大的變化。他有口難言,也無處為真理申冤,他變成了竇娥,不,竇娥可以申冤告狀,杜誠卻是一個啞巴,他一張嘴就暴露身份,被捕入獄。最後杜誠還是被捕,他一時性急浮躁,不能支持下去,竟然頭撞牆壁,流血過多致死,解脫了罹患的憂鬱症。他的死因,怎樣去向後人解說清楚?為他樹碑立傳,這豈不是強人所難的事麼! 我總認為杜誠若在軍中混下去,也許會多活幾年,甚至十來年;何為霖卻有另外的觀點,即使杜誠住在白犬列島,也會被捕,也會用其他方式自殺。除非他有了妻子兒女,拖住了他。但是他從不接觸女人,從無結婚的打算,他這不是蓄意自裁麼? 那天,杜老來圖書館查資料,問起我寫作《海燕》的事,我覺得非常慚愧,因為躊躇很久,始終未曾動筆。他聽了笑起來。 不好寫,別寫了。林主任的意見不錯,不必強制學生走文學的道路。時代進步,咱們應該走在前面,不能以傳統的教育方法對待青年了!杜老打算把文藝課程取消,採納林添樑的教育方針,走「升學第一」的路。 即使杜潞不說,我們也看出何校長完全按照林主任的教學觀點行事。換句話說,何為霖是形式上的校長,而林添樑則是實際的教學掌舵者。 這樣做下去,何校長豈不變成傀儡了麼? 不,咱們要採納林主任的教學觀點,他畢竟是科班出身。劉彥和在《文心雕龍》上說過:「人稟五才,修短殊用,自非上哲,難以求備。」于光,我已經落伍了,應該交棒了! 十四 弘志高中的師資比較整齊,這應該是杜潞延攬人材的成果。他時常說:凡是有才華的人,脾氣比較古怪,毛病也比較多。杜潞服膺宋朝王安石的名言:「人材難得亦難知」,發現人材不易,瞭解人材更難。他進了醫院,躺在病榻上,依舊繫念著教學概況,以及學生家長對我校的批評意見。 杜潞對我談起週末停止文藝活動的事,此事在他腦海思索很久,他認為讓同學對文藝發生興趣,是件好事。林添樑反對文藝,是為了怕影響教育的均衡發展。杜老計劃等任達取得碩士學位回來,擔任台灣文學這門課程的教師,並擔任教務主任。 杜老向我透露他的心願,將來弘志高中的校長,還是派任林添樑,畢竟他是花蓮人,對於服務桑梓具有血濃於水的感情。杜老誇獎莎幗,是一個質樸負責的訓導主任人材,她也是花蓮人,草根性強,對於推展教育是難得的人材。有了這幾個人,即使我退休下來,也會心中石頭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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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奮起吧!台灣人,不願被出賣的台灣人, 奮起吧,台灣人,不願被奴役的台灣人, 我們,要向祖先借膽, 我們,有反抗的靈魂, 奮起吧!勇敢的台灣人,為了生生世世的子孫, 奮起吧!勇敢的台灣人,我們要做自己的主人。 這股不屈的意志,支持著他們反抗日軍,然而由於戰力的不對等,更可以看出他們的驍勇;被擊退的義勇軍又反撲新竹,展開游擊戰。由於南進軍進擊並不順利,日本政府作夢也沒有想到,有點心焦。伊藤博文現在應想到李鴻章的勸告,台灣人民不易馴服,這句話是錯不了。 七月十二日第二討伐軍,從台北沿著西部間道南下,在三峽、大溪與三千義勇軍展開遭遇戰,師團本部在台北等不到勝利的消息,急得跳腳,日軍原本想進行掃蕩戰,結果反而被人掃蕩,日本政府大驚失色。 日本人認識了台灣人了。台灣人,曾讓李鴻章生畏,現在已經讓伊藤博文生恨了吧!七月二十二日日軍發動第三波掃蕩戰,進行報復性的攻擊,「武士刀,閃閃爍爍」,見人就砍就殺,見到房屋就燒,進行焦土政策:槍聲、哭聲,盈谷盈野;刀光、血影、火光與濃煙交織成一幅苦難的圖卷,訴說著鄉土的不幸,民族的災難,國家的悲哀。 國家保護不了黎民百姓,臨難茍免,把她一腳踢開,平日裡卻要人民納糧納稅,耀武揚威;士紳要員攘利為先,大言炎炎,主張獨立自主,建立台灣民主國,真正要踐履保家保鄉護國,拿槍桿子拚死拚活的時候,卻不見一個人影兒。聰明的人已經輸誠納款,迎日本人進城了,回頭再來捐資興建文廟,宣揚孔仁孟義;跑得快的人已經挾著巨額黃金、美鈔逃之夭夭,享受快活的人生去了;只有那些純樸的鄉里小民真箇把話聽進去跟人硬幹,這一役被殺的義勇軍五百餘人,千戶房屋付之一炬,許多婦女也拿起鋤頭與槍桿跟丈夫並肩作戰,暴屍殺場,結果呢?台灣的抗日祕史只剩下游魂在飄蕩,愛台灣的子子孫孫,有誰為他們旌表,讓他們的靈魂得到安息呢? 他們用殉死來證明他們的愛,所以真正愛台灣不能用說的,只有經過死亡試煉的人才有資格說,否則無異是對愛的一種褻瀆,對祖宗的一種不敬。 勇敢的台灣人,他們每一滴血都滴在母親的懷裏,每一幕死亡的影像都刻鏤在母親的腦海中,歲月悠悠,流不盡許多愁,他們的英風偉烈、遺響悲風只能從歷史去側錄:二十幾個精壯漢子被綑綁著,帶到樹林子裡,日軍幫他們鬆綁,然後給他們每人一把鋤頭,要求挖一個大洞,再把他們雙手反綁,對著洞穴跪成一圈。